楊帆 崔丹
[摘 要] “暴力美學大師”吳宇森導演的影片皆表現了對暴力美學的闡釋,頗受學界青睞。這種“顯學”往往令其他特點黯然失色,如空間理論。本文運用空間理論視角,輔以拉康的心理分析中的鏡像原理來分析其力作《記憶裂痕》(Paycheck)。吳導將公共空間與私人空間綜合運用來高效地塑造核心人物,突出人物身份認同與社會屬性形成過程,表現出個體意志與公共權力的對峙,對渲染影片的緊張懸疑氛圍,推動情節發展等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 吳宇森;《記憶裂痕》;空間敘事;公共空間;私人空間
一、引 言
吳宇森導演常被定位為“暴力美學大師”,這充分體現出學界對其“暴力美學”的肯定,但往往使研究者忽略其作品中的空間敘事。縱觀其電影,無論動作片、懸疑片、槍戰片、犯罪片、喜劇片抑或愛情片,導演皆充分使用空間來彰顯敘事張力,值得深入探討。本文通過分析吳宇森導演的力作《記憶裂痕》來管窺其空間敘事。
《記憶裂痕》是吳宇森導演于2004年獻給觀眾的又一力作,影片講述工程師詹寧斯秘密受聘于各項高科技項目,以此獲得豐厚的酬勞,項目結束,雇傭機構會刪除他的所有記憶。但最后一次項目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詹寧斯為朋友奧康研發項目,長達三年,在項目接近尾聲時,他預見人類的未來將毀于一旦,為拯救人類和他與愛人的未來,他放棄豐厚的獎金回報,僅為自己留下一個信封(內裝有20件普通物件),以此幫助自己逃脫厄運,戰勝邪惡,拯救人類,并收獲了美好的友誼與愛情。影片情節復雜曲折,時間縱橫交錯,打斗場面驚心動魄,正邪力量交鋒對決,充分展現了導演吳宇森空間敘事的嫻熟技巧。
隨著文學解讀視角的豐富化與多維性,學界多少經歷了引人注目的“空間轉向” [1]。空間在文學領域中扮演重要角色,在一次題為“空間、知識、權力”的訪談中,福柯這樣強調空間的重要性:“空間是任何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礎, 空間是任何權力運作的基礎。”[2]而事實上,電影空間在塑造人物形象,推動情節發展,渲染氣氛,深化主題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吳宇森善于利用空間構建其電影敘事體系,凸顯空間敘事的多維性,即“故事空間與地理空間的多維性。”[3]他敏銳地捕捉公共空間(如商業展會、聚會、銀行、聯邦調查局審訊室、汽車站、聯合車站、地下隧道、餐館)和私人空間(包括詹寧斯電腦程序設計實驗室、瑞秋的生物實驗室、詹寧斯的公寓、詹寧斯與瑞秋的公寓、學校旅館、花房等),將兩者有機地融入影片中,以此塑造人物形象,推動情節發展,將個體意志與公共權力進行對峙,渲染影片緊張懸疑的氣氛,喚起觀眾的情感。
二、公共空間
作為重要的公共空間代表,聚會是人與人溝通的重要場合。影片開始,導演將觀眾帶入敞開式公共空間中——商業展會,以此塑造男主人公詹寧斯(Jennings)的智慧與魅力,并推動情節。詹寧斯亮相電腦高科技商業展會,科技精英紛至沓來,眾人對新的信息技術唏噓不已、贊嘆不絕,他卻置之一笑,顯得十分自信。當身邊工作人員進一步詢問他的感覺時,他表現得十分沉穩。購買電腦,僅用兩個月的時間就研發出耗費別人三年時間才能實現的技術,這種時間反差充分展現出他的智慧與稟賦。同樣,在同學吉米(Jimmy)公司的聚會上,詹寧斯對生物學博士瑞秋(Rachel)表示好感,雖然他的玩世不恭使他此次未能得償所愿,但此次見面為之后參與項目埋下伏筆,預示著二人墜入愛河,也為其內心成長做好準備。當詹寧斯猶豫是否要加入同學吉米的項目時,他與瑞秋再次相遇,這次偶遇增加了彼此的愛意,也堅定了他參與項目的決心,這就有效地推動了情節的發展。
在影片中,兩次銀行場景皆對影片細節補充和情節推動發揮了重要作用。第一次詹寧斯主動來到銀行找職員簡(Jane),希望提取現金,卻發現自己已經放棄股份,他已身無分文。為此他大惑不解,舉止失態。這一有失邏輯的放棄與失態恰好與銀行所代表的理性與精確形成鮮明反差,增強了影片的懸疑氛圍,推動了情節發展,喚起觀影者的好奇心。因追逐公車小偷,詹寧斯第二次來到銀行門前,這次為被動到來。他意識到要詢問出神秘信封的寄送人時,便直接闖入銀行,舉止魯莽,導演通過遠鏡頭表現其身后銀行職員駐足觀望,表情緊張,心存戒備。銀行職員簡頓時慌張錯愕,欲采取應急措施。詹姆斯表現得十分理性與冷靜,他安慰簡,并清楚地說明來意。導演將簡所代表的銀行(理性)與詹寧斯所代表的客戶(感性)進行逆反對峙,旨在喚起觀眾的好奇心,并引導他們進一步思考謎題答案。同時,詹寧斯作為個體兩次闖入銀行這一公共空間表現出個體力量對公共權威力量的威脅。
與銀行代表理性類似,聯邦調查局的審訊室也為理性之所,但導演卻通過展現聯邦調查局審訊室內的探員與詹寧斯的受審位置以及自動化審訊手段來彰顯國家權力機關代表的權威不容侵犯,以及權力執行者的傲慢態度。濃郁煙霧給人以混沌模糊之感,外化警察內心對核心事件的模糊不清的焦躁之感。當詹寧斯被帶入審訊室時,他位于屋子正中央,被強制地綁在審訊椅上。當他要表達維權想法,欲提請律師時,遭到禁止。他否認信封屬于自己,卻被調查員禁止言說并被強制提取記憶碎片,這些均體現了公共權力凌駕于個體的強制力。煙霧的出現具有反諷性與象征性。其反諷性表現為,審訊室煙霧防御體系的設置目的旨在對審訊過程中的意外采取防御措施,卻因為探長自己吸煙而觸發了防御體系。另一方面,煙霧朦朧彌散的特質也外化了聯邦調查員內心對真相的模糊不清之狀。
如果說銀行與聯邦調查局代表了國家權力的延伸,是一種理性的限制,那么汽車站與地鐵站則代表了個體對自由的渴望。二者都為人流密集之地,其中各種力量相互交錯,形成了一種力量場。聯邦調查局欲擒拿詹寧斯,而吉米欲置之于死地,二者皆欲限制詹寧斯的自由(行動自由與生存自由),而汽車站確實表現出人流攢動的行動自由,地鐵站則體現出人們日常的生存自由。在汽車站臺上,詹寧斯健步如飛地奔跑,他眼看著聯邦調查局人員和吉米的手下皆緊追不舍,乘車離開便是最佳選擇,但購票窗口前卻已有多人排隊等候,這種空間強化了他對行動自由的渴望,而當他的信封被匆匆而過的行人刮掉時,他看到了汽車票。情節開始逆轉,他通過檢票口,進入候車場,登上汽車,實現了個體行動自由,而站臺上井然有序的排隊者似乎對他無視秩序感到不悅,形成了有序人群與無序個體的對比,突出了個體獲得自由需要突破的重重秩序困難。
聯合車站這一空間用意頗深,表現出他對生活和生存的向往。他與好友矮子(shorty)在聯合車站約見,而導演卻并未將畫面直接切入秘密會談,而是將詹寧斯置于相對悠閑的公民生活中。地鐵站人流不息,充滿生活氣息。此處鏡頭畫面構成頗具深意,琳瑯滿目的玩偶居于鏡頭中心,詹寧斯對翠綠色的鸚鵡感覺熟悉,這喚起了他對過去生活的殘存碎片化記憶,但僅為模糊不清的殘存記憶,而非對過去真實的回憶。在詹寧斯左側一對情侶甜蜜地挑選布偶,遠處兒子騎在父親肩膀上,左下母親耐心地向孩子解釋,一片生機勃勃的生活圖景映入觀眾眼簾。而這些再平凡不過的生活場景于詹寧斯便是奢望。同時,詹寧斯與矮子,故友相見,共進餐食,展現出一幅生動的生活場景,但反諷的是,他們雖貌似融入人群,卻并非廖侃生活,而是探求謎團答案,這種反差凸顯出詹寧斯與普通人生活的格格不入。在地鐵站隧道的一幕中,黑暗的隧道、火花四濺的鐵軌與奔馳而來的地鐵表現出詹寧斯內心的迷惘、生命的頓悟和對生存的強烈渴望。詹寧斯在地鐵站內部慌亂躲閃逃跑,似乎無處可逃,這種黑暗正象征著周遭的危險境況,四面埋伏,卻毫無頭緒。如果說車站表現了對自由的向往,那么米雪咖啡廳則體現出詹寧斯對生活回歸的渴望,但他表現出的卻是與周遭格格不入,缺乏安全感。他緊張地坐在柱子后邊,胡亂地攪拌著面前的咖啡,無所適從,而影片的配樂也是人在失去感覺時的刺耳聲音,仿佛詹寧斯沒有在當下現實中,而是在夢中。
三、私人空間
影片在刻畫公共空間的同時,也刻畫了私人空間,包括詹寧斯的電腦程序設計實驗室、瑞秋的生物實驗室、詹寧斯的公寓、詹寧斯與瑞秋的公寓、學校旅館、花房等。詹寧斯的實驗室給人神秘之感,凸顯了詹寧斯的稟賦。瑞秋的實驗室相對開放,一般來說,應該歸為公共空間,但如果以對比詹寧斯的角度來觀察此實驗室,那么這個實驗室則代表瑞秋封閉的自我空間。在此,瑞秋復制與保存了他們的回憶,營造一種以實寫虛的效果。詹寧斯的公寓內皆罩上白色罩布,表現出詹寧斯與社會生活的隔離。詹寧斯與瑞秋的公寓卻也僅以記憶存在,但是凸顯出社會性,同時也表現出一種拉康的鏡像原理,即男女主人公通過鏡子實現了身份認同。
詹寧斯的工作實驗室內部整體突出金屬質感,整體色調暗淡,凸顯了詹寧斯的專業、睿智、理性與獨立,但同時也表現出他情感的匱乏。影片以黑色為起點,實驗樓外門開啟,亮光從詹寧斯背后射進,他一人攜電腦進入,律師麗塔(Rita)迎接他。緊接著大門開啟,他們進入里邊房間。最后一扇大門開啟,詹寧斯一人攜電腦進入實驗室。整個實驗室由透明玻璃間隔而成,幽藍色背景,透明屏幕,他身在其中,專注地進行推理、演算、思考,最終在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完成了常人三年的工作量。從色彩分析學來看,黑色給人神秘之感,以此表現詹寧斯的高精密度的運算能力,同時也表現出詹寧斯內心的孤獨寂寞。
相對于詹寧斯而言,瑞秋的實驗室具有社會屬性,其中各類實驗人員皆共同合作,以此表現出瑞秋渴望交往的人的屬性,此點與詹寧斯背道而馳。并且,作為生物學家,瑞秋人工地復制了自然,人工水池中生長著各色淡雅的睡蓮,她可以制造暴風驟雨,也可以帶來電閃雷鳴,但這一切都是人工制造的,而非自然天成,因此在自然面前呈現出人工性,以此預示著她與詹寧斯的愛情也是僅僅存留在詹寧斯被抹去的記憶中和她的回憶中,而非真實的。這就具有真實與虛幻交錯的效果,給觀眾帶來一種似是而非之感,增強了影片的神秘感。
影片兩次展現了詹寧斯的公寓,形成鮮明對比,表現出他內心的變化。三年前,當詹寧斯以兩個月完成工作任務回到家中,一切如故,充滿生活氣息。他打開電視,電視里播放著比賽,同時他收到朋友吉米的邀請卡,表示他有自己的生活,而且有社交往來。的確,當他消除記憶后,他與朋友矮子一起聊天,恢復身體,充滿青春活力。但三年后,當詹寧斯完成吉米的工作,再次回到家中時,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罩單。他并不理會,而是打開電腦,查看收入。以此可見,詹寧斯的公寓也表現出空曠之感,一方面表現出他缺乏生活性,另一方面表現出他的生活空空如也。詹寧斯雖然生活在社會中,但已與社會隔絕。
詹寧斯與瑞秋的公寓是三年來他們共筑愛巢的見證,這一公寓凸顯出生活性,墻上貼滿了他們的照片,記錄著他們在一起的美好瞬間,而且他們還飼養了一對鸚鵡,以此凸顯濃郁的生活氣息。同時,詹寧斯給瑞秋留下了再次相見的線索,下午1點到米雪咖啡店見面,這也表現出詹寧斯渴望在記憶被抹去后繼續保持與瑞秋的愛情,也就是恢復和保持他的社會性。由此可見主人公詹寧斯的內心成長,他渴望回歸社會,而非只在乎金錢。而鏡子本身也表現出拉康的鏡像原理,他們的身份認同。詹寧斯進入被賦予了編碼的象征界,實現其社會性。
四、結 語
本片綜合使用了公共空間與私人空間,以此塑造了機警、專業,集智慧、稟賦、天才、責任于一身的男主人公詹寧斯形象,并且導演對空間敘事技巧的使用也強化了多種力量的交叉與對峙,深化了影片所探討的有關自由、正義、記憶等主題。空間結構的畫面感增強了影片的緊張節奏,喚起觀眾內心的緊張情緒,強化觀影的緊張感,使觀影者感受到吳宇森導演的空間敘事特點。
[基金項目] 本文系吉林省教育廳“十二五”社會科學研究課題 “關于高校英語教師課堂教學語言石化問題的研究”(項目編號:2014576)階段性成果;吉林省高等教育學會2015年度高教科研課題“英國文學課程教學實踐創新與英語專業學生思辨能力培養的研究”(項目編號:JGJX2015D332)階段性成果;東北師范大學人文學院青年教師科研資助基金項目“美國現當代少年浪漫愛情小說研究”(項目編號:2013013)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1] 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5.
[2] 包亞明.后現代性與地理學的政治[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3] 汪德寧.《通天塔》的空間敘事藝術[J].電影文學,200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