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
搬到紐約長島,我有了一個壁爐,壁爐由一樓向上,穿過二樓,伸出一個長長的煙囪。
我不曾點過,因為在有中央系統暖氣的房子里,壁爐只是個裝飾,倒是小女兒總盯著爐子看,說聽到里面傳出奇怪的聲音。相信在她的心底,那壁爐有著另外一種神秘。
有一天,開車出去,女兒一路看人家的房子,碰到有兩根煙囪的就大叫,問:“那家的小孩會不會得到兩份圣誕禮物?”
又有一回,我帶女兒上樓,拉開窗簾看屋頂上的積雪,她不看雪,只往上看煙囪,回頭問:“圣誕老公公,怎么爬上煙囪,又怎么鉆進去?”
“說不定明年她就不信了。”妻偷偷對我說,“兒子就是過了八歲,突然不再相信圣誕老人的。”
果然,生日才過,小丫頭就講,她同學說根本沒有圣誕老人,那全是爸爸媽媽扮的。
今晚,冷得出奇,氣溫驟降,居然到了零下十六度。冷空氣向低處跑,冰寒從玻璃窗透進來,雖然暖氣開著,仍然能感到腳下的寒意。
看看壁爐,還有兒子買來的柴。晚飯后,我徑自移開外面的護網,打開煙囪的鐵門。呼呼的北風隱隱約約從煙囪里傳來。
先將那泡過蠟油的引火柴放在鐵架上,再堆上些長形的木條,最后放上大塊。
只用一根火柴,火引子就著了,嗞嗞地滴著蠟油,冒出熊熊的火光。很快木條也被引燃了,發出嘖嘖的聲音,相信有些是松檜之屬,散出一種特殊的香味,把原來坐在餐廳的家人都引了過來。
“爸爸點了一爐火,好好!”女兒說。接著若有所思地沖到壁爐前,從下往上望,看那煙囪的鐵門。
我盤腿坐在地上,又把女兒放在腿間坐著,再將她的兩只小手放在我的膝頭。“多舒服的椅子!”我在她的耳邊說。
小丫頭沒吭氣,突然轉過臉:“原來火爐里的鐵門那么小,煙囪那么窄,圣誕老公公那么胖,怎么進得來?”停了幾秒鐘,她又很不高興地問,“圣誕老公公是不是你和媽媽?”
我怔了一下,笑說:“圣誕老公公是會變的,他不一定從煙囪走,否則那些沒煙囪人家的小孩,不是就都沒禮物了嗎?圣誕老公公甚至不用開窗子,免得小孩受涼,也免得警鈴響。”
“圣誕老公公會穿過窗子,好像太陽啊。”女兒大聲叫著。
“對,好像太陽!”我環著肩膀,把她擁在懷里,“圣誕老公公是你的大太陽,你是爸爸媽媽的小太陽。”
女兒睡著了,火也漸漸小了,一塊塊的焦炭,從架子上崩落,濺出些火星,再變成灰色。
我拿澆花的水壺,往余燼上淋了些水,嘶嘶地冒出幾縷白煙。
爐壁還是燙的,不知這重溫爐火的煙囪,會有怎樣的感觸。
關上煙囪的鐵門,發出清脆的“當”的一聲,好像一出戲,落了幕。
窗外開始飄雪,我對妻說:“明天再點一爐火。”
(摘自“百度閱讀” 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