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玉剛
(中國傳媒大學,北京 10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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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創作
基于“人”的文學史敘述
——淺談丁帆《中國新文學史》
房玉剛
(中國傳媒大學,北京 100024)
摘要:丁帆先生主編的《中國新文學史》以啟蒙的文學史敘述方式,彰顯了著作者的治學個性和研究趣味,處處流露著文學對“人”的價值呈現,全書在文學史劃分范圍、文學史敘述觀念以及個性治史等方面值得我們關注。本文試圖從對《中國新文學史》的解讀入手,由“人”的敘述基點展開,來探討此著作在上述幾方面的新穎之處,為我們了解文學史敘述范式和研究方向提供借鑒和思考。
關鍵詞:丁帆;人;新文學史;個性;文學史敘述
一
新中國成立以來,關于中國現代文學史的敘述逐漸成為學者熱議的話題。作為了解文學發展進程和規律、悉數文學相關現象的一種學術類別,文學史在學界的研究之中,始終處于敘述路徑多樣性與寫作價值理念斑駁性的位置上。80年代“重寫文學史”和“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的討論,使學界開始重新審視以往文學史的寫作,逃脫政治立場的把控,在啟蒙視角的不斷補充與滋養下形成新的文學史敘述思路,由此誕生了許多文學史寫作的經典文本,如錢理群、溫儒敏、吳福輝合著的《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洪子誠的《中國當代文學史》以及陳思和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等。
2013年,丁帆主編的《中國新文學史》出版,該書選擇“1912年的民國元年作為中國新文學的起點”。這樣的對于文學史開端的劃定尚屬新鮮。著者之所以將民國元年作為現代文學的開端,他也有過這樣的解釋:“因為中華民國的創立,為一切包括文化和文學在內的意識形態設定了一個可以依據的法律和制度的保障,惟此,才有可能萌發、孕育和產生出五四新文化運動,才有可能胎生出輝煌的‘人的文學’。”可見,著者是相當重視政體變更環境下的文學發展狀況的。民國建立后,從西方引入了“自由、民主、平等、博愛”等現代啟蒙觀念,文學能夠擁有廣泛馳騁的天地,并在新政體影響下的文化語境中催促自我的發生與發展。
于是,這就涉及到本書書名中“新文學”的界定問題上,在本書的《緒論》中,著者有三種界定。第一,“新文學”是指“民國以來以白話為主干但絕不完全排斥其他語言形式的具有現代意義的漢語文學創作”,這樣的界定擴大了對現代文學的涵蓋面,旨在擴充到整個“漢文寫作”,而不僅僅局限于大陸以及港澳臺的寫作,值得推崇;第二,“新文學”還指的就是“以中華民國成立為外在標志,以現代民主觀念為價值基準、以人的解放和自由為內涵且以新的審美形式為表現方法的文學”;第三,對“新文學”的準確表述應該為:第一階段是1912-1949年的文學,包括“大陸文學”、“臺港文學”以及“海外華文文學”;第二階段是1949年以后,形成了三個不同的表述,分別是“民國文學”在大陸變異后形成的“共和國文學”、臺灣仍舊存有的“民國文學”以及“港澳文學暨海外華文文學”。在這樣的界定中,雖然還有許多亟待學界探討的問題,比如“民國文學”的論述等,但并未影響著者對新文學史時間性“邊界”的劃分。
由此我們不得不進一步思索的一個問題是,對于將“1912年”作為“新文學”的開端未免有些尷尬之處。縱使著者強調這樣的選擇合乎現代性的寫史思路,但本書第一章《新文學三十年的晚清因素》和第二章《新文學潮》的中,很少涉及到1912年前后大約十年的文學狀況,這樣的尷尬處境使著者以“1912年”作為新文學的開端尚顯心有余而“例”不足,致使文學史的劃分依據處于一種中空環境下,當然,著者也做出了解釋,“絕不主張從這一時段(1912年至1919年)中用放大鏡尋找出一些所謂的代表作家和代表作品以及文學社團、文學現象和文學思潮來支撐這一時段的文學”,這樣的解釋稍顯困乏,但其文學史寫作觀念的合理性卻是不可否認的。
二
著者丁帆對文學史的敘述有過這樣的表述:“中國現代文學的治史觀念和原則更應遵循這個被實踐證明了的普遍真理——人、人性和人道主義的歷史內涵是其評價體系的核心;審美的和表現的工具層面是其評價體系的第二原則。”
本書高度評價“五四”時期文學對“人”的發現與肯定,我們尚可這樣理解著者在文學史寫作上對人的關注的想法:一方面,在對具體作品的解讀上,發現作品中的“人”,從此彰顯這一價值核心之所在。另外一方面,在對作家的分析中,力圖把作家所處的現實環境與作家創作結合,確保論述的人性化與客觀化。這樣的文學史敘述觀念是具有丁帆個性的,在這本文學史中,我們除了能夠看到著者的精彩評點,還能發現彼時作家個人的論述以及他人對相關作家作品的批評,可謂是容納了百家言論,不再拘泥于自我的書齋。在論述到“新感覺派”代表作家施蟄存時,評價他的作品“化合了古典文學的溫柔敦厚氣質的‘人的文學’”。在對抗戰后國統區左翼文學的分析之中,著者認為當時的啟蒙文學“以人的醒悟與自為為目的,所以啟蒙文學的一種形式,是對‘五四文學’的一種繼承和發展”。此外,書中對“人”的關注也沒能忘記幾千年來備受誤解的兒童這一群體,“兒童文學”的創作充分顯示“兒童本位”的觀點,書中列出三個小節對兒童文學做了專門論述,葉圣陶、冰心、張天翼、曹文軒、秦文君等兒童文學作家的創作成為該文學史探討的內容,大大突破了以往的文學史寫作。
我們應該注意到的是,本書中對“人”的關注并沒有完全落入對“人”的盲目贊揚與推崇中。其中最明顯的案例就是對沈從文和老舍的論述。本書對沈從文和老舍的評價有所保留。比如本書認為老舍對祥子逐漸走向墮落的評價“主要出自一種自幼習得的單純的道德律令,而不是一個現代知識分子自覺的文化審視”。著者觀念中的“個人”,是具有現代意識的個人,在社會急劇變化的環境下能夠不脫離歷史語境的轉移,達到對個人精神的有效調整從而有針對性的加以審視與反省。因此,著者會說,“現代作家有沒有一個現代知識分子所應具有的獨立人格與自主精神是非常關鍵的”。這種基于歷史的和美學的文學史治史方法值得我們深思。
三
以往的文學史寫作大多采用集體戰術,很難在寫作中達到個性的統一,也就“很難在以史代論中彰顯治史者的個性”,文學史的寫作從某種意義上有著一種“官方/集體語調”。在這樣的背景下,丁帆就“采取三四個價值觀念一致、風格相對統一的同人”的方式,撰寫了這部文學史。從而使這部文學史的表述在很大程度上脫離了前后語言表達差異大的問題,凸顯了文學史寫作的個人化風格。
本書最大的創新之處就是有意淡化專章敘述“魯郭茅巴老曹”以及集合性敘述流派團體的套路,旨在回歸文學的審美意圖。可見,文學史并非簡單的專章作家與流派社團串聯史。丁帆曾說,“在一部文學史的確立過程中,絕不可只站在一個狹隘的時間和空間中遴選手中的史料,而是要看其在文學史的長河里所應該占有的位置”。該書以某位作家影響下或某些創作旨趣相近的作家作品列為一章,探討它們之間內在的關聯性,以此勾勒文學的歷史發展狀況。全書將作家姓名置于章名之中的只有魯迅,況且在這一章中并不是專門講魯迅,除了談到的魯迅創作之外,還談到了在魯迅影響下的鄉土小說、“魯迅風”雜文創作以及二三十年代的散文創作(美文為主)等等。最值得注意的就是書中列舉的新的篇章,比如上冊第六章《智識階層形象譜系》,總結了從“五四”文學到40年代談及智識分子的幾部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問題。此外,將茅盾、巴金和延安文學置于“左翼文學”的章節中加以論述,也體現了著者的審美內涵。
類似于上面的大膽而有個性特色的敘述方式還在于對幾位作家的新的評價上,比如本書認為路遙的作品“民間情感有余而歷史省察不足”,由此談到王蒙、張賢亮、路遙、余華等人游走于城鄉之間的苦難敘事,他們其中的鄉間苦難,只是“對未來理想社會圖景虛妄期許的寫作潮流中得到了膚淺的詩化”,并且基本上“處于被修改和被遮蔽的狀態”,由此在21世紀有關農民工的敘述成為關注焦點時,才發現早已深藏于水下并且逐漸浮出的“觸目驚心的冰山一角”。
本書還有一個彰顯個性的地方在于,它并未采取“一刀切”的說教模式,而是在展開撰寫人的文學史敘述之余,還留給讀者頗多的思考空間。比如在對郁達夫的文體創作特色解讀之后,他又說到“但是否有缺點,一要分具體作品,而在于見仁見智”。在談到“文革”期間的手抄本小說時,著者說到這些作品在思想和藝術性上具有相當的新質,而且這種新質“不僅超越‘十七年文學’,甚至超越了‘文革’后的20世紀七八十年代之交的所謂‘傷痕文學’和‘反思文學’”。諸如此類的寫法為讀者留下了思考的余地,再進一步展示寫史的包容性,力圖站在人性化的角度,為文學史寫作留下一抹可供后人涂抹的光暈。
著名學者陳平原在他的一篇文章中曾經指出,“成功的文學史研究,必須兼及技術含量、勞動強度、個人趣味、精神境界。這四者,在我看來,缺一不可”。丁帆等人編著的這本《中國新文學》可謂是做到了這一點,本書突破歷史的某些既定性規律,將學術研究與教育教學相結合,更是表達了學人專注于當下,并且不忘與治學精神相結合。
參考文獻:
[1]丁帆:《中國新文學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年4月第1版
[2]溫儒敏:《現代文學研究的“邊界”及“價值尺度”問題——對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現狀的梳理》[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年1月第50卷第1期
[3]丁帆:《關于百年文學史入史標準的思考》[J],《文藝研究》,2011年第8 期
[4]陳平原:《假如沒有“文學史”》[J],《讀書》,2009年第2期
中圖分類號:I2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7-0019-02
作者簡介:房玉剛(1992.11-),男,漢族,山東淄博人,碩士學歷,中國傳媒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化與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