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魏善春 許 欣
放學后的“真空時段”誰來補?
文 / 魏善春 許 欣


近七成學生放學后由老人或托管機構接,多數學生渴望參加興趣班而非課業補習班——放學后的“真空時段”誰來補?
江蘇省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大學生課題組,就放學后“真空時段”兒童教養問題,通過發放問卷、實地考察、現場訪談等形式進行了調查,形成了針對社區課堂的研究報告《相約四點半:探究專業實踐與服務社會相結合的學習模式》。
課題組針對南京地區近2000個家庭的調研顯示:小學生在三點半到四點半之間就放學離校。由于學校作息時間與家長工作時間不一致,近60%的家長在傍晚五點半甚至更晚才下班。這就形成兒童放學后家校監管的“真空時段”。“真空時段”孩子的安全和教養成為家長、學校和社會面臨的雙重問題,雙職工家庭尤其頭疼。
首先是孩子的安全問題。迫于工作壓力,極少父母有條件親自接送,更多地將接送孩子的任務托付給家中老人,交通安全問題令人擔憂;另有一部分實屬“接送困難戶”家庭,或經濟條件較好的家庭,會選擇一些晚托機構來解決孩子的接送與照管。但是一般晚托機構常為避免孩子路上的安全責任而不提供接送服務,孩子的安全難有保障。
南京市政府曾為解決放學后“真空時段”問題,于2013年10月在全市各小學倡導“彈性放學”,學生可以自由選擇延遲放學時間。在延遲放學的時段內,學生可以在學校參加由學校組織的活動或做作業,但這一制度并沒有受到學校方面的歡迎。由于不能收取學生額外費用,學校要承擔學生離校前的一切額外支出;學生在校時間的延長,意味著學校承擔責任的時限也延長;另外,教師無法按時下班,也沒有額外的收入補貼,激勵嚴重不足。目前,這一倡議已難以繼續。
其次是孩子的教養問題。良好的學習習慣、課業成績及綜合素養并非一朝一夕獲得,與學習時間和教養環境密切相關。即使放學后被接回家的孩子也可能因為家庭環境喧鬧、缺乏父母的指導與監督等因素,出現作業效率低下、學習習慣不良的現象;而無人接管的孩子還可能受到社會不良環境的影響。于是,眾多的社會輔導班、晚托機構便應運而生,他們抓住家長擔心焦慮的心態,開設一系列以課業輔導為主的課程,以幫助孩子完成作業、鞏固提高課業知識并以此來吸引生源。
可事實上,孩子在接受一天的課堂學習之后,又被繼續要求上課做作業,其感受會如何呢?效果又怎樣呢?問卷調查顯示,學生更愿意在放學后參與一些興趣課程:45.2%的孩子希望能學習書法繪畫,21.3%的孩子愿意參與文學欣賞活動,30%的孩子喜歡進行一些技藝手工類活動,只有近3%的孩子愿意繼續課內知識學習。可見,這種“類學校教育”的知識傳授輔導班,教育內容單一、教養課程缺失,并不受孩子歡迎。

調研發現,全國各個城市都有各種名目的托管培訓班。這樣的機構良莠不齊,甚至魚龍混雜。調查顯示,常見的托管培訓機構,從性質上分有三種:第一種主要指以營利為目的的輔導班、托管班等。從個人開辦的“小飯桌”,到大型教育連鎖機構的“三點鐘教育”,其運作、課程、管理等水平參差不齊。這類機構以課業輔導和學業成績提高為主,興趣特色活動為輔。因其提供教育內容的差異,收費從每月幾百元,到上千元,甚至幾千元不等,對普通工薪階層家庭而言是不小的經濟壓力。這種“放學后教育”表面上是為滿足不同孩子的需求,其目標人群實質是家長,是為滿足不同經濟水平和教育理念的家長的需要。此類晚托班近年來在各個城市開設得如火如荼,質量參差不齊。
第二種是少量半公益半營利性質,與政府或慈善組織合作,為孩子提供一系列放學后教育的機構。這類機構雖收取一部分學費,但是同等服務的價格相對營利性教育機構要低得多,其目的更多是為服務范圍內的家庭提供便利與福利。比較有代表性的,是一些大學生創業開辦的課后輔導班,其場地由政府或社區提供,不收租金,學費不高。收取的費用一部分用于機構運轉,另一部分作為自己的勞動所得。這類機構的優點是性價比高,營利與服務大眾兼得,但同時也存在穩定性、持續性不夠的問題。
第三種則是純粹公益性質的放學后學習機構。通常是由社區或少數慈善組織支持,招募退休教師、義工或少量志愿者進行教學和管理,幾乎不收取學生任何費用。這類機構依托社區設立,因離家近、不收費、人際熟悉而得到家長的認可。社區內的環境教育、同伴效應及周邊豐富的教育資源,也是吸引家長和兒童的重要因素。但存在因師資質量參差不齊及管理欠規范而對兒童的教育教養產生副作用的可能。
課題組以上述第三種純公益類型的“社區課堂”為研究的重點。選取了南京市6個城區7所城鄉小學隨機發放1500份問卷,有效回收1228份,有效率達81.9%。調研主要目的:一是了解社區課堂在南京城區的普及情況;二是了解兒童對社區課堂的需求情況;三是以參與社區課堂的兒童為對象,了解其對社區課堂的個人實際需求及參與的直接感受等。同時,選擇7所學校周邊10個左右已開辦社區課堂或具備社區課堂雛形的社區,實地考察社區課堂的發展現狀,并對參與其中的學生、家長、大學生志愿者、社區課堂負責人進行深度訪談,獲得許多一手資料。
問卷統計數據顯示:調研的7所小學周邊社區中,提供托管和課業輔導等服務的社區只占17.4%。在調研的1000多個學生中,僅有13.7%的學生家長能在兒童放學之前回到家,只有12%的兒童參與過社區課堂活動,近70%的兒童由老人或其他托管機構接回家做作業,近14%的兒童參與各種補習班。數據反映,南京地區社區課堂的數量總體偏少,兒童參與率不高。但是從兒童自身的意愿和興趣看,許多孩子很愿意選擇離家較近、課程多樣的社區課堂。這說明目前社區課堂的數量與實際需求差距較大。
數據和走訪結果顯示,社區課堂存在結構性失衡問題。社區課堂教養內容單一,家長對孩子學業高度重視,兒童放學后除功課和作業外,較少孩子有機會參與自己感興趣的活動。問及孩子參與社區課堂的意愿,有55.5%的孩子表示愿意在放學后參與社區課堂活動,尤其希望能夠學習計算機基礎(占34.4%)、自然與科學(占32.8%)及手工(占29.5%)等知識,與同齡人一起,加強彼此之間的交流。目前社區課堂的課程設置雖逐漸開始多樣化,但與兒童的期待仍存在較大落差。迫于家長的壓力,社區課堂中“類學校課程”及課業輔導形式仍占據絕對優勢,這與兒童自身的期待和興趣并不相符。
數據還顯示,師資問題是社區課堂的另一突出問題。面對由退休教師、大學生志愿者、社區工作人員隨機構成的師資隊伍,家長和孩子都不甚滿意。雖然不少家長傾向由學校老師在社區課堂中繼續對孩子進行學業幫扶,但現實可能性不大。于是家長和兒童轉而選擇高校大學生志愿者,對大學生志愿者的期待高達44.3%。并且,在目前社區課堂的實際師資總量中,大學生志愿者數量已占70.5%。這些數據說明,社區課堂在填補兒童“真空時段”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且社區和兒童對大學生參與社區課堂持有一種積極的態度。青年學生的活力與創新的思維有助于開闊孩子們的視野,為社區課堂注入新鮮活力。
綜觀國內外,“真空時段”困境普遍存在,各個國家和地區都進行了努力探索。美國教育部于1998年啟動了由地方教育機構、學校和社區共同實施的“21世紀社區學習中心計劃”,解決兒童課后安全與教育問題,并對低收入家庭進行積極的教育補償。日本于2007年推出由社區居民、地區團體、大學生志愿者共同執行的“放學后兒童計劃”,為兒童提供放學后或者暑期等時間段安全、健康、適宜的去處。
近年來國內關于放學后托管教育的理論和實踐探索日益豐富。為解決“真空時段”兒童的教養難題,許多地區開始在社區或學校推廣一些公益或半公益性的“四點半課堂”,實施放學后托管教育服務。早在1998年5月,浙江省寧波市白鶴街道在紫金街道社區創辦了寧波市第一所“四點鐘學校”。深圳市充分發揮社區在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中的作用,于2007年在羅湖區成立首個“四點半課堂”,隨后逐步推廣至全市試點。本世紀初,上海市開始關注兒童“真空時段”的去向,作為解決問題重要形式的“晚托班”“看護班”得到上海政府、學校、社區的關注。即便如此,社區課堂師資的整體素質與專業化水平仍令人擔憂,課程的單一性、缺乏有效的管理和政策保障等問題一直廣為詬病。那么,到底應如何開展放學后教育?社區該如何應對放學后的“真空時段”?
課題組通過深入調研發現,南京各大高校周邊的社區,正逐步開始利用高校的豐富教育資源,探索社區與高校合作的“相約四點半”社區課堂。以南京師范大學為例,現有的25個學院中,有17個學院開展了社區兒童教育服務活動,以師范教育、公共管理和社會工作等專業尤為突出,多以校級和院級的志愿者團隊、學生會和社團組織等為單位開展活動,涉及孔府學堂、親子課堂、兒童閱讀室、少兒書畫紅領巾班、魔法課堂、曉葵課堂等20多個項目。惠及社區包括經濟文化發展較快的城鎮社區,也有較為落后的鄉村社區。活動場所既有社區服務或休閑中心,也有社區行政場所。


課題組研究認為,高校和社區攜手,開設“相約四點半”社區課堂關注兒童“放學后教育”,可以實現多方共贏。社區課堂對社區內各家庭而言,具有離家離校近、交通便利、整體承接方便兒童的優勢,可以切實緩解家長對放學后兒童安全狀況的焦慮。高校青年學生作為兒童“放學后教育”的實施者既提升了社區課堂質量,同時結合社區的需求和自身專業特色開展專業實踐活動,也使大學生提升了道德責任感,并收獲豐富的實踐學習成果。于高校而言,則是拓展了大學生實踐教育的方式和渠道,提升了人才培養的質量和社會適應性,發揮了大學服務社會的職能。
研究發現,盡管好處不少,但這種模式依然存在許多問題,需要去破解。據社區工作人員及高校學生反映:兒童普遍愿意參與社區課堂,但目前社區課堂的課程設置缺乏創新性和系統性;高校不同專業的學生在同一社區或不同社區開展社區課堂,彼此間缺少溝通和整體統籌,在課程規劃和活動選擇方面隨意性較大,難免“撞車”;“四點半課堂”一定程度上仍維持在填滿兒童“放學后時間”的淺表層次,尚未觸及對兒童主體深層次的教養和教育。同時,社區課堂的有效管理、監督、評價和考核,仍然缺乏。
基于上述問題,課題組對構建高校和社區雙向合作的兒童“放學后教育”,提出四點建議:第一,高校和周邊的社區彼此間應加強溝通,做到知己知彼、資源共享,在充分調研論證基礎上開辦“相約四點半”社區課堂。第二,高校需打破內部各專業間壁壘,以項目制招募各專業團隊,避免不同專業在同一社區設置相同或相似課程和活動的可能性。這種項目團隊既可以立足于一所高校內部,亦可以放眼整個大學園區。第三,整合學生需求、社區和高校資源,以高校專業教育及學術文化為依托,為“相約四點半”社區課堂的兒童開發既具專業性又豐富多彩的課程體系,彌補“類學校課程”教育的不足。在這份研究報告中,課題組設計了學習習慣養成類、公民常識類、體育健身類、人文藝術類及自然科學類五大主題課程,下設眾多子課程。社區課堂可根據實際情況選擇適當的課程主題實施。第四,加強對社區“四點半課堂”及高校青年學生師資隊伍的管理、評價和考核,制定階段性發展目標和長期目標,不斷吸取不同專業的新鮮血液,以保證兒童“放學后教育”的質量并促進其長效發展。
(來源:中國教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