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璐陽 尚重生
摘要:理想狀態中的公共話語,應對公民的普遍利益和國家的民主有所裨益,其對象是公共事務,其載體是大眾媒介。數字媒體時代的公眾擁有寬松的公共話語空間,但是公共話語卻背離了其應然狀態,表現出了種種異化現象。從哲學高度看,公共話語的異化歸根結底是人的異化,人性的弱點和網絡雙面性的結合是公共話語異化的路徑。因此,克服人性的弱點、警惕數字技術的有限性、對傳統保持敬畏感以及培養公民意識,是還原正常的公共話語空間的基本對策。
關鍵詞:數字媒體時代;公共空間;公共話語;異化
中圖分類號:G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6)08-0129-05
隨著一國進入現代社會或者后現代社會,公民自由問題便受到了人們前所未有的重視,而公民自南最重要的議題便是思想和言論的自由,即公共話語空間存在的自由。圍繞這一議題,思想家們展開了豐富而思辨的探討。19世紀英國自由主義哲學家密爾承襲彌爾頓、洛克等自由派先驅的思想,強調思想言論的自由,以及人類認識的可錯性。他認為真理和謬誤必須得到同等傳播,因為“人類一見某事不再可疑就放棄思考,這種致命的傾向是其所犯一半的錯誤之根源”。
自從數字媒體時代來臨,公共話語的空間逐漸由傳統媒體轉移到了互聯網世界,并憑借其優勢為公眾提供了一個意見充分自由競爭的場域,這一現象看起來似乎達到了自由派哲學家不讓“既定觀點昏昏沉睡”的目的,但事實并不是那么完美。若在自由意見市場(主要存在于互聯網世界)上言說的很多是謬誤、謠言,并且帶有某些非理性和娛樂化的特點,那么真理的傳播反而比以往任何時代都更加艱難了。這恰恰是與自由派先驅們所希望的真實的自由意見市場相背離的。而這正是當代中國公共話語空間的存在狀態。比如對網絡謠傳者秦火火的審判,正是對公共話語空間異態發展的提醒。在數字媒體時代,公共話語的生存空間前所未有地寬松,但是公共話語卻出現了種種我們看來是異化的現象,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注意。本文即對數字媒體時代公共話語的異化問題加以探析,試圖從哲學的視角解析這一現象。
一、公共話語的理論淵源及基本特點
公共話語這一概念來源于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理論:“公共領域首先是我們社會生活中的一個領域,它原則上向所有人開放。在這個領域中作為私人的人們來到一起,他們在理性辯論的基礎上就普遍利益問題達成共識,從而對國家活動進行民主的控制。”不僅如此,其實哈貝馬斯已經隱約指出了公共輿論、公共話語的特點:“具有政治功能的公共領域模式要求公眾輿論和理性相一致,認為從客觀上講通過自然秩序或通過嚴密關注普遍利益的社會組織,可以把利益沖突和官僚決策降低到最低限度。”
依據哈貝馬斯基于公共領域對于公共話語的解釋,我們可以總結出在公共領域發生的公共話語應該具有這么幾個特點:(1)公共話語的主體原則上是所有人,但公共話語應具有理性、負責的特點,因此準確地說,合格的公共話語的主體應是成熟的公民;(2)公共話語的實踐方式是公民運用話語權參與有關公共問題的論辯。并在此基礎上達成共識;(3)公共話語的目的在于通過公民的言論和思想的交流砥礪,以達到促進社會信息流通、維護社會安定團結、保障公共利益的效果,也即哈貝馬斯所言,實現對國家活動的民主的控制。因此,公共話語就是人們聚集在非私人的公共領域所有言論和話語的內容、形式的總和。
二、數字媒體時代公共話語空間的存在狀態
我們把公共話語發生的場域叫做“公共話語空間”。它并不總是無條件地存在的。公共話語空間是介于官方話語和個人話語之間的公共話語表達的場所,在專制政權的高壓控制以及官方意識形態無縫灌輸的情況下,公共話語空間幾乎是不存在的。公共話語空間存在的必要條件是一個社會存在允許公眾表達的縫隙,并且有承載這種表達的媒介。
自從互聯網技術在中國普及以來,我國的公共話語空間逐漸由報刊、電視等傳統媒體轉移到了互聯網世界。在當代中國社會,一些學者甚至把數字技術的普及視為公共話語空間生長的春天的來臨。網絡為平民百姓提供了意見表達和輿論監督的空間,在這個層面上學者們對網絡時代構建公共話語空間的樂觀期待是不無道理的。然而,由于大眾傳媒的媚俗特點,在網絡空間里泛濫的許多信息都披上了娛樂的外衣,正如尼爾·波茲曼斷言的“以理性開始,以娛樂結束”。
另外,在互聯網世界行使充分自由表達權的大多是平民大眾。而研究群體心理的法國社會學家古斯塔夫·勒龐告訴我們,當生活軌跡迥異的大眾在互聯網世界合流后,由于大眾總傾向于成為“烏合之眾”,因而他們將以狂歡的形式,實現對話語權的重新主宰。他對群體成員的主要特點有精準的描述:“無意識的人格戰勝了有意識的人格,開始支配人的感情和行動,而暗示和傳染會讓這些感情和行動都轉為一個方向,傾向于把一些暗示概念立即變為事實。于是這些群體成員都成了一個玩偶,他們不受自己的意志支配,變成了另外一個他們自己都不熟悉的陌生人。”網絡為民眾提供了一個情感宣泄的渠道,但一旦超過某個邊界,互聯網世界上的公共話語空間就可能變成公眾顛覆傳統、放縱自身的狂歡天堂,變成公眾們非理性言論泛濫、社會責任感缺席、話題嚴重同質化的混亂場域。而我們所描述的這些,恰恰是當今數字媒體時代我國公共話語空間的一種演變傾向,很明顯它是不符合哈貝馬斯所設計的公共話語的理想狀態的。
所以,隨著網絡時代的來臨,我國公共話語空間的理想化、有效化發展并沒有接踵而至,不僅如此,在某種程度上公共話語甚至正在背離其基本特點。由于我國公民社會發育的不健全,對公眾的文化啟蒙,尤其是政治啟蒙的工作尚未做到位,因此徜徉在互聯網世界發表觀點的人,許多不具有完備的公民素質。這樣一來,很多情況下網民們更多地扮演著不負責任的看客角色,發揮著烏合之眾的跟風功能,對大大小小的新聞事件、公共事務,或是拍手稱快,或是義憤填膺,更有甚者,還形成了特有的“網絡水軍”現象,網民們在互聯網天堂里顯現出了公眾利用話語空間極盡娛樂之能事、不理性、不思考甚至暴力的一面。同時,公眾利用公共話語空間進行的淋漓盡致的情感宣泄,就算稱得上是對公共事務的“論辯”,就算最終達成了某種“共識”,其“論辯”通常也是混亂的,而“共識”更可能是可怕的。轟動一時的藥家鑫案,由于公眾輿論的過分參與,公眾輿論中不理性因素逐漸占據主流。在這個過程中媒體為了“媚俗”和“代表大眾發聲”,最終導致了可怕的“媒介審判”。變了形的公共話語,居然有如此強大的威力,讓媒體倒戈。讓司法失聲。公共輿論和公共話語的邊界在哪里。媒介利用和引導輿論的邊界在哪里,這個案件留給我們的啟示不可謂不重大。最后,在這樣的公共話語場域中,即便有部分理性的公民的聲音,也被強大的集體呼聲淹沒了,在狂熱的民粹主義引導下的公共事務決策,通常不能對人們的公共生活有所裨益。
至此,我們可以引出異化的概念以及公共話語的異化問題了。哲學上的異化指的是,主體發展到一定階段時,分裂出自己的對立面,這一對立面變為了外在的異己的力量。自從青年馬克思在其著作《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使用“異化勞動”來表現資本主義的邪惡以來,“異化”一詞便被學者們廣泛運用,并且不再局限于人的異化的表述,其所反映的實質內容,不同歷史時期的學者有不同的解釋。異化概念所反映的,是人們的生產活動及其產品反對人們自己的特殊性質和特殊關系。在異化活動中,人的能動性喪失了,遭到異己的物質力量或精神力量的奴役,從而使人的個性不能全面發展,只能片面發展,甚至畸形發展。將異化概念運用到本文探討的數字媒體時代的公共話語上來,恰能總結當下公共話語種種背離其本質特點和功能的表現。
當前,已有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互聯網給人們帶來的負面影響。一些媒體研究者創造出一系列新名詞如“拖延癥”、“囤積癥”、“多重任務瘋狂癥”、“焦慮瘋狂癥”、“網絡暴民”等等來形容數字時代人們的病態表現,而公共話語空間和公共話語的異化其實歸根結底是網絡時代人的異化所導致的。被數字技術異化了的人們,表現出了娛樂至死、非理性、狂躁、多重任務瘋狂等等異化行為,而這些異化的人類建構了一個帶有異化特征的公共話語空間——表面上看,網絡是人們意見和思想充分競爭的場所,但正如有的媒體人所言:“……它僅僅提供了民主監督的幻象,僅僅是在極權主義的玉體上引爆了消費主義的欲望狂歡。”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所謂的高速成長的公共話語空間,往往可能是被數字時代的異化人類所占領的宣泄欲望的場域,這絕不是哈貝馬斯描述的公共話語空間的形態。在這樣一個偽公共話語空間中,其承載的公共話語也必然具有異化的特點。
三、數字媒體時代公共話語異化的表現
如上所述,互聯網時代的人們表現出了一系列異化行為,而由這些異化的人類所構建的公共話語空間不可能不帶有異化征象,充斥其中的公共話語自然也是帶有異化特征的。那么具體來考察,當下公共話語的異化有哪些表現呢?
最顯著的表現是,互聯網時代被異化了的公共話語不再是嚴肅的、訴諸理性的、邏輯嚴密的,恰恰相反,娛樂的、非理性的、混亂的、不準確的話語甚至正在侵入一些嚴肅的場合,例如電視的新聞節目和法庭。網絡時代的公共話語,有時真像塞繆爾·貝爾特的戲劇一樣:主題是嚴肅的,而意義是無法理解的。
在娛樂化和非理性化導向下的公共話語,一般來說是背離了公共性的,即對于公共性事務談不上建設性的裨益,甚至還可能演變為一幕幕基于非公共性的人肉搜索和無厘頭的口水大戰。有關公共話語的這一異化表現,清華大學的鄭恩等人認為:在戲謔、狂歡癥候的引導下,公共話語會形成“碎片化一共鳴極化組織特征”,并主要表現出戲虐和圍觀的娛樂主義傾向,基于非公共性的人肉搜索、網絡暴民與網絡審判,以民族主義為大旗的“愛國”民粹主義等特點。
關于娛樂傾向,佐證的案例比比皆是。例如“百變小胖”、“犀利哥”、“賈君鵬”等,公眾在不斷的話語“歪樓”中尋找一種想象力被滿足的快感,但這種無厘頭的討論和炒作以娛樂開始,亦只能以娛樂結束,對公眾事務并無裨益。
至于人肉搜索,隨著網絡技術的發達和公眾實時信息交換渠道的拓寬,網民們進行人肉搜索的能力是令人震撼的。例如“表哥”楊達才的微笑圖片在網上被公布后,網友們在短時間內對他的眼鏡、手表等進行人肉搜索,最終導致了“微笑局長”被雙規。公民利用網絡技術進行反腐監督,這是社會進步的表現,但人肉手段的無限制使用,也將危害到普通百姓的正常生活。公眾在輿論的廣場中將無辜民眾的家底全部兜漏,不僅侵犯了被人肉者的基本權利,更有可能在無窮無盡的以人肉為樂趣的過程中給網絡謠言以滋生空間。
網絡暴民與網絡審判則更為可怕。白藥家鑫案以2011年6月7日藥家鑫被執行死刑了結后,部分公眾和媒體才開始反思案件中網絡輿論對媒體輿論的片面導向,以至于對法院判決形成了壓力。公共輿論和公共話語之間是有邊界的,公共輿論中往往夾雜著太多的非理性聲音,并且在傳播過程中,由于人們的“烏合之眾”心理和“沉默的螺旋”理論,漸漸由一種聲音占上風,最終導致輿論一邊倒的局面,而這往往是十分可怕的。這不僅使少數理性的聲音在有限的公共話語空間中發不出來,亦無益于公眾公民意識的培養和成長。
狂熱的民粹主義當是異化的公共話語最極端的表現了。2012年9月中旬,我國一些地方的保釣游行中,部分狂熱分子采取了一些極端暴力行動,例如砸毀過路的日系車輛等。公共話語的這一畸形化,若不被加以正確引導和規制,最終將會導致嚴重的后果。
四、數字媒體時代公共話語異化的路徑
我們已將互聯網時代公共話語異化的緣由追溯到了人的異化,但是我們并沒有從源頭上追問數字時代的到來到底是通過何種方式導致了人的異化?我們知道,人性中都潛藏著某些弱點,一旦有某種契機,這些潛藏在人性深處的弱點便會被喚醒,從而表現出各種各樣的不正常甚或邪惡。網絡技術一方面為人們的自由表達帶來了方便,但在此過程中。無邊無際的自由恰恰與人性的某些弱點結合,上演了一出出人的異化大戲。
別爾嘉耶夫曾用精辟而深刻的語言對這一現象做出了預見性解釋:“這一個經驗世界,是精神自身被異化了的客體化世界。”在客體化世界中,人成了依附于客體化世界之上的一種失去了內在生存的存在,人成了受異化、被決定、無個性的生物,人身上的不可重復的精神因素和個性因素受到了貶低。也正因為如此,人自從被拋入這一世界之后,便不斷地體會到異己感和失落感,人與人的疏遠、淡漠、隔絕由此而生。
那么,人性中的哪些弱點,導致互聯網世界這一客體化世界來臨時人們成了受異化、被決定、無個性的生物?互聯網世界又有哪些特殊性,導致生存其中的大眾表現出種種不尋常的異化行為?人性的弱點和互聯網世界的特殊性怎樣結合,才開出了現時代人類的異化這朵奇葩?
首先,人的從眾心理和觀望心態在互聯網這一虛擬世界中更容易實現,從眾和觀望心理的實現保障了自己是與多數人同步的,人們內心的安全感也由此建立。古斯塔夫·勒龐在其研究群體心理的作品《烏合之眾》中明確指出,個人一旦融入群體,他的個性便很容易被湮沒,群體的思想便會占據絕對的統治地位,而與此同時,群體的行為也會表現出排斥異議、極端化、情緒化及低智商化等特點,進而對社會產生破壞性的影響。如此一來,便不難解釋公共話語空間時常出現的輿論一邊倒、言語非理性和極端化等等現象了。
其次,囿于思維的惰性或是思維方式的簡單,在信息爆炸的互聯網時代。人們可以滿足自己想要不斷掌控的心理需求,卻往往無力甄別和篩選信息,而更容易傾向于聽從宣傳或被洗腦。在大眾傳媒和電子傳媒無比發達的今天,人們越來越依賴于接收信息,而信息和技術更新速度太快,因此人們往往處于一種追尋最新消息、把握時代律動的不安定狀態中。這種狀態雖然根源于人們強烈的探索欲和求知欲。但不可否認的是,它也導致人們思考時間的減少和思考能力的下降,從而更容易成為意識操縱的對象。由此,我們也就能理解為什么許多人時時刻刻掛在網上,發表同樣的觀點、同樣的感嘆。
另外,由于傳媒的媚俗特征,它的內容發送特征以及與用戶互動的方式,導致如今的媒體越來越有不嚴肅甚至輕飄的傾向。大眾是需要娛樂的,在娛樂信息的播送和議論中,人們滿足了自己的獵奇欲望、偷窺欲望,滿足了娛樂心態、看客心態,以及對充滿幻想的虛擬世界的熱愛。這種全民娛樂的狀態,一方面是社會進步的表現,但很明顯是無益于公民社會的良好發育的,而寄生于公民社會中的公共話語亦無從生成。
最后,每人心里都有一顆自負的種子,自媒體時代不斷暗示人們“我的地盤我做主”,這恰好滿足了人們顛覆權威、放縱自身的強烈欲望。在很多情境中,公眾不再迷信于所謂專家和權威人士,而認定自己也有解析一切事務、指點江山的能力。這種狂妄的心態一旦與烏合之眾的群體心理相結合,極易形成非理性的狂熱民粹主義觀點,如此一來,微弱的理性聲音自然就不被人們所聽到了。
五、走出異化,還原正常的公共話語空間
既然數字媒體時代人的異化導致了當下公共話語空間和公共話語異化征象的出現,或者說導致了公共話語空間發育的偏離常態,那么要想還原正常的公共話語空間,則最終要從擺脫人的異化人手。針對數字媒體時代人和公共話語的異化表現和異化路徑,我們至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人手來克服當下公眾的種種異化行為:
首先,越是在數字化滲透到我們生活方方面面的時代,越要對數字技術保持警惕。作為廣義范圍內的科學技術,計算機科技的開發和應用已漸漸成為網絡時代大多數人的生活方式。網絡對時空限制的突破讓人們的交流變得更加迅捷。網絡世界內容的豐富性極大滿足了人們的探索欲望,但同時人們也被困于網絡世界的虛擬現實中難以自拔。對于科學技術的社會功能的認識,即對于科學技術的社會價值的判斷,自近代科學技術興起以來就一直存在著兩種不同的觀點。早在17世紀,英國的哲學家培根就提出了“知識就是力量”的口號,充分肯定科學技術的社會價值。到了18世紀,法國思想家盧梭對科學技術的社會價值持否定態度,認為科學給社會帶來了罪惡,導致了人類的不平等。同一時期的法國思想家伏爾泰則反對盧梭的觀點,把科學技術看作人類支配自然的手段。
作為20世紀最為重要的思想家之一,伽達默爾對于科學技術在20世紀所享有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具有非常深刻的體會。在他看來,科學曾是啟蒙運動的重要動因之一,然而隨著科學在現代社會的無限擴張,它自身最終也將成為被啟蒙的對象。科學造成的蒙蔽主要集中在其對客觀性和普遍性的追求上,科學對客觀性的追求突出地體現在強調方法的客觀有效性并將其推廣到一切領域,而與對客觀性的追求相聯系的是對普遍性的強調,過度地追求普遍性將最終消解個體性與獨特性。針對現代科學所造成的蒙蔽,伽達默爾認為只有限制科學自身的范圍,才能使科學正確發揮其社會功能。
其次,既然數字技術具有有限性,那么與之相聯系的一點是,我們一定要保持某些人之為人的傳統和敬畏感。人是有情感的動物而非機器,能動性、創造性和思考力正是人作為人最為寶貴的東西。別爾嘉耶夫說:“正因為人折射出了另一個冰清玉潔的世界,才使人成為生物界中引以榮耀的個體。當然,這即意味著個體人格以自己的獨特性、唯一性、不可重復性突破世界進程。總之,在人的這種個體中,我們感受到的不是肉體的生命,而是靈魂的生命。”因此科學技術只是人類改造世界的一種工具。科技產品可以成為生活必需品,但并不能綁架我們的生活方式。例如,利用網絡進行便捷的交流是可以的,但通過電波和磁場的交流永遠不能代替人們面對面的交流,因為電波和磁場不能傳播人們的氣息和豐富的情緒。
俄國作家謝·卡拉-穆爾扎有一獨特的觀點,他認為科學也是操縱意識形態的工具,傳統的消亡作為它的結果和原因,與它一起運動來操縱人們的意識。他引用了雅斯貝爾斯的話來佐證這一觀點:“南于把生命攸關的一切活動都比做機器的工作,社會也就變成了一臺把人們的整個生命都組織起來的大型機器。……人成了一種原料,需要對他進行有目的的加工。因而那個過去曾經具有完整自我、思維健全的人,現在就變成了工具。人性的顯現是可以的,甚至是必要的,在口頭上還宣布說它是主要的。然而一旦目的提出了什么別的要求,它就會毫無商量余地地受到侵犯。所以,絕對要求擴張到哪里,哪里傳統的作用就受到局限并將消亡。大多數人卻如同沙礫一樣,他們是沒有根的,正因為這樣,所以可以隨便利用。”
因此,堅守某些傳統,對傳統保持敬畏感,對數字技術有充分的警惕,是每個人走出烏合之眾圈套的起點,也是公共話語走出異化、走向理性的起點。
第三,在互聯網為我們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的情況下,人們更要有意識地克服某些人性的弱點。互聯網世界這一龐大的客體化世界包圍了我們,但是我們并不想體味別爾嘉耶夫描述的可怕狀態,即異己感和失落感,人與人的疏遠、淡漠、隔絕。只有有意識地克服從眾心理、觀望心態,思維惰性、獵奇欲望,娛樂心態、看客心態,自負以及對充滿幻想的虛擬世界的瘋狂熱愛,才不致使極端的自由變成對人們極端的奴役,公共話語空間也將不復是娛樂話語泛濫、極端民粹主義話語泛濫了。
最后,每個人都要變成學習型、成長型的公民。我們都知道,正常、有效的公共話語可以對公共事務有所裨益。但正常的公共話語空間只有在一個國家的公民社會發育較好的情況下才可能存在,公民社會的發育對于當代中國的社會轉型亦具有重要的作用。由不理性的、知識匱乏的平民成長為理性的、有知識和能力的現代公民,這絕不是僅僅開放言論和話語空間就能達到的目標,而需要每一個原子化的個人有意識地將自己當作一個合格的公民來培養。久而久之,我國的公共話語空間將向著正常的理性論辯、合理協商的平臺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