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療法在一例初中生學習焦慮個案輔導中的應用

趙紅

〔關鍵詞〕輔導個案；學習焦慮；正念療法；初中生

一、正念療法簡介

正念療法是對以正念為核心的各種心理療法的統稱，目前較為成熟的正念療法包括正念減壓療法（MBSR）、正念認知療法（MBCT）、辯證行為療法（DBT）和接納與承諾療法（ACT）。美國喬恩·卡巴金博士（Jon Kabat-Zinn）結合東方禪修與西方身心醫療理念創發MBSR。其后，馬克·威廉姆斯等三位教授，以認知行為治療（CBT）為基礎，融入MBSR，逐漸發展出MBCT。正念療法被廣泛應用于治療和緩解焦慮、抑郁、強迫等情緒心理問題，在人格障礙、成癮、飲食障礙、人際溝通、沖動控制、疼痛等方面的治療中也有大量應用，同時還被創造性地運用于婚戀親密關系、親子關系、衰老、死亡等方面。堅持正念訓練，可以培育個體的專注力與覺察力，提高與壓力共處的能力及處理人際關系的能力，也可以從慣性中自我解放，重新接觸自己智慧與活力的泉源，開發潛能與創造力。

二、個案背景及主要問題

小L，男，14歲，是我校初二學生。身材瘦高、氣質文弱、舉止拘謹。據小L自述，他現在經常感覺左邊頭痛，有時持續痛3～4分鐘，有時持續十多分鐘。心里很煩躁，感覺堵得慌。入睡困難，晚上上床時間一般是十一二點，有時會折騰到半夜兩三點才能入睡。午覺基本睡不著，上課時注意力很難集中，有快要崩潰的感覺。

小L回憶這種現象從上學期期中考試后開始，那次考試自己的成績突然從年級四十多名上升為年級前5名，自己在驚喜的同時很想保住這樣的成績和名次，于是開始爭分奪秒地學習，課間幾乎不休息，上課不敢有絲毫分神，想把老師講的知識點全部記住，但越是想學好卻感覺越學不好，精神狀態和學習的效果越來越差，后來成績又下降到年級30～50名，沒再進入前10名。

小L不甘心年級前5名的成績如曇花一現，于是依然毫不放松地學習，期末考試后一放暑假就馬上進入補習班補課，但發現自己突然聽不進課、看不進書了，心情煩躁不安。夜里經常睡不踏實，半夢半醒，有時會夢游，爬起來上廁所、說話、收拾書包等，被父母發現，但自己不知情。感覺記憶力下降很多，有時有幻覺出現。現在對聲音很敏感，總覺得有很多聲音攪擾到自己，難以靜心學習。

小L感覺情緒也不容易控制，對同學給自己取難聽的外號很反感，有時會因此與同學發生爭執。感覺班里學習競爭壓力大，兩個競爭對手的座位一旦輪換到自己旁邊就特別緊張，忍不住悄悄看他們，擔心他們比自己用功、學習效果比自己好。感覺班里的學習小團體也很明顯，自己因不屬于任何團體而受到排斥和防范，覺得很壓抑。

三、個案問題研究與分析

小L出生于城鎮家庭，足月順產，無重大疾病，父母大專以上文化，家庭經濟狀況屬中等水平。父母雙方家族無精神病史。根據判斷心理正常與異常的三原則，小L主客觀統一，知情意協調，且自知力完整，有求助要求，無幻覺妄想等精神病癥狀，可以排除精神病性障礙。

小L的內心沖突屬于現實和道德性的常形范疇。他雖有焦慮、煩躁、失眠、頭痛等癥狀，但持續時間不到半年，學習和交往等社會功能受損輕微，沒有興趣缺乏、自罪自責、自殺意念等癥狀，因此可排除神經癥。

咨詢師選擇SCL-90項癥狀自評量表請小L測試，測試總分為169，陽性項目數44個，各因子分為：軀體化1.92，強迫1.5，人際關系2.22，抑郁1.92，焦慮2.6，敵對1.83，恐怖1.71，偏執1.33，精神病性1.6，其他1.86。其中焦慮（2.6）、人際關系（2.22）因子分略高于常模。

咨詢師建議小L初次面談后到醫院神經科診斷，據其反饋，醫生診斷其問題為過度焦慮。鑒于小L年齡僅有14歲，只開了一些谷維素的藥物。

根據SCL-90測試及醫生的診斷，可以判斷小L的情況屬于焦慮問題，而其焦慮主要來源于學習，因此小L的問題主要屬于學習焦慮問題。

小L的焦慮問題源于小L對學習和考試成績的認知存在誤區，他將學習的范圍狹窄化為考試科目，認為除了學習考試科目，其他方面都不重要，不愿意花時間鍛煉身體，不愿多與同學交流，也不發展其他興趣愛好，想把全部的時間用于考試科目的學習。小L認為自己曾經考到年級前五名的好成績，以后成績就應該保住這個名次，不能下降，過于在乎考試結果而忽略了對學習過程經驗的總結和分析。

小L的問題還在于缺乏科學學習的常識與合理安排學習時間的策略。他不懂學習需要一張一弛、勞逸結合的道理，以為一刻不停地學習就能有好的學習效果，擔心自己一旦放松成績就會下降，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停歇，然而事與愿違，欲速不達。

小L在人際交往方面也存在錯誤的認知。他認為叫自己外號的同學是故意與自己過不去，令人惱恨；學習是個人的事情，沒有必要與同學分享交流，擔心自己的經驗被同學學走，成績超過自己，但他對別的同學的排斥和防范又感到難受。這種被動的交往模式讓小L的人際關系較為緊張。

四、運用正念療法改善來訪者的學習焦慮問題

1.根據以上的評估與診斷，咨詢師同小L協商確定如下咨詢目標。

具體目標與近期目標：

改善情緒，降低學習焦慮水平；

改變錯誤的認知觀念；

學會合理安排學習與休息的時間；

改善與同學的關系，發展較親近的朋友，獲得社會支持系統。

最終目標與長期目標：

促進求助者心理健康發展，完善其個性；

增強來訪者的適應能力，提高其自我心理調控能力，構建合理的認知模式，促進其心理健康和人格完善。

2.運用正念理念調整來訪者原有的信念和行為模式

正念理念包括：變化無常是所有情況的本質，我們唯有接納無常，活在當下，凡事重在體驗過程，而非執著于目標；我們可以溫和地覺察自己的感受、情緒和念頭，不作評判，讓它們存在，接納它們，但不要把情緒和念頭等同于事實，不應被情緒和念頭所牽制；人與人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系，我們對待自己與他人都需要接納和慈悲等等。咨詢師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對來訪者的不合理認知和信念進行調整。

（1）調整小L對學習和考試成績的不合理認知

針對小L認為自己成績曾經名列前茅，就應該永居前列的信念，咨詢師講解萬事萬物均處于變化狀態，沒有一成不變的成績與名次，偶然的一次好成績是由多種因素聚合而成，在個體實力尚未具足的情況下很難永居前列，唯有安住當下，將精力放在學習過程中，不斷總結經驗，穩步前進，才能讓結果自然而然地發生。

鑒于小L將學習的范圍狹窄化為考試科目，咨詢師與之分析當今成功人士所需的基本素質，介紹霍華德·加德納博士的多元智能理論，說明人類的智能是多元化而非單一的，學生除了發展考試科目所需的語言智能、數學邏輯智能等；還可發展空間智能、身體運動智能、音樂智能、人際智能、自我認知智能、自然認知智能等，列舉“前十名現象”，說明學生的成長是一個動態的過程，成績優秀但非名列前茅的學生更容易發展多方面的素質和能力，更容易成為學習力與適應力均較強的綜合性人才。小L逐漸認識到自己原來的學習觀念所存在的局限。

（2）調整小L對自己神經耐受性的過高期望

鑒于小L只抓學習、從不放松的情況，咨詢師與之分析學習需要一張一弛、勞逸結合的道理，分析“弦久繃必斷”，小L日趨嚴重的焦慮情緒就是一個警示。小L分析自己雖然明白學習需要勞逸結合，但對自己神經的耐受力抱有僥幸心理，期望自己能夠再加緊一點，可以少休息甚至不休息，以為這樣能學得多一些，成績更好一些，沒想到事與愿違，承認自己的學習觀念不切實際，有悖常理。

（3）調整小L將情緒等同于事實的錯誤認識

鑒于小L因擔心自己停歇下來學習動力就會減弱，成績就會下降，從而不允許自己休息的想法與行為，咨詢師與之分析其把恐懼情緒等同于恐懼的真實存在，并請小L列舉自己的擔心成為事實的事例，但小L找不到這樣的事例，承認自己確實將情緒和想法等同于事實，有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

（4）調整小L在人際交往方面的狹隘認知

鑒于小L為同學叫自己外號而憤懣以及不愿與同學交流學習等問題，咨詢師與之分析同學叫外號的心理動因，除了非惡意的逗樂之外或許是一種表示親近的方式，建議小L在被叫外號時覺察自己的身體感受、情緒和念頭，作幾次深呼吸后再進行回應。關于學習方面感到受同學排斥的問題，咨詢師與之分析每個人很難獨立于社會存在，人與人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系，需要彼此支持和鼓勵，建議小L主動向同學分享自己的學習經驗，主動伸出友誼之手。

經過調整，小L不再強求考試的名次，開始安排每日不少于半小時的體育鍛煉，課間也有意識地進行休息，并盡量與同學交流和互助。小L感覺焦慮情緒減輕，不再在意同學叫自己外號，在班里有了兩個比較要好的朋友。

3.運用正念減壓訓練促進來訪者形成新的信念和行為模式

鑒于小L焦慮時間較長，且有泛化傾向，僅僅調整認知難以從根本上改變其已經形成的反應模式，需要從行為方面進行有針對性的訓練。而正念減壓訓練能幫助來訪者以一個觀察者的身份觀察自己的內在，學會客觀地評價自己、接納自己，建立真實的身心連接，活在當下，并將心理能量從消極思維中抽離出來，緩解情緒。咨詢師主要運用正念呼吸、正念聆聽、身體掃描和觀察心念等方法循序漸進地訓練來訪者，緩解其軀體癥狀和焦慮情緒。

（1）指導來訪者進行正念呼吸，學會關注當下，覺察身心

正念呼吸是正念減壓訓練的基礎，操作方式也最方便簡潔，特別適合時間緊張的學生運用。咨詢師指導來訪者關注呼吸及呼吸在身體上引起的最明顯的變化，來訪者感覺呼吸在自己的鼻腔會引起明顯的感受，咨詢師引導其關注呼吸的氣流進出鼻腔的不同感覺，如氣流進入鼻腔時有清涼的感覺，呼出去時有溫熱的感覺。同時告知來訪者如果練習過程中注意力分散了如何溫和地把注意力重新帶回來。咨詢師建議其在焦慮情緒嚴重時，可想象吸入清新、舒緩的空氣，呼出渾濁、煩躁的氣體。練習之后來訪者反映身心有輕松的感覺。咨詢師建議來訪者平時抽空多做正念呼吸練習，并在每次咨詢前詢問其練習感受，解答疑問。

（2）指導來訪者進行身體掃描，學會接納身心感受

鑒于來訪者經常感覺頭痛、胸悶，咨詢師指導來訪者進行身體掃描，觀察身體的每一部分及其感覺，接受異樣感覺的存在，不作評判，只是觀察或將呼吸引到有異樣感覺的部位，從這個部位吸氣，并從這個部位呼氣，嘗試讓它放松，但不強求它改變。咨詢師也建議來訪者在難以入睡時嘗試做身體掃描。剛開始來訪者還感覺身體肌肉難以完全放松，胸悶與頭痛的感覺明顯，隨著練習次數的增加，來訪者對異樣的感覺漸漸接納，越來越容易體會到放松的感覺。

（3）指導來訪者進行正念聆聽，學會接納外界的各種聲音

鑒于來訪者感覺周圍很多聲音干擾自己學習，咨詢師指導其進行正念聆聽，仔細傾聽周圍和自己內在的各種聲音，對那些聲音只是觀察，無須對它們有特別的喜惡情感，讓它們自然地來，自然地去，不作評判，感恩自己聽力健全，能夠聽到各種聲音。咨詢師建議來訪者在感覺聲音干擾自己時進行這個練習，經過一段時間練習后，來訪者陳述自己對聲音沒有以前敏感了。

（4）指導來訪者觀察情緒與念頭，學會與焦慮情緒共處

鑒于來訪者經常被焦慮情緒困擾，煩躁不安，咨詢師指導其進行觀察情緒與念頭的練習，觀察它們的內容，只做“回憶”“計劃”等標記，但不做評判；觀察它們的來來去去，但不要沉溺或跟隨它們。領悟情緒只是情緒，念頭只是念頭，不是事實。咨詢師建議來訪者平時抽空進行這個練習，隨著練習次數的增加，來訪者感覺對焦慮情緒的接納度大有增加，焦慮程度減少很多。

五、個案輔導成果

經過12次咨詢，小L的焦慮程度大有減輕，咨詢師請其按0～10分的范圍對焦慮程度評分，小L自我評估從剛開始的9分下降到了5分，頭痛、胸悶、心慌的癥狀基本消失，睡眠質量有了較大改善。咨詢師采用SCL-90自評量表對其復查：其中焦慮、人際關系分值恢復到了正常值，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目前小L學習注意力逐步集中，成績也趨于穩定，雖然有時候還存在一些反復，但他已不再有咨詢前難以忍受的諸多狀況，他感覺已經獲得應對焦慮的信心和力量，主動提出結束咨詢。鑒于小L的良好的康復情況且已學會自我調節，咨詢師同意結束咨詢。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什邡附屬外國語中學，北京，618400）

編輯/張 帆 終校/于 洪 王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