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國君 吳合顯 代少強
摘要:貴州植葛產業與全國相似,自明以來,該產業經歷了由盛轉衰過程,但在今天貴州民族地區還有有限的活態傳承。葛這種有價值的農作物產業遭逢不公正歷史境遇,其間存在著亟待澄清的歷史經驗與教訓,吸取其間的經驗與教訓,并推動植葛產業適度復興,將有利于今天生態建設,對我國糧食安全亦能做出積極貢獻。
關鍵詞:植葛產業;歷史經驗;生態建設;糧食安全
中圖分類號:X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1X(2016)01-0009-10
楊庭碩先生在《相際經營原理》一書指出:“文化是維系各民族的社會綜合規范體系,由于世界并存的各民族間傳統文化各別,故在跨文化的相際經營活動中只有兼容相關文化,才能得以順利開展”。立足于這一觀點,我們注意到歷史上很多農業文化遺產,盡管它們在生態維護和經濟效益上都甚為優秀,對經營者的生存與發展也曾發揮過重要作用,但在跨民族經濟活動中,其優勢往往得不到彰顯,甚至在外來文化的沖擊下,走向式微。其結果不僅使傳統種植區的生態環境受損,相關民族也遭逢了經濟上的挫折。換句話說,在跨文化經濟活動中,生態的優勢,當地經濟的優勢并不一定會在跨文化經濟活動中得到有效兼顧。這種“非經濟因素”的制約往往會導致優秀農業文化遺產失傳,其間諸多經驗和教訓,值得今天的人們反省和借鑒。
歷史上,葛是我國重要的農作物,為豆科銀背藤屬植物(Argyreia seguinii Levl.Van.cx Levi),又名粉葛、甜葛、膠葛等,用途極廣。葛根直徑可達30毫米,長可達數米,富含淀粉,是重要的糧食來源。葛藤長度可達數十米,甚至百米不等。一株葛藤幾年后就可以蔓延覆蓋上百平方米的地表。其藤靱皮,剝下后,即文獻所稱的“葛麻”,是重要的紡紗織布生態植物纖維原料。葛藤的嫩芽被稱為“葛芽菜”,是一種綠色蔬菜原料。“葛花”是大宗的蜜源之一。此外,葛藤還是飼養山羊、馬諸類家畜的優質飼料。鑒于葛的生物屬性,其經濟價值和生態價值并不會因時代的推移而發生改變,因而植葛產業的價值不僅屬于古代,也屬于當代。
查閱學界成果,目前涉及此內容者主要有《中國南方民族文化源流史》《葛的栽培與葛根的加工利用》《中國的葛資源現狀及發展對策》《喀斯特石漢化區不同經營方式下葛藤的水保持性研究》等。本文則是在上述論著的基礎上,專注于貴州植葛產業興衰的“非經濟因素”探討,意在吸取其間的歷史經驗與教訓,以助推貴州各民族植葛產業的復興,希望對貴州的生態建設和全國的糧食安全盡綿薄之力。
一、歷史上貴州植葛產業的概況
植葛產業在貴州發端的上限,由于史料告缺,無從確考。但自隋唐以降,葛類產品名列朝廷貢品,則斑斑可數。到了明清兩代,植葛產業在各類地方史志中收載極為頻繁。足見其植葛產業的興盛,家喻戶曉,不言自明。但其衰敗,則僅僅是近一個世紀的事情。為展示其發展概況,這里僅以葛用作衣料、糧食和蔬菜、藥材等為序,略加討論。
(一)用作衣料作物:歷史上的葛布,又稱“夏布”,其原料就來自葛藤靱皮提取的纖維,即葛麻紡織而成的布匹。這樣的葛纖維吸濕散熱性能好,質地細薄,尤宜作夏服,是中國古代先民早期的衣料纖維植物之一,故戰國時有“冬曰鹿裘,夏曰葛衣”的記載。貴州于明代建省,葛布為黔省著名土產,各類方志多有記載。(弘治)《貴州圖經新志》卷七“黎平府”“銅仁府”載,府境土產“葛布”“各司俱出”。卷十一《新添衛》載,衛境土產“葛布,俱丹平司出”。此外,該書的卷十二《平越衛》等亦載,土產“葛布”。文中的“司”即明代所設“土司”的省稱。有明一代,黎平府領長官司十三,即“潭溪、八舟、洪州泊里、曹滴司、古州、西山陽洞、湖耳、亮寨、歐陽、新化、中林驗洞、赤溪楠洞、隆里”等。這些土司統轄的居民主要是侗族,其次還有苗族,葛布則是以上各族居民植葛產業的副產品。而明代銅仁府領有一縣,五長官司,即銅仁縣、省溪長官司、提溪長官司、大萬山長官司、烏羅長官司和平頭著可長官司等。葛布則是當地土司所轄苗族、土家族等植葛產業的副產品。據此可見,明代的黎平府、銅仁府產葛布范圍之廣,進而也說明植葛產業興盛。此外,上文提及的“丹平司”,即“丹平長官司”的省稱,治所在今平塘縣西南丹平村。這一地區目前已成為貴州石漠化災變的重災區之一,但在歷史上,由于該土司區植葛產業發達,石漠化災變因而沒有發生。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弘治)《貴州圖經新志》外,自明代以來的貴州諸典籍,對貴州葛布亦多有記載。(嘉靖)《思南府志》卷三“土產”載,府境“貨屬”有“葛麻”。(萬歷)《貴州通志》卷三“方產”載,貴陽府境“貨屬”有“葛布”。卷十二“新添衛”方產有“葛布”等。(康熙)《貴州通志》卷十二“物產”載,“葛布”產貴陽府、平越府、思州府、銅仁府、黎平府等。(乾隆)《貴州通志》卷十五“物產”,(乾隆)《平遠州志》卷十四“物產”,(道光)《大定府志》卷四十二“土產”,(道光)《平遠州志》卷十五“物產”等典籍,對葛布亦有詳載。(嘉慶)《皇清職貢圖》卷八“鍋圈仡佬”條載,平遠州鍋圈仡佬“俗嗜酒,惰于耕作。男以葛織斜文布為衣”。“平遠州”為清初對水西、烏撒諸土司改土歸流后,將其領地設置的“新疆四府”之一,其中“平遠州”即“平遠府”的轄地,范圍大致在今織金縣、金沙縣等地。“以葛織斜紋布為衣”指的是用葛麻紗織成的斜紋布,其工藝與后世的卡其布相同。值得一提的是,編織該布的鍋圈仡佬群體主要是男人,如拋棄漢族男耕女織的觀念,可以反映平遠州仡佬男女皆熟練掌握了以葛麻織布的技術,據此可知,平遠州仡佬居民的植葛產業極為興盛。葛布的生產工藝也達到了當時世界先進水平。
到了民國時期,由于抗戰軍興,棉花成了國民政府的特需作物,故為了提高衣料作物來源,貴州葛布生產再次引起了學界和政府的關注,但其使用范圍有限。(民國)《水城廳采訪冊》卷四“物產”載,廳境人工所成之厲有“葛布”。(民國)《桐梓縣志》卷九“食貨”載,貨類有“葛布。今婁里亦有採葛搗絲績織成布者”。(民國)《開陽縣志稿》第四章“經濟”第三十二節“物產”載,“葛莖皮富纖維質,可剝取織葛布”。(民國)《麻江縣志》卷五“農利物產下”載,葛“莖之纖維可織布”。(民國)《甕安縣志》卷十四《農業》載,“葛,蔓生谷中,無采而為布,甚可惜”等。
從上可見,明朝至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前,貴州仍在使用葛藤皮纖維紡織紗線,葛布為貴州各族居民重要的衣料來源,進而還作為“貨屬”在市場流通。貴州的“洪州葛布”甚為出名。(嘉慶)《百苗圖》“洪州苗”項載,“洪州苗在黎平境內,男子與漢人同,勤儉勤織勤耕。女子善織棉、葛二布。其葛布頗精細,多售于市,故有洪州葛布之名。”這段材料反映,洪州侗族居民所織的葛布已有大批量入市,可以視為家庭副業向市場化發展的一個顯著傾向。從上可見,歷史上貴州各族居民已經掌握了精深的織葛布技術,這樣的技術為發展植葛產業奠定了基礎。值得一提的是,貴州溫暖濕潤,不適宜棉花規模種植。”如在黔東南所生產的棉花多為“死棉”,棉纖維甚短,而且紡織的侗錦“多不可用”。由此看來,在貴州葛布的市場價值從來都超過棉布的價值。從中足以佐證植葛產業在貴州的興旺幾乎延伸到了20世紀。至于其后葛布淡出市場,理當另有原因。
(二)用作糧食作物和蔬菜
葛的塊莖稱葛根,素有“亞洲人參”之美譽。其根外紫內白,富含淀粉,故稱粉葛。當地居民多用其提取淀粉,或者直接烹煮食用,甚至可以與豬肉混合烹熟食用,是重要的糧食作物。歷史上貴州粉葛因其品質高就已經是中原王朝的重要貢品了。(民國)《續遵義府志》卷十二“物產”載,“唐元和中,夷州貢葛粉三十斤”。(民國)《桐梓縣志》卷九“食貨”載,“《元和郡縣志》南平軍貢葛”等。“夷州”,“南平軍”等地均為唐朝統轄的經制州之一,皆位處今貴州北部的遵義地區。值得一提的是,從黔北到長安,兩地距離甚遠,且多山地,道路崎嶇難行,故要進貢“葛粉”肯定是加工后的葛根粉,這樣攜帶才方便,甚為遺憾的是資料中并沒有詳細交代葛根粉的加工辦法。
葛根粉作為重要貢品是因為它是糧食作物,故貴州各族居民多加培植,從而形成了經久不衰的植葛產業,僅僅因為唐宋兩朝貴州地區與中原的聯系不夠密切,以至于漢文典籍對貴州植葛產業的實況記載極不充分。到了明代以后,隨著與內地聯系加強,漢文典籍對貴州植葛產業的記載隨之而得到了全面反映。
《大明一統志》載,“安南衛產粉葛”。《安南志》云,“安南產葛藤”。明安南衛舊址在今貴州省晴隆縣縣城。(乾隆)《貴州通志》卷十五亦載,“安籠府產粉葛,蔓延遍野,根可漉粉”。(咸豐)《興義府志》卷四十三“物產志”載,府境產“粉葛”等。安籠府、興義府實為一個府,只是府名前后有別而已。統轄范圍大致與今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轄地相重合。黔西南州目前是我國石漠化災變重災區。該地石多地少,適合中原作物和水稻種植的范圍有限,規模種葛是其經營糧食生產的重要行為之一,故才有粉葛“蔓延遍野”之說。值得一提的是,黔西南州喀斯特山地正因皆有葛藤覆蓋,故在歷史上石漠化災變并未露頭,而今植葛產業衰敗,石漠化災變才曰趨嚴重。此外,葛根粉還是貴州及其周邊各省各民族的救荒食糧。
(嘉慶)《苗防備覽》卷九“風俗下”載,今湖南湘西和貴州銅仁交界的各族民眾在歲歉時,“入山采蕨、葛根,漉粉充食。比春作,復還其家焉。”此段記載表明,當地各族居民采葛根度荒,度荒時間可達6個月以上,足證葛根在這些居民中事實上已經作為主糧去食用了,而不僅僅是救荒而已。文獻言所未盡者,僅止于這些葛根和蕨根并不是純粹的野生作物,而是當地各族居民馴化種植的農作物。但是這樣的糧食作物多生長在“平原荊棘蔓塞”之處,為了保證糧食的供給,他們對盛產葛粉的平原地區嚴加管護,限制外來移民到此進行墾殖。故(同治)《保靖縣志》卷十二載,土司之法,凡“峰尖嶺畔,準其墾種。平原處荊棘蔓塞,不許開墾”。可見,這一習慣法的用意正在于把長滿葛藤的土地確定為當地的成熟耕地,因而才有如此充分的理由禁止外來移民墾殖這樣的植葛產業用地。然而,對于不了解植葛產業價值的漢族文人而言,在他們看來,這樣的農田與他們此前所熟悉的農田差異太大,因而做出相應記載時,根本無法切中要害。以至于當地客觀存在的植葛產業在這樣的文字表述中隱而不顯。后世讀者更難于掌握其要領。不過,這只是文字表述上的缺失。作為一種興旺產業,在保靖縣歷史上的客觀存在,卻是毋容置疑的史實。
需要注意的是,以上材料中的“漉”(讀“lu”)為過濾之意。具體做法是將挖掘收獲的葛根經過捶打后,再用紗布包裹在冷水中反復揉擠,使淀粉在木桶中經沉淀成塊,這就是民間所言的“葛瓜”,“葛瓜”再從木桶里舀出,經反復在太陽光下暴曬后,則成葛粉。對此加工和食用辦法,(民國)《息烽縣志》、(民國)《麻江縣志》等有詳細記載。(民國)《息烽縣志》卷二十五“葛”載,息烽縣縣境各族居民,“冬月取生葛,搗爛入水中,揉出粉,澄成渣,入沸湯中良久,色如膠,其體甚切,以蜜伴食”。(民國)《麻江縣志》卷五“農利物產下”亦載,“葛根外紫肉白,搗碎取汁,澄如粉作食品”。(民國)《水城廳采訪冊》卷四“物產”載,“人工所成之屬葛粉”等,以上材料反映的是,如何通過加工葛淀粉,進而用作食物的過程。此外也有將挖掘出來的葛根直接煮熟食用,或制作為干片食用的。對此(民國)《獨山縣志》卷十二“物產”載,“葛根色外紫內白,長七八寸,八九月可煮食”等等。
從以上材料可見,歷史上貴州的葛不僅是當地各族居民食糧,也是重要的貢品,故多加種植,粉葛分布甚廣,從黔北到黔南,從黔東到黔西,諸地皆有種植。
值得一提的是,葛不僅可以作為糧食去消費,而且它剛從地面冒出來的葛芽,還是重要的蔬菜。典籍將其稱為“葛芽菜”。這樣的葛芽鮮嫩,歷史上為貴州各族居民的重要蔬菜。(民國)《息烽縣志》卷二十五“葛”云,“秋霜時,有葛花菜,即葛乳涌生地上,芝如菌,色赤,味甘脆微苦,其性涼,乃葛之精華也”等。值得一提的是,采集葛芽菜是在秋霜時,據當地的居民說,此時的葛芽菜因經霜打,則苦水少,用沸水燙熟則可吃。還有,葛藤可以培養昆蟲幼蟲,當地居民稱為“葛板蟲”。這些幼蟲以葛藤汁為食物,整天生息在葛藤里。由于葛藤被咬傷,故在葛藤上會形成葛腫瘤,腫瘤越大,幼蟲越多,這些幼蟲當地居民甚喜歡吃。要吃這類昆蟲時,只要將葛腫瘤部分割取回家,然后撕開葛腫瘤,就可以取出肥嫩的昆蟲幼蟲,用油煎食用,清香可口。需要引起注意的是,有葛藤種植經驗的苗族同胞,還會有意識的培植“葛板蟲”。方法甚為簡單,只要在葛藤上用竹片劃傷表皮,葛藤就會流出葛藤汁液來,這樣就會引來成蟲。在葛藤的捅傷處產卵,最后形成葛腫瘤,這樣的葛腫瘤實際上就是這些會飛昆蟲幼蟲的培養基,這些昆蟲幼蟲由于整天見不到太陽,特別肥嫩。事實上,葛芽菜是葛藤的幼芽,葛花菜則是寄生在葛根上的真菌的子實體,而葛板蟲則是寄生在葛藤上的昆蟲幼蟲。三者都產在葛藤上,但性質各不相同,理解時不可混為一談。它們僅是做蔬菜食用時,用途相同而已。
總之,植葛產業在貴州歷史上極為興旺。其產品無論是葛粉、葛芽,還是葛板蟲都是貴州各族鄉民的主要食物來源之一。不僅種植普遍,牽動的各種副業如織布、喂羊、養蜂,在經濟上收益也十分豐厚。因而,植葛產業事實上是一個產業集群的總稱,而不是單純的葛藤種植。這項產業的興旺還能與經濟林,用材林兼容,因而可以稱得上是山地復合產業的典型優秀農業文化遺產。
(三)用作藥用植物
從古至今,葛一直是我國醫療保健的良方妙藥,其性味功能和醫療保健效果在《神農本草》《本草綱目》《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中藥大辭典》《中藥志》等巨著及現代國內外許多醫學雜志均有記述。《唐本草》《本草綱目》等典籍載,葛根、葛花都是重要的藥用植物,“葛根皮,氣味甘、苦、寒、無毒。主治臃腫惡瘡,搗末醋和封之,主癱緩攣急,并熱毒風,通小腸,生肌散血”。葛根能治產后病。葛谷(即葛種子,典籍承續古代漢語詞義,將它稱為“谷”),“氣味甘、平,無毒。主下痢”等。據此可知,葛用作藥材,在中國由來已久,適用面極廣,藥效甚為穩定。即令是在當代的醫學中,葛的藥用價值依然得到肯定。
關于葛用作藥材的記載,貴州典籍亦多有之。(嘉慶)《黃平州志》卷四“物產”載,府境藥之屬有“干葛”。(道光)《大定府志》卷四十“土產”載,府境“于藥則有干葛”。(道光)《平遠州志》卷十五“物產”中的“藥物”項內有“葛”。(咸豐)《安順府志》卷十七“物產”載,府境“藥厲”植物有“葛根”等,材料中的“干葛”,即對葛根加工脫水后用作藥物的干葛片。此外,葛藤花還是重要的醒酒藥物。對此,貴州方志亦有記載。(咸豐)《興義府志》卷四十三“物產志”載,葛“花可解酲,有甘、苦二種”等。葛花具有清涼解毒、消炎去腫,解酒等功效。“酲”,讀“cheng”,意為酒醉神志不清的樣子。此段材料反映,葛根、葛花都是藥用植物。
(民國)《水城廳采訪冊》卷四“物產”載,藥之屬有“葛”。(民國)《水城縣志》“物產”載,藥類有“葛”。(民國)《鎮寧縣志》卷三“物產志”載,藥用類有“粉葛”。(民國)《麻江縣志》卷五“農利物產下”載,葛“根入藥”。(民國)《獨山縣志》卷十二“物產”載,葛根可煮食,“兼解酒毒”等等。正如上文所言,葛粉還是去腸胃熱的良藥。葛花、葛根、葛粉、葛谷等是重要藥材。此外,葛莖、葛葉亦均可入藥。
葛能夠廣泛地作為藥材使用,是因為葛體內含有黃酮類化合物,包括大豆(黃豆)甙、大豆甙元、葛根素等10余種,并含有胡蘿卜甙、香豆素類等,可作為藥物應用。這些化合物都能發揮穩定的藥效,需要鄭重指出之處在于,這些藥用成分在加工咸葛粉使用時,可以被降解或者去除,因而可以做到食用與藥用各得其所,不相干擾。
(四)其他
葛除了以上諸用途外,還有重要的其他用途,主要體現在用作編織各類藤器,用作蜜源植物,油料和飼料等,僅簡述如下:
1.葛藤可編織各類生活用具。葛藤的莖經過曰曬,使其變焉半脫水后,就會變得很有韌性,是編織藤器的重要材料。貴州各族居民可以用其編織藤筐、藤籃等。此外,從葛藤上剝取的葛麻也可以編織漁具。(民國]《荔波縣志稿》第一編“地理資料”第十章“物產”載,“葛藤可制葛麻。三洞、從善、恒豐、陽安等里甲婦女采之,制葛麻編撈絞,撈取魚蝦。”材料中的“葛麻”,即葛藤皮的纖維,具有很強的靭性,而且如水不易腐爛,故可以編織漁具。“撈絞”,即撈網。“三洞、從善、恒豐、陽安”,以上諸地均位處今三都水族自治縣南部,當地居民均為水族居民。歷史上這一地區水產豐富,故當地水族居民在經營葛麻技術中,進而將葛麻編織成漁網,用來捕撈魚蝦。據此可知,生息在貴州南部諸縣各族居民已對葛的價值有了精深的認識和輔以特色的利用。
2.葛花用作蜜源植物,從中獲取各類蜂產品。葛藤細長蔓生,復葉寬大,秋月開花,紫色花冠,成蝶形,是珍貴的蜜源植物之一,各族居民對此多加利用。前文有言,此不贅述。但這樣的蜜源還可以生產蜂蜜、蜂蠟、蜂膠等蜂類產品。蜂蠟因其色黃,故在明清典籍中稱為“黃蠟”。如(萬歷)《貴州通志》卷十六載,思州府貢額“歲解黃蠟六十三斤。都坪司四十六斤。黃道司六斤半。施溪司四斤半。都素司六斤”。(萬歷)《貴州通志》卷十六載,思南府貢額“每歲黃蠟九百五十八斤一十二兩。水德司三百二十八斤。蠻夷司一百八十九斤二兩。沿河司八十三斤十二兩。郎溪司十四斤。印江縣一百六十一斤十四兩。務川縣一百八十二斤”。思州府轄地涉及今天的玉屏、岑鞏等縣。思南府涉及今天的務川、德江、印江、沿河、思南等縣。這兩地養蜂產業興盛,可以做到年貢黃蠟958斤以上,足證當地養蜂產業之興盛。結合上文,這一地區盛產粉葛和葛布的記載,足以證明這兒的養蜂業興盛也與植葛產業的興盛互為表里。這更彰顯植葛產業的集群效益,是當代發展山地高效復合農業的歷史根基。
(萬歷)《貴州通志》卷十七載,石阡府貢額“每歲黃蠟三百五十斤。石阡司一百三斤一十四兩。龍泉司一百六十七斤六兩。苗民司七十一斤一十二兩。葛彰司七斤”。(萬歷)《貴州通志》卷十七載,銅仁府屬長官司歲貢“黃蠟一百八十四斤四兩。銅仁司三十五斤八兩。烏羅司五十七斤。提溪司五十三斤二兩。平頭司三十八斤十兩”等等,其產地涉及到今天貴州省石阡縣、綏陽縣、鳳岡縣、江口縣、松桃縣和銅仁市。這里的黃蠟產出同樣是植葛產業興旺的副產品。
3.種子可以榨油,葉可以做飼料。葛“莢如小黃豆,有毛,子呈綠色而扁”。這樣的種子能榨油,可供食用。此外,葛藤細長蔓生,復葉寬大,葛葉含蛋白質高,粗纖維少,是家畜的上等飼料。據調查,歷史上貴州各族居民廣泛采葛葉砍爛煮熟做豬食,或將其曬干,作為家畜越冬飼料,此外,加工葛瓜過濾的葛渣還是很好的豬飼料等等。生長狀態的葛,及其伴生的眾多物種都是山羊和牛的最好飼料。因而,歷史上植葛產業的興旺同時還提高了貴州的畜牧產業。上文涉及的貴州古代各府州縣和土司領地,每年都有大批的山羊和黃牛銷往內地。遺憾之處在于,由于畜產品沒有納入國家賦稅征收,故產出水平缺乏準確記載,導致難于統計罷了。
綜上所述,葛全身都是寶,這種植物在貴州本土歷史上有百利而無一害,這是因為各族居民掌握了它的屬性,因而能夠趨吉避兇、變害為利。故在貴州歷史上影響深遠,各族居民亦對此都加以保護和技術推廣,以馴化這種植物。就是到了今天,貴州境內的侗族、布依族、水族和苗族還在種植和利用葛藤。有鑒于此,各民族文化是“民族專用的工具,每個民族憑借他自身的特有文化,去加工、利用,改造民族所處的自然環境,以獲取該民族所有成員的生存物質基礎,協調所有成員之間的關系,以維護本民族的生息繁衍”。此為《相際經營原理》一書致力于揭示的關鍵內容。從這一認識出發,反觀貴州歷史上植葛產業,我們不得不承認貴州各民族在植葛產業過程中,確實做出了重大貢獻,因而整個植葛產業完全稱得上是優秀的農業文化遺產,其優秀之處在于不僅可以獲得高額的經濟報償,還能夠兼顧到貴州山區的生態維護。在跨文化的經濟活動中,還能做到高效兼容互通。發掘利用好這筆遺產,對“守住發展和生態兩條底線”肯定可以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
二、貴州植葛產業衰敗原因探微
楊庭碩先生在《相際經營原理》一書中又言:“相際經營是一項真正意義上的經濟活動,它只能按經濟的特定運行規律去展開活動。它只能在合適的社會文化背景下,才能正常運作并產生效益”。反之,如果跨文化經濟活動所處的社會文化背景不利,那么無論做出多大的努力,經濟效益都會嚴重受阻,甚至整個產業徹底衰敗。具體到貴州的植葛產業而言,論天時,貴州境內90%的國土面積都可以種植葛類作物,氣候完全適合于葛類種植和生長。論地利,貴州境內75%的國土面積都屬于喀斯特山區,種植其他糧食作物投工大,產量低,收成不穩定,但種植葛,則相反,投工少,產量大,產出穩定,不會遭逢任何自然風險,幾乎可以做到旱澇保收。論人和,貴州各族鄉民擁有種葛用葛的整套本土知識和技術技能,而且還分別發育成富有民族特色的植葛產業。有了這樣的民族文化做支撐,誠如上文所言,貴州植葛產業的發展理所當然。然植葛產業的衰敗確實令人匪夷所思,然而歷史卻給貴州居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直接釀成了植葛產業的衰敗,關鍵原因在于“非經濟制約因素”對植葛產業的沖擊。
《相際經營原理》一書還有政策論和開發論兩章,兩章內容主要討論國家的開發決策和政策制訂會在無意中引發始料不及的經濟或生態負效應。有的會沖擊到各民族的傳統經濟活動,有的會損害相關地區的生態安全。如何避免這些負效應,乃是跨文化經濟活動中需要高度關注、高度審慎的內容,也是需要竭力防范的派生問題。貴州植葛產業的衰敗恰好如此。
明代雖然在貴州地區的駐軍及其家屬45萬有余,但這些駐軍都有自己的屯田,自種自給。國家對貴州各民族的植葛產業從不干預,當然也不作出積極的鼓勵。不過由于貢賦的提供,會與植葛產業直接或間接相關,以至于植葛產業還能夠常態運行。清雍正“改土歸流“后則不然,隨著大量漢族居民的涌入,這些漢族居民荷載的是中原的精耕細作傳統農業文化,他們既不會種葛、用葛,更不習慣于消費葛類產品。因而,他們對土地資源的利用,總是機械照搬內地的生產方式,即致力于固定規模種植大米、棉花、小麥和麻類。其后,又推廣種植了玉米、馬鈴薯和煙草,這就在無意中導致了植葛產業用地的緩慢萎縮。
產品的市場價格必然要受到供求關系的制約。葛類產品的消費空間肯定無法與水稻、棉花和麻類相比,這就必然導致葛類產品在國內市場的價格長期低下。而漢文化所熟悉的水稻、小麥和麻類的市場價格卻逐漸增高。在價格的驅使下,不僅漢族居民,就連各族居民也不得不放棄植葛產業,改種收益較大的水稻、玉米、小麥等農作物,這就更進一步壓縮了植葛產業的耕地空間,種下了植葛產業衰敗的隱患。
清雍正“改土歸流“后,考慮到貴州各民族市場欠發達,現金擁有水平低下,難以完納朝廷規定的“地丁銀”。于是在雍正、乾隆兩朝,出臺了一系列惠民政策,鼓勵貴州各族居民大力發展棉花和麻的種植。目的是希望各族居民出售棉麻后,可以獲取較多的現銀,以便完納“地丁銀”稅賦。實施的結果確實收到了預期的經濟成效,但在無意中卻擠占了植葛產業的用地,并進一步壓低了葛類產品的市場價格,連鎖反應的積累進一步助推了植葛產業的衰敗。(乾隆)《黔南識略》卷三《羅斛州判》載,州判境內“有寸土可耕者,皆藝種雜糧、棉花,無隙地”。“棉花則羅斛附近皆有之,俗稱為花山”。《安順府志》卷十四“地理志”載:歸化(今安順紫云縣地)“昔山地未辟,多粉葛、芭茅草,春夏長時,高七八尺,周遍嶺谷”“今則地土盡種包谷,而遷居者眾,煙火既盛”“而粉葛、芭茅盡除”。永寧州“近則山土多種包谷”“比年以來”,“樹藝者沿山皆滿”等等。
誠如上文所言,植葛產業是一個高度復合的產業集群。只有在產業集群中,才能發揮其因地制宜的優勢,單項的葛類產品市場價格下滑,最終會引起整個產業集群的解體。隨著整體優勢的喪失,特別是生態維護價值被忽略,結果造成了越來越多的各族居民放棄了植葛產業,僅是將葛類做野生植物去加以利用。植葛產業也就隨之淡出了主體經營舞臺,只能以傳承的方式滿足各族鄉民特殊需求。
民國初期,執掌貴州政務的地方軍閥,為了籌集軍餉,改變了稅收體制,規定各族居民繳納糧食稅,不再征收銀兩,而糧食稅的稅種中,葛和葛粉被排除在外。這些稅制的變革更是從根本上斷送了植葛產業的運行空間,貴州的植葛產業隨之進一步衰敗。
抗戰期間,貴州成為抗戰的大后方,大批的抗日軍民云集貴州,他們的消費習慣無法與植葛產業的產品接軌,甚至不能與貴州各地居民普遍種植的糯稻接軌。于是當時貴州地方政府先后出臺了限制糯稻種植,推廣玉米種植的政策法令。同時,大力推廣棉花種植,目的是為了支持抗戰,確保抗戰軍民的正常生活,滿足大量軍馬的飼料供給。對支持抗戰而言,這些政策的出臺無可厚非,但卻給貴州的植葛產業造成了極大的沖擊。貴州各族居民出于支持抗戰的需要,認真地履行上述各種政策法令,為抗戰做出了貢獻。而遺憾之處恰好在于抗戰勝利后,上述應急的政策法令本該叫停,但事實上并沒有這樣做,而這些政策的慣性延續卻給植葛產業的復興造成了難于逾越的障礙。
抗戰期間的另一項政策其副作用也不容低估,這就是國民政府所執行的“土地征實”政策。早年貴州的稅賦體制都是由“土司認納”慣例轉化而來,土地的面積與稅賦的承擔量并不相稱,而“土地征實”的初衷原是為了平均稅賦負擔,以有利于財政的寬松。但政策執行時卻沒有注意到此前貴州有很大比例的土地資源不是用以種植漢族地區所習慣的那些主糧作物,而是用于發展經濟林業和畜牧業。糧食作物又以葛和各種雜糧為主,故該政策一旦執行,土地資源隨之碎片化,獲得每一塊土地產權的農戶都得按國家的要求與漢族習慣的主糧品種交稅,于是該政策一旦推行,就會在無意中限制各族居民從事植葛產業。而改種水稻、小麥和玉米,或者種植棉花和麻類,貴州植葛產業由此被推上了絕境。
總之,貴州植葛產業的衰敗表面上是政策執行無意中發生的副作用,但其背后卻蘊含著文化偏見在發揮著不可低估的副作用。今天,對這些歷史上執行過的政策追究其責任,不僅有欠公道,而且于事無補,但是總結其間的經驗與教訓,則正當其時。
三、貴州植葛產業興衰的教訓與經驗
正如前文所言,貴州植葛產業發展,興在各族鄉民對葛類作物的馴化栽培,得力于各族鄉民所積累的本土知識和技術積技能以及相關民族文化的保護。貴州植葛產業之衰,衰在對貴州各民族的文化生態缺乏足夠的認識和理解,同時也以政策的調整不及時相關。而發生此類政策偏頗的總根源則在于,缺乏因地制宜,實事求是的長遠考慮,故總結其教訓與經驗顯得甚為重要。檢閱貴州植葛產業的發展史,其間的教訓主要體現有三。
其一是對貴州各民族的植葛產業及其所依托的民族文化缺乏系統的認識和把握。僅僅因為這樣的傳統生計方式與中原的生產和消費習慣難以接軌,出于文化本位偏見的趨勢而簡單地定義為“愚昧落后”。對此(民國)《息烽縣志》卷二十五《葛》有言,“葛上古之衣也,質重不易輕,吳蠶盛,而重者賤矣。質韌不易柔,木棉興,而韌者賤矣。質黃不易白,苧麻繁,而黃者賤矣。乃治葛者與絲爭輕,與綿爭軟,與苧爭潔,一疋之功,十倍與絲與綿與苧,其質則倍于絲,而五倍于綿與苧,于是治葛者能事畢,而技盡矣,而受治者力亦盡矣”“今按葛之為衣用也”“貴州則百年之前未聞斯風”等。故政府總是希望通過強制手段去加以改變,民國年間的眾多失策均由此而發生。
其二是缺乏長遠的政治眼光。因特殊的短期需要出臺相應的決策,從國家大局而言,本來無可厚非,但一旦發現偏頗后,或者因形勢的發展而沒有必要延續相關政策時,未能從長遠利益著眼及時作出調整,從而引發為決策失誤的擴大化。民國年間,政策的不穩定,調整不及時,對貴州植葛產業和類似的產業的損害均由此而來。
其三是對貴州各民族文化生態的認識和理解存在偏頗,特別是對各民族的歷史研究不夠,因而很難注意到歷代政策的必然性和合理性。以至于在特定的不利國內外政治背景下,不免輕率地做出簡單化的處置對策。民國年間實施的“土地征實”政策,其思想根源正在于缺乏對各民族傳統文化生態的認識。故針對以上教訓,貴州植葛產業值得借鑒的經驗有四。
一是中國歷代王朝始終堅持,在民族地區實施“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的多民族國家治國理念,朝廷一般不輕易動用強制手段改變各民族的傳統生計方式。
二是在行政管理和稅收政策上,始終堅持“因地制宜”的原則,隨其所出,而稅賦之。無論是貢品、稅賦、征調都以當地所產為準。貢賦不能滿足國家需要時,則通過“互市”的方法去獲取。從來不因為國家的需要而沖擊當地各民族的傳統生計。
三是朝廷在民族地區的行政和軍事存在,都與當地已有的社會建制并行而不相混,這是一種雙軌制的管理模式。朝廷的官員和軍隊與當地的各族居民的生產生活保持一定的距離。務使對少數民族的傳統生計的沖擊降到最低限度。
四是嚴防漢族移民,特別是其中的不法之徒對民族地區的騷擾和破壞。張廣泗說,“屯軍初到,妄行越界侵占苗人田土、山場、或砍伐苗人竹木,若不嚴行查禁,將來互行結控,勢所不免。嗣后如有屯戶人等敢于劃定界址之外,侵占苗人田土、山場,并砍伐苗人竹木,或被苗人首告,或經該管衛弁查出,定將該屯均照盜耕種他人田者計畝論罪,強者加一等律治罪,仍追所得花利給主,革除屯軍,遞回原籍安插。將所遺軍田房屋,另照頂補,如百戶、總旗、小旗失于察覺,嚴加懲處,徇隱不報者,照依本犯,一例治罪,倘該管衛弁失于察覺,并徇隱不報者,一并照例參處。”鄂爾泰亦云,“查軍苗產業各有界址,若屯軍越界侵占,不行定例嚴禁,必滋軍苗生事之端,應如該督張廣泗所奏,嗣后如有屯戶人等于劃定界址之外,將苗人田土山場侵越,占為己業,并砍伐竹木,或被首告,或被查出,應照盜耕種他人田土者,一畝以下笞三十,每五畝加一等,罪止杖八十,強者加一等律分別治罪。”乾隆十五年,貴州巡撫愛必達說,“新疆一帶各苗寨,令地方官稽查,不得聽漢人置產,亦不許潛入其地。”《黔語》載,古州地方,“山箐阻深,生苗據為巢窟,華人無有涉其地者”等等。明清兩代典籍中,都將這樣的不法之徒稱之為“漢奸”,嚴查“漢奸”事實上一直執行到清朝末年。這對穩定民族地區的傳統生計保護作用巨大。
總之,從貴州植葛產業經營中吸取教訓,弘揚經驗,我們不難發現當前我們所處的背景與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時期都不相同。不管歷史上因何種原因沖擊了傳統植葛產業的正常運行。在今天,這些原因都失去了意義。歷史上,葛作為主糧種植,但卻不能進入國家稅收體系。其理由非常清楚,葛根既難于保鮮,又難于長途運輸,以至于作為稅種征收的對象,根本不可能。而今天,隨著交通條件的改善,深加工技術的完備,實物稅收體制已經終結,葛根以主糧的定位切入國內國際市場的條件已經完全具備,復興植葛產業已經水到渠成。
歷史上,中華民族的傳統衣料本身就多樣化并存。葛布其實并不是西南少數民族的專用衣料,同時還是中原漢族居民的傳統衣料。中國衣料的市場化置換,其實是在明清時期才發生的。其內容是用棉花置換了傳統衣料,但適宜于棉花種植的區域并不在我國的南方地區,而在華北平原和西北地區。而清政府在西南地區推廣棉麻種植,其初衷僅止于確保“地丁銀”的完納,而無意間壓低了葛布的價值。民國期間,在貴州大規模種植棉花,而且還能盈利,其原因僅在于戰爭所使然,但卻在無意中窒息了植葛產業所產葛布進一步市場化。
當代的中國表面上并不缺衣料,但事實上天然纖維衣料、綠色環保衣料卻并不充裕。化纖紡織品沖擊市場,在國家節能減排大背景下,化纖紡織品自然成了“該減該節”的對象。而中國恰好是天然纖維種類紛繁的國度,未來的市場供求必然會給葛布留下廣闊的市場空間。植葛產業的復興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代都更理想,市場容量都要大。不及時注意到這一趨勢,肯定會成為不久將來的遺憾。
同樣因為歷史上交通不便,葛產品的運輸成本超過了其實際價值。因而對中原地區的市場供給,葛類產品市場價格高昂。葛也因此而成了中原地區的藥材,而無法獲得主糧地位。考慮到中國適宜于種葛的國土面積幾乎可以覆蓋1/3的國土,出于糧食安全和生態維護的雙重需要,在國家及時推動“馬鈴薯主糧化”的正確決策的同時,將植葛產業的復興納入政策框架內一并實施,那么將葛提升為主糧,不僅易于推行,市場也容易接納。加之,葛根經過深加工后,儲存保鮮可以獲得強大的技術支撐,加上我國居民對生態安全食品的追求曰趨高漲。在貴州及時啟動植葛產業的復興,對我國生態安全和糧食安全的示范價值將無可限量,此乃是正確吸取教訓、精準借鑒歷史經驗的必然舉措。
貴州植葛產業這一優秀農業文化遺產在歷史上的坎坷事出有因。但隨著時代的推移,重獲生機則是時代的需要。不少學者習慣于認定優秀農業文化遺產已淡出歷史舞臺,都是因為有先進科學技術可以取代其價值所使然。但事實上,貴州植葛產業的興衰則顯然不是如此。政策的偏頗對少數民族文化生態缺乏認識,民族本位偏見在其間發揮的作用更大。但這一切都與歷史上信息的利用水平低下直接關聯,而當代中國正處在信息時代的門欄上。隨著網購物流革命的到來,植葛產業的生態優勢、經濟優勢和文化優勢肯定可以得到社會的一致認同。植葛產業的各種產品進入市場已經變得易如反掌了,如果我們的學人還看不到這一契機,那才是治學方法的過失。
四、結論與推演
如前文言,葛的利用價值具有多樣性,栽培具有廣普性,植葛產業的興起乃是人類利用自然的必然之舉。葛這種植物在我國的黃河流域、長江流域和珠江流域等都可以在山區廣泛種植,而且不與禾本科糧食作物爭地,還能與森林、牧場相互兼容,具有廣闊的產業展拓空間。當前,隨著植葛產業的萎縮,我國南方各省葛已經基本野化,但對葛的利用卻從來沒有中斷過。值得注意之處在于,我國西南廣大的喀斯特山區,當地的苗族、瑤族、彝族、布依族、壯族、土家族、侗族和水族至今還有部分鄉民在從事植葛產業,市場上還能夠買到各式各樣的葛產品。從手工葛布到精細加工的葛粉葛面,從純凈的葛花蜜到主要用葛飼養的山羊,在鄉村集市都可以買到。植葛產業的這一現狀,完全符合優秀農業文化遺產評選的各項要求。但至今尚待入選,則是一件不無遺憾的事情。同時,植葛產業在常態經營的情況下,由于葛這種植物可以與多種草本植物,甚至是苔蘚植物和蕨類植物都和諧并存,相生而不相克。因而這一產業本身就具有生物多樣性保護的稟賦。植葛產業的種植、收割與利用可以連續作業,土地資源也不會閑置,因而這一產業天生具有抑制山區水土流失的特殊生態價值。植葛產業還可以利用那些高度石化的土地資源,也就是當前學術界所定義的石漠化、荒漠化災變區,對植葛產業而言,恰好是可以高效利用的“農田”。更由于葛能夠快速蔓延完全覆蓋地表,因而可以實現對底層大氣降溫增濕的生態恢復功效,致使這一產業完全可以成為各種生態災變區的生態恢復產業去加以復興和推廣。
故吸取歷史教訓,弘揚歷史經驗,推動植葛產業的復興,當前可資借助的機遇甚多。立足于貴州綠色可持續發展的需要和可能,理當推動支持植葛產業優秀農業文化遺產的申報,借助這一保護名錄,樹立植葛產業的品牌效應和知名度。植葛產業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綠色產業,能夠為節能減排做出直接的貢獻。理應借助“全球氣候框架協議”的契機,助推植葛產業的復興。“生物多樣性公約”的簽訂,同樣給植葛產業的復興提供了大好的機遇。在各種優秀農業遺產中,像植葛產業那樣能同時與森林草地兼容的農業文化遺產并不多,而和諧兼容的后果完全可以做到,在常態化生產的同時,兼顧到了生物多樣性的保護。
總之,植葛產業的復興幾乎與當前的時代潮流無一不發生直接關聯,所缺的僅是能不能把握和利用好這樣的機遇,成敗就只看貴州如何作為了。復興貴州的植葛產業,要害在于觀念的轉變,只有將利用與維護實現辯證統一,那么植葛產業的優勢就會變得明白如畫。而這一點正好是生態文明的核心價值所在,愿就此與貴州各族民眾共勉之。
本論文得到恩師楊庭碩先生的親切指導,特此為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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