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紅梅+張翩
摘 ? ?要: 龐德作為意象派的代表人物,認為譯詩應該凝練、簡潔,要突出意象美和節奏感。本文從中國唐代著名詩人李白的詩歌《長干行》的譯文The River-Merchants Wife:A Letter入手,分析了譯者龐德在翻譯中意象派風格的體現及譯文的效果。
關鍵詞: 龐德 ? ?翻譯 ? ?詩歌 ? ?意象
埃茲拉·龐德(Ezra Pound),二十世紀美國著名詩人和文學評論家,集寫作與翻譯于一身,是意象派詩歌運動的重要代表人物。龐德本人不懂漢語,憑他人注解所產生的意象和某些細節,成功地從中國古典詩歌、日本俳句中生發出“詩歌意象”的理論,為東西方詩歌的互相借鑒做出了卓越貢獻。他在一定程度上領會了中國古典詩歌的精髓,從中受到了啟發,吸取和借鑒了其意象創作手法和意境渲染方式,為構建意象派做出了重大貢獻。
作為翻譯家,龐德認為譯詩需凝練、簡潔,突出原作之意象美和節奏感。同時他認為翻譯詩歌必須深入到原詩作者的思想中,并體會到原詩作者的意象和感情。翻譯不重在詞句,而重在詞句要表達的事物和感情。龐德認為詩歌的音樂感是難以翻譯的,但“視覺感”即“意象”卻是可譯的,他說:“詩中能觸動讀者眼睛而引起想象的部分,譯成外語一點也不會遭受損失;而訴諸讀者耳朵的部分,則只有閱讀原作的人才能感受到的。”龐德的這些思想理論在他對《長干行》的譯作中得到了淋漓盡致地體現。
我國唐代大詩人李白的愛情敘事樂府詩《長干行》以一位居住在長干里的商婦自述的口氣,敘述了她的愛情生活,傾吐了對外出經商的丈夫的殷切思念。詩文塑造出了一個內心情感豐富細膩的少婦形象,其藝術感染力很強。
詩歌中的“長干里”是個地名,地處當時的秦淮河以南,浸微南京,當時經濟繁榮,經商者居多,從下文的“瞿塘峽”、“三巴”可以看出經商者多走水路。龐德在翻譯詩歌的標題《長干行》時并沒有直接采用地名翻譯常用的音譯法,而是譯為The River-Merchants Wife:A Letter,首先女主人公的身份一目了然,其次商人走水路出門做生意,留下妻子在家翹首期盼的畫面躍然紙上,標題的翻譯很好地凸顯了譯者的意象派風格。不僅省去了音譯法中西方讀者因不熟悉中國地名拼讀麻煩之余,還讓讀者更易于理解原詩作的內容。但筆者認為下文的詩歌抒發的是商婦的內心獨白,不是書信,所以譯為“A Letter”與原文有出入。
詩歌第一節中“發初覆額”指劉海剛剛蓋住前額,英文中可以用“bangs”或者“fringe”,但龐德沒有用這兩個常用的詞語,而將其譯成“cut straight across my forehead”,如此譯文更具有描述性,傳神地譯出了“覆”的意境,不僅西方讀者,連東方讀者讀到都能想象出商婦兒童時代留著齊齊的劉海、天真無邪的可愛形象。“郎騎竹馬來”中“竹馬”,龐德譯為“bamboo stilts”,stilt是指“高蹺”,而原文中的是指用竹子當馬騎,所以這里的譯文不太合理。而“青梅”則是指沒有熟的梅子,果子還是綠色,英文中“青”可以是blue或者green,blue雖然可以表達出女主人公的憂郁,但對于水果而言,“青”用green比較恰切。總的說來,此節的譯文生動地描述出了男女主人公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嬉戲玩耍的生動畫面。
第二節譯文中龐德先用“small”修飾“people”,之后用到“without dislike or suspicion”,譯出了“兩小無嫌隙”,兩個小主人公從小親密無間、互不猜忌、互相信任的意境在譯文中傳達出來。中國古代女子遵從“三從四德”,以夫君為尊,這一節中“君”為敬稱,龐德將其譯為My Lord you恰如其分,古代女子以夫為大的意境得到了很好地體現。而“羞顏”一詞,龐德用了“being bashful”,把女主人公初嫁、初為人婦的羞澀刻畫得淋漓盡致。
第三節譯文中最傳神的莫過于最后一句了,李白用“愿同塵與灰”刻畫了女主人公愿意同丈夫白頭到老、同生共死的堅貞。而龐德的譯文也絲毫不遜色,“I desired my dust to be mingled with yours forever and forever and forever”,這一句不僅忠實地傳達了原詩作的意思,而且給人帶來的意境不亞于原文。且句末三個“forever”的重復譯得出神入化,既表達了夫妻同心至死不渝的堅貞愛情,又達到了節奏上的音律美,讀起來也朗朗上口。
下一節中“抱柱信”與“望夫臺”為兩個典故,只有熟知中國傳統文化的讀者才能理解,譯者在譯文中并未將其譯出,如要譯出,得需長篇的注解讀者才能看懂,定會破壞詩歌之“形美”,因此這里選擇省譯實為明智之舉,也是歸化策略的很好體現和應用。
第五節龐德將“五月不可觸”譯為“And you have been gone five months”,經考證,這里的“五月”是指五月份May,而不是五個月,譯為“five months”屬于誤譯。“猿鳴天上哀”龐德將其譯為“The monkeys make sorrowful noise overhead”,一個“sorrowful”,一個“overhead”,譯出了猿猴在兩岸山頭嘶鳴,其啼聲凄凄慘慘切切的悲凄意象,襯托了主人公思念夫君,更擔心夫君的不安情緒。
第六節譯文中的“moss”“deep”“leaves”這些詞都帶有意象,讓讀者能夠對女主人公因觸景生情而心中無限落寞的心情心領神會,生動形象地譯出了主人公夫君出遠門已久,離去的腳印上長滿綠苔,苔蘚太厚掃都掃不了,秋天的落葉將其覆蓋的場景。
最后兩節譯文中“The paired butterflies are already yellow”,先用“paired”放在“butterflies”之前,描繪出了蝴蝶雙宿雙飛的畫面,后有“yellow”說明是秋天,讓商婦睹物思人、心懷感傷。筆者認為后文“They hurt me. I grow older.”雖然表達出了原文的意思,但原文的意境卻蕩然無存,“坐愁”、“紅顏”這樣的一些讓女主人公憂愁、纏綿悱惻的感覺沒有傳達出來。后文“...meet you As far as Cho-fu-Sa”傳達出了女主人公為了迎接夫君,愿意長途跋涉,但譯文省譯了“七百里”,缺了一點點女主人公哪怕走上七百里都愿意的那種心甘情愿。
《唐宋詩醇》評價《長干行》指出:“兒女子情事,直從胸臆間流出,縈紆回折,一往情深。”中國詩歌在意境上有廣闊的想象空間,每個人對于詩作的理解也不盡相同。無數的翻譯家、文學家、思想家提出“詩歌不可譯”,要翻譯中國古詩歌更是難上加難。龐德在既不懂漢語,又不了解中國歷史傳統文化的情況下翻譯了這首《長干行》,譯文中有不少獨具匠心之處,在西方文學界影響很大,被推選為優秀譯文之一,在西方被廣泛閱讀。譯者生活在二十世紀,世界各國文化交流尚未如此頻繁與開放,世界各國對中國、對漢語,尤其是對古漢語尚未有所了解,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譯作是成功的。通過對譯詩全文的分析,筆者認為,除少數誤譯外,譯文忠實地傳達出了原文的意義與意境。讀者在欣賞了譯文之后,商婦的各個生活階段的具體畫面都在讀者面前展現開來,先有男女主人公孩童時代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玩耍嬉戲的風情畫卷,再有新娘出嫁之后從羞澀到坦然的新婚生活,最后有少婦的離別愁緒、對丈夫的牽腸掛肚,全然鮮明地躍然于紙上。龐德本人的意向派風格在此譯詩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譯文終究是譯文,再好的譯文還是不能百分之百地傳達原文的意境,總會有所缺失,尤其是詩歌的翻譯。塞萬提斯曾在《堂吉訶德》中說:“It seems to me that translating from one tongues into another, unless it be from those queens of tongues, Greek and Latin, is like viewing Flemish tapestries from the wrong side,for although you see the pictures, they are covered with threads that obscure them so that the smoothness and the gloss of the fabric are lost.”翻譯就像從反面看弗蘭德壁毯,雖然能看見花紋圖案,但綴滿失之失色的線頭,見不到正面的光潔與絢麗。雖然讀者能從譯文中理解原作的意義和意境,但原文的美和韻律都有所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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