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家訓》論說

馬云志，王永祥

(蘭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顏氏家訓》論說

馬云志，王永祥

(蘭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中華民族在長期發展過程中形成了注重家庭教育的優良傳統。《顏氏家訓》作為中國古代第一部系統完整的家教文獻，它將為人處世的智慧涵融在日常的家庭教育之中，其中修德進業的家庭教育理念、知行結合的家庭教育方法、重教崇化的家庭教育訴求等等，體現了傳統知識分子的家國情懷。當今時代，我們應重視汲取《顏氏家訓》家教思想的精華，實現古今轉化，為現代家庭教育服務。 〔關鍵詞〕《顏氏家訓》；家庭教育；理念；方法；價值

家庭教育在人的成長過程中發揮著基礎性的作用，我國南北朝時期的著名學者顏之推所著《顏氏家訓》，素有“古今家訓之祖”的美譽，是傳統知識分子實施家庭教育的典范，因“包籠廣泛，情感真摯，說理透辟，針對性強”而“深得后世稱許”*張學智：《〈顏氏家訓〉與現代家庭倫理》，《中國哲學史》2003年第2期。。顏之推的家庭教育思想是對儒家倡導的人生哲學的繼承和實踐，值得深入探析。

一、修德進業：傳統家教基本理念

顏之推從家庭教育的獨特性出發，指出：“夫同言而信，信其所親；同命而行，行其所服”，強調他之所以修撰家訓，目的在于“整齊門內，提撕子孫”*《顏氏家訓·序致》。，勉勵家人族眾敦品好學上進。顏之推在家庭教育中注重對道德倫理的灌輸，言傳身教間希望子弟能筑牢道德根基，并將之施于經世實踐。

顏氏對于家庭倫理道德觀念的教育給予了特別的關注和重視，認為理想的家庭關系應該是父慈子孝、夫義婦順、兄友弟恭，而父子、夫婦、兄弟這三倫關系是每個家庭乃至整個家族和諧穩定的基礎。他說：“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婦，有夫婦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一家之親，此三而已矣。自茲以往，至于九族，皆本于三親焉，故于人倫為重者也，不可不篤。”*《顏氏家訓·兄弟》。顏之推的施教就是要教導子弟明曉這些人倫道德理念并在家庭生活中積極踐行，推而廣之地協調好家庭內外的關系。他認為，長輩要自覺擔負起教育晚輩的責任，把父慈轉化為教育子弟成才的道德義務，而不能對子弟有愛無教。

儒家重視孝道，對孝作了諸多闡述，顏之推也強調說“孝為百行之首”*《顏氏家訓·勉學》。。不過，顏之推并沒有過多談論子弟如何通過奉養雙親以盡孝，而是希望子弟能夠追求聲名，將此作為對長輩的孝和對繼承累世傳承的家風之責任擔當，體現了《孝經》“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的理念。顏之推特別重視兄弟間的團結和睦，認為兄弟關系具有天然的親密性，指出：“兄弟者，分形連氣之人也”，即使對方行為有過錯也要多加憐惜，而不能使這種親密關系“為旁人之所移”*《顏氏家訓·兄弟》。，以此為子侄們作出表率。此外，顏氏在家人的道德修養方面還提出了諸多具體要求，如知足少欲——“宇宙可臻其極，情性不知其窮，唯在少欲知足，為立涯限爾”*④ 《顏氏家訓·止足》。；少言省事——“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顏氏家訓·省事》。；戒驕戒奢——“天地鬼神之道，皆惡滿盈。謙虛沖損，可以免害”④；謹慎交游——“人在年少，神情未定，所與款狎，熏漬陶染，……君子必慎交游焉”*《顏氏家訓·慕賢》。；等等。這些道德素養都是為人處世的經驗之談，雖有明哲保身的現實訴求，但充滿對道德實踐的理性思考。

儒家提倡內道德而外事功的人生價值，主張把德性修養付諸社會實踐，使言行都符合道德的要求，在成就事功的過程中為他人和社會帶來利益。顏之推繼承了這種價值取向，他不但不反對子弟求名，而且還鼓勵他們積極追求建立勛業，并諄諄告誡不可用心和致力于無益之事。需要指出的是，在顏氏那里，事功并非是沒有原則的，通過取悅上官以獲得拔擢就是他所不愿看到的。他說：“齊朝有一士大夫，嘗謂吾曰：‘我有一兒，年已十七，頗曉書疏，教其鮮卑語及彈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無不寵愛，亦要事也。’吾時俯而不答。異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業，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為之。”*《顏氏家訓·教子》。顏之推曾就職于北齊政權，朝廷顯貴中多鮮卑族成員，因而掌握少數民族的語言和文化便成了仕進的階梯。盡管如此，顏氏依然希望子弟憑借真才實學而得到起用，非常鄙視投機取巧、走捷徑的行為。顏之推的這種家教極為可貴，同時也與他一貫重視對子弟進行自立自強的教育是分不開的。他說：“父兄不可常依，鄉國不可常保，一旦流離，無人庇蔭，當自求諸身耳。”*⑨ 《顏氏家訓·勉學》。在兵連禍結、動蕩不安的時局下，唯有反求諸己才能安身立命——顏氏的這種教育理念與當時許多世家大族子弟不學無術的現實形成了鮮明對比。

顏之推在《勉學》篇中指出：“多見士大夫恥涉農商，差務工伎，射則不能穿札，筆則才記姓名，飽食醉酒，忽忽無事，以此銷日，以此終年。或因家世余緒，得一階半級，便自為足，全忘修學；及有吉兇大事，議論得失，蒙然張口，如坐云霧；公私宴集，談古賦詩，塞默低頭，欠伸而已。有識旁觀，代其入地。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魏晉以來，世家大族多有注重家庭教育的傳統，但在門閥制度之下，一些豪門子弟多游手好閑、不事學問，以致于應事接物窘態百出。顏氏家族傳承了重教的優良傳統。顏之推曾不無自豪地寫道：“顏氏之先，本乎鄒、魯，或分入齊，世以儒雅為業，遍在書記。”*《顏氏家訓·誡兵》。他不愿子弟為衣食之計而棄學，曾語重心長地提醒說：“使汝棄學徇財，豐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⑨愛子就要為之計深遠，故顏之推特別重視家族子弟的學業，《勉學》篇就是為勸導子弟致力于學業而作。他認為學習是最便捷的增長才干的途徑：“世人不問愚智，皆欲識人之多，見事之廣，而不肯讀書，是猶求飽而賴營饌，欲暖而惰裁衣也。”他希望子弟能夠繼承發揚世傳的“素業”即“周、孔之業”，以儒家倫理道德和經世致用的思想學說熔鑄身心，達到“博覽機要，以濟功業”的目的。學習具有特殊重要的作用，用顏之推的話說就是“開心明目，利于行耳”，通過多方面的學習可以補其不足，進而增強行動能力。學習的內容固然很多，但顏之推強調要把握重點，具體說來就是“明六經之指，涉百家之書”，在“專儒”即重視儒家經典的學習的同時也要博覽其他眾家典籍。顏之推主張既要師法古人，也要從身邊的人學起，凡“農商工賈，廝役奴隸，釣魚屠肉，飯牛牧羊”中的賢達之士都是學習的對象，此外，他還鼓勵早年失學者不可自暴自棄，“猶當晚學”，如此進則可以增益德行，退則可以得一技以自資。這些家教思想充滿著人文關懷，在今天看來也多有可取之處。

二、知行結合：傳統家教方法論

知行關系是傳統家庭教育中的基本問題，是古人對如何施教、如何受教及如何將所教所知運用于實踐的哲學思考。《尚書·說命中》有言：“知之非艱，行之惟艱”，說的是知易行難的道理，提醒人們必須把知運用于行，用所知服務于所行。在儒家躬行踐履思想的影響之下，顏之推在日常的家教過程中把知行結合作為教育子弟的重要方法，勉勵子弟先知后行、邊知邊行、邊行邊知，把學習知識和道德踐履結合起來，在學以致用的過程中體現所知的價值。

在家教何以必要的問題上，顏之推繼承了儒家的思想觀點。儒家創始人孔子認為人有著相近的本性，不過由于后天的習染才使人在道德和學養上有了分殊，他關于“生而知之”的論斷似乎表明人有“不教而知”的本能，但在其思想體系中占主導地位的還是強調通過學習來完善包括個體道德認知在內的諸種修養和才干，孔子曾明確表示自己“非生而知之者”，承認好學即“好古，敏以求之”才使自己變得與眾不同*《論語·述而》。。顏之推有著類似的思想傾向，他說：“上智不教而成，下愚雖教無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顏氏家訓·教子》。他基于平庸之人只有通過教育才能增益學識這樣一種認識，才在《勉學》篇中著重闡述了子弟必須重視學習方能增進道德修養、提高為人處世的能力并最終用之于實踐的道理。

顏之推知行結合的家教理念在日常施教過程中有著充分的體現。在道德認知和實踐上，顏氏主張知而后行，認為道德認知對道德踐行有指導作用，教導子弟在內化道德認知的基礎上培養道德情感，進而轉化為道德踐履。他在《勉學》篇中寫道：“未知養親者，欲其觀古人之先意承顏，怡聲下氣，不憚劬勞，以致甘腝，惕然慚懼，起而行之也；未知事君者，欲其觀古人之守職無侵，見危授命，不忘誠諫，以利社稷，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驕奢者，欲其觀古人之恭儉節用，卑以自牧，禮為教本，敬者身基，瞿然自失，斂容抑志也；素鄙吝者，欲其觀古人之貴義輕財，少私寡欲，忌盈惡滿，赒窮恤匱，赧然悔恥，積而能散也；素暴悍者，欲其觀古人之小心黜己，齒弊舌存，含垢藏疾，尊賢容眾，苶然沮喪，若不勝衣也；素怯懦者，欲者觀古人之達生委命，強毅正直，立言必信，求福不回，勃然奮厲，不可恐懾也：歷茲以往，百行皆然。縱不能淳，去泰去甚。”

顏之推教導子弟通過觀覽學習古人行事的方式長善救失，更好地進行人生實踐。他說：“人或交天下之士，皆有歡愛，而失敬于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將數萬之師，得其死力，而失恩于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親也！”*④ 《顏氏家訓·兄弟》。兄友弟恭本是自然而然的道德要求，為何會有為人弟者失敬于兄、為人兄者失親于弟的事情發生？原因就在于對兄弟間道德倫常關系的不知不行。同樣，妯娌之間關系的融洽也離不開對“恕己而行，換子而撫”④等家庭美德的認知和踐行。顏之推在《風操》篇中用大量關于具體事例的分析來闡述各種稱謂、忌諱及人在日常行禮中的不合人情的地方，旨在教導子弟明曉其中的緣由，以利于應世接物。這就不難理解顏氏為什么一再勉勵子弟學以致用而反對留意那些脫離實踐的無用知識，其云：“夫所以讀書學問，本欲開心明目，利于行耳。……世人讀書者，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無聞，仁義不足，……軍國經綸，略無施用：故為武人俗吏所共嗤詆，良由是乎！”*《顏氏家訓·勉學》。

顏之推批評子弟在行為上所表現出的雖合乎道德常識但缺乏實踐理性的行而不知之弊，他說：“人足所履，不過數寸，然而咫尺之途必顛蹶于崖岸，拱把之梁每沉溺于川谷者何哉？為其旁無余地故也。君子之立己，抑亦如之。至誠之言，人未能信，至潔之行，物或致疑：皆由言行聲名，無余地也。吾每為人所毀，常以此自責。若能開方軌之路，廣造舟之航，則仲由之言信重于登壇之盟，趙熹之降城賢于折沖之將矣。”*② 《顏氏家訓·名實》。這番話，主旨在于說明日常行為中一定要懂得言行須留有余地的道理，通過自己切身的經歷和體會，勉勵子弟不說過激之言、不做過激之事。顏之推對言過其行表里不一之舉尤其不以為然，其云：“吾見世人，清名登而金貝入，信譽顯而然諾虧，不知后之矛戟，毀前之干櫓也。”②他對顯貴之人弄虛作假、沽名釣譽的“以孝著聲”行徑更是嗤之以鼻。

顏之推主張知行結合、以知促行，認為士君子所患在“知而不行”*《顏氏家訓·省事》。，故他對那些平日只會空談虛論品評古今而至“及有試用，多無所堪”*⑤ 《顏氏家訓·涉務》。的所謂文學之士頗不以為然，明確表示：“士君子處世，貴能有益于物耳，不徒高談虛論，左琴右書，以費人君祿位也。”⑤教導子弟要行有所守，能擔方面之任。總的看來，顏之推知行結合的家教方法論體現了一個以“儒雅之業”為己任的傳統知識分子經世致用的情懷。他所主張的知雖然主要側重于道德倫理知識的學習和了解，但也包括經世致用的實際才干和技能，而從行的方面來看，這種重視道德修養和踐履、注重將所學運用于社會政治實踐的取向，值得充分肯定。

三、重教崇化：傳統家教社會價值

古代中國，家庭一直是道德教化的重要力量，故《禮記·大學》有“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國”之說。在家國同構的宗法政治制度下，“家庭家族教育也是普及民眾道德教化的方式之一”*張造群：《禮治之道——漢代名教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09頁。。顏之推的家教實踐生動地說明了這一點。顏氏在《觀我生賦》中說：“舉世溺而欲拯，王道郁以求申”，表明了自己修齊治平的家國情懷。顏氏對致力于社會教化——“敦厲風俗”*《顏氏家訓·勉學》。的訴求毫不諱言，《顏氏家訓·名實》寫道：“或問曰：‘夫神滅形消，遺聲余價，亦猶蟬殼蛇皮，獸迒鳥跡耳，何預于死者，而圣人以為名教乎？’對曰：‘勸也，勸其立名，則獲其實。且勸一伯夷，而千萬人立清風矣；勸一季札，而千萬人立仁風矣；勸一柳下惠，而千萬人立貞風矣；勸一史魚，而千萬人立直風矣。故圣人欲其魚鱗鳳翼，雜沓參差，不絕于世，豈不弘哉？四海悠悠，皆慕名者，蓋因其情而致其善耳。抑又論之，祖考之嘉名美譽，亦子孫之冕服墻宇也，自古及今，獲其庇蔭者亦眾矣。夫修善立名者，亦猶筑室樹果，生則獲其利，死則遺其澤。世之汲汲者，不達此意，若其與魂爽俱升，松柏偕茂者，惑矣哉！’”名教觀念在顏之推生活的時代依然盛行，這種觀念與儒家的倫理綱常緊密相連，被認為是“儒學意識形態化的一個總綱”*張造群：《名教源流的歷史探討和現代評價》，《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8年第3期。。顏氏這里所推崇的名教，實際上就是儒家的德教，而這番洋洋灑灑的文字，其主旨就是借擴充人的道德自覺來協調人們之間的關系，從而引導整個社會進入和諧有序狀態。反觀顏氏“生于亂世，長于戎馬，流離播越”*《顏氏家訓·慕賢》。、數為亡國之人的人生境遇，這種“致力于重建民間儒學的家庭道德教育”無疑是有積極的現實意義的，而并非僅是“為了保持家庭的和諧穩定和興旺發達”*尹旦平：《〈顏氏家訓〉的道德教育思想》，《江漢論壇》2000年第1期。。儒家提倡揚名顯親的人生追求，顏氏則鼓勵子弟求名立名，這除了“傳業揚名為務”*《顏氏家訓·終制》。的功利性目的之外，也寄托著他希望以世人好名的“性情”來勸導世人向善的深刻命意。

顏之推家教思想的一個可貴之處在于重視和強調道德修養對于立名的基礎性作用，其云：“名之與實，猶形之與影也。德藝周厚，則名必善焉；容色姝麗，則影必美焉。今不修身而求令名于世者，猶貌甚惡而責妍影于鏡也。”*⑦ 《顏氏家訓·名實》。《顏氏家訓》書中載有大量古圣先賢等足可稱道的人物及其事跡，顏之推希望子弟以他們為榜樣，修身養性、砥礪德行、求取令名。從宏觀的角度來看，《顏氏家訓》所宣揚的勤儉為本、少欲知足、孝悌忠信、勵志勉學、敦宗睦族、承續家風等內容，對儒家價值觀的社會化無疑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對后世家訓、家教內容的充實、發展和完善也發揮了積極的啟示和借鑒意義。

儒家有著“修己安人”的經世致用情懷，希望建立理想化的道德社會。需要注意的是，《顏氏家訓》所倡導的教化不同于單純的政治教化，這種教化是古代文人士大夫在儒家精神熏陶下自覺承擔起社會責任意識的一種體現，而“關心國家社會，以天下風教是非為己任，這是中國傳統士人的群體品格”*錢國旗：《〈顏氏家訓〉的社會批判思想——論顏之推對不良士風及學風的揭露和批判》，《江海學刊》2005年第3期。。作為“世以儒雅為業”*《顏氏家訓·誡兵》。的士人，顏之推對傳承家風是既有自信也有自覺的。他的這種社會擔當意識，體現了傳統知識分子的家國情懷。《顏氏家訓》之后，家道、家風、家規、家訓、家范、家法等家庭教育形式都不同程度地執行著“重教敦品”的教化職能，這為儒家價值觀的下潛和踐行提供了家庭教育的沃土，家教蘊含的“軌物范世”*《顏氏家訓·序致》。的教化作用不言而喻。

此外，《顏氏家訓》中充滿了對社會不良風氣的鞭撻，批判的對象包括不良的政風、世風、學風等，體現出作者致力于改良風氣的思想傾向。顏之推生活的時代，士大夫階層浮華奢靡，他寫道：“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帶，大冠高履，出則車輿，入則扶侍，郊郭之內，無乘馬者。周弘正為宣城王所愛，給一果下馬，常服御之，舉朝以為放達。至乃尚書郎乘馬，則糾劾之。及侯景之亂，膚脆骨柔，不堪行步，體羸氣弱，不耐寒暑，坐死倉猝者，往往而然。” 士大夫的養尊處優為國家的敗亡埋下了隱患。上層人物的奢靡之風不可避免地會傳導給他們的子弟，于是便有顏之推的如下描述：“梁朝全盛之時，貴游子弟，……無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駕長檐車，跟高齒屐，坐棋子方褥，憑斑絲隱囊，列器玩于左右，從容出入，望若神仙。”*⑥⑧ 《顏氏家訓·勉學》。這些紈绔子弟終日吃喝玩樂、醉生夢死，靠著門閥制度坐享高官厚祿但卻不能應涉世務，及至遭逢戰亂，遠不能事君護國，近不能保身全家，真正是百無一用。顏之推對當時學風的浮華也提出了尖銳的批評，其云：有的讀書人不過讀了數十卷書，“便自高大，凌忽長者，輕慢同列；人疾之如仇敵，惡之如鴟梟”，顏之推斥責說：“如此以學自損，不如無學也”⑥；更有一位“讀書不過二三百卷”、“天才鈍拙，而家世殷厚”的士族子弟，慣于“以酒犢珍玩，交諸名士”，而“甘其餌者，遞共吹噓”⑦，對于這種嚴重敗壞學風的行徑，顏之推更是予以嚴詞痛斥。

四、返本開新：傳統家教當代啟示

時過境遷，傳統家庭教育思想難免有糟粕，但并非全都不合時宜，其中歷久彌新的部分仍然具有鮮活的意義，依然能給今人以深刻的啟示和教益。

一是家庭教育要注重道德涵養。“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已后，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機也。”⑧只有讓子女從小就受到良好的道德觀念和行為方式的熏染，才能使其形成正確的道德認知和行為習慣，為其成長奠定良好的基礎。道德涵養要重視人格養成，高尚的情趣是完美人格的重要內容，《顏氏家訓》倡導的富而不驕、儉而不吝、嚴己寬人、推己及人、愛眾親仁等理念有助于健康人格的養成。

二是家庭教育要講求方法得當。“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顏氏家訓·教子》。。在日常的家教實踐中，過于嚴苛可能會導致親子之間關系的疏薄，而一味溺愛則又有可能導致孩童從小就對外界事物產生錯誤的認知，這兩種極端化的做法都不利于幫助子女健康成長。現代家教要借鑒顏之推“嚴而有慈”的理念，父母要在對子女進行言教的同時，以身作則地力行身教，做到循循善誘、春風化雨，而單純的“有愛而無教”，則勢必助長子女驕慢的習性。

三是家庭教育要注重家風建設。家風是由家庭乃至家族中的長輩率先垂范、經過長期的“自上而行于下，自先而施于后”*《顏氏家訓·治家》。而積淀形成的家庭文化氛圍，對于身處其間的成員具有潛移默化的影響。家風建設永遠在路上，也就是說，家風的形成既是長期積累的結果，同時也有賴于家庭成員的積極傳承、培育和發展。當前，從時代大背景出發，要把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家風建設的重要內容，把家庭文化的培育和國家的發展進步結合起來，從細微處著眼，從日常生活中著手，內化價值理念，培育個體的社會責任意識和擔當精神。

2015年2月17日，在中共中央、國務院舉行的春節團拜會上，習近平總書記發表了重要講話，他指出：“家庭是社會的基本細胞，是人生的第一所學校。不論時代發生多大變化，不論生活格局發生多大變化，我們都要重視家庭建設，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風，緊密結合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發揚光大中華民族傳統家庭美德，促進家庭和睦，促進親人相親相愛，促進下一代健康成長，促進老年人老有所養，使千千萬萬個家庭成為國家發展、民族進步、社會和諧的重要基點。”*《中共中央國務院舉行春節團拜會 習近平發表重要講話》，《人民日報》2015年2月18日。我們一定要以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講話精神為指導，充分借鑒包括《顏氏家訓》在內的傳統家訓經典的思想精華，搞好家庭教育、家風建設，在實現家庭和諧的基礎上，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建功立業。

[責任編輯:裴傳永]

The Comment onYanFamilyPrecepts

Ma Yunzhi & Wang Yongxiang

(School of Marxism of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Gansu, 73000)

In the process of development, the Chinese nation has formed a good tradition of emphasizing family education, through which thoughts on and practice of the moral life, the life values and the social ideal runs.YanFamilyPrecepts, the first complete and systematic ancient Chinese text of family education, puts the wisdom of what to do in society in the daily family education. For example, the family educational idea of cultivating the moral character and establishing the career, the family educational method of knowing and doing, and the pursuit for educating and enlightening have reflected the native land emotions of traditional intellectuals. This exploration can help us to absorb good essence of traditional family education thought, realize the ancient-modern transformation and provide services for the modern family education.

family education; idea; method; value

馬云志，女，蘭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馬克思主義原理研究所所長，研究方向為中國道路與傳統文化；王永祥，男，蘭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思想政治教育專業博士生，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歷史發展。

K892.27;G78

A

1002-3909(2017)01-015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