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高等教育的特色之社區學院的發展

許方舟++張力瑋

摘 要：美國社區學院是美國高等教育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美國高等教育體系的一大特色。它以社區為中心，以多元化的辦學功能、開放的辦學模式、低廉的收費等優勢，將美國高等教育與當地社會的發展緊密聯系，推進了美國高等教育多元化和大眾化，促進了美國社會的發展。本刊對美國艾奧瓦大學數學系教授葉揚波進行了專訪，深入了解美國社區學院的辦學定位、人才培養目標、教學模式、教師隊伍、學分認證等方面。葉教授詳細闡述了我國高等教育大眾化階段中，美國社區學院對我國社區學院發展的借鑒意義。

關鍵詞：社區學院；辦學定位；培養目標；教師隊伍；學分轉換；借鑒意義

一、多元化的辦學定位和人才培養目標

《世界教育信息》：葉教授您好！首先，請您為我們簡要介紹美國社區學院的辦學定位與人才培養目標。

葉揚波：一般來講，美國社區學院的辦學宗旨是關注社區需求，無障礙提供高質量的教育與培訓，并提供終身學習的機會。無障礙意味著在錄取標準、學費的可負擔程度、授課時間、授課地點等方面都為學生提供最大的方便。在這個宗旨下，社區學院有以下的辦學定位。第一，為沒有機會進入其他高等教育機構的學生提供入學機會。這些學生，有的是因為學習成績無法進入普通大學、學院，有的是因為經濟情況無法負擔普通大學的學費，有的是因為需要工作而無法到其他地方上普通大學。第二，為普通大學的在校學生提供課程學習機會。普通大學的學生去社區學院選課學習的原因主要有兩點：一是因為缺課到社區學院補修學分；二是社區學院的學費比較便宜而且課程相對簡單，考試容易通過。學生在社區學院修的學分能夠轉換為本州州立大學的學分，這種學分轉換的機制是州政府為了促進本州高等教育的平衡發展而制定的。通過高等教育的認證體系，社區學院的學分也可以轉到北美許多其他大學與學院。第三，通過可轉換學分的政策和州立大學對社區學院的學生給予條件錄取的政策，學生可以在社區學院和州立大學接受分段式的本科教育。也就是說，學生注冊為社區學院學生的同時得到州立大學的條件錄取——學生在社區學院學習兩年，如果成績達到一定標準，則自動轉學到州立大學完成本科后兩年的學業。第四，為附近社區的高中生提供大學選修課程。許多中學生為了多學一點大學課程，往往會去社區學院選課。而且社區學院很多課程于晚間開設，也方便中學生安排時間。這樣選修的大學課程為中學生的學習提供了更多的機會，并為他們以后申請大學入學提供了很大的幫助。許多中學也利用社區學院的資源，通過與社區學院合作、減免學費等方式，為在校中學生提供更多的大學課程。第五，為已經工作或者進入社會的人們提供繼續學習的機會。例如，有的人已經取得了學士學位甚至碩士學位，但在工作期間發現還有不懂的知識，比如計算機技術，他們就可以到社區學院選課學習；有的人中學畢業進入社會后，發現已經忘記了以前學習的知識或者當時就沒有學好，他們也會重新回到社區學院重修中學的課程。第六，提供社區教育。社區學院還為社區民眾提供消遣娛樂的課程，比如攝影課程、運動課程、舞蹈課程等。這些課程大多在晚間或周末開設，許多民眾都會參與。第七，除了這些普遍的功能以外，許多地方的社區學院還有針對中國留學生的特殊辦學定位。比如，在一些華人較多的社區，其社區學院就會主動地面向中國留學生招生，在中國的學生可以通過國內的留學中介機構比較方便地進入這些社區學院學習。國內的留學中介機構很愿意，有些甚至是主動想和社區學院合作，因為社區學院容易錄取，推薦學生成功率大。再如，有不少中國學生申請美國大學時并沒有做好百分之百的準備，他們的英語和學業水平可能沒有達到普通大學的錄取要求。而進入了社區學院，中國留學生就可以繼續學習英語和其他課程。這種辦學定位也為這些社區學院開拓了市場。比如艾奧瓦州的柯克伍德社區學院（Kirkwood Community College），在校持有本校主辦簽證的外國學生已經接近400人，另外還有更多的外校來選課的外國學生。

總而言之，社區學院的辦學定位是多元、廣泛的，有許多不同的功能。

《世界教育信息》：那么美國社區學院的人才培養目標是什么？

葉揚波：社區學院的人才培養目標也是非常多元化的。社區學院的正式培養目標是副學士，學習者通過兩年全職學習可以獲得副學士學位。因此，一部分人為了獲得副學士學位在社區學院全日制就讀，然后轉學到其他四年制大學繼續接受本科教育；而無法全職在讀的人，可能就會每學期學一兩門課程，多花幾年時間拿到副學士學位，屬于半時在讀或部分時間在讀。此外，也有社區學院能夠授予學士學位，但這樣的社區學院不多。社區學院還有一個培養目標就是學分轉換，方便學生進入大學。在很多人的觀念中，社區學院的課程比較容易，教學質量相對較低，學生的努力程度也相對較低。但是，州政府和地方政府為了支持社區學院的發展，通過法律或其他規定，使社區學院相應的課程可以轉至本州的州立大學。所以，許多人就讀社區學院的目的是積累學分、轉換學分。加上前面提到的面向中學生、外國學生的教學，計算機等技能教學，以及各種消遣性、社交性的教學，社區學院的人才培養目標也是多元化的。

二、開放辦學下多元的教學模式與教師隊伍

《世界教育信息》：請您談談社區學院的教學模式？

葉揚波：要說社區學院的教學模式，首先需要講講它的招生模式，因為學生來源決定教學方式。一般來說，社區學院是開放式入學，即任何具有中學畢業水平的人都能進入社區學院學習，中學沒有畢業的人則可以學習補修課程。這種開放入學政策的優點就是，只要愿意，就可以學習。所以社區學院的學生類型很多，從十幾歲的中學生到退休人士。但這樣的入學模式也有缺點。社區學院沒有畢業時間的限制，這學期沒完成的課程，下學期或者來年還能夠繼續學習。因此，社區學院的畢業率較低。這種開放的政策就像是一扇旋轉門——容易進入，但不小心也容易出去，所以社區學院的學生流動性很大。對中國想要留學的學生來說，社區學院是最容易申請的，不需要通過中介機構。當然簽證能不能辦下來是另一個問題。

《世界教育信息》：社區學院的教學模式與教師隊伍等情況與普通高校相比有哪些特點？

葉揚波：社區學院由于學生和課程種類多樣，教學模式也各不相同。例如，有些課程比較容易，而有些課程的教師會嚴格把控教學質量。許多普通高校都規定，學生如果兩門課不及格，就會被開除，無法繼續注冊學習。但是社區學院一般沒有這個規定，如果一門課程不及格，下學期還可以繼續選修這門課。確實有學生為了通過一門課而學了很多遍。在這種模式下，教師不用遷就學生，反而容易把課程的難度維持在一個穩定的水平上。

一般來說，社區學院的教師只負責教學，所以也有人認為，社區學院的教師反而教得比一些研究型大學的教授要好。因為后者還要承擔科研任務，導致有些人就對教學工作心不在焉，甚至承擔實際教學任務的都是研究生。因此，不能一概而論地說社區學院的教學質量不好。在教師隊伍方面，一般的社區學院都有終身教職教授或者終身教職候補教授、助理教授。但是這類有長期職位的教師人數較少，大部分教師都屬于兼職，其中有的是其他大學的教師，有的是退休教授，還有大量其他大學的研究生。社區學院中有的教師在多個社區學院兼職，可能今天在這個社區學院授課，明天去另一個社區學院授課。社區學院的兼職教師工資一般不高，所以教師要想靠在社區學院教書來維持生活，確實需要多授課，得在幾個社區學院之間來回跑，還是比較辛苦的。但是對于有教學經驗的教師來說，他們授課駕輕就熟，又有網絡習題系統，不需要自己批改作業，還是很瀟灑的。

三、社區學院的學費收取和經費來源

《世界教育信息》：社區學院是如何收取學費的呢？

葉揚波：社區學院的學費要比普通公立高校便宜，更比私立大學和學院便宜。社區學院的學費一般是按照學分收費，一門課程的學分越多，學費就越高。例如，柯克伍德社區學院本州學生1學分的學費為154美元，那么一門3學分的課程的學費就是462美元，15學分的全日制學期學費就是2310美元，而全日制上滿兩年62學分學費一共是9548美元。外州學生的學費要貴一些，1學分184美元；外國學生學費更貴，1學分308美元。即便如此，對外國學生來說，每年全日制不到1萬美元的學費，比起州立大學的學費（如艾奧瓦大學每年3萬美元，不含食宿）和私立大學的學費（如哥倫比亞大學每年5.2萬美元，不含食宿），還是非常低的。如果一個外國學生以前述2+2的方式在柯克伍德社區學院學習兩年，再轉到艾奧瓦大學學習兩年，最終拿到艾奧瓦大學的學士學位，那么他在學費上可以節省4萬美元。

《世界教育信息》：除了學費，社區學院的經費來源還有哪些？

葉揚波：社區學院的辦學經費主要來源包括州政府撥款、學生學費、社區房地產稅收、聯邦政府教育撥款等。還是以柯克伍德社區學院為例，2015財政年度不包括校舍建設的總預算為1.29億美元，稅收收入1400萬美元，學費收入5400萬美元，州政府撥款3500萬美元，聯邦政府撥款800萬美元，其他收入1800萬美元。

這些年，州政府對高等教育的撥款越來越少。每當州經濟狀況不好時，政府就會以較高的比例從高等教育領域削減預算。為了補償各大學、學院的預算缺口，州政府會允許學校適當提高學費標準。

學校不會靠一味上漲學費來增加收入。因為社區學院非常清楚本社區的居民平均收入，如果對本社區的學生學費標準定得太高，學生數量自然會減少，而且學費標準太高不符合社區學院為本社區無障礙提供教育的宗旨。對其他社區和外州的學費也不能無限制提高，因為這些學生可以通過比較學費和教學質量來決定是否上這所社區學院。現階段來看，國際學生的學費標準還有提升的空間。柯克伍德社區學院附近的艾奧瓦大學有幾千名外國留學生，其中中國留學生有2600多名。學費標準的差異吸引了眾多外國學生來這所社區學院全日制學習或選課。

四、多方力量保障教學質量

《世界教育信息》：美國社區學院在保障教學質量方面有哪些好的做法？

葉揚波：社區學院與其他大學尤其是本州州立大學之間的學分互轉政策也同時規定了社區學院的課程設置必須與州立大學相應的課程設置對等，同類課程的教學大綱與內容必須相似，評分與及格標準必須一致。這些要求給出了社區學院教學質量的一個硬性的標準。

任何教學質量標準的貫徹都有一個從學校到院系，最后到授課教師的落實的過程。這中間是“從嚴”還是“放水”，是所有學校都要面對的問題。從社區學院的課堂教學來看，因為教師來源的多樣化和學生背景的參差不齊，教學質量的偏差有時難以避免。授課內容方面似乎問題還不算大，但是在評分標準方面，有的教師會讓所有的學生都及格，而有的教師則會嚴格把關。

教師授課是嚴格還是寬松，給分是偏高還是偏低，學生選課前都可以在網絡上很容易地查詢出來，許多學生修課后還會在網站上寫修課體會與評分。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喜歡給分高的課程，所以要求寬松的教師比較受學生歡迎。社區學院對本校的教師授課大綱完成情況和評分標準的掌控非常重要，這會直接影響到該社區學院的教學質量、學校聲譽和學生畢業后的出路。

《世界教育信息》：2015年1月8日，美國時任總統奧巴馬在田納西州東部城市諾克斯維爾發表聲明，稱白宮將致力于在全國范圍內為每一位有志學生提供免費社區學院教育。美國人對該主張有何反響？在您看來能帶來哪些益處呢？

葉揚波：在奧巴馬政府時期，至少有兩所大的社區學院做到了免費社區學院教育。一所是芝加哥城市社區學院，另一所在田納西州。當然，所謂的免費社區學院教育只是免學費，生活費之類的還是需要學習者自理。許多人對奧巴馬的這一主張持支持的態度。而且，事實上，真正需要政府投入的經費也不是很多，因為社區學院對本社區的學生收費很低，而且免學費也要求聯邦政府和州政府共同投資配套資金。免學費對學生的學業是有一定要求的。比如，必須是全日制在讀，或者學業成績必須及格，或者兩年內必須拿到副學士學位等。這些要求的設定提高了學生對社區學院的重視，也在一定程度上有益于提高社區學院的教學質量。因此，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政策，但是這個政策在特朗普總統執政下如何走向還不清楚。不過，據我了解，美國舊金山將從2017年秋季開始，成為全美第一個提供免費社區學院教育的城市。舊金山市政府屆時將為社區學院每年約540萬美元的學費提供保障，這筆費用從城市的商業房地產交易稅和房屋價值超過500萬美元的市民每年繳納的房產稅中支出。

五、與社區緊密聯系，

服務社區發展，應對挑戰

《世界教育信息》：社區學院與當地社區有著天然的聯系。美國的社區學院是如何發揮社區資源優勢，以及如何服務地方經濟發展的？

葉揚波：社區學院和整個社區融合得很緊密，這和社區學院的經費來源有一定的聯系。如上所述，社區學院的經費有一大部分是來自當地社區的稅收——不是州政府的稅收，而是當地社區的稅收，比如房地產的稅收、銷售稅或者各種其他類型的稅收。因此，影響社區學院教育質量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社區環境：社區經濟好，房價高，商業發達，就能為社區學院提供足夠的經費支持。這是社區學院與社區在經濟上的一個重要的、天然的聯系。社區學院和社區的另一個聯系就是生源，這也是最重要的聯系。社區學院以當地生源為主，這對社區學院的學生也有好處：社區學院就在學生的家門口，學生不需要為了上學租房，而是可以住在家里，也不需要放棄現有的工作。

此外，社區學院還會服務地方經濟發展，我認為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第一，提高社區居民的整體教育水平，為沒有條件上其他大學的學生提供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第二，提高在職民眾的工作技能。例如，一個社區學院的計算機類課程辦得好，就能吸引大家去學習，學會計算機技術，這對整個社區的勞動力結構會有很大的改善。第三，吸引其他社區、外州、外國學生到本社區生活學習。第四，社區學院為退休人士提供了一個很好的社交與學習場所。

《世界教育信息》：美國的社區學院都面臨哪些挑戰？

葉揚波：社區學院現在面臨的一大挑戰是州政府削減經費已經成為一個長期趨勢，與此同時，州政府和廣大民眾對社區學院給予本社區的貢獻的期望變得越來越高。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下節約開支，通過招生、學費、稅收、服務等途徑增加收入，是幾乎所有社區學院都面臨的大問題。地方稅收的增加需要本社區的民意支持，所以社區學院與本社區民眾的融洽關系與相互支持也是很重要的一個環節。

另一個挑戰是在線教育的發展。社區學院大量的課程本身就是一門門獨立的課程，學生可以選擇通過在線教育學習相同的課程，而且在線教育的學費也不是很高。這對社區學院是一個沖擊。但是，由于社區學院的辦學面比較廣泛，所以沖擊并不很嚴重——雖然會有部分學生選擇學習網絡課程，但社區學院中的許多其他課程是網絡課程代替不了的。同時，許多規模較大的社區學院也開設了在線課程。社區學院開設在線課程有其優勢，因為它本來就擁有教師資源和其他教學資源。優秀教師的課堂可以通過錄像制作成網絡課程。社區學院也開設了遠程課程，通過網絡，使學生可以在學校之外同步學習。

六、美國社區學院發展經驗值得借鑒

《世界教育信息》：目前，我國已進入高等教育大眾化階段。在您看來，美國社區學院的經驗與教訓可以給我國社區學院的發展提供哪些借鑒？

葉揚波：第一，社區學院作為美國高等教育體系中最底層的一個環節，為沒有條件接受傳統大學教育的民眾無障礙式地提供高等教育機會，很值得我們借鑒。由于無障礙，就能在相當程度上做到高等教育的普及，惠及廣大民眾；由于無障礙，從學生的角度來看也省去了備考所需要花費的大量的時間與精力。

第二，學分轉換對美國社區學院是一個很關鍵的政策支持，如果不能將在社區學院修得的學分轉換到普通高校，那么很可能很多人就不會到社區學院學習。學分轉換讓大家認為社區學院的課程是有價值有質量的，也讓社區學院和普通高校有了互動，能夠互相支持。同時，學分轉換機制也對社區學院的課程設置和教學質量提出了要求。

第三，美國社區學院為中學生提供選修大學課程的做法值得我們參考。在美國，學習成績比較優秀的中學生，一般都可以提前學習大學的課程。但并不是每個社區都有普通高校。就算有，中學生提前進入普通高校學習從學費和錄取的角度來看也不是很容易實現。社區學院在這方面可以起到很好的作用。所以，如果有國內的社區學院可以提供這方面的學習支持，對中國的中學教育會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第四，美國社區學院為在職工作者、退休人士提供學習的機會，這也值得我們借鑒。一個很好的例子就是計算機學習。計算機技術日新月異，如果不主動學習，過幾年可能就跟不上時代了。因此，應該有一個地方、一種機制能夠讓人們在業余時間隨時隨意地學習大學水平的課程，而社區學院就是這樣一個很好的學習場所。

編輯 朱婷婷 校對 陳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