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茜
摘要:柳宗元一生熱心教育,雖多次被貶,仍不改初心。天即自然的唯物論;培養“濟世安民”君子的教育目的;五經為本,輔以諸子百家的學習內容;經權結合的道德實踐原則;順天致性的自然主義教育法;交以為師的師道主張。這些無不產生過較大的社會影響,對后世起到了積極的影響,成為寶貴的教育思想遺產。
關鍵詞:柳宗元;唯物主義;教育思想
柳宗元世稱“柳河東”、“河東先生”,是唐代著名文學家,具有唯物主義思想的哲學家和進步傾向的政治理論家。貞元九年他考中進士,十四年考中博學鴻詞。先后任集賢殿正字、京兆府藍田蔚、監察御史里行、禮部員外郎等。在長安時,柳宗元已開始教育活動,曾參加王叔文為首的“永貞革新”,失敗后被貶為永州司馬,過著十年拘囚式的生活。他把注意力轉移到學術研究和教育活動,形成了唯物主義無神論思想、文以明道的文學思想。元和十年改任柳州刺史,他把教育活動擴展到嶺南地區,主持修復了文廟和州學,還修復了大云寺,促使地區經濟的發展和文化的傳播,政績輝煌,受到人們的擁戴。
一、哲學思想
柳宗元繼承荀子以來天即自然的唯物論,以唯物主義觀點闡明自己對天的看法。針對韓愈認為天有意志,能主賞罰這個唯心觀點,提出了唯物主義見解。他認為天和地都是自然物,同果瓜草木一樣的性質,只是體積較大而已。因此,在《天說》中他說:“天地大果瓜也,元氣大癰痔也,陰陽大草木也;其烏能賞功而罰禍乎?功者自功,禍者自禍,欲望其賞罰者大謬……”既然天地、果瓜、草木都是自然物,那天又怎么能主宰賞罰呢?由此他得出了唯物主義的結論:“功者自功,禍者自禍。”有人以為天能賞功罰禍是謬誤,是不可信的。
在中國古代思想史上對天的看法問題,歷來存在著兩種對立的觀點:一種是天有意志說, 一種是天即自然說。如何看待這個問題,就是唯心論與唯物論思想的一個分水嶺。韓愈主張天有意志、能賞罰;柳宗元則相反,主張天即自然、無賞罰的意志和功能,且深入探討了宇宙天地的形成問題,闡明宇宙天地并非由神創造出來的。由此可知柳宗元哲學思想的進步性及其唯物主義的觀點。
二、教育思想
(一)論君子
儒家學者心目中的理想人物,所要造就的人才,一般稱為“君子”。可是,對于“君子” 的界說各有自己的見解。柳宗元是這樣要求“君子”的:“伊尹以生人為己任,管仲舋浴以伯濟天下,孔子仁之。凡君子為道,舍是無以為大者也”。在這里,他認為“君子”要像伊尹、管仲、孔子一樣,有愛民濟世之志向和行動。“生人之意”的政治原則體現子造就人才的思想中。他又說:“君子學以植其志,信以篤其道。”可見“君子”不是天生的,不是靠身份品級得來,而是經過后天學習而成的,培養高尚志趣、篤信力行偉大理想的人。因此,作為“君子”就必須“周乎志”、“周乎藝”,如果志藝兩方面都完備了,那么“君子不患矣”。他的原話是:“周乎志者, 窮跪不能變其操;周乎藝者,屈抑不能貶其名。其或處心定氣,居斯二者,雖有窮屈之患,則君子不患矣。”他又要求:“夫君子之出,以行道也,其處,以獨善其身也。”這是對儒家“窮則獨善其身,達到兼善天下”的繼承,不論出或處,都能合乎道。君子是人格高尚的人,內外兼修,內可以守其道,外可以行其道。為國家所用,就出而施行其道,不能得到使用,就居家修養以完善其身。君子以行道為職志,雖成為國家官吏,但應認識到官吏是人民的公仆,而不能顛倒主仆,奴役人們。
值得注意的是,柳宗元所說的“君子”不像正統儒家學者經常講的“忠君、孝親”這一套陳辭濫調,而是著重于具有“生人之意”的志向,目的在于“濟世安民”,在于符合“公之大者”的政治需要。他同韓愈思想歧異的地方,這里也是一個鮮明的表現。
(二)論學習內容
“君子”的使命是“行道”,當顯達時就要把自己的抱負和本領貢獻出來,以利于“濟世安民”。柳宗元認為,“取道之原” 需要有所本或有所準繩。究竟以什么為本呢?他說:“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恒,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即從《書》質樸的文字可以學習直接反映社會問題的實質,從《詩》的內容無邪可以學習認識人們恒常的性情,從《禮》規定行為合宜可以學習行動的適當,從《春秋》的褒貶決斷學習判斷是非的能力,從《易》講事物變化學習考察事物的發展變化。此外,為了“行道”需要而做文章,還須從《谷梁》中學習磨礪文章的氣勢,從《孟子》《荀子》中學習文章條理暢達,從《莊子》《老子》中學習文思暢想多端,從《史記》中學習文字的典雅純潔。[ ]借以“旁推交通”,使文章能準確地流暢地表達自己的思想觀點。
總之,要想在道德、學問、文章各方面有所進益,就必須以五經為本,輔之以諸子百家之言。由此可知,柳宗元指出的學習內容和范圍,雖然以五經為主,但并不局限于儒經, 這是個特點。其次,柳宗元主張學習百家時,要獨立思考,敢于懷疑批判,不要盲目信古崇古,對文化遺產應采取批判吸收的態度。例如,他非常喜歡《國語》,認為《國語》的寫作很有特點,富有文采,但其中也有不少怪誕之事及迷信的觀點,所以應分別給與肯定和否定,把學習和批判結合起來,從而達到博采眾長、益于世用的要求。
(三)論教育與道德修養方法
1、經權需結合
柳宗元認為行道處事的方法,必須“知經”、“知權”,做到二者配合。他在《斷刑論下》中討論了這個問題:“經也者,常也, 權也者,達經者也。皆仁智之事也,離之,滋惑矣。當也者,大中之道也,離而為名者,大中之器用也。知經而不知權,不知經者也;知權而不知經,不知權者也。偏知而謂之智,不智者也;偏守而謂之仁,不仁者也。知經者,不以異物害吾道,知權者,不以常人吾慮,合之于一而不疑者,信于道而已者也。”“經”就是原則性,“權”就是靈活性。道德實踐要遵守一定的原則,否則就談不上道德,但實踐中遇到具體情況時也要求有一定的靈活性。單純堅守原則就會陷于拘泥,過于強調靈活就會違反原則。因此如果把原則性和靈活性兩項分離開來,就會造成或此或彼的兩種偏向,只有把它們結合起來,才會產生分寸適當的行為。endprint
柳宗元深刻闡明經與權、仁與智的互相依存關系,以及它們之間的互相補充的必要性。這個方法論具有豐富的辯證觀點,不但在個人修養上適用,而且在教育工作上也是適用的。
2、順天致性
柳宗元以唯物主義的自然觀考察世界,認為萬物都有其自身生長發展的規律,順應規律就能正常生長發展,違反規律就會妨礙生長發展,人的成長發展也是如此。
柳宗元認為,教育兒童的根本方法是“不害其長”,不要妨害其自然的生長發展。在《種樹郭集駝傳》中,借種樹為喻集中說明了這個意思。郭真駝善于種樹,馳名長安。他所種的樹,“移徙無不活,且碩茂早實以蕃;他植者雖窺慕仿伺,莫能如也”。究竟種樹有什么訣竅呢?郭豪駝答曰:“非能使木壽且孽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這就是說,按照樹的生長規律辦事,“不害其長”,便能夠使樹“碩茂”、“早實”、“蕃殖”。如果“愛之太恩,擾之太勤,旦視而暮撫”,甚或“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這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 ]
在這里,柳宗元表達了他的“養人術”主張,要按自然規律教育學生,即“順木之天,以致其性”,既不能殘害兒童的生長發展,也不能驕生慣養,過分溺愛。柳宗元這個主張和封建教育的棍棒紀律或思想禁錮是對立的,與其“天即自然”的哲學思想是息息相關的。
(四)論師道
1、師道不可廢
魏晉時期,儒學衰落,玄學佛學興起,師道不被重視,這種風氣一直流傳至唐,韓愈為破除這種風氣,作《師說》。柳宗元支持韓愈的主要觀點,他利用種種機會表明要扭轉不良社會風氣的態度,先后寫了《答韋中立論師道書》、《師友箴》等多篇文章,進行提倡師道的宣傳,在當時具有進步意義。
他在《答韋中立論師道書》中說“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由魏普以下,人益不豐師,有則灘笑之以為找人。”在《師友箴》中說“舉世不師,故道益離。”他在《送易師楊君序》中說“世之學易者,率不能窮究師說,木承孔氏而妄意乎物表,爭伉乎理外,……離其原,振其末,故羲文周孔之奧,訴冒混亂,人罕由而通焉。”
2、交以為師
他重視師道,主張學者應從師學習,必然形成一種師生關系,所以不以師為非,不以弟子為罪。他自己也認為有責任為師,凡找他請教的,都給以實際的指點,從來不拒絕學者的要求。但他把教師看得很崇高,條件很嚴格,需具有道德和學問,才足以為人師。
柳宗元認為自己是一個貶官之人,本是經常遭到政敵的污蔑、造謠,如再公開招徒講學,建立師生關系,會更加遭到政敵的攻擊。因此,他不愿公開建立師生關系。但他覺得既主張師道而盡師之責,又不接受師之名,名與實之間存在矛盾,因此他提出“交以為師”的觀點,要求相互學習,取長補短,既能兩全,又有兩利,既能體現對師生關系的辯證思想,也含有民主平等因素。
綜上所述,柳宗元的教育思想是唐代儒學重振中獨具慧眼的理論成果,同單純從儒經或孔孟道統中找理論根據的孔穎達、韓愈教育思想,有自己鮮明的特點。柳宗元以他的唯物主義哲學思想和進步傾向的政治思想為本,提出了自己對培養人才、學習內容范圍和師道的新見解,在中國古代教育思想史上有其卓越的地位。
但是,柳宗元畢竟是封建社會的人物,在教育思想中盡管有其樸素唯物主義、辯證觀點和民主性的一面,不能否認的是他也存在著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的另一面。例如“濟世安民”的人才觀,就是英雄創造歷史的唯心主義歷史觀的產物,而談到學習內容,仍然局限于封建官吏的統治知識和修養方面,沒有談到自然科學和生產技術知識。但不論怎樣,柳宗元的教育思想在當時是具有鮮明的進步意義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