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教育體系正走向衰敗

By Madeleine Kearns

Once one of the best in the world， Scotlands education system has been steadily marching backwards for the past 10 years. From the outside， it seems baffling： why， given that Scottish spending per pupil is among the highest in the world， are things going so wrong？ From the inside， its far easier to understand. You can explain it in three words： Curriculum for Excellence.

Id heard stories about it before I started training as a teacher. By the time I qualified—in April last year—how I wished Id listened to them. The story starts in 2010， when the new system was introduced with four aims： to create“confident individuals”， “successful learners”， “responsible citizens” and “effective contributors”. Perhaps the meaning of these phrases was clear to those who came up with them. But as I found out， many teachers cant recall—let alone explain—them.

Picture a grey Glasgow sky and underneath， a cosy school staffroom. “What are they called again？ Successful contributors？ Effective learners？” one teacher with 30 years experience asks. “No， no. It is the learners who are successful； the contributors are effective！” a student teacher replies helpfully.

The idea of teaching had been turned on its head. Rather than stick to a topic—like English or chemistry—we had to mix them up according to a bizarre formula created in the devolved1 parliament. In 1999， the new MSPs2 had been given power over the school system—so decided to use it. When the SNP3 came to power， the shake-up began. Devolution made a nations children into guinea pigs.

So instead of straightforward maths lessons， wed have “interdisciplinary learning”. Bar charts would be shoehorned4 into lessons about Shakespeare. For a teacher to perform “active learning”， the “learners” had to be constantly entertained. Then came the demand for“collaborative learning”， which means group work， where nothing gets done.

Exams were to be judged by classwork， which of course created plenty of scope for foul play5. And not only by pupils. One experienced teacher told me of “the pass factory” in her school， a place where pupils go for unlimited attempts on core assessments. Gaming the system6 is particularly noticeable in middle-class areas， where children pay for private tutors in order to be coached through exams. In some cases， tutors actually write the coursework for them.

In English， graphic novels crept7 their way into classrooms. Literature and media studies were fused. Presumably to cater for this， Penguin8 even published an emoji series of Shakespeares plays. This is new， certainly， but is it progress？ Glaring ignorance of world geography or history is not just permissible， but expected. In history， for example， its normal for pupils to study the Second World War year after year， and merely be assessed at different levels， constant assessment being the SNPs only guarantee. The number of pupils studying French or German has halved.

All of this was supposed to empower teachers and give them more say. But the SNP failed to do its homework， and it didnt quite turn out like that. And so， despite teacherssceptical willingness， the whole project has become seen as a sick joke. In the staffroom， the Curriculum for Excellence is known as the “curriculum for excrement9”.

I know quite a few of the dropouts now. Theres the Frenchman with a degree in philosophy from the Sorbonne， who stormed out of our school placement10 after a disagreement about the quality of his teaching. A fellow secondary school teacher who， due to unmanageable stress， now tutors young offenders rather than return to the classroom. A once enthusiastic primary teacher who said to me， “Id rather do anything—anything—than go back.” At the last count， there were almost 700 vacant teaching posts in Scotland. Thats around 21，000 pupils who are missing teachers.

In the staffroom of one school where I taught， there was a poster. It read， “Being a teacher is easy. Its like riding a bike. Except the bike is on fire. Youre on fire. Everything is on fire. And youre in hell.”Sometimes， on breaks between classes， I would sit and stare at it. I did not see the funny side； for the teachers， or for the pupils， who are the principal victims of a system that is so visibly failing.

蘇格蘭的教育體系曾經是世界上最好的教育體系之一，過去十年來卻一直在穩步倒退。從外部來看，這似乎令人費解：蘇格蘭學生的人均教育開支是世界上最高的，為什么還會出現如此嚴重的問題呢？從內部來看，要理解起來就容易得多了。你可以用四個字來解釋：卓越課程。

我在開始接受教師培訓之前，就已經聽說過關于卓越課程的故事了。到去年四月，我獲得教師資格的時候，我多希望我當時認真聽了這些故事。故事始于2010年，當時推出了新的教育體系，有四大目標：培養“自信的個人”、“成功的學習者”、“負責任的公民”和“有效的貢獻者”。也許這些短語只有那些想出這套說法的人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發現許多教師根本記不清這些目標，更不用說去解釋它們了。

想象一下這幅畫面，在格拉斯哥灰色的天空之下，有一間舒適的教師辦公室。“怎么說來著？成功的貢獻者？有效的學習者？”一位有著30年教齡的老師問道。“不，不。是成功的學習者，有效的貢獻者！”一位實習老師幫忙回答道。

教學理念發生了巨大轉變。我們不再只是固定學習單個學科——比如英語或化學——相反，我們必須根據權力下放后的蘇格蘭議會制定的某種奇怪的方案來將這些學科混合起來。1999年，新蘇格蘭議會議員被授予了管理教育系統的權力——因此決定使用這一權力。蘇格蘭民族黨上臺之后，變革就開始了。權力下放讓整個國家的孩子變成了實驗室的小白鼠。

因此，我們不再只是簡簡單單地上數學課，而要進行“跨學科學習”。條形圖被硬塞進關于莎士比亞的課程中去。老師如果要實現“主動學習”，必須不斷讓“學習者”產生興趣。然后，課堂需要開展“協作學習”，也就是小組作業，其實啥也沒干。

考試是基于功課來評判，這當然給作弊提供了很大的空間。而且不是只有學生作弊。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向我講述她學校的“及格工廠”，在那里學生可以無限次嘗試通過核心評估。特別是在中產階級間，“走捷徑、鉆空子”的情況特別明顯。孩子們付錢給私教來指導他們通過考試。有些時候，私教甚至替他們寫作業。

圖畫小說悄然走進了英語課堂。文學和媒體研究融合在一起。或許是為了迎合這一趨勢，企鵝出版社甚至出版了emoji表情符號系列的莎士比亞戲劇。當然，這很新穎，但這真的意味著進步嗎？學生對世界地理或歷史的無知達到觸目驚心的程度，這不僅是被允許的，而且是被期望的。比如，在歷史課上，學生年復一年地學習第二次世界大戰，只是在不同層級上接受評估，這很正常。持續不斷的評估是蘇格蘭民族黨的唯一保證。學習法語或德語的學生人數減少了一半。

這一切本應該是為了賦予教師更多權力，給予他們更多發言權。但蘇格蘭民族黨并沒有把工作做好，實際效果大打折扣。所以，在老師的懷疑態度與不情不愿中，整個改革成了一個惡心的玩笑。在教師辦公室里，卓越課程被戲稱為“捉急課程”。

據我所知現在已有不少老師辭職。有個老師是法國人，他擁有索邦大學的哲學學位。他因教學質量問題與我們學校產生分歧之后，毅然放棄了他的教學實習。同樣還有一位中學老師，因為“壓力山大”，現在寧愿去教少年犯也不愿回到課堂。一位曾經壯志滿懷的小學老師對我說，“我寧愿做任何事——任何事——也不愿回去教書了。”最近一次統計表明蘇格蘭大約有700個空缺的教職。這意味著大約2.1萬名學生沒有老師。

在我學校的教師辦公室里有一張海報，上面寫道：“當一名教師很容易，就像騎自行車。除非自行車著火了，你也就著火了，一切都著火了，你就身處地獄。”有時候在課間休息時，我會坐下來盯著這張海報看。我并不覺得好笑；因為想到老師，想到學生，他們都是這明顯走向失敗的教育體系的最大受害者。

1. devolved：（職權）已移交的，權力下放的。20世紀以來，蘇格蘭獨立運動愈演愈烈，迫使英國中央政府將權力讓渡給了蘇格蘭地方政府，“權力下放”成為當代英國政治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1997年，英國工黨執政，為順應長期以來地方自治的呼聲和兌現大選時的承諾，拉開了英國“權力下放”的帷幕，展開了“地區化”的進程。后文devolution為其名詞形式。

2. MSP： Member of Scottish Parliament，蘇格蘭議會議員。

3. SNP： Scottish National Party，蘇格蘭民族黨，是以蘇格蘭為基地的英國中左翼政黨。該黨宣稱以蘇格蘭獨立為主要政治目標。現任黨魁為尼古拉·斯特金（Nicola Sturgeon）。

4. shoehorn： 把……硬塞進。

5. foul play： 欺騙手段，違規行為。

6. game the system： 指利用體制規則來獲得他人沒有的優勢。

7. creep： 悄悄而緩慢地移動。

8. Penguin： 企鵝出版社，由埃倫·雷恩爵士于1935年創建，目前已經成為世界上著名的英語語種出版商。企鵝出版最新的小說和非虛構類圖書，領域涵蓋歷史、科學和參考書，還包括文學獎得主的圖書以及暢銷書。

9. excrement： // 排泄，為表諷刺之意，此處excrement與excellence在讀音上對應。

10. school placement： 即teaching practice，教學實習，是職前教師教育（initial teacher education）的重要環節。

閱讀感評

∷秋葉 評

歷史悠久而曾經卓有成效的蘇格蘭教育體系曾經培養出18世紀歐洲啟蒙時代著名思想家大衛·休謨（David Hume， 1711—1776）、《國富論》作者亞當·斯密（Adam Smith， 1723—1790）以及20世紀兩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到了知識經濟成為國家核心競爭力的21世紀，雖然教育經費不斷增加，改革措施頻繁推出，蘇格蘭的教育體系卻似乎每況愈下，以致被英國其他地區甩在后頭，這確實令人難以接受！

原文作者在很大程度上將此糟糕狀況歸咎于2010年蘇格蘭在中學范圍內開始實施的所謂“卓越課程”（Curriculum for Excellence）計劃。查閱有關資料，該課程計劃的教育目的“旨在幫助青少年獲得21世紀生活所必須具備的知識、技能與品質，包括學習、生活與工作的技能”；其教育目標是造就“成功的學習者、自信的個體、負責任的公民與有效的貢獻者”。為達此教育變革的目標，蘇格蘭教育部門認為學校課程須有連貫性，更有彈性以及內容更為豐富。他們還特別指出，這里“課程”一詞并不僅僅指課堂教學，而是包括在青少年接受教育的全程中計劃提供給他們的所有內容。該課程計劃把學習分為以下四種情境（contexts of learning）：課程領域與科目（curriculum areas and subjects）、跨學科學習（interdisciplinary learning）、學校氛圍與生活（ethos and life of the school）與個人成就獲得機遇（opportunities for personal achievements）。同時，還提出了八大課程領域與科目——表達藝術、健康教育、語言（包括英語、蓋爾語、現代語言等）、數學、宗教與道德教育、科學、社會科學、技術，其中尤其強調學生的語文、數學能力的培養及體育與身心健康的發展，并由此提出了教師在做課程計劃時應遵循的七大原則——挑戰性兼趣味性（challenge and enjoyment）、寬泛性（breadth）、循序漸進（progression）、深度（depth）、個性化與選擇（personalization and choice）、連貫性（coherence）與相關性（relevance）。最后，他們還為課程的各個領域及不同階段提供了具體的學生水準基點（benchmarks）與相關文件，作為各級各類中學實施教改的參照。從以上內容大致可知，該教改計劃融合了在西方有悠久傳統的人文教育——旨在實現受教育者人性的提升與理想人格的發展，與現代的通識教育——旨在讓受教育者掌握人文、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的基礎知識，造就知識寬厚、具有跨學科視野與能力、全面發展的人才，而這確實被普遍認為是21世紀的教育發展大趨勢。另外，從內容的豐富性與表述的具體性來看，似乎比我們領導人在上世紀80年代提出的“教育要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具有更強的可操作性。

然而，事與愿違，這“卓越課程”在具體實踐過程中卻異化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廢物課程（curriculum for excrement）”。按原文作者的看法，其癥結在于：一、教育目標空泛而抽象，內涵難以闡釋；二、從專業性學習跨越到跨學科學習，讓人無所適從；三、教師主導下的“自主性學習”（active learning）、“合作性學習”（collaborative learning）等手段，效率低下；四、過去的一次性學生獨立測試變成了目前無限次基于課堂任務的評估，結果是給各種違規行為大開綠燈。考試失去了嚴肅性與挑戰性，人人得以通過；五、教學水準下降、學生能力平庸化。例如，為了整合文學與媒介，原本的少兒讀物圖畫小說進入了課堂。這很新奇，但絕非進步；世界地理與歷史知識的教學受到忽略；修法語、德育的學生數減少了一半。總之，這個所謂的“卓越課程”，非但沒能造就學生的“卓越”，反而讓他們的知識淺薄、能力下降，愿望與現實背道而馳！

一個希望體現21世紀教育民主化與前瞻性的“卓越課程”計劃，結果讓師生成了所謂“主導性”與“主體性”發揮的受害者，蘇格蘭恐怕并非是唯一的案例。上世紀90年代后期，中國的外語院系響應教育部的號召，要把外語類學生培養成“復合型”人才，即采用“外語+專業”（專業一般選擇金融、經管、法律、新聞等熱門科類）的課程體系，因為當時的一些高等教育界人士認為外語僅僅是一個工具，而非專業，因此外語類學生只有掌握了一門專業才能在當代社會立足。筆者參加了其中的一次全國性的專題討論會，幾乎所有外語院系領導與教授代表都上臺表示堅決擁護，只有一位來自上海的英文系資深教授唱了反調。他說，外語顯然也是個專業，不僅僅是工具。外語系學生往往能體會到所學外語本身的魅力，而僅把外語當工具的人是無法體會到的。四年時間要熟練掌握一門外語本身就不容易，如讓學生同時學其他專業，結果恐怕成了“兩個半桶水”。這位教授在那樣的會上說這些話顯然不合時宜，其觀點隨著話音落下也就隨風而逝了。然而，后來的實踐清楚地告訴我們，這種所謂的外語類復合型人才在社會上更難立足，因為很多學生的主修專業——外語“退化”到了非專業水準，而其輔修的專業又難以得到社會的認可。近些年，教改的一大趨勢是要大大減縮教師的講授時間，大大增加學生的課堂發言、討論、報告。然而，這種所謂的發揮教師主導性與學生主體性的課堂教學，往往異化為教師退居為課堂教學的旁觀者，學生成為課堂上的領銜主演。不久前，筆者看到了一個引發全國各地教師紛至沓來取經的河北某中學教改試驗成功的視頻。教師完全把課堂交給了學生，整個課堂被“自主”得像個班會活動，據說學生的統考成績因此從原來的居本地區末尾躍升至前茅。但是，在一堂有關蘇聯的歷史課后，記者采訪其中的一些學生，他們竟全答不上戈爾巴喬夫是何許人也，以及今日俄羅斯與蘇聯是何關系這些最基本問題。這種尷尬與“卓越課程”計劃何其相似！我們不得不說傳統的課程體系與教學手段也有其合理性——在知識的系統性與條理性的教學方面，講座式的課堂就自有其優勢，不能只要是傳統的遺存，就一概予以徹底砸爛燒毀。

在“卓越課程”實施七年后，蘇格蘭教育部門終于推出了新的改革措施，要讓學校校長及學生家長對于學校與課程的改革有更多的發言權，這應該是對于前段時間出現諸多問題進行反思的結果。筆者還是比較樂觀地認為，有著如此悠久辦學傳統以及曾取得過輝煌成就的蘇格蘭教育事業，重振雄風名列歐洲前茅將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