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民主模式”對建設“新時代”現代化經濟體系的啟示

摘要：經濟民主有望成為21世紀左翼的“大概念”。在西方左翼理論家隊伍中，施韋卡特詳細闡明了一種作為資本主義后繼制度的“經濟民主模式”，它有三個顯著的結構特征：工人的自我管理、競爭性市場經濟、投資的社會控制。經濟民主作為社會主義的應有之義，啟示我們在建設“新時代”“現代化經濟體系”中，可以在國家層面大膽嘗試設立專門性的“創業基金”、“國家投資基金銀行”，鼓勵創新、創業，嘗試組建“工人自我管理型”的“生產者合作企業”。促使我們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更具創新活力、更加平等自由。

關鍵詞：施韋卡特；經濟民主；超越資本主義；供給側改革；新時代

“經濟民主有潛力成為21世紀左翼的‘大概念”，這里指的是“作為整體的經濟民主”，它既被作為挑戰不平等的重要方法，又被視為替代資本主義經濟的全面視角?！敖洕裰鳌庇伤膫€基本的構成要素：工廠民主、金融民主、投資民主化、市場體制民主化。有關“經濟民主”的由來，李錦峰的《經濟民主：文獻述評及其理論重構》一文做了很好的文獻梳理。“經濟民主”是將兩個并不必然相連、且存在一定緊張關系的理念——“經濟”與“民主”聯系在一起，“經濟”通常與“自由”相關聯，“民主”則意味著對“自由”的限制。其實，“經濟民主”也就是兼顧“公平”與“效率”，黨的十九大報告也強調要“實現更高質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續的發展”。按照湯姆·馬勒森的說法，“經濟民主”就是要與“自由市場”原則相競爭。

西方市場社會主義的主要代表人物大衛·施韋卡特詳細論證和闡釋了一個資本主義的替代方案——以“經濟民主模式”為核心的“后繼制度理論”，集現實批判、替代方案、實現途徑、革命實踐于一體?！敖洕裰髂Ｊ健逼谕呦蛞粋€沒有資本家與雇傭勞動、企業由工人自我管理、投資活動由“社會控制”、社會成員間更加平等民主的“后資本主義”社會。從這一點上看，研究分析“經濟民主模式”對于“中國道路”的繼續健康前行，尤其是“新時代”背景下的“供給側改革”應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一、 “經濟民主模式”的三大結構性特征

1. 工人的自我管理。“經濟民主模式”下的企業管理層是由工人通過民主方式選舉出的工人委員會（代表制）任命的，而不是由國家任命的，也不是由董事會任命的。因此，“經濟民主模式”下的企業，既區別于“國家所有制”下的“國家控制”的企業，也區別于“私人所有制”下的“資本控制”的企業，而是“社會所有制”下的“工人控制”的企業。“經濟民主模式”下的企業利潤分配原則重在平等與激勵之間尋求平衡。企業的全部凈利潤在工人們之間進行分配，但并不實行平均分配原則，那些對企業經營責任更大、資質技術更高的工人獲得的利潤分成更高一些，具體分配原則按照民主決策方式進行。

2. 競爭性市場經濟。“經濟民主模式”是一種競爭性的市場經濟，“經濟民主模式”下的企業從市場購買各種原材料、機器、易耗品等，然后將所生產的產品投放市場，努力最大化總收入和總成本之間的差額。但是，工人自我管理下的企業不把工人（勞動力）視作為成本，“勞動力是剩余索取者。利潤一旦補償了非勞動成本，包括折舊資金和資本資產稅，剩下的都歸勞動者所有”。這一點正是“經濟民主模式”下“工人自我管理”與資本主義企業“雇傭勞動制”的本質性結構差異。

“經濟民主模式”下的勞動力不是生產要素而是剩余索取者，這就使工人更具有激勵性與責任感。盡管工人可以在不同企業間自由流動（進入企業需要其他工人進行民主決策），但是“經濟民主模式”不依靠失業促進經濟發展，而是盡量擴大就業崗位，而且還有一個“政府作為工作的最后提供者”的擴展模式，所以，“經濟民主模式”不需要一個“勞動力市場”?！敖洕裰髂Ｊ健笔且环N“投資的社會控制”制度，企業的投資資金唯一性的來源于“國家投資基金”，雖然也需要銀行的存在，但銀行也是一種工人自我管理的公共機構。所以，“經濟民主模式”不需要一個“資本市場”，更不需要“金融市場”，當然也就不會產生各種金融資本家。

3. 投資的社會控制?！敖洕裰髂Ｊ健毕缕髽I的投資機制比資本主義的“資本市場”、“金融市場”更加簡單、更加透明、更加直接?！敖洕裰髂Ｊ健钡耐顿Y資金直接且唯一來源于企業所繳納的單一稅率的資本資產稅（實際上是一種財產稅或可看作企業支付的租賃費），它們構成“國家投資基金”。當然，“投資基金”的資本投資或資金分配將需制定公平、高效的實施程序。施韋卡特指出，“資金被分配到整個社會，先按人均標準分配到各區域和社區，接著按照歷史業績分配到公共銀行，最后分配到那些具有贏利性項目方案的企業”。“經濟民主模式”的資金配置盡量實現計劃調控、市場機制、倫理準則三者間的平衡，既考慮平衡地區之間的平等發展，又考慮企業間的盈利性差距。

“經濟民主模式”下的企業從“國家投資基金”獲得投資貸款，也可以說是從社會租賃資本資產，并要保存社會托付給它們使用的資本存量的價值。工人們負責企業的經營、控制車間，通過民主方式按照市場需求情況經營企業，合理使用企業的資本資產。企業繳納唯一的一項稅收“資本資產稅”（以租賃費形式進入社會投資基金），還要提取部分“折舊基金”（用于保存既有的資本存量），企業總收入扣除生產成本、“資本資產稅”、折舊基金后都是企業的凈利潤。

“經濟民主模式”下的銀行屬于公共機構，負責管理好“國家投資基金”分配給所在社區的投資基金份額（銀行的管理績效既影響份額的規模也決定銀行員工的收入水平）。銀行要提高投資基金的管理績效既要認真分析申請貸款企業的投資商機從而慎重貸款；又要設立創業部門積極搜尋新的商機，幫助那些想創設“工人自我管理”型企業的個人提供金融咨詢與投資貸款。

二、 “經濟民主模式”的超越性所在

施韋卡特自信，“經濟民主模式”可以治愈資本主義無法挽救的某些絕癥，但絕不是要重新開啟一個烏托邦時代，而是通過某些結構性調整與改良，走向一個更加民主、自由、平等、幸福的新世界。從主要方面來說，“經濟民主模式”可以實現三方面的超越：消失了資本家的市場經濟；不依靠失業促進經濟發展；通過提高生產率增加閑暇。

1. 消失了資本家的市場經濟。“經濟民主模式”不是計劃經濟而是市場經濟，但不是資本家雇傭勞動下的自由市場經濟，而是工人自我管理下的商品市場經濟。“民主化企業”是經濟的主體，歸社會所有，是“社會所有制企業”；工人是企業的主體，通過“車間民主”方式負責企業的經營，屬于“工人自我管理”。“工人自我管理型企業”與私人企業的根本差異就在于投資機制的不同：“經濟民主模式”依靠“國家投資基金”統一進行投資分配，從而也就不需要資本家的存在；“車間民主”替代資本家選擇經營管理者，而不會降低經濟效率。

“經濟民主模式”下的市場經濟不具有內在的擴展傾向（克服了資本的盲目擴展），因為“工人自我管理型企業”不是最大限度的榨取工人的剩余勞動或最大化總利潤，而是努力最大化每個工人的剩余所得。或者說，民主型企業用工人平均利潤的增加代替邊際利潤大于零作為企業規模擴張的決定性因素，民主型企業只有在經濟效益非常明顯時才會擴張，而且只試圖擴張到最優技術效率那一點為止。從而也就決定了，民主型企業的規模往往比較小，企業間的競爭也不會過于激烈，而且不會發展到壟斷局面。當然，民主型企業之間可以通過合作的方式發展為大型的“聯合體”企業，但各合作企業之間仍然具有民主自治權，這不同于資本主義企業間的資本兼并與惡意收購。

2. 不依靠失業促進經濟發展。資本主義的本質特征在于資本家階級無償占有雇傭勞動者的剩余勞動，產能過剩和失業是資本主義制度的表面特征。資本主義經濟的“健康”發展必然依賴于失業，因為失業風險使工人時刻處于內部競爭狀態，失業恐懼使工人心甘情愿地屈服于資本的剝削。那句“今天若不努力工作，明天就努力找工作”形象地說明了這一點?！敖洕裰髂Ｊ健毕碌摹肮と俗晕夜芾硇推髽I”并不利于實現充分就業，因為它們更不情愿招收更多的員工。但是，“經濟民主模式”下的“投資的社會控制”卻可以彌補民主化企業控制員工規模所產生的就業或失業缺陷。這是因為，作為公共機構的投資銀行的職責就在于全力擴大就業或創業，專門負責尋找更有利的投資機會。這些都將大大擴大就業或群體創業，從而使“經濟民主模式”比資本主義有更低的失業率，但也并不能保證實現充分就業。從而，只有“經濟民主模式”下的擴展模式中的“政府作為工作的最后提供者”很好的運行，才有可能實現充分就業?？傊敖洕裰髂Ｊ健辈⒉恍枰蕾囀I去促進經濟的發展，“投資的社會控制”會努力擴大就業、降低失業率水平，“政府作為工作的最后提供者”會盡量實現充分就業。

3. 注重閑暇分配促社會和諧。與失業直接相關的兩個問題是過勞與貧困，兩者都是資本主義社會不平等的重要表現。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資本家總希望工人盡可能多的工作，過度工作的補償方式就是通過沉溺消費而獲得短暫的快感以填補空虛。資本主義生活方式可以用以下三句話描述：靠過勞防止失業；用消費替代閑暇；以物欲滿足精神。與資本主義企業普遍存在的過勞（工作）與失業（閑暇）二選一的組合方式不同，“經濟民主模式”下的“工人自我管理型企業”可以選擇各式各樣的“工作—閑暇”組合。民主式企業的目標在于提升工人的平均剩余所得，工作與閑暇可以相互替換，每個工人可以自由選擇工作與閑暇的分配方式，每個企業也可以民主協商采取某種比例的“工作—閑暇”組合。

更進一步，“經濟民主模式”下的政府會“敦促企業以閑暇替代消費”。一方面，用閑暇替代消費可以部分解決失業問題，從而實現閑暇的再分配或曰合理分配，避免過勞與失業問題的雙重出現；另一方面，用閑暇替代消費可以減輕自然環境的破壞，符合可持續發展理念，有利于人類整體生命質量的提升與延續?？傊敖洕裰髂Ｊ健弊⒅亻e暇的合理分配，既滿足個人的“工作—閑暇”選擇意向，又可以使失業者獲得合適的工作從而減輕其貧困并獲得生活的意義，這些都將促進社會和諧、增進個體幸福。

三、 “經濟民主模式”對“供給側改革”的啟示

“經濟民主”也是社會主義制度的應有之義。20世紀60年代的“鞍鋼憲法”算是我國“經濟民主”建設的第一個宣言，但因時代原因沒能在經濟領域中發展下去。直到改革開放之初的1978年底，鄧小平又著重提及了“發揚經濟民主的問題”。后來，蔣一葦提出了以確立“企業職工主體地位”為核心內容的“社會主義經濟民主論”，強調企業的“市場主體”地位與職工的“民主主體”地位。

從“經濟民主”的實踐上來看，上世紀90年代初國有企業改制時發明創造的“諸城模式”（企業負責人和職工按照不同職級共同出資買下整個企業，注冊為“股份合作制”企業）有點“蒙德拉貢模式”的影子，但這種“全員持股、全員分紅”的模式并沒有很好的執行發展下去。這種“股份合作制”可以認為是一種漸近的經濟民主模式，但離“工人自我管理型企業”的“勞動分成制”還很遠。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提出：“允許混合所有制經濟實行企業員工持股，形成資本所有者和勞動者利益共同體”。十九大報告再次強調“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針對企業員工持股改革問題，有人認為，“只有讓持股員工同時介入企業治理，才能真正體現和維護員工利益”。如果能夠實現“全員持股”“全員介入治理”，那將逐漸邁向“工人自我管理型企業”治理模式。當然，“資本所有者和勞動者利益共同體”離“努力最大化每個工人的剩余所得”的“社會所有制”仍然有很大差距。前者或許僅是一個緩和勞資矛盾、盤活社會資本的策略，未必能從根本上解決資本與勞動的對立關系（工資與分紅也互為消長）。

施韋卡特的“經濟民主模式”對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而言，仍然顯得過于激進。但是，中國有必要在“經濟民主模式”領域內大膽嘗試、大膽試驗，開創更具活力、更加平等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施韋卡特也曾預測或預言，中國有望走上“經濟民主模式”之路。但大衛·哈維卻說：“盡管中國經濟或許屬于世界上發展最快的行列，但中國也成為世界上最不平等的社會之一”；“中國已確定無疑地邁向新自由主義化和階級力量的重建”。為此，在“新常態經濟”下，為了解決中國經濟發展不平衡、貧富收入差距極大的問題，為了消除資本對經濟社會發展帶來的諸多弊端，為了激勵創新、創業促進產業升級換代，在“供給側改革”時代要大膽嘗試“經濟民主模式”，因為“制度創新與供給”也是“供給側改革”的一個重要方面。“經濟民主模式”啟示我們可在以下幾方面逐漸開展：

（1）為鼓勵廣大科技人員的創新、創業精神，國家可以設立專門的“創業基金”，鼓勵組建“生產者合作企業”（具有合伙企業性質，但不用私人投資，不是雇傭員工而是彼此合作），企業繳納“貸款本息”“資本資產稅”，當貸款還清后，企業的資本資產屬于全體企業職工所有，因為是全體職工的共同勞動實現了原始的資本積累，企業只需繳納一種綜合性的“資本資產稅”，“資本資產稅”注入“國家投資基金”賬戶。同時設立或改組專門的“國家投資基金銀行”進行試點，由其對創新、創業項目進行嚴格的審核、投資。“國家投資基金銀行”系統負責“國家投資基金”賬戶的收入（“資本資產稅”）與支出（“生產者合作企業”的再投資）。

（2）設立“國家投資基金”，用“國家投資基金”購買那些倒閉破產的私營企業，然后租賃給新的擬設立“工人自我管理型”企業的創業者，或者與相關“經濟民主模式”的企業進行聯合。這算是一種“國有民營”方式，但這里的“民營”要執行“工人自我管理”的內部民主管理模式。

（3）“數字貨幣”制度的開發運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遏制政治腐敗與資本炒作，同時也更有利于“國家投資基金”制度的實施，為全面實現“投資的社會控制”打下基礎。

由上看出，“經濟民主模式”試點唯一的國家行政機構改革措施就是改組或設立專門的“國家投資基金銀行”，由它負責“國家投資基金”的投放、投資創業項目的審批、“資本資產稅”的征收。鑒于我國經濟體極大，可以先在省、市級積極開展“經濟民主模式”的探索。建立國家、省、市三級“國家投資基金銀行”系統，或先由省、市“投資基金銀行”/“創業基金”試點運營“投資”支持“生產者合作企業”，然后再自下而上地組建形成“國家投資基金銀行”系統。

總之，我們應該好好的利用“經濟新常態”這段經濟慢速增長期，從注重量的擴展轉向強調質的進步，整頓市場秩序打壓惡的資本勢力，平衡國內經濟發展減小經濟收入差距，加強法治建設構建民主政治。經濟上的自由平等是人的第一價值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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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春華（1981-），男，漢族，山東省臨沂市人，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生，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人的自由發展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