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雅 趙虹俐
摘要中國鄉村社會在兩千多年的發展中一直歷經的都是農耕文明,使得整個社會的狀態相對穩定且封閉。在該種情況下,傳統社會中統治者為了便于管理,對農村這種普遍的存續形式形成了相應的、適應當時社會的治理模式。但自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中國社會就進入了轉型期,工業化、信息化、城市化、現代化、法治化等對中國傳統的鄉村社會沖擊很大。至此,單一規則不再能維系鄉村社會治理的穩定性。本文正是在此基礎上,基于當前法治中國建設的背景,對歷史變遷下傳統的鄉村治理模式做制度梳理與經驗總結,試圖對法治中國進程中的鄉村治理現狀與困境進行理論探討與路徑選擇。
關鍵詞鄉村治理 法治中國 轉型時期
一、研究背景
首先,中國作為—個農業大國,農村是其傳統的存續方式,歷來的統治者為了加強自身統治,對農村治理采取了諸多的措施,形成了每個階段不同的治理模式,這些治理模式經過了歷史的積淀,勢必能給現代的鄉村治理帶來諸多啟示。
其次,由于當前中國社會仍處于轉型期,社會環境和社會結構等急劇變幻,我們建設法治社會的基礎也發生著變化,由此帶來的轉型期的社會風險是多方面的,尤其體現在鄉村治理方面面臨著許多新問題。近現代來鄉村治理的結構、模式、主體、對象等都在不斷變遷,國家對于鄉村權力的輸送一直都有,在建設法治中國的進程中,鄉村治理的成功轉型成為一個亟待解決的重要現實課題。目前農村治理的問題及其與依法治國對其的要求之間的矛盾如何解決,我們如何繼承傳統中國社會鄉村治理的經驗,可以從中汲取哪些有益資源來推進現行鄉村治理向著法治方向發展,這些問題無論對于鄉村治理研究而言,還是對法治中國的建設而言都十分重要。且在此之前,相關學者對相應領域的重視不夠,有關研究還很匱乏,所以本文的一系列探討就很有必要。
二、中國傳統社會農村治理模式的演進
中國傳統社會的鄉村治理模式始終都離不開官員鄉村行政建制、選拔制度、土地賦稅等相關制度,大多是通過對相關制度的完善而展開的。
夏商西周時期,首次出現鄉里制度。當時,整個國家最基層的政權組織形式就是鄉一級,其治理者皆通過選拔而任命。鄉級的治理者擁有較絕對的強制性權力,他們集行政權、司法權和執行權于一身來維持鄉村社會的穩定和發展。這種最早期的鄉村治理模式被稱為“鄉官制”。“鄉官制”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生產關系的變化而不斷改革變化。隨著鄉村社會的變遷,致使鄉里組織之間差異逐漸弱化,呈現出相似性,郡和縣便應運而生。
戰國時期,各諸侯國為了鞏固自身地位、爭奪勢力范圍,相互傾軋。于是,權力逐漸向層級較高的少數人集中,開始出現了鄉級以上的行政組織機構。鄉里的政權組織機構逐漸削弱,其治理者所掌握的權力也逐漸被上級行政組織所取代,進而在鄉村治理中形成“縣一鄉一里”的層級設置。
秦朝統一中國后,為了鞏固皇權,加強中央集權,實現國家的大一統,便建立起了“郡管縣、縣管鄉、鄉管里”的層級設置。鄉級治理者的權力被進一步限制和縮減。
兩漢時期,便又在鄉下設置亭,亭下設置里。而鄉里制度不再是國家最基本的構成單位,什伍組織取而代之。一什長管理十家,一伍長管理五家。什長和伍長是掌管著所下轄家庭的一切事務,有效地緩和了鄉官和百姓之間的緊張關系,是我國古代鄉里制度里程碑似的發展。然而,由于漢末社會動蕩,諸侯割據,百姓為了能夠在戰亂年代生存下來,便自發建立了塢壁或村塢。也正是在這一時期,我國歷史上首次出現了“村”的名稱。
北魏孝文帝改革,為了進一步加強中央集權,便于對地方的控制,建立了“三長制”,形成了“黨一里一鄰”三級行政層級設置。由于在治理模式發展變革的歷史進程中,出現了“五百家置鄉正”,導致縣在管理范圍上還不及部分鄉等諸多問題,唐太宗便在每鄉設鄉長一人、佐長二人,并對村落進行了全方位的整治和改建。
貞觀之治后,唐朝實行均田制和科舉制,實行重農抑商的基本國策,這就促使鄉村里的精英選擇仕途道路來作為光宗耀祖的途徑,人才的駐扎為鄉村治理的發展提供了必要條件,由此我國古代的鄉村治理進入了空前的發展階段。后來該制度在歷史發展的進程中雖被不斷調整,在遼、金、元時期,鄉里被都圖制取代,但其核心治理模式始終沒有改變。直至明清時期,推行里甲制、保甲制,逐漸在鄉村范圍內建立起了村社組織。
綜上所述,我國古代傳統的鄉村治理模式大致經歷了如下歷史變遷階段:首先,從早期的加強中央集權、嚴控地方勢力模式向謀求鄉村自我治理的方向轉變;其次,鄉村治理模式不斷隨著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及統治者的統治需求而變革;最后,它仍始終受到國家政權的控制和干預,地方勢力和民眾的自由發展始終受到壓制。因此,可以得出:在封建中央集權體制下,中國古代社會鄉村治理始終沒有形成真正的自治。
三、中國傳統鄉村治理模式評述
中國傳統鄉村治理中,歷經這么多年,雖時代在變、管理模式的名稱在變、管理的方式在變,但相關制度也仍有其不變性。
(一)制度傳承與改革漸進——兩千年:從鄉里到保甲
縱觀兩千年的封建君主專制統治,統治者一以貫之的以加強中央集權,維護封建統治為基本宗旨,所以相關制度大多為歷朝歷代所傳承,但也不乏銳意改革進取之措施,如商鞅改革、孝文帝改革、王安石變法等,使傳統的制度得到一定的變革與發展,體現在制度層面也就是制度的傳承與改革的漸進并存,此特點也當然性的滲透到鄉村治理層面,從鄉里制度走向了保甲制度可以看出。
(二)皇權不下縣與皇權無處不在——家國一體的內在邏輯
縱觀兩千年的基層治理,既體現為“皇權不下縣”,又體現了“皇權無處不在”。因為,“皇權不下縣”與“皇權無處不在”本就是表與里的關系,二者貌似沖突,實則具有內在的統一性。基層民眾雖然不直接受郡縣以上的領導管轄,但是諸多事宜如:農民的徭役、賦稅皆因戶籍和土地而與國家發生緊密而間接的聯系,實際也是國家對其進行間接控制。與此同時,若出現當事人不滿郡縣一級的判決或者其他冤假錯寨情形時,就會與更高一級的司法系統發生聯系,如“秋審”、“翻譯別勘”制度等,也表明在一定情形下基層民眾會間接的與更高級的管理者發生聯系。這些都足以體現家國一體的內在邏輯。
(三)差序格局與穩定秩序——文化的內斂性
兩千年的封建社會鄉村治理模式之所以得以傳承沿襲,從文化層面講,源于中國文化的內斂性,尤其是與“同心圓”結構下的“差序格局”有著極大的關系,也正是因為這種格局,維系了社會內在的穩定秩序,鄉村治理模式也相對穩定。
四、中國傳統社會農村治理模式的現代啟示
傳統中國的鄉村社會與現代農村社會盡管差別較多,但是現代中國農村的某些特征依舊是對傳統中國農村的保留與繼承,因此現代轉型中國的鄉村治理仍可以借鑒傳統中國鄉村治理的很多經驗。
(一)重視發揮新鄉賢在促進鄉村治理創新中的作用
目前雖對于新鄉賢無統一的規范說,但參照傳統社會對這個群體的界定,即在當地具有一定影響力,并在經濟、政治、文化等多領域有優勢又為公眾所熟悉并且認可的人可以稱其為新鄉賢。從經濟上說,新鄉賢有一定的財力、熱衷于為鄉村建設做一系列公益性事業;從政治上說,他們在特定的范圍內有一定的政治話語權;從文化上說,他們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和想法并為大家所認可。故新鄉賢對于鄉村治理而言,他們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用其民意基礎來對鄉村治理績效的實現產生正或負的影響。因此,我們必須重視這個群體并充分發揮他們在鄉村治理中的正向作用,從而促進鄉村治理有效發展。
1.發揮新鄉賢在促進鄉村經濟建設中的作用
無論是中國傳統社會還是現今的鄉村社會,都有脫穎而出的“致富能手”,在當代社會這類人即新鄉賢,他們在當地的小圈子里頗具感召力和影響力,用自己的致富方法和模式影響和帶動當地民眾,所以必須充分發揮新鄉賢在經濟建設中的作用。
2.發揮新鄉賢在促進鄉村文化建設中的作用
由于當今社會不再是靠愚昧百姓頭腦來加強控制的封建社會,新鄉賢也被賦予了新的歷史使命和新的時代責任。對此應該首先加強對新鄉賢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導,再以新鄉賢帶動周邊區域的文化建設,從而促進整個鄉村社會向法治建設轉型。
3.發揮新鄉賢在組織領導建設中的作用
在培育新鄉賢的過程中依然要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切不可為了基層自治而完全脫離黨的領導,導致新鄉賢在基層建設中肆意妄為。新鄉賢接受黨的領導也要充分尊重民意,體現人民的意志,從而真正發揮在基層建設中的作用,切實了解民意,為百姓辦實事。
(二)重視發揮農民在鄉村治理中的主體作用
傳統中國鄉村治理中,許多盛世開明的統治者基于鞏固政權的需要,都會重視統治的民意基礎,以“水能載舟能亦覆舟”稱之,來形容百姓在管理中的重要性。因此在現代鄉村社會的治理中更要注重鞏固民意,來確保農民的基本生存訴求得到滿足。對于當前農村依舊存在的關乎農民利益的大事,應該予以高度重視,并重點解決。
1.從“敬天保民”到“敬法為民”
天人合一、以人為本、貴和尚中、剛健有為,這些都是中國傳統文化基本精神的主體內容。當今我們國家正處在社會轉型和依法治國的關鍵期,在此背景下,我們應做到的是“敬法為民”,即要真正科學立法、公正司法、嚴格執法、自覺守法,要以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來破解農村治理發展中遇到的難題,在鄉村治理中,嚴禁用“權大于法”的理念指導相關建設工作,要本著以人為本、為了和保護人民利益的原則和立場,使法治成為解決問題的基本途徑。
2.官員以德賢為要,以愛民為本
古代在選拔官員的過程中就以德賢作為基本要求,對于現代的干部培養和選拔而言,這當然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在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新征程和全面深化改革的深水區中,黨政領導干部尤其要加強道德修養,堅持愛民護民,用良好的品行樹立良好的形象,做一名德才兼備的干部,造福于當地百姓,促進當地的建設和發展。
3.廣泛采集并及時回應民意
當前在鄉村社會的治理中,尤其要以史為鑒,重視民意,尊重民意,多關注民心之動向,解決鄉村糾紛。且當前社會不同于傳統社會,多元的思想碰撞和多元的矛盾伴著多元的交流渠道而生。自媒體時代,鄉村干部更應該與時俱進,利用網絡廣泛征集民意,了解民之所想,對于基層民眾反映的問題,也一定要及時回應并予以解決。
(三)重視發揮儒家精華文化在促進社會治理文明轉型中的作用
儒家文化在傳統中國鄉村社會的治理中,一直是其文化基礎,在滋潤教化農民,促進社會文明和諧發展中有重要的價值。當下中國社會處于轉型的關鍵期,整個社會太過浮躁,充滿戾氣,而文化是最好的滋補品,尤其是中國傳統的儒家文化中的精華,對于解決當下農村的社會糾紛,化解農村社會矛盾,促進社會治理的文明轉型有著重要的意義和價值。
1.樹立良好家風,弘揚“耕讀傳家”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當下中國農民的思想依然深受傳統家國重構觀念的影響。傳統中國即是農耕文明主導下的農業大國,良好家風對于促進家庭和美、家族興旺發達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良好家風的熏陶下,父慈子孝,子女成才更有希望,傳統中國大多農村家庭都主張“耕讀傳家”,這對于解決當下農村社會多元糾紛恰恰可以為之借鑒。
2.以和為貴,無訟為榮,不排除法治途徑解決糾紛
傳統中國社會尤其是農村社會,是一個熟人社會,民眾受儒家思想影響,主張“以和為貴”,“以訴為恥”。而轉型期文化的多元化,注定了傳統文化仍將對農村人的行為方式有一定程度的影響,而這時就需要我們借鑒傳統的治理經驗,即“以和為貴,無訟為榮”的傳統,但是在法治中國建設的背景下,也不應排除法治途徑來解決雙方的糾紛。
3.以人為本,尊重人倫,輔之以制度治理
傳統中國社會是“人倫社會”、是“禮治秩序”的社會,是“情、理、法共同治理”下的鄉土社會。而今,農村社會的治理中,尤其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黨的性質決定了鄉村社會的治理仍然需要借鑒傳統中國“以人為本”的經驗。農民是農村社會最重要的主體,農村治理中必須注重保障農民利益。“人倫”是中國農村傳承至今的一種文化,這種文化的積極作用遠遠超出其負面價值,因此在農村治理中應該主張尊重人倫。
五、研究結論與建議
(一)農耕文明對鄉村治理的影響短期內依然存在
在中國近五千年的農耕文明歷史的發展進程中,人們依附于集體而生存發展,缺乏足夠的獨立性和個性。由于農耕文明的生產模式和生活方式,使得農耕文明具有相對的保守性和封閉性,這就是中國幾千年來所形成的“熟人社會”的根源所在。在“熟人社會”中,人們解決糾紛更加依賴于彼此墨守的習慣、習俗和個人威望,由此形成的一元價值觀評判體系與現代法治的多元價值觀念相互矛盾。同樣,農耕文明造就了人們“祟上”和“從上”的心理特質,與現代法治的權力制衡原則相互沖突。而這些特質在當下的農村社會中依然占據主導地位,它們在短時期內難以消除。這也是我國在實行依法治國過程中遇到的障礙之一。但是,在依法治國不斷深化發展的過程中,鄉村治理正在朝著法治化、制度化方向轉型。
(二)鄉村治理中要注重汲取傳統治理的有益資源
傳統中國的鄉村治理中無論是治理理念上還是治理規則中都有很多值得今天繼續借鑒的資源,面對傳統,不可全盤否定,而應該“取其精華,棄其糟粕”,要以史為鑒,古為今用。通過梳理歷史變遷中的鄉村治理制度及其理念,筆者以為,今后可以從傳統中國治理中汲取的資源主要有:
首先,治理理念上,堅持以人為本并積極弘揚“教化”思想,繼續發揚以“和”為貴的傳統文化對于解決我國現代司法界諸多疑難問題都有很大的幫助作用。其次,治理制度上,要尊重鄉土社會中的以“鄉規民約”為代表的“活法”,因為作為人們調控自我行為的方式之一,“鄉規民約”能夠填補法治建設的不足和法律制度的缺漏,也可對國家的正式制度加以補充。最后,治理主體上,注重培育“新鄉賢”為代表的各種群體,并主張多元參與治理。
(三)在傳統與現代化的沖突與融合中迎來農村發展新圖景
現代法治文化是圍繞自由、平等、正義、秩序、人權展開的,其本質特征是以人為本、權利本位和權力制衡。在法治現代化不斷發展的今天,任何文化的發展必須以傳承的方式展開,做到“古為今用”。中國傳統農耕文明所孕育的文化不僅不應當被視為是現代法治發展的包袱,還應當做現代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和發展的重要資源。現代鄉村治理應當在傳統農耕文明和現代法治文明的沖突和融合中不斷發展完善。
總而言之,“當代中國的鄉村治理是繼承傳統鄉村治理模式基礎上的一種超越,離不開治理主體、治理制度、治理思想三者的有機結合。”中國在構建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法治政府和法治社會的進程中,絕對不能照搬西方的法治建設經驗,而應當立足于我國的基本國情和根植于人們內心深處的傳統文化。最終在法治進程中迎來農村建設的新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