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明清時期,旅蒙晉商憑借地理位置和交通優勢,在南北方貿易交流中逐漸崛起,在長達數百年的經營過程中,又積累了大量以賬簿為代表的商務文獻,這些文獻具有很高的歷史研究價值,可以從中窺見當時經濟社會生活的發展水平。文章以鄂爾多斯市圖書館館藏清代旅蒙晉商祥泰隆賬簿文獻為例,分析了這些賬簿文獻對研究旅蒙晉商乃至晉商隊伍發展具有的文獻價值。
關鍵詞:清代;旅蒙晉商;賬簿文獻;祥泰隆
中圖分類號:G256 文獻標識碼:A DOI:10.11968/tsyqb.1003-6938.2018076
Abstract During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Shangxi businessmen gradually became important in the trade between the north and south China, and a large amount of account books were preserved. In this paper the author examined the account books kept in Ordos City Library and made a comment about the literature value of these books.
Key words Ming Dynasties;Shanxi Businessman in Inner Mongolia; account books literature; Xiangtailong
山西背靠蒙古草原,南接中州河南,右連陜西,左屏河北,位處北方蒙古高原單一游牧經濟區域和中原漢族廣大農業、手工業區域之間。古代中原民族生產和生活使用的耕牛、皮毛,特別是戰爭中使用的軍馬,主要取之于蒙古地區,而古代北方游牧民族的衣、食、日用品則主要依賴于內地漢民族的農業和手工業,由于山西位于這兩個不同的經濟區域的中間地帶,自古以來山西一帶的商人在北方進行的邊境貿易、南北農牧兩大區域的物資交流中,都擔當著重要角色。明清時期,由于統一多民族國家的鞏固和發展,資本主義萌芽初見端倪,內地與蒙古地區的政治經濟聯系更為緊密。旅蒙晉商憑借地理位置和交通條件的優勢,利用安定有利的社會環境,得以較早地占領北方市場,為促進蒙區經濟的發展和蒙漢文化交流做出巨大貢獻。在旅蒙晉商連接南北兩地貿易交流的過程中,產生了大量的賬簿文獻,這些文獻詳實地折射出明清時期中國社會經濟的發展,對后世研究明清時代經濟社會生活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1 旅蒙晉商的發展
所謂旅蒙晉商,一般指在蒙古地區進行貿易的山西商人。其興起可以追溯至明朝初年。經歷明清兩朝發展之后,晉商成為我國經濟發展過程中影響最大的商幫之一。晉商的崛起,與蒙古地區有著密切的聯系,因地域交通優勢,蒙古地區是大多數晉商選擇貿易的重要區域和主要收入來源地。
明朝建立之后,為防范元朝殘余力量南下騷擾,明政府建立了以長城為主體的九邊防御體系,駐扎邊關軍隊多達80余萬人[1],為保證龐大的軍需供應,明朝政府以“鹽引”為交換條件,鼓勵商人為邊關軍隊提供各種物資,根據商人提供物資的價值,政府發給商人不同數量的“鹽引”,商人持“鹽引”可以到指定鹽場領鹽并合法出售,以此賺取利潤。山西地少人多,且地處黃土高原,地勢復雜,多山地丘陵,適宜耕作的平原面積不足20%,自然條件差,純農業收入無法平均人口生活需求,為求謀生,很多山西民眾選擇經商,具有較為深厚的商業傳統。同時,山西地處中原農耕區與北方游牧區交通要道,得交通南北地利之便,兼之社會資本主義萌芽初顯,重利、重商觀念在社會中廣泛流行。因此,明朝初年,大批山西商人抓住了邊關貿易的歷史機遇,捷足先登,順利進入蒙古草原,迅速積累資本,并逐步與蒙古地區建立起貿易關系。
清朝入關,更有山西商人隨軍辦理軍需。清康熙年間,朝廷平定葛爾丹叛亂時,大批晉商隨軍貿易,為政府軍隊后勤提供了有力保障,受到將士的贊賞。葛爾丹叛亂平定后,康熙皇帝批準旅蒙商人可以進入蒙古地區進行貿易,并由朝廷對其頒發準入蒙古的“部票”(即龍票),使得他們可去指定的蒙旗進行貿易活動。18世紀后期到19世紀初,隨著清朝政府對蒙古地區的封禁政策有所放松,旅蒙商人在蒙古及俄羅斯地區的貿易活動獲得了很大發展。而這些旅蒙商人中,多以山西人為主,并涌現出一大批商號。據考證,18世紀30年代,恰克圖有商號60多家,烏里雅蘇臺有鋪房1000余間,多倫諾爾有坐賈1000余戶[2]。
旅蒙晉商通過自己辛勤的勞動和卓有成效的經營,積攢了雄厚的資金實力,形成了較大規模,在整個商界也具有一定影響。其先進的經營管理,以義制利的經營理念,稱雄商界數百年。
2 旅蒙晉商文獻概述
在長達幾百年的歷史年歲中,旅蒙晉商的商貿活動溝通了“黃土文化”和“奶茶文化”的渠道,充當了連接蒙漢文化交流的使者。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旅蒙晉商既創造了物質財富,也創造出大量的精神財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經營理念、經營文化、治理體系、管理機制、營銷模式以及技術手段等。這些精神財富留存于各種相關文獻之中。
旅蒙晉商文獻按照來源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來自于旅蒙晉商本身的文獻,包括賬簿、票據、契約、書信、家譜等;一類是來自于其他機構和個人的文獻。包括奏章、實錄、方志、史書、書信、筆記、碑刻等。其中,第一類文獻因是晉商原生文獻,價值尤大。旅蒙晉商文獻是研究明清時期社會變遷經濟發展非常重要的資料,但是,由于近代以來多次劇烈的社會變遷,晉商由興起發展乃至逐步衰落,加之缺乏對文獻資料的保存,使得晉商文獻受到了很大破壞。目前,留存至今的晉商文獻數量很少,特別是來自于晉商的原生文獻更是少之又少,且缺乏系統性和完整性。
1917年,曾在蔚豐厚票號工作了50年的李宏齡出版了《同舟忠告》和《山西票商成敗記》兩本書。前者是其1890-1912年擔任蔚豐厚票號分號總經理期間寫給總號經理的76封信件匯集而成,后者是其1908-1909年寫給祁縣、太谷、平遙三幫票號倡議共同入股創辦三晉匯業銀行及相互回信的15封信件匯集而成。這兩本書屬于晉商原生文獻,具有很大的歷史研究價值。李宏齡曾擔任蔚豐厚票號在北京、上海、漢口的經理,是對晉商和票號研究最有發言權的當事人之一。此后,有關晉商的研究逐步引起研究者的關注,一百多年來,先后出版了不少關于晉商的研究著作和文章,關于晉商的文獻被廣泛搜集整理。程其田撰寫的《山西票莊考略》是第一步專門研究晉商的專著。他為了撰寫此書,于民國22年(1933年)專門到山西票號的故鄉進行調查,并與第二年去日本搜集有關材料,對山西票號興衰成敗的原因加以探討。著名歷史學家、考古學家衛聚賢1936年奉孔祥熙之命,到平遙、太谷、祁縣考察票號,收集整理資料,并走訪了票號遺老,查看墓志碑刻,其撰寫的《山西票號史》將各總號與分號之間的信件往來依各家年代先后依次錄入,是繼程其田之后的又一部關于晉商的專著。2002年山西經濟出版社出版的由中國人民銀行山西省分行和山西財經學院共同編纂的《山西票號史料》(增訂本)是眾多有關晉商的文獻中最為詳盡的代表之一,該書分為上下兩部,其中既收錄了晉商原生資料,也收錄了非晉商原生資料。2006年,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山西省政協《晉商史料全覽》編輯委員會編纂的《晉商史料全覽》,收錄文章1564篇,字數達615萬字,分為專題卷和地方卷。這套書對明清民國時期山西各個地方的晉商史料都進行了收編,包括晉商人物、家族、行業、字號、商埠、碼頭、宅院、店鋪、文獻、碑刻、風俗等社會活動史跡內容。
除此之外,由于長期往返內地與蒙古地區,在經濟交流中產生了許多內地文化與蒙古文化的碰撞,旅蒙晉商也總結出許多實用的學習經驗。為了克服語言習俗等不同而帶來的麻煩和困難,他們也嘗試編纂了一些其他方面的文獻。旅蒙晉商曾自行編纂過漢語注音的《蒙古語言》工具書,要求赴蒙貿易者需掌握蒙語,入蒙一年以上的商人,都可講一些蒙語單詞和日常生活用語。同時,因長期在外經商,再加上涌入蒙古地區的漢人數量增多,許多蒙古文化也被引入到內地,如地名的運用等。蒙古文化和內地文化相互融合,蒙民與漢民在交往過程當中也學習了大量的漢俗及漢族語言。
3 祥泰隆賬簿:清代旅蒙晉商文獻的代表
顯然,對于晉商的產生發展過程及在此期間社會經濟生活水平的研究而言,系統的晉商原生文獻具有非常重要的價值,但是這一類型的文獻資料留存較少。鄂爾多斯市圖書館館藏的旅蒙晉商祥泰隆130多冊賬簿文獻,時間跨度大,內容系統性強,庶幾可略補晉商原生文獻稀少這一不足。
3.1 祥泰隆商號的發展
17世紀末,山西省平遙縣和甘肅省民勤縣的一些商人到阿拉善地區進行貿易活動,在紫泥湖畔建立了阿拉善地區第一家商號——祥泰公。1723年,祥泰公結束經營,股東們另開了兩個商號:定遠堂和祥泰隆。定遠堂由于經營不善,數年后倒閉。1821年,祥泰隆被一家董姓平遙商人所開當鋪兼并,被兼并后的祥泰隆字號仍然保持不變。
祥泰隆的經營項目涉及綢緞、牲畜、畜產品、糧食、磚茶、藥材、土產等,進行批發、零售、收購、運銷等。其發展勢頭很大,很多經營項目在當時處于壟斷地位,是當時阿拉善地區最有影響力的商號。1930年,祥泰隆業績達到頂峰,資本高達銀洋一百二十多萬元。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帝國主義從軍事、經濟、文化等全面侵略中國,盛極一時的旅蒙晉商也沒能幸免,在日本帝國主義的全面壓制打擊下逐步衰落。祥泰隆商號作為影響力較大的大商號,在此期間也遭受重創,除了承受日本帝國主義的壓制,還要面對地方軍閥的勒索和逼迫,只能不斷縮小經營范圍,從此逐漸走上下坡路。1943年,祥泰隆被迫改名“蔚生厚”,從事小規模經營。由此,歷時二百多年的著名旅蒙晉商商號——祥泰隆走向衰敗[3]。
3.2 祥泰隆賬簿文獻的組成
鄂爾多斯市圖書館目前館藏祥泰隆手寫賬簿共133卷/冊,最早的文獻出自1858年(清咸豐八年),歷經了同治、光緒、宣統、民國,最晚到1951年(圖1-圖7)。從這些賬簿文獻中可以看出,祥泰隆票號在清光緒年間和民國時期賬簿文獻最多,其他時期或因收錄不全,或因票號自身發展變化,所藏文獻數量較少(見表1)。
晉商的賬簿設置一般分為四大類,祥泰隆的賬簿設置亦不例外。四大類型分別為基礎賬簿、業務賬簿、結算賬簿和輔助賬簿。基礎賬簿是以中國傳統的賬簿組織體系“三賬”為骨干,“三賬”指的是底賬(亦稱草流)、流水簿和老賬。底賬是營業時的即時記錄,起原始憑證作用;流水簿起日記賬作用,由底賬整理計入;老賬則相當于現在的總賬。業務賬簿又分為業務分類賬和往來總賬。結算賬簿包括月清和年總兩種。輔助賬簿是服務性質的賬簿,又分為萬金帳、路居賬、保薦賬和規賬等,主要用來輔助盈利分配和經營管理需要[4]。
由鄂爾多斯市圖書館館藏的祥泰隆手寫賬簿的數量、種類可以發現,鄂爾多斯市圖書館館藏的祥泰隆手寫賬簿,不僅時間跨度大,且種類豐富,包含各種賬簿類型,系統性強,是關于旅蒙晉商研究中不可多得的珍貴文獻,從中也可一窺清朝我國商業經濟發展的情況。
3.3 祥泰隆賬簿文獻的價值
自明清以來,旅蒙晉商馳聘內外蒙古,壟斷經濟商業大權達數百年,其經營范圍之廣,貿易金額之大,獲取利潤之豐,在我國民族交往史上是罕見的。數以萬計的晉商在開拓內外蒙古市場,發展社會經濟,促進文化交流等方面都有著重大的貢獻。而祥泰隆作為當時旅蒙晉商所開設商號的杰出代表,其經濟活動大大加強了蒙古地區與內地的經濟文化聯系,推動了牧區多種經濟的發展,也側面對我國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形成與發展做出貢獻。作為詳細反映祥泰隆票號各種經濟文化活動的賬簿,具有多方面文獻價值。
(1)祥泰隆賬簿對于旅蒙晉商學、晉商學的研究具有基礎性的文獻支撐價值。旅蒙晉商乃至晉商的研究,最為缺乏的是來自晉商的原生性文獻。晉商經過百年發展,歷經壯大衰敗。有關晉商的研究早在20世界30年代就已在學術界掀起了一波浪潮,尤其是對晉商首創的票號研究,學者們紛紛發表了眾多研究論文。在這些研究過程中,有關晉商的文獻資料絕對起到了關鍵性作用,誠然,散見于其他機構和個人的非晉商原生性文獻雖然也能在晉商學研究中起到一定作用,但來自晉商自身的原生性文獻無疑更具有基礎性支撐作用。而關于一個商號時間跨度長達一世紀之久,如此系統的文獻,在所有晉商原生性文獻中都是較為罕見的。對祥泰隆賬簿的挖掘、整理和研究工作,無疑會進一步推動有關晉商學和旅蒙晉商研究的工作深入化、具體化。
(2)祥泰隆賬簿具有多學科研究價值。在漫長的商號發展過程中,作為記載商號發展憑據的祥泰隆賬簿,其本身在這一過程中記錄了許多當時對消費者的稱謂、消費情況、價格、書信等內容,這些內容準確地反映了當時人們的衣食住行、階級階層、人口變動、社會治安、文化民俗等各方面的情況(圖8-16)。學界可以根據祥泰隆賬簿,從經濟學、歷史學、文化學、民俗學、社會學、人口學、地理學、管理學、政治學、數學、圖書館學等多個學科維度對明清時期的經濟社會生活進行多方面研究通過多視域、全方位、多層次地揭示近代以來經濟社會生活的發展與變遷,也使我們對于近代社會有一總體性的認識。
4 結語
旅蒙晉商自明朝萌芽以來,歷經明清兩個朝代發展,銀票匯通、絲綢之路、茶馬古道、駝隊馬幫各路暢通,其規模之大、影響之深,在中華民族貿易史上實屬罕見。他們在貿易活動中充當了溝通蒙漢文化交流的使者,對促進蒙漢民族民俗融合貢獻卓著。對這樣一個群體,有必要進行梳理研究。而支撐這一研究過程的晉商文獻彌足關鍵。透過這些有關旅蒙晉商的原生及非原生文獻資料,可以使學界對旅蒙晉商這一群體在當時的歷史發展軌跡有更加深刻地了解和認識。旅蒙晉商所帶動的“移民文化”、晉商精神,其首創的票號形式等,都對后來我國的經濟社會發展起到了一定影響作用。鄂爾多斯圖書館館藏的祥泰隆賬簿文獻作為這其中時間跨度久、研究系統強的一批優質文獻,在研究晉商尤其是旅蒙晉商的過程中無疑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而通過這些原生性文獻,學者們也可從多領域了解到當時旅蒙晉商的社會貿易活動和明清時期社會發展情況。
參考文獻:
[1] 邵繼勇.明清時代邊地貿易與對外貿易中的晉商[J].南開學報,1999(3):58-65.
[2] 張正明.明清晉商及民風[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43.
[3] 黃聰.祥泰隆,浩瀚大漠的晉商傳奇[DB/OL].[2017-09-11].http//www.firstlight.cn/View.aspx?infoid=3775916.
[4] 孔祥毅.晉商學[M].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8:125-126.
作者簡介:布和寶力德(1970-),男,內蒙古鄂爾多斯市圖書館副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