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自201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八)》增設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一這一條款以來,危險駕駛罪案件數量極大,但以第一款第(一)項追逐競駛定罪量刑的案件卻少之又少,危險駕駛罪中的追逐駕駛條款,幾乎成了法律領域中的休眠條款,凸顯出該條款在司法適用中存在的壁壘。本文將以追逐競駛型危險駕駛為研究對象,對該條款在司法適用中存在的問題進行研討。
關鍵詞 危險駕駛 追逐競駛 法律適用
作者簡介:李天嬌,天津市西青區(qū)人民檢察院公訴部檢察官助理。
中圖分類號:D92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10.137
一、追逐競駛型危險駕駛的立法背景及現實困境
《刑法》第一百三十一條之一對納入危險駕駛罪的行為進行了逐一地列舉,即追逐競駛,情節(jié)惡劣的;醉酒駕駛機動車的;從事校車業(yè)務或者旅客運輸,嚴重超載或者超速的;違反安全管理規(guī)定運輸危險化學品的??梢哉f,為了保護公民的合法權益,在立法上,對“危險駕駛罪”的行為進行了較為全面地列舉。但盡管如此,我們縱觀近幾年的各類案件的司法裁判,“危駕入刑第一年,全國共查處酒駕35.4萬起,其中醉駕5.4萬起;而危駕罪入刑第二年,全國共查處酒駕51.7萬起,其中醉駕6.8萬起,比入刑第一年增加1.4萬起,增幅25.9%;危駕入刑第三年,全國共查處酒駕40.2萬起,但其中醉駕10萬余起,比入刑第二年增加3.2萬起,增幅50.7%?!?相對于醉酒型危險駕駛的“熱度”的蒸蒸日上,追逐競駛型危險駕駛的條款顯然遭到冷落。這并不能真實反應我國此類犯罪行為的真實狀況,相反,正是我們日漸猖獗的“飆車”案,引起了社會及立法機關的高度關注,該條款才應運而生。我們不難看到,這種形勢下日益凸顯的司法矛盾:一方面,該條款設立的初衷是為了更好地保障公民的合法權益,另一方面,司法者對該條款的冷落,使得追逐競駛型危險駕駛幾乎成了一紙空文,不僅浪費了立法資源,更是縱容了本該在該條文規(guī)制下的犯罪行為。從長遠角度來看,對法律的公信力也會帶來極為不利的影響。
究其背后的原因,我們不難找到問題的答案。我們先來看危險駕駛所列舉的四種行為,其中三種都有一定的立法基礎,可以說危險駕駛條款是對《道路交通安全法》、《校車安全管理條例》、《危險化學品安全管理條例》涉及違法行為的進一步規(guī)范,無論是從立法上還是司法適用上,甚至到對法律術語的理解和司法程序的設置,都具備一定的基礎。而追逐競駛型危險駕駛則不同,一個在社會問題中應運而生的條款,在相應如何理解與適用“追逐競駛,情節(jié)惡劣”這八個字,成了司法工作者不愿意面對的難題。
一般來講,從立法技術角度出發(fā),在設計刑法各罪構成要件時,既可以選擇記述式、閉鎖型的構成要件,也可以選擇評價性、開放型的構成要件。 此兩種的立法方法的意義不同評價型、開放式的立法方式,需要合理精準地提煉所要規(guī)制行為的本質,使法理適用者可以精確地把握條文的宗旨要義,防止不當的擴大與類推;記述式、封閉型的,則必須盡可能詳盡地描述包括的所有行為方式,避免產生法律漏洞。我們從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一這一條文的整體來看,是一個記述式、封閉型的條文,對危險駕駛罪的行為進行了封閉式地列舉,但我們把第一款第(一)項追逐競駛型危險駕駛的這一條單獨拿出來看,又缺乏詳盡、全面的描述,“追逐競駛,情節(jié)惡劣”的描述雖然簡潔精煉,但很難清晰地界定罪名的界限,理解起來甚至是晦澀難懂的。
另一方面,相關司法解釋的缺位也進一步架空了該條款。盡管在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的第32號指導案例中對該犯罪行為有了較為具體的描述“兩人在道路上曲折穿行、快速追趕行駛”,從而表明這包含了違規(guī)超車、頻繁并線、超速行駛一系列交通違法行為,但如何將這些行為與“追逐競駛”建立相應的法律聯系,這顯然,也超出了公眾的認知范圍。再有,對“情節(jié)惡劣”如何理解的空白,也使得司法工作者難以界定,進一步減少了對于該罪名的適用。
二、在司法適用中存在的疑難問題
(一)關于對“追逐競駛”的理解
1. 成立“追逐競駛”是否應為必要的共同犯罪
根據我國《刑法》第二十五條第一款規(guī)定,共同犯罪是指二人以上共同故意犯罪。共同故意犯罪又分為必要的共同犯罪和任意的共同犯罪。任意的共同犯罪,即法律規(guī)定一個人可以單獨實施的刑法分則所規(guī)定的犯罪,由二個人以上共同行為的共犯。此種犯罪不以二人以上共同實行犯罪為必要,可以一個人實施,也可以二人以上共同實施。必要的共同犯罪,則是指行為要件符合刑法分則的規(guī)定,犯罪人數為二人以上的共同犯罪。
成立“追逐競駛”行為是否限于二人以上實施,對此學界看法不一,追逐競駛型危險駕駛罪的法律條文,就犯罪人數作出具體規(guī)定,未要求須二人以上的追逐競駛行為才能構成犯罪。以一般的社會認知來看,追逐競駛,俗稱飆車,立法本意在于懲罰那些以賭博競技或者追求刺激為目的,在道路上高速行駛反復并線違法超車的行為。 有的學者認為,“競”這個字,從文義解釋上來看,要求本罪須二人以上的意思聯絡,該法律條文規(guī)制的也是此類具有賭博競技、追求刺激的“競賽”行為。也有學者認為,從立法意義上來看,除了二人以上的比賽車技之外,單獨一車為展示車技膽識在公路上,通過高速超車,沒反復違規(guī)并線,等各種行為,其他車輛炫耀,自身車技,膽識的行為,也不應排除在本罪的界限范圍之外。張明楷認為,追逐競駛,可以是二人以上基于意思聯絡實施的,也可以是單獨一個人實施的,比如行為人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輛,針對消防車、救護車等等實施追逐競駛行為,亦可以構成危險駕駛罪。最高人民法院第32號指導性案例中作如下表述,“刑法規(guī)定的追逐競駛一般指行為人出于競技目的,追求斗氣等動機,兩人或兩人以上分別駕駛機動車輛,違反道路交通安全法規(guī)在道路上快速追趕行駛的行為?!痹诖税咐?,對追逐競駛行為雖沒有排除單車夠罪的情況,但在相關司法解釋出臺之前,只能暫以二人以上的意思聯絡為前提。
2. 成立“追逐競駛”是否必須高速、超速
張明楷認為,追逐競駛以具有一定危險性的高速、超速行為為必要條件,相對的,低速駕駛的行為不可能成立危險駕駛。對于這個問題,相當大一部分學者表達了相反的意見,認為刑法對機動車追逐競駛的規(guī)制,目的在于防范此種行為對公共交通安全,具有相當的危險性,高車速并不是構成此種危險性的唯一要素,亦不是必要要素,機動車行駛的路段、車流量、人流量,環(huán)境因素,是否反復并線、穿插前車、闖紅燈等皆可成為形成此種危險性的因素。本文也比較贊成后一種觀點。
(二)關于對“情節(jié)惡劣”的理解
按照憲法的規(guī)定,情節(jié)惡劣,是追逐競駛行為成立危險駕駛罪的前提,那么如何理解這里所說的“情節(jié)惡劣”,我們的刑法及司法解釋解釋并未作出詳細的規(guī)定。當然,我們可以從32號指導性案例中,找到對情節(jié)惡劣列舉式的蛛絲馬跡,第一,從駕駛的車輛來看,行為人駕駛的,或套牌的大功率改裝機動車;第二,從行駛速度上來看,嚴重超速;第三,從駕駛方式上來看,反復并線穿插前車多次闖紅燈行駛;第四,從對待執(zhí)法的態(tài)度來看,行為人面對民警的盤查時駕車逃離;第五,從行駛路段來看,駕駛路線均系城市主干道,途經多處學校公交車站居民小區(qū),人流密集地區(qū),且整個行駛距離較長,極易引起重大惡性交通事故。除此之外,還可以從其他幾個方面認定:(1)造成交通事故;(2)多人或者一年內多次;(3)在飲酒后或其他不是一狀態(tài)下駕駛機動車;(4)駕駛運營機動車并載有乘客;(5)無證駕駛,超載;(6)曾因危險駕駛超過行政處罰或者刑事追究。以上對于情節(jié)惡劣的認定因素的列舉均限于對行為人客觀方面的描述。
有些學者認為,對情節(jié)惡劣的認定,我們還應該考慮行為人的主觀動機,考慮到行為人的追逐競駛行為可能是基于不同的動機。例如有急事事出有因,甚至是緊急避險或是正當防衛(wèi),當然還有爭強好勝、追求刺激、賭博的,這種觀點認為第二類的主觀惡性要遠遠大于第一類。但我們可以看到,將第一類作為追逐競駛的動機,是十分牽強的,本罪的犯罪動機,是具有一定主觀惡性的。因此,本文認為,不宜將犯罪動機理解為情節(jié)惡劣的因素之一。當然,在某些特定情況下,犯罪動機確實能夠影響定罪,但必須以法律的明文規(guī)定為前提條件。
注釋:
曹波.危險駕駛入刑之實踐效果及反思.時代法學.2016(3).第79-80頁.
劉洪.刑法修正案(八)危險駕駛罪的法理解讀與立法缺陷.貴州警官職業(yè)學院學報.2012(1).第50頁.
高銘暄、馬克昌主編.刑法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67頁.
黃太云.刑法修正案(八)解讀之二.人民檢察.2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