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傷記憶下的遺忘和記憶選擇

摘 ?要：以“國際主義作家”自詡的石黑一雄，他的小說超越了族裔限制，把目光投向于世界，關注的是整個人類的生存和精神狀態。2015年他“十年磨一劍”的作品《被掩埋的巨人》再次沿襲了其一貫擅長的戰爭、記憶題材，這部添加了奇幻色彩的作品一經問世隨即引發文壇熱議。小說圍繞著歷史的創傷記憶書寫了從個人到種族的生存困境，并且做出記憶還是遺忘的選擇。本文以文本解讀法對幾個主要人物在歷史創傷面前的選擇進行剖析。

關鍵詞：石黑一雄;《被掩埋的巨人》;創傷記憶;選擇

作者簡介：汪金瑤（1994.10-），女，漢族，江西景德鎮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現就讀于長春理工大學文學院中國語言文學專業。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03--02

石黑一雄，著名日裔英籍小說家，與奈波爾、拉什迪并稱為“英國文壇移民三雄”。但與后兩者不同的是，他不寫移民文學，也不寫國族認同以及帶有明顯私人印跡的個人經歷。其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關注以及作品中所揭示的人性、歷史戰爭創傷等問題具有永恒的文學價值，對當今世界的和平發展也有不可忽視的啟迪作用。

小說的故事背景設定為英國后亞瑟王時代，撒克遜人和不列顛人比鄰而居，相安無事的生活背后，人們卻陷入失憶的困境。主人公埃克索和妻子比特麗絲憑著殘存的記憶想起有一個失蹤多年的兒子于是決定出遠門去找回。在這段艱辛的尋子之旅中，他們先后遇到了東方武士維斯坦、被全村人遺棄的小男孩埃德溫以及騎士高文，并從修道院神父那知曉了迷霧的真相：兩族本交戰多年，亞瑟王率領著不列顛人打敗了撒克遜人，并且為了防止他們復仇對其進行血腥的屠殺。亞瑟王為了掩蓋這一真相獲得長久的和平，派法師梅林對母龍魁瑞格施法，母龍噴吐的氣息即是致人失憶的迷霧，因此兩族和諧共處只是假象。維斯坦受自己的國王指派屠殺母龍，而騎士高文是母龍的守護者。最后高文為了保護母龍英勇的戰死了，維斯坦成功殺死了母龍。老夫妻想起了所尋找的兒子其實早已死去，并且兩人之間的感情也隨著痛苦記憶的被喚起面臨嚴峻的考驗。

石黑一雄通過傳奇故事以古喻今，表達了自己對戰爭記憶以及種族沖突的思考，他在談及這部作品的創作初衷曾提到這是一部關于“何時應當記憶，何時應當遺忘”的小說，面對歷史創傷和生存困境，民族和個人在記憶與寬恕中應當如何做出抉擇？

一、記憶追尋者：埃克索夫婦

埃克索與比特麗絲是生活在迷霧中的村民，表面上看是很恩愛的夫妻，他們在尋子的路途中碰到船夫聽聞神秘島的傳說，只有真心相愛的兩人才能被一起渡到島上在一起生活。比特麗絲在向往的同時也產生疑問：“沒有了記憶，就沒有了源頭，我們的愛會不會慢慢枯萎、死亡。”（44）這時她有了想尋回兩個人記憶的念頭。所以當后來從喬納斯神父那里得知迷霧和記憶的真相她興高采烈，即使神父告誡迷霧可能也掩蓋一些不好的事情她也無所畏懼，認為夫妻兩人無論是好的壞的記憶都很珍貴。然而埃克索得知迷霧真相后的感情是錯綜復雜的，他感到恐懼又好奇。當碎片化的記憶逐漸恢復時，兩人發現他們以前都對對方有過出軌和背叛，埃克索疑惑道“如果迷霧消退，只會將我們兩人分開，那記憶恢復又有什么好處呢？”（263）顯然埃克索心存顧慮，怕一些不好的記憶將影響夫妻二人的感情。

在妻子逐漸想起自己對丈夫的傷害時，也曾疑惑是否自己真的希望迷霧散去。盡管兩人都在記憶與遺忘中掙扎，對真理的渴望讓他們還是選擇繼續前行，兩人在最后終于想起自己的兒子早已死亡，埃克索告訴船夫他曾經為了報復妻子的不忠甚至不允許她去探望兒子的墳墓。當迷霧散去，隨著痛苦不堪的往事的浮現，即使是原本相愛的兩人對曾經認為堅貞不移的感情也抱有懷疑。故事的結尾是開放性的，我們不知道這對夫妻是否經受住了船夫的考驗亦或是埃克索自從同意讓比特麗絲一個人先上船就已經做了永別的決定。

埃克索夫婦是歷史創傷記憶中每一個普通家庭的縮影，相對個體而言，記憶的重現可能會使得愛情和親情不再像之前那么完美，可是對真理的追尋和渴望還是使個體毅然的選擇揭示真相。

二、和平守護者：高文騎士

高文受亞瑟王囑托來守護母龍魁瑞格，以此保證迷霧的持續作用。這位穿著上了銹盔甲的老騎士，牽著一匹坡腳的老馬，遇人便宣稱自己的使命是殺掉母龍，終日徘徊在母龍的巢穴附近，卻并沒有給母龍帶來任何麻煩。從個體層面上看，高文面臨的倫理困境表現在自我發展需求和忠誠之間的不可調和：高文是一個正常的生命個體，害怕孤獨，也渴望愛情的滋潤，希冀得到他人的理解和陪伴，但為了真正的任務他只能忍受著別人的不理解，甚至被寡婦們嘲諷為不忠誠。

從集體層面來看，他面臨的是正義同和平的抉擇。守衛母龍意味著掩埋真相，而屠殺母龍正義將得到宣揚可是和平顛覆，撒克遜人的仇恨記起大地又是一輪腥風血雨。即便所有人都反對他，高文依然選擇守衛和平。他對武士近乎懇求道：“死者安息于地下，地上早已覆蓋著怡人的綠草……離開這個地方吧，讓這個國家在遺忘中平復。”（294）最終高文為了捍衛和平，在巨人冢和維斯坦決戰，用生命的代價完成了自己的守護之路。

三、正義弘揚者：維斯坦武士

維斯坦從小時候和不列顛人一起長大和習武，之后他去了東方。他有所謂抵抗奇怪魔咒的天賦，因此他記得不列顛人對撒克遜人的殘忍屠殺，并且受國王的委托要殺掉母龍喚醒“掩埋的巨人”。他的“天賦”間接象征地說明了即使統治者借助一切手段以消滅社會記憶，依然無法根除，它就像星星之火，終有一天將燎原，將掩蓋的社會記憶重現人間。維斯坦也面臨著自己的倫理困境，他仇恨不列顛人，但也尊敬、愛戴不列顛人中的優秀者，他深知殺掉魁瑞格，迷霧將消散，撒克遜人和不列顛人都將恢復以往的記憶，這片和平的土地將因復仇的浪潮再次遭受暴亂和殺戮。然而面對士兵的追殺，高文耐心的勸導，他依然堅持自己的觀念“蛆蟲越活越肥，舊傷口怎么愈合？和平建立在屠殺與魔法師的騙術之上，怎么能夠持久？”（294）他訓練小男孩埃德溫，向其灌輸仇恨不列顛人的意念。最后，巨龍的過程并不驚險，這條傳說中的母龍也不像我們想象的那么雄偉，她瘦弱不堪，看起來更像個蟲子蜷縮在坑里，維斯坦毫不費勁砍下它的頭。殺死了巨龍，維斯坦本應該高興，但是他卻顯得垂頭喪氣，眼神空洞地望著遠處。他甚至也有那么一瞬間疑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正是在這猶豫彷徨中，顯現出維斯坦身上也有著人性的光輝善良。

結語：

石黑一雄站在人性的高度通過《被掩埋的巨人》這部小說提出了關于個人和集體在面對傷痛記憶和歷史是應該遺忘還是記起的問題，而無論是怎樣的選擇，都留給讀者以思考。人類應當以史為鑒，不要重蹈覆轍。正如莎士比亞的那句話：“讓我們不要用過去的哀愁拖累我們的記憶。”

參考文獻：

[1]石黑一雄. 被掩埋的巨人[M].周小進譯.上海： 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