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宇
摘要:整理總結唐詩中的漁釣形象,并加以歸類,來分類討論不同的漁釣形象的內涵與情感。同時對這一形象的演變進行歷史探尋,研究其思想內涵的形成原因。
關鍵詞:唐詩 漁釣 形象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9)05-0114-02
漁釣形象是中國古典文學意象中很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也是古典文學研究者不能忽視的一點。漁釣形象自先秦時期出現以來,歷經千百年一代代文人的加工,形成了一個具有完整內涵的意象,這一點在唐詩中可以得到證實。
一、漁釣形象的由來
漁釣形象最早出于先秦時期,早期的漁釣形象并沒有后世的那些深刻內涵,只是單純地講述漁翁的生活,如《詩經·小雅·采綠》中“之子于釣,言綸之繩。其釣維何?維魴及鱮”描述了一幅上古漁獵生活的真實畫卷。雖然這樣的詩句往往有著遠古生殖崇拜的影子,但從形象上來看,還只是單純的寫實,并沒有什么深遠意蘊與寄托。
戰國時期,百家爭鳴,各派學說紛紛著書以互相攻訐。或許是道家推崇水的原因,漁釣這一與水密不可分的形象進入了道家的視野,《莊子·漁父》就是這樣一篇作品。《漁父篇》借漁父之口,指出孔子不在其位而謀其政,“仁則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勞形以危其正”,向孔子提出“真”的含義。這里的漁父形象無疑是道家清凈自然、法天貴真的思想化身,展露的是道家出世的一面。
有出世的漁父自然也有入世的漁翁。楚辭《漁父》可看作漁翁入世形象的代表。在《漁父》中,作者描寫了一位“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的智者,他審時度勢、善于經世利用,“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的觀念影響了后世許多士人。《史記·齊太公世家》則記載了姜太公謂水垂釣遇西伯侯的故事,為垂釣者的形象增添了一抹傳說的色彩,成為后世文人表達積極進取、建功立業心情的濫觴。
二、唐詩中漁釣形象
唐詩中存在大量漁釣形象,這里面老少俱備、隱仕皆全,但大體可以分為三種基本形象:真實的漁釣寫照、虛構的垂釣意象與歷史形象的化用。
(1)真實的漁釣寫照。唐詩中有很多作品是真實描寫漁釣生活的。漁翁以打漁為生,通過賣魚換取生活資本,在詩詞中也往往被稱為漁商,社會地位低下。在一些詩歌中出現的漁翁形象就是現實中為生存而忙碌的普通漁商,這樣的詩句能為讀者展現一幅真實的生活畫卷,往往不帶有思想傾向性,只是單純的鋪陳。如張九齡《候使登石頭驛樓作》“萬井緣津渚,千艘咽渡頭。漁商多末事,耕稼少良疇”,宋之問《郡宅中齋》“漁商汗成雨,廨邑明若練”等。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安然垂釣的釣者。釣者形象與漁夫不同,由于釣魚是一種安逸悠閑的行為,這種釣者也往往是淡泊之人,他們的悠然自得總會引起那些為功名俗事所勞累的詩人的共鳴。如劉長卿《贈湘南漁父》“沈鉤垂餌不在得,白首滄浪空自知”,杜牧《贈漁父》“自說孤舟寒水畔,不曾逢著獨醒人”,還有如胡令能《小兒垂釣》“蓬頭稚子學垂綸,怕得魚驚不應人”那樣的清新童趣之作,也是真實的漁翁寫照。
這樣的詩句不少,但并不怎么受到關注,其實這類形象的作用很多。“漁商”作為“商”的一種,自然多出現在市場當中,而市場最能表現出一個城鎮的繁華,這是其一。漁樵的寫實形象經常與耕讀聯系在一起,他們的形象代表了俗世的勞苦,與詩人心中那自由自在的理想生活形成鮮明對比,這是其二。其三,現實中偶爾能遇到真正的世外智者,而不是詩人憑想象構造的虛擬人物形象,這樣的真實人物引起了詩人的共鳴,借由詩人的藝術表現,自然令詩篇顯得更為真實。
(2)虛構的垂釣意象。真正的不為名利所累、不為生活所催的隱士高人哪有那么容易見到?因此詩人在表現自我性情的時候一般都會假想一個詩人心目中的理想形象,這就是虛構的垂釣意象。由于姜太公渭水垂釣的故事深入人心,因此這種垂釣形象除了表現詩人對悠然自得自由自在的向往之外,也會有銳意仕途致君堯舜的意味。前者的典型代表有張志和《漁父歌》五首,以清新之筆描繪了一幅自然風光與垂釣隱者和諧共處的理想畫卷,借此抒發其對寧靜澹遠生活的向往。柳宗元的《漁翁》也是一個代表,“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一句充分表現了他對于貶謫即將結束的歡欣,以及對未來人生的光明向往。一些文人心中雖有對仕途的渴望,但有時不想太過直白,因此采用含蓄的手法表達,這時他們就會使用這種虛擬的垂釣形象,如孟浩然《望洞庭湖贈張丞相》“坐觀垂釣者,空有羨魚情”、柳宗元《江雪》“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等,孟詩從題目就可以看出這是一首干謁詩,末句“垂釣者”指的是宋玉《釣賦》中的圣君,而“羨魚”的孟浩然所求為何自是明了。柳宗元的《江雪》是千古絕唱,描繪了一個孤獨釣者在深山無人處、冰雪滿身時寂寞空釣的畫面,反映了作者在初貶永州對未來無望而又想不負所學為國效力的復雜心境。
“詩言志,歌永言”,詩歌中的意象往往表達了詩人自身的志趣品格。這種漁釣形象雖然是詩人虛構出來的,但確表現出詩人對高潔人格和自由生活的追求。無論是“欸乃一聲山水綠”的自然呼喚還是“徒有羨魚情”的暗自焦慮,漁釣者都寄托了詩人的某種情感,因此雖是虛寫,卻是真情。
(3)歷史形象的化用。相比于虛構一個漁翁垂釣的畫面,很多詩人更偏愛運用歷史上的漁釣典故。一般來說,詩人常用的歷史形象主要是姜太公、嚴光以及與屈原對話的漁父。其中,姜太公因釣而遇文王,成為公卿,歷來被文人所向往。中國古代讀書人本就深受儒家學說的影響,兼濟天下,為帝王師是他們的最高追求,因此姜太公的故事深入人心。李白多次在詩歌中化用姜太公的典故,如《鞠歌行》:“朝歌鼓刀叟,虎變蟠溪中。一舉釣六合,遂荒營丘東。平生渭水曲,誰識此老翁”,《梁甫吟》:“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寧羞白發照淥水,逢時吐氣思經綸”,這樣的詩句足以展現出李白對仕途的渴望。除了姜太公,還有其他的垂釣形象被詩人化用以表現自我抱負,如李白在《猛虎行》中以“我從此去釣東海,得魚笑寄情相親”作結,化用了任公子東海垂釣的典故,抒發了自己平滅叛軍、匡扶社稷的志向。
如果說姜太公是有意宦途的文人所鐘愛的對象,那么羊裘垂釣的嚴光則被那些有意隱居的詩人所喜。嚴光辭官而去在富春江隱居垂釣,因而被后人視為淡泊名利的隱居典范,這一形象在唐詩中屢被提及,而他所垂釣的釣臺、釣磯也為后代詩人所膜拜。劉長卿《送嚴維尉諸暨》有“應憐釣臺石,閑卻為浮名”一句,李德裕《重憶山居六首·釣石》開篇“嚴光隱富春,山色谿又碧。所釣不在魚,揮綸以自適”更是直接點明“自適”的主題。類似的是,與屈原對話的漁父在后世詩人的筆下也有著平淡無爭的意味,如李白《沐浴子》“處世忌太潔,至人貴藏輝。滄浪有釣叟,吾與爾同歸”之句,直接勸誡“貴藏輝”的主旨。
三、結語
中國古典詩詞中,漁釣形象是個值得注意的問題。中國古代文人大多從小就受儒家思想熏陶,施展抱負匡濟天下的理想比比皆是,而自東漢以來,隨著士人階層的自我覺醒,以及伴隨而來的亂世,文人內心中又開始向往清高自由的隱逸生活,這樣一種矛盾隨著李唐王朝結束亂世而顯得尤為劇烈。無論是姜子牙還是嚴光,都寄托著古代文人心中的一條敏感神經。積極入世者未嘗沒有想過閑淡悠遠的隱居生活,而那些隱居詩人未必沒有治國平天下的宏偉抱負,漁釣形象這一同時具備入世與出世兩種內涵的文學形象自然能得到詩人們的廣泛認可,從而成為千百年來詠嘆不停的重要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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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