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治平 王靜



摘 要:后金融危機時代,國際社會開始反思金融資金投資不當是否是導致金融危機的導火索之一,并致力于構建宏觀審慎監管體系。中國正處于大資管時代,虛擬經濟體量過大,銀行理財資金與保險資金紛紛進入二級市場,威脅金融市場的穩定發展。本文以“寶萬之爭”為例,深入剖析了其中銀行理財資金、保險資金進入股票市場產生的各種風險,并就“寶萬之爭”對萬科集團和市場的影響和風險進行分析,最后分別從銀行、保險公司、監管部門和國家四個角度提出建議,以期能規避金融資金投資的風險,減少金融資金投資不當的行為,促使金融資金進入實體經濟中,更好地為實體經濟服務,促進中國金融市場良性發展。
關鍵詞:寶萬之爭;理財資金;保險資金;風險
一、引言
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引發了席卷全球的金融風暴,造成自1929—1933年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全球經濟衰退。而作為次貸危機導火索之一是資產負債期限的不匹配,借短貸長使在出現次貸違約風險后,出現債務擠壓和資產價格下降同吋并存的現象。二是危機發生后金融市場流動性短缺,市場調節功能失效,金融機構資本金短缺和監管部門謹慎監管導致金融系統出現流動性風險,致使次貸危機最終演變為金融危機。金融資金的不合理使用與金融監管滯后一時間被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國際社會對現存的金融監管體系不斷反思。隨著層出不窮的銀行理財資金和保險資金等金融資金入市再次引發多輪小規模市場動蕩,政策制定者和學術界逐漸達成共識認為在當前金融業混業經營的背景下,防控金融資金投資不當導致的諸多風險,關鍵在于宏觀審慎的金融監管。歐美國家先后提出了加強宏觀審慎監管的金融體系改革方案,并在此基礎上初步規劃出相應的宏觀審慎監管框架。與此同時,我國人民銀行根據中央和國務院關于應對金融危機的相關部署,并結合G20峰會、金融穩定理事會針對國際金融危機教訓的總結,開始對宏觀審慎政策框架建設進行積極探索和嘗試。
我國當前正處于大資管時代,金融創新以及多元化金融機構的出現在促進金融市場混業經營發展的同時,也存在著虛擬經濟體量過大,實體經濟發展動力不足,且現實中金融資金“脫實向虛”、“貨幣空轉”現象日益嚴重[1]。如保險業在險資運用領域存在著險資非理性舉牌、與非保險一致行動人進行惡意收購、保險公司進行激進經營和投資、萬能險產品被濫用等重大風險隱患。而銀行業則存在著大量的理財資金通過信托途徑設計成信托產品進入二級市場,金融杠桿拉高,房地產市場泡沫持續膨脹,不良貸款率一路走高等高風險問題。在金融市場向民營資本開放之前,國有金融機構嚴格遵循分業經營,分業監管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但是在中國金融市場向民營資本開放后,民營金融機構迅速打破了分業經營的格局,金融市場監管出現諸多監管真空。如2016年“寶萬之爭”中寶能舉牌萬科的過程中就是保險、證券和銀行等業務混合使用。無論銀監會、證監會和保監會在監管過程中如何“無縫銜接”,在分業監管的模式下,混業經營總是“有縫可鉆”,“有機可乘”。黨的十九大報告把防范重大風險放在三大攻堅戰之首,并強調防范金融風險是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的重點,這也促使了銀保監會在2018年4月8日正式掛牌成立。2019年2月22日下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完善金融服務、防范金融風險舉行第十三次集體學習,習總書記在會上提出,“實體經濟發展是防范化解風險的基礎。防范化解金融風險特別是防止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是金融工作的根本性任務”進一步強調當前經濟發展中對于金融風險防范的高要求。可以看出,防范和化解重大金融風險是當前我國金融市場監管的重中之重,這也給重新審視、分析“寶萬之爭”提供了契機。
二、“寶萬之爭”真相還原
“寶萬之爭”是2016年的金融熱點事件,時隔兩年,仍頻頻被學者作為典型案例進行深入剖析,也時常被新聞媒體人作為“蛇吞象”杠桿收購訴諸筆端,表面上看是寶能系與萬科管理層之間進行收購和反收購,實際上是近年我國銀行理財資金、保險資金等金融資金不合理使用與金融監管滯后的一個縮影。寶能系大規模收購萬科集團過程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具體如下:
第一輪收購。開始于2015年1月左右,寶能集團金融板塊的重要代表——前海人壽開始陸續買進萬科A股股票,直到7月10日,前海人壽持有萬科股份累計超過5%,由于《證券法》和《上市公司收購管理辦法》均規定:投資者及其一致行動人通過二級市場購買上市公司已發行股份5%時應當及時履行報告和信息披露義務,之后投資者繼續買賣上市公司股份的,持股比例每增加或者減少5%,應當繼續履行報告和信息披露義務。寶能集團這一隱蔽的收購行為才得以披露,進入大眾視野。2015年7月下旬,股災爆發,中國保監會連續發布《中國保監會關于提高保險資金投資藍籌股票監管比例有關事項的通知》、《中國保監會關于保險資產管理產品參與融資融券債權收益權業務有關問題的通知》等多項公告,要求各大保險公司買入藍籌股以維護資本市場穩定。寶能系通過前海人壽、鉅盛華假此之名繼續增持萬科A股和H股,直至12月18日萬科停牌前,鉅盛華和前海人壽分別擁有萬科8.38%、6.66%的股權。值得注意的是,6.66%是保監會對于保險資金投資股市要求的上限,這就意味著,寶能系無法再利用所持有的的保險資金來收購萬科。
第二輪收購。在排頭兵前海人壽所擁有的剩余保險資金無法投入股市的情況下,寶能系開始把目光投向銀行資金,經過與多家銀行洽談后,浙商銀行向寶能伸出橄欖枝。2015年11月,寶能系出資67億元作為劣后,聯合浙商銀行出資132.9億元作為優先,浙商銀行通過華福證券、浙商寶能資本將這200億資金構建成有限合伙基金,并通過增持、股東借款等形式進入鉅盛華。根據有關資料顯示,67億大部分來源于浙商銀行資管計劃,寶能系實際出資額不超過20億元,并且132.9億元的這筆投資額實際上浙商銀行數月前特意發售理財產品籌措的。鉅盛華作為寶能系的金融平臺,是寶能系進行資本運作的核心,隨后由鉅盛華出資77億元作為劣后,同時以兩倍的杠桿撬動廣發、平安、民生、浦發等銀行理財資金約155億元作為優先,通過資產管理計劃買進萬科股份。
第三輪收購。2016年4月6日,寶能系出于并購戰略考慮,其子公司鉅盛華與其一致行動人前海人壽簽署表決權讓渡協議,鉅盛華將其直接及間接持有的約14.73億萬科股股份所對應的全部表決權以不可撤銷的方式無償讓渡給前海人壽。7月4日,停牌半年之久的萬科A復牌,隨即兩日跌停板。迫于萬科管理層為維持其控制權引入深圳地鐵的壓力,寶能系在5日到6日,分別趁低價購入萬科A股股票7529.3萬股、310萬股。至此,鉅盛華及其一致行動人前海人壽合計持股數占萬科總股本的25%,成為萬科第一大股東。
縱觀萬科集團與寶能系的股權爭奪案,寶能系共動用約450億資金,其中前海人壽共耗資105.11億元,險資運用規模高達82億元。以浙商銀行為代表的各大商業銀行在“寶萬之爭”中,累計向寶能系輸送資金高達330億元,330億資金幾乎無一例外都來自于銀行理財資金。但根據銀監會與保監會的相關規定,無論是保險資金還是銀行理財資金在進行投資時,風險是關注的重點,須將資金運用于低風險投資項目,而不能用于舉牌上市公司等高風險項目,進而擾亂金融市場正常秩序。由此可見,“寶萬之爭”中資金運用與相關監管部門的規定背道而馳。
三、“寶萬之爭”之資金風險分析
2018年4月中國人民銀行、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國家外匯管理局聯合印發《關于規范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將“堅持嚴控風險的底線思維”作為規范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務的首要原則,表明國家對金融機構風險把控的重視提到了空前高度。
(一)銀行理財資金風險分析
根據《2017年中國銀行業理財市場報告》,全國562家銀行有存續理財產品,理財產品存續金額比例約在總資產的20%左右,各銀行幾乎均圍繞20%的比例發展資管業務,個人類理財產品募集金額占全部理財產品募集金額的63.62%,機構專屬類與金融同業類占比分別為28.63%、8.02%,可以看出當前商業銀行理財產品的消費者大多為居民個人或家庭,而這些居民個人或家庭購買理財產品的初衷是為了規避通貨膨脹風險獲得穩定收益,他們的風險承受能力通常較低,一旦發生理財損失,輕則會影響這些居民個人或家庭的生活質量,重則可能會引發社會問題,因此對于商業銀行來說,合理管控理財資金投資風險顯得尤為重要。銀行理財資金投資風險主要分為流動性風險、“剛性兌付”風險,具體分析如下:
流動性風險。對投資者來說,所購買的理財產品都規定有存續期,到期之前無法終止合約,也不能贖回理財產品,直接后果就是投資者出現暫時資金需求時,不能及時變現,也存在著可能錯失更高收益投資機會的機會成本;對銀行來說,當理財資金投資風險過大,不能及時收回,導致兌付資金緊張時,銀行若運用自有資金墊付,可能會對其他業務和表內資產產生影響,導致風險交叉;若通過增加債務的方式籌集資金進行兌付,就會導致理財產品杠桿放大,從而擴大銀行經營風險。也就是,銀行對理財資金的投資必須慎之又慎,進行投資決策時,嚴格把控其流動性風險?!皩毴f之爭”中,寶能系將浙商銀行等商業銀行提供的理財資金投入高風險、高杠桿的并購活動中,不僅放大了理財產品杠桿,加大銀行資金投資風險,更使得這筆高達330億元的資金在萬科股票停牌時,流動性趨近于零。一個330億資金的流動性似乎難以影響整個銀行的流動性,但是僥幸心理會促成投資習慣的形成,就有可能出現多個330億的疊加效應,最終釀成嚴重后果。由于流動性風險具有傳導性特征,而不同金融機構的資產之間債權債務聯系錯綜復雜,一旦金融系統中某家機構資產流動性出現嚴重問題,就有可能出現多米諾骨牌效應,單個金融機構的流動性風險可能會演變成區域性或全局性的金融動蕩,后果不堪設想。這種教訓在世界銀行發展史上都是極其慘痛的。風險管控重在風險防范,應及時發現風險點,將可能存在的風險控制在風險容忍度內?;诹鲃有燥L險對銀行的重要性,所以《指導意見》明確了銀行理財資金投資的合理合規,盡可能將銀行理財資金投資失誤引發的銀行流動性風險控制在合理范圍。
“剛性兌付”風險。雖然《指導意見》已經明確否定了“剛性兌付”的合理性,但由于我國多年來形成的老百姓對銀行業務的“隱性擔?!焙汀皠傂詢陡丁本置骐y以在短時間內扭轉,對銀行的投資理財產品居民和家庭尚缺乏自擔風險意識,這種現狀無疑會造成銀行理財資金的“剛性兌付”需求。銀行在對理財資金進行投資選擇時必須充分而又慎重地考慮居民的這個消費習慣。當然,銀行的“無條件兌付”不僅容易滋生道德風險,同時也將市場無風險資金定價抬高,引發資金在不同市場間的不合理配置和流動。當前銀行業理財產品市場競爭激烈,為了吸引客戶,銀行不僅在理財產品到期后都會嚴格按照合約如期兌付,甚至在利用理財資金進行投資時,為取得高收益,往往還會冒險投向國家限制性行業和領域。在“寶萬之爭”中,以浙商銀行為代表的商業銀行將大量的客戶理財資金輸送給寶能系卷入資本市場的股權爭斗中,以謀取高額回報,對這種高杠桿收購失敗可能帶來的潛在巨大風險視而不見,對銀行理財資金“剛性兌付”的潛在風險特質視而不見,給銀行自身埋下了高風險的禍根,也給金融行業穩定增加不穩定因素。
(二)保險資金風險分析
為進一步防范風險,完善保險資金運用管理和監管機制,保監會2018年1月26日頒布的最新《保險資金運用管理方法》中,將資金運用風險防控放在重中之重,并首次降調了運作獨立性,避免再次出現如“寶萬之爭”中寶能系控股人利用控股股東身份實施股東對保險資金運用的任意干預,從寶萬之爭中所投射出的險資投資亂象中,以下風險值得引起注意。
期限或類別錯配風險,期限錯配主要是指保險公司將險資運用于與其期限不相匹配的投資項目,如將期限較長的壽險投入短期高風險、高收益項目;而類別錯配則是指險企將保費收入運用在投資股票方面,專業表述即為用負債匹配股票、基金等權益性資產。我國保險業分為人壽保險和財產保險,壽險資金期限長,償付時間穩定,適合長期投資,但財險時間較短,收益高,因此通常將收益更高、流動更強的項目作為標的,其所帶來的風險更大?!皩毴f之爭”中,前海人壽使用的險資多為萬能險資金,而萬能險作為壽險的一種,其資金卻大量進入股票二級市場進行短線投資,存在嚴重的期限錯配風險,當萬科股票停牌時,險資在股市中被套牢,進一步加劇流動性風險,而萬能險不同于一般壽險,大多數保險公司承諾可在特定期限之前選擇“贖回”產品,只享受其投資屬性,前海人壽也不例外,因此一旦發生大規?!摆H回”,前海人壽資金鏈極易斷裂,不僅投保人利益得不到保障,而且公司后續經營岌岌可危;同時寶能系為了獲得短期收益或控制上市公司以期獲得分紅,而將大量保費收入投入股票市場,就是類別錯配的實例。股票市場風波不斷,影響因素更復雜,投資盈虧幾乎無法把握,而險資作為避險資金,投入股市不僅違背其本質屬性,更是是加大其風險程度。
杠桿收購風險,保險企業利用萬能險配置股票、基金等風險資產,可以被視為被動加杠桿。由于中國金融市場的非良性發展,導致只有持有股票、基金等高風險資產才能獲得短期高額利潤。險企出售大量預期收益較高的萬能險,為確保能償付收益,隨后將萬能險險資投入股票市場,這意味著險資不僅被動加了一層杠桿,同時成為風險偏好資金,違背保險資金作為避險資金的本質。近年來,大量保險機構利用保險資金進行非理性舉牌,如風噪一時的安邦保險舉牌中國建筑,陽光保險舉牌伊利股份、吉林敖東等實質上都是險資高杠桿收購的典型案例。然而,杠桿收購存在巨大風險,萬能險自身已經被動加上杠桿投入二級市場,隨后又被運用在撬動更高杠桿以獲得高額資金,不僅會導致收購成本上升,同時杠桿層層嵌套,隱性杠桿進一步提高,資金風險迅速上升。
運營風險,廣義上來講,運營風險是指足以阻礙實現任何業務目標的威脅。近年來,一些金融控股集團或者實業集團通過投資控股保險公司,并利用股東(實際控制人)身份干預保險公司正常業務發展,使其背離保險資金服務保險業的主要目標,淪為該集團舉牌上市公司控制實體產業的工具。前海人壽前董事長姚振華同時也是寶能系的實際控股人,對前海人壽有“內部人控制”的嫌疑,利用大股東身份不顧風險,任意操縱險資進入股票市場,舉牌多家上市公司以謀取利益。不僅給前海人壽招致保監會的嚴格審查和頂格處罰,同時使企業信譽受到巨大打擊,前海人壽原投保者產生信任危機,一旦不信任度達到一定高度,可能將出現大規模退?;蜥槍η昂H藟鄣姆稍V訟,對于前海人壽的后續運營來說,無疑是非常不利的。
四、“寶萬之爭”之市場風險分析
(一)對萬科集團影響分析
萬科企業股份有限公司于1984年成立,1988年進入房地產行業,1991年在深交所上市,現已成為國內最大的住宅開發企業,銷售規模持續居全球同行業首位。萬科集團曾被全國政協常委贊譽“長期致力于全體股東的長期利益和社會效益,是中國資本市場稀缺的良治公司之一”,不僅是房地產行業的標桿性企業,其完善的公司治理制度更是讓無數企業紛紛效仿。歷時一年半的“寶萬之爭”,最終以萬科創始人王石告別管理層,深圳地鐵替代華潤成為新的控股股東作為結點。在這場激烈的股權之中,萬科集團不僅經營業績受到沖擊,股價也產生了劇烈波動。
1. 從財務指標變動看“寶萬之爭”
如表1所示,萬科的短期借款在2016年達到1,657,658.92萬元,相較于2015年上漲了772.41%,說明在“寶萬之爭”中,萬科為應對寶能系收購行為存在大量舉債的現象。根據萬科2016年對外披露的年報,資產負債率達到了80.54%,隨后的2017年更是達到了83.98%,雖然80%左右的資產負債率對于房地產企業是普遍現象,但從表中可以看到風波之前萬科集團的資產負債率一直穩定在77.5%左右,資產負債率陡然增加,雖然增加比例不大,但考慮到萬科巨大的公司體量,負債的增加無疑使得萬科集團面臨的財務風險加大。另外,流動比率從2015年的1.3下降到了2017年的1.2,根據萬科年報披露,由于流動資產增長小于流動負債,可以看出萬科企業資產的變現能力、短期償債能力都出現了小幅度下降。
恒大地產、碧桂園地產與萬科地產同為中國房地產百強中長期蟬聯前三位的公司,其公司規模、業務范圍等都具有較大的相似性,以前兩者營收增長率作為萬科“寶萬之爭”前后的對比參照,更能直觀地反映出此次股權之爭對于萬科的業績的沖擊。如表2所示,萬科營業收入增長率從2015年的33.58%下降到2017年的1.01%,降幅超過90%,同期恒大的營業收入增長率雖略有下降,但下降幅度遠低于萬科,而且另一房地產巨頭碧桂園營業收入增長率一直保持穩定增長的態勢,根據房地產行業報告分析,2016、2017年行業營業收入增長率分別為28%和16%,作為中國房地產龍頭老大的萬科集團營收增長率2016、2017年分別為22.98%和1.01%,遠低于行業平均水平,“萬寶之爭”2016年才落下帷幕,2017年超低于行業平均水平的營業收入增長率不能不說“萬寶之爭”留給萬科的痛。
2. 從股價變動看“寶萬之爭”
萬科股價在“寶萬之爭”發生之前,穩定在15元左右,雖與其實際業績水平相背離,但是萬科股價漲幅在長達15年的時間當中一直保持較低水平的平穩增長,總體來說沒有大幅波動,因此被視為房地產產業的藍籌股,深受廣大投資者長久的青睞。
如圖1所示,在第一階段,寶能入主萬科期間,前期萬科股價并未因寶能的入局而產生明顯波動,然而在2015年11月末至2015年12月初這段時間內萬科股價出現異動,從15元快速上漲至24元,對比5個月前累計漲幅達63%;第二階段,寶萬矛盾公開,萬科采取停牌手段以抵抗寶能系收購,在停牌六個月后,萬科股價在復牌后直接跌停,隨著市場對寶能杠桿平倉擔憂加劇,萬科股價從停牌前24元跌至最低時17元,跌幅超過30%;第三階段,恒大集團突然加入股權斗爭,自2016年8月4日開始,萬科股價急速上漲,創下歷史上第一次三連板,在短短9個交易日上漲幅度達54%,隨后不斷走高,至2016年11月,萬科股價已達到27元,再次刷新此前創下的高點記錄;第四階段,監管部門怒斥寶能系、恒大濫用險資,深圳地鐵入主萬科,自2016年12月3日監管層發聲之后,資本市場迅速反應,萬科股價從最后一個交易日(2016年12月2日)的26.45元直線下跌,至2016年12月20日跌至20.33元,短短十八個交易日跌幅達26%,此后也一直徘徊在19-22元區間內,直到2017年6月白馬股集體回升,股價才重新開始上漲。直至截稿前,萬科股價穩定在25元左右。“寶萬之爭”中萬科股價幾經“沉浮”,從積極角度出發,正促使萬科股價向著其正常的市值變動,其股價不再淪為萬科管理層保障自身利益的渠道,但是也同時反映出投資者對于萬科這只老牌藍籌股投資熱情和信任度有所下降。
(二)對資本市場影響分析
劉姝威教授針對寶萬之爭曾說過這樣一段話;“寶萬之爭充分暴露了中國金融市場存在致命的系統性風險:在金融監管不足的金融市場里,一些獲得金融牌照的企業并沒有服務于實體經濟,而是利用金融牌照獲得低成本資金和高杠桿配資掠奪和干擾實業,破壞金融市場秩序?!?/p>
事實上,2015年股災爆發的根源同樣是與市場高杠桿配資有關,大量的場外配資非法涌入股市,使得股市杠桿資金驟然猛增,引發危機。有關研究表明,市場配資規模的迅速膨脹和高杠桿推動著股市快速上漲,風險大幅增加,市場價格泡沫化,市場結構極其脆弱,危機一觸即發,一發而必呈雪崩式下跌[6]。“寶萬之爭”正是高杠桿配資舉牌上市公司的代表,通過利用銀行理財資金、萬能險險資進行高杠桿配資。高杠桿配資推高金融市場的整體杠桿率水平,市場杠桿率過高將加重負債方付息償債壓力和資金流動性壓力,如果市場泡沫破裂,出現大規模違約,進而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甚至,可能觸發“債務—通縮”多米諾骨牌效應,資產價格瘋狂下跌、通貨緊縮、失業率上升、實際利率上升等連鎖反應接連出現,最終導致新一輪金融危機。
市場杠桿率不斷攀升, 資金“脫實向虛”現象惡化,金融與實體經濟之間的脫節愈發明顯。本應服務于實體經濟的金融業,將其手中的資金大量用于投機,資金在投機市場內部循環空轉,拉高市場杠桿,形成繁榮的假象,長此以往,資金都涌向虛擬經濟,但虛擬經濟并不會創造物質財富。由于缺少資金,則將加劇了實體經濟部門萎縮、技術性投資水平下降、生產性投資效率降低,阻礙實體經濟的正常發展,必須注意到的一點是,實體經濟的穩健發展是一國之根本, 不僅因為它是發展新動力的源泉,而且也是創造物質財富的基礎,一旦大規模萎縮,社會再生產中的生產、流通、分配、消費整體循環不暢,人們正常生活所需得不到保障,勢必引發嚴重的社會危機。而當前中國市場,大量企業創造利潤的方式已經從組織大規模生產轉變為將生產資金投入資本市場,通過“錢生錢游戲”來實現,例如,2016年,有767家非金融上市公司購買金融產品,總金額達7268.76億元,平均而言,非金融上市公司超過20%的利潤來自金融渠道獲利。一方面,實體經濟得不到生產資金,另一方面實體經濟又將資金投入虛擬經濟,中國經濟“脫實入虛”勢頭難以遏制,長此以往,不僅經濟良性發展難以保證,甚至可能影響中國長期健康可持續發展。
五、從“寶萬之爭”看金融資金監管
市場變幻莫測,風險存在于每一個角落,無論是何種經濟行為都無可避免地與風險為伴,如若不對風險加以規避和控制,“螻蟻潰堤”的風險可能不止導致一個商業帝國崩潰,甚至可能是一個國家經濟的覆滅。“寶萬之爭”雖是個例,但也從中折射出金融資金監管漏洞,需要加以審慎對待。
(一)商業銀行
第一,引導理財者轉變認識,幫助其樹立理財需求長期化、去投機化意識,積極主動向理財者解釋資管新規條例,打破理財者對于理財產品“剛性兌付”的固有思維,向客戶詳細說明理財產品存在的風險,列示資金投向,讓投資者有合理的心理風險預期,提高其風險自擔意識,化解商業銀行理財資金“剛性兌付”風險;第二,保持理財資產和負債的長期平衡配置,改善投資和產品結構,提高資金穩定性,確保資產負債的匹配均衡,投資端做好資產配置,在提高組合收益的同時保持良好流動性;第三,避免向意圖惡意舉牌其他上市公司的企業輸送資金,特別是理財資金,無論是何種理財資金投資都要求利用專業投資人士的專業知識對投資方向進行風險評估并出具多項投資方案,之后再由理財投資負責人召集相關人員,對以上方案進行集體討論決定。
(二)保險公司
保險企業的主業是保險業務, 經營方式是負債經營,那么保險資金運用的安全性尤為關鍵。第一,保險公司應該建立健全完善的公司治理機制,公司相關章程中應明確規定股東(大)會、董事會、監事會和經營管理層對于保險資金運用的不同權限和職責,確保保險資金運用決策權、運營權、監督權相互分離,相互制衡,避免控股股東“一言堂”,集體決策決定資金投資方向;第二,運用保險資金進行投資時,應該對投資項目的風險進行評估,嚴格高風險項目的審慎投資,盡量將資金運用在風險較低的中央政府債券、地方政府債券和銀行存款上;第三,審慎進行長期投資,遵循適度原則,不超過保險法規對于股票投資的集中度上限、比例上限等約束;第四,堅持每季度對資金進行流動性壓力測試,一旦出現流動性較差的情況,適當轉換或收回部分投資;第五,避免出現利用保險資金惡性舉牌上市公司或資產負債期限錯配的情況,加強應變能力。
(三)監管部門
第一,通過合法監管使金融企業做到有法必依,一旦發現企業觸犯法律,違法必究、執法必嚴;第二,堅持以“金融業為實業服務”的原則為導向,督促金融企業合理運用資金,服務實體經濟;第三,向企業發放金融牌照時,必須加強對企業資信狀況進行嚴格審查,明令禁止擁有金融牌照的企業利用高杠桿配資舉牌上市公司,一旦發現嚴懲不貸;第四,加強對投資資金的穿透性監管,特別針對另類投資,必須通過逐層穿透至底層基礎資產的方式來加強資金監管;第五,進一步完善信息披露機制,督促金融企業及時且持續地披露,減少投資中信息不對稱風險;第六,利用新信息技術如大數據對上市公司所披露信息綜合分析,并對其進行深入地數據挖掘和分析,為監管部門提供更多的數據支持,同時立足于大數據信息技術, 建立不同監管部門及其內部各單位的信息共享機制,通過信息共享建立內外部協調機制,各監管部門互通有無,從而有效避免監管資源錯配問題,減少監管真空現象,提升監管效率和質量。
(四)國家角度
第一,督促立法部門完善和制定中國金融市場相應法律法規,讓監管活動有法可依,進一步完善金融保障措施,規范上市公司運營行為;第二,在混業監管背景下,持續推進宏觀審慎監管;第三,積極推動資本市場創新,鼓勵發展股指期貨等新型金融工具,拓寬投融資渠道,減少企業融資成本,創新更多可供資本選擇的投資標的;第四,依據十九大提出的“防范重大風險放在三大攻堅戰之首,并強調防范金融風險是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的重點”要求,將防范風險作為指導金融工作的首要前提;第五,要有效貫徹引導經濟“脫虛向實”理念,要把為實體經濟服務作為基礎,鼓勵虛擬經濟更好地服務于實體經濟發展,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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