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靖
摘要:“語言學導論”作為高校外語專業高級階段的必修課程,教學內容多,教學課時少,常陷入“教師焦慮滿堂灌,學生畏難無心學”的尷尬境地。文章以建構主義學習理論和“課程意識”為導向,基于多年教學實踐和教學效果反饋,探討將影視作品作為教學資源應用于“語言學導論”課程的可能性與意義。文章分類分析與語言學有關的影視作品,挖掘其中的語言學元素,分析影視作品對幫助學生建構知識體系、提高學習興趣、啟發主動思考等方面的積極作用,希望為“語言學導論”課程的教學改革增加新的思路。
關鍵詞:“語言學導論”;課程意識;建構主義
中圖分類號:G642.0?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674-9324(2019)44-0165-03
“語言學導論”課程是高校外語專業高級階段的傳統課程,對德語專業來說則是現行大綱規定的唯一一個語言學類專業必修課程。對于大多數高校而言,36—72學時的“語言學導論”課程就是本科階段唯一的語言學入門機會。
語言學分支眾多,內容多樣,僅理論語言學就包括語音學、音位學、語義學、詞法學、句法學、篇章語言學、語用學等;每個分支都有相對獨立、自成體系的理論知識基礎和研究方法。如何在很少的學時中安排如此繁多的內容,并收到良好的教學效果,一直以來都是該課程教學的難點。筆者認為,在選擇教學方法、教學材料之前,應該對該課程的教學目標進行深入思考。這一思想與“課程意識”不謀而合,即“站在課程的立場來審視教學改革問題”,這種意識能夠幫助教師關注學生的繼續發展,特別是學生學習意愿、能力和情感態度價值觀的健全發展。
一、對語言學課程意義和目標的再思考
語言學是以語言為研究對象的科學,它的任務遠遠超過語言學習,而是要研究人類語言的結構、功能及其歷史發展,揭示人類語言的本質,探索語言的共同規律。需要認識到,語言學并非術語和具體知識點的堆砌,而是體現語言觀、哲學觀的思維探索,是人文科學中重要的基礎學科。
首先,語言觀是哲學層次的思考,對人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影響深遠。例如現代語言學創始人索緒爾創立的結構主義語言學,因其研究視角和方法論所具有的一般性和深刻性,對人類學、社會學、哲學、心理學、生物學、邏輯學、文學等眾多學科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成為20世紀重要的哲學流派結構主義的重要思想來源,并引發了結構主義思潮。更值得注意的是,語言學作為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之間的橋梁,不僅研究成果在各個領域得到應用,更提供了很多與其他學科相互交叉、滲透、融合的可能性。基于語言學先后誕生了社會語言學、心理語言學、數理語言學、神經語言學、計算語言學、生物語言學等眾多的交叉學科。
可見,語言學的理念、研究方法和視角具有廣泛的啟發性和實用性。從這樣的高度看待語言學課程,應將“語言學導論”視為通識教育的一個重要模塊,它對每一位大學生未來的發展都有不可估量的潛在意義。因此,外語專業的“語言學導論”課程不應該局限于關注某一種語言,更不應該用大量抽象的術語和理論嚇退學習者的好奇和熱情,從而關閉了未來的諸多可能。“語言學導論”課程應該打破語種的界限,引發學生對語言學的興趣,引導學生從宏觀上了解語言學的研究領域和研究方法,用發展和歷史的眼光看待語言學的主要議題,獨立思辨,看到語言學對思維的訓練作用,發現語言學與其他學科交叉的可能性。要完成這一教學目標,僅靠課堂明顯不足,更應該挖掘課前和課后教學材料使用的多種可能性,充分調動學生的學習興趣,促進學習體驗、思考。在這方面,筆者認為,集表現藝術大成的影視作品可以起到很好的作用。
二、電影中的語言學元素
影視作品與語言學有很多聯系。電影作為一種綜合藝術形式,探討的主題和情節架構常常會與關注人類語言和交際的語言學有關,而基于影片環境創作的人物對話也就是“語言使用”的實例。發現優秀的電影作品中的語言學元素,將其歸納分類,與恰當的教學內容和活動相結合,可以有效地提高教學效果。筆者按照自己在“語言學導論”課程的教學實踐,將包含語言學元素的電影按照其在教學中不同應用的可能,大略分為四類,并分別舉例說明。
1.展示語言學某一領域的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有些優秀的電影以語言學家為主要人物,生動展示了某些語言學學科的研究對象、研究方法,如同帶領學生參觀了語言研究過程,令人印象深刻。例如“語音學”的研究通常要借助專業的錄音、音頻分析工具,需要較大的語音庫做對比,這些在普通高校的“語言學導論”課堂上都是不容易實現的。而華納兄弟影業的經典電影《窈窕淑女》(1996)卻展示了由著名語音學家彼得·拉德福格(Peter Ladefoged)設計的專業語音研究實驗室,影片中兩位語音和方言學者席根斯和平克林不止一次充滿激情地探討了語音對于語言的重要性,示范了元音、爆發音、送氣音、鼻音等關鍵發音的訓練方法,展示了研究語音的記錄和錄音過程,給學生們提供了很好的觀摩材料。
日本影片《編舟記》(2013)則是學習“語義學”時很好的補充資料。電影展示了國語學者松本朋佑和熱愛語言的編輯馬締帶領編輯部歷時15年的艱辛工作,編纂辭典《大渡海》的經過。“辭典學”無疑是建立在語言學之上的,一本辭典記載了語言,匯總了語言研究的成果,也體現了一定的語言觀。松本先生在影片中與同事討論了新詞匯的產生、語義的變遷和消亡、詞語的誤用、縮略語、青年人用語等語言問題,這些都是語義學的重要研究領域;而影片中狹小的堆滿書籍的工作室、夾滿便利貼的辭書、做了各種標記的“用例采集”卡,匯總、標記、錄入、選定詞條,這些都是語言學研究常用的工作方法。
電影中這些形象生動的語言學因素,都可以以視頻截取的方式用于課堂展示,或者作為小組自學材料,請同學們觀察、記錄、比對和討論。
2.展示和引導對語言學經典問題的深入探討或大膽推測。有些電影涉及語言學中的經典問題,語言學家甚至其他領域的學者對此進行著經久不息的討論,隨著時代的發展、文化的變遷,對這些問題的研究也不斷出現新的維度。電影《窈窕淑女》中,語言學家席根斯教授對賣花女伊萊莎的培訓改造過程,伊萊莎對自身身份和情感的尋找和定位過程,實際上就非常鮮活深刻地探討了“語言的社會心理功能”。語言作為一個系統,被特定的群體使用,也界定了一個群體。拉博夫(1966)就曾在語言層化變異(social stratification)方面做了開創性的研究。法索德(1999)則研究了言語社團(speechcommunity)中不同情境、事件、行為中的言語活動與規則等,語言學學習者一定會敏感地將影片中的這些元素與語言學產生關聯,加深對社會語言學視角下“語言的功能”這一命題的思考。
2016年出品,先后獲得英國電影學院獎、奧斯卡獎和雨果獎等多項大獎的派拉蒙科幻電影《降臨》就以藝術的方式,大膽地展示了對薩丕爾-沃爾夫假說(Sapir-Whorf Hypothesis)的“佐證”。本片的拍攝邀請了麥吉爾大學語言系專門研究稀有語言,特別是中美洲的瑪雅語的杰西卡·庫恩教授(Jessica Coon)作為顧問,電影整個情節架構在“薩丕爾-沃爾夫假說”之上:語言會影響乃至決定思維。正是基于這一假說,影片中的語言學家路易斯經過數次與外星人的接觸,發現他們使用的極為特殊的圓環狀的文字,進而破譯了他們的思維模式,甚至學到了他們獨特的世界觀,獲得了他們“讀取”未來的能力。這些明顯的語言學元素受到了眾多媒體和學者的關注,《降臨》被譽為“語言學電影”。
電影《知更鳥不歌唱》(2001)探討了“語言習得關鍵期假設”(The Critical Period Hypothesis)。在大學主修語言學的學生桑德拉在格雷斯教授的帶領下,將小主人公卡蒂作為一個研究對象,試圖證明“在語言最佳學習期后,仍然可以學會說話”。“語言習得關鍵期”是認知語言學和二語習得領域不斷研究的課題。Penfield、Roberts(1959)和Eric Heinz Lenneberg(1967)分別從大腦和神經生理學的角度提出了“語言學習關鍵期”的理論推斷,而Joshua K.Hartshorne、Joshua B.Tenenbaum(2018)則基于實證研究界定“語言敏感期”的具體時間。“語言學敏感期”這一話題,影響語言習得理論與實踐和外語語言政策的制定與執行,值得語言學研究者持續關注。
這些包含語言學領域深刻前沿論題的影視作品,非常適合學習者學完本部分基礎知識欣賞和討論,能夠加深理論學習的印象,增強對語言學的興趣,保持開放性的學習心態。
3.作為語言學分析的語料庫。電影中的人物語言服務于電影主題和人物形象的塑造,本身就是社會語言學和語用學的龐大語料庫。很多電影之所以受歡迎和關注,經典的對白是很重要的要素。以廣受喜愛的美國情景劇《老友記》為例,1994—2004年播出了共10季236集,翻譯為各國語言在世界各地播放,至今熱度不減,幾乎成為外語學習者必看影片。在知網搜索關鍵詞“《老友記》”,可以看到很多關于語言幽默(77篇)、合作原則及會話含義(55篇)、關聯理論(46篇)、語用功能(22篇)和禮貌原則(11篇)等選題角度的論文,可見電影經常作為語言學研究者的語料來源。教學過程中如果能給學生設置一些問題,叫他們帶著問題去看電影,比如從言語行為理論的視角分析人物語言,從合作原則角度尋找幽默形成的機制,思考禮貌原則、面子原則等語用學重要理論,等等,對于喚起學生語言敏感性和加深理論理解不無裨益。
4.喚起專業熱愛和專業認同感。學生從影視作品中體驗到,語言學絕不是游離于現實生活之外,對人類語言的剖析、理解、記錄,對人的認知、思維、社會屬性的追問,和每個人都息息相關。在“語言學導論”的教學中,筆者欣喜地看到學生笑著聆聽狂熱的語音學家席根斯對“蹩腳”語音的控訴,笑里有自嘲也有欽佩,看到學生不由自主地跟著伊萊莎一起練習語音,產生了注重發音、重新審視自己的外語發音訓練的內動力,筆者在課堂上聽到學生基于自己的學習體驗談論對于“語言敏感期”的看法,沿著《大渡海》中的松本先生的觀點探討“語言規范性和語言的時代性”,從電影中語言與思維關系的主題延伸到“交際的跨文化性”,延伸到“人機交互翻譯”,等等非常具有現實意義的領域。
此外,影視作品還因其細膩、生動的藝術形式,使語言學擺脫了冰冷、枯燥的刻板印象。《窈窕淑女》中席根斯教授對語言魔力的信仰、《大渡海》中松本先生和馬締對詞語研究的執著、《沒有青春的青春》中多米尼克對追尋語言起源的癡迷、《依然愛麗絲》中愛麗絲對語言學的眷戀……這些鮮活的人物對語言學的熱愛,讓學生看到語言學可以通向智慧的高地和人性的中心,這種熱愛像燈塔一樣,指引學生在語言學研究路上走得長遠。
三、建構主義學習理論下的“學”與“教”
建構主義學習理論認為學習是基于原有的知識經驗生成意義、建構理解的過程。學生是信息加工的主體,是意義的主動建構者,在學習過程中主動去搜集并分析有關的信息和資料,把當前學習內容所反映的事物與自己已知的事物建立聯系,并對這種聯系加以思考,建構自己的知識體系。教師不是知識的傳授者與灌輸者,而是意義建構的幫助者、促進者,在教學過程中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幫助學生明確學習動機,通過創設符合教學內容要求的情境和提示新舊知識之間聯系的線索,組織協作學習,幫助學生建構當前所學知識的意義。
影視之所以可以很好地應用于“語言學導論”課程的各個環節,就是因為影視作品這種藝術體裁更容易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便于組織小組研究、課堂討論等協作學習形式,電影中語言、情節、主題等各方面信息容易使學習者主動與已有知識建立聯系,展開思考,實現在主體與情境之間的“同化—順應”過程,以動態開放的思想建構認識體系,實現長期有效的學習。
四、結語
教授“語言學導論”課程的教師首先應該真正意識到“語言學”這一學科的重要意義,才能高屋建瓴,明確本課程的教學目標,擺脫灌輸知識點的焦慮,做到授之以漁,甚至授之以“欲”。將電影應用于“語言學導論”課程的教學,是一種符合課程目標和建構主義學習理論的有益嘗試,也需要在教學實踐中長期積累和摸索,認真收集、仔細研究,做好教學環節和協作學習的設計,以期更好地幫助學生在語言學的道路有所收獲。
參考文獻:
[1]胡夢霞.語言學界怎么看《降臨》[N].文匯報,2017-03-10.
[2]李方.教育知識與能力[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
[3]伍鐵平.語言學是一門領先的科學[M].北京語言學院出版,1994.
[4]韓禮德.論語言和語言學[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5]吳剛平.教學改革的課程論意義[J].教學研究,2002,(9).
[6]Fasold,R.The Sociolinguistics of Language[M].Oxford:Blackwell,1999.
[7]Labov,W.The Social Stratification of (r) in New York City[M].Cambridge:CUP,19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