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
摘 要:精準扶貧是以國家層面的民本主義為倫理基礎,以社會層面的共建共享為倫理依托,以個人層面的全面發展為倫理目標的綜合倫理。從倫理學角度看,當前精準扶貧過程中所產生的不精準問題,實質是精準扶貧倫理道德存在偏差。從超越功利主義、加強人文關懷、重構和諧倫理關系的角度,提出了對精準扶貧進行倫理干預和構建的路徑。
關鍵詞:精準扶貧;倫理;偏差;構建
文章編號:1004-7026(2019)17-0008-03? ? ? ? ?中國圖書分類號:F323.8 ? ? ? ? 文獻標志碼:A
精準扶貧是國家為實現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戰略目標而提出的新扶貧策略,也是脫貧攻堅的行動綱領和方法指引。因此,精準扶貧是新時期治理貧困的重要工具和手段,具有明顯的工具理性色彩。但是,從倫理學角度出發,精準扶貧不只是工具和手段,更是一項具有深刻價值理性和倫理追求的社會政策。從實踐角度來看,這些倫理價值直接影響到精準扶貧的合法性、正當性和合道德性,并最終影響到精準扶貧的幫扶效果與脫貧成效。因此,對于精準扶貧戰略,不能單純地從產業扶貧、金融扶貧、旅游扶貧等工具理性的層面出發,還應從倫理意蘊、倫理偏差、倫理對策等價值理性的角度來審視,實現精準扶貧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理論倫理與實踐倫理的統一。
1? 精準扶貧的倫理意蘊
精準扶貧的核心理念和方法在于解決好“扶持誰、誰來扶、怎么扶”的問題,其中“扶持誰”涉及扶貧對象的精準識別問題,“誰來扶”涉及精準扶貧主體確定問題,“怎么扶”涉及精準幫扶問題。其基本原則是要“堅持政府主導,增強社會合力”“堅持群眾主體,激發內生動力”,通過“將幫扶措施和效果落實到戶、到人”,最終實現“到2020年讓7 000多萬農村貧困人口擺脫貧困”的既定目標。
精準扶貧思想包含了國家、社會和個人3個層面的倫理意蘊。在國家層面,精準扶貧是一種蘊含民本主義的國家倫理行為,體現政府的德性;在社會層面,精準扶貧是一種蘊含共建共享的社會倫理行為,彰顯社會美德;在個人層面,精準扶貧以貧困個體的自由全面發展為價值追求,體現對個人發展的倫理關切。其中,國家層面的民本主義是首要的倫理基礎,社會層面的共建共享是重要的倫理依托,個人層面的全面發展是終極的倫理目標。
2? 精準扶貧政策實踐中的倫理偏差
相對于傳統的“大水漫灌”式扶貧,精準扶貧是一種新的扶貧戰略和扶貧模式,具有深刻的倫理意蘊。然而,在政策實踐中,精準扶貧在精準識別、精準幫扶、精準管理等方面依然存在很多問題,傳統的粗放式扶貧仍然在延續,新的扶貧困境也開始出現。從根本上說,精準扶貧之所以會出現效果偏離的現象,是由于精準扶貧在倫理道德上的偏差所導致,在實踐中表現為扶貧主體自身的倫理意義缺失、扶貧主體間倫理關系失范兩個方面。
2.1? 扶貧主體自身倫理意義缺失
扶貧主體自身的倫理意義缺失是指在共同體內部,無論是扶貧方,還是被扶貧方,都存在與其本真的責任、義務、道德立場相背離的問題。其中,就扶貧方而言,其倫理偏差主要表現為功利主義和物本主義扶貧兩方面。
功利主義扶貧是指受到利益、功名、壓力等因素的影響,政府、企業等扶貧主體在精準扶貧實踐中產生了明顯的功利主義傾向,與精準扶貧民本主義和全面發展的倫理價值背道而馳。主要表現為以下幾點。
(1)政績導向式扶貧。在壓力型體制下,地方政府為了完成上級政府制定的脫貧指標,不同程度地存在搶摘貧困帽、好脫貧、快脫貧等追求政績的行為,甚至采用弄虛作假等方式謀求扶貧政績和成果,與精準扶貧的價值理念背道而馳。
(2)強制攤派式扶貧。各地的精準扶貧致力于推動黨政機關、人民團體、民主黨派、事業單位對口幫扶貧困村,并創造了一校一村、一機關一村、一企一村等多種形式的幫扶對子,這有助于為貧困群體提供更多的實惠。但是,從倫理上來講,一些幫扶單位的結對幫扶并非都是自愿進行的,而是受到了權力的壓迫與強制攤派。這種“急功近利”思維,容易出現“走讀式幫扶”“掛名式幫扶”等形式主義傾向,最終對扶貧效果產生不利影響。
(3)腐敗式扶貧。部分基層扶貧干部把精準扶貧當作謀私利的工具,出現了各種形式的扶貧腐敗,導致扶貧資金被非法占有。一些企業在貧困地區以扶貧為名,獲取甚至套取精準扶貧項目資金,致使精準扶貧成為少數企業和能人大戶斂財的工具,貧困戶則被排除在精準扶貧對象之外。
(4)物本主義扶貧。精準扶貧的倫理實質是“人”的解放與“人”的本質發展,但在實踐中卻存在面向“項目”的傾向。其實質是一種見物不見人、將人物化的物本主義扶貧,違背了精準扶貧的人本主義和人全面發展的倫理意義。具體表現為兩個方面。①精準扶貧與農戶價值和需求發展的偏離。著眼于農戶的價值與需求是農戶脫貧的重要途徑,也是體現精準扶貧倫理意蘊的重要方式[1]。但是,各地在精準扶貧中常常忽視農戶的價值與需求,導致精準幫扶效果偏離靶向。例如一些地方著眼于上級的扶貧資源,采取易地搬遷的形式獲得扶貧支持,但卻很少了解農戶的感受、意愿和實際情況,導致一些農戶被搬遷之后,失去了原來的土地,還面臨著難以適應文化教育和社會關系等問題,使農戶“貧上加貧”。②精準扶貧與農戶情感與道德發展的偏離。情感和道德是人的本質發展的重要內容。正如馬克思所言,“情感是一個精神飽滿為自己目標而奮斗的人的本質力量”[2]。縱觀以往的扶貧策略,大多是以滿足物質條件的理念進行扶貧,忽視了貧困農戶作為人對幸福感和獲得感的需求以及對鄉村文明生活的道德愿望。
2.2? 扶貧主體之間不和諧倫理關系的圍困
精準扶貧的倫理關系主要由扶貧方與被扶貧方兩個層面的倫理主體交互聯系而成。精準扶貧的倫理關系失范是指各扶貧主體之間被不和諧關系支配,既發生于扶貧方與被扶貧方之間,又發生在扶貧方內部和被扶貧方內部,表現為平等性、團結性、協調性缺失。
(1)平等性缺失。平等性缺失主要發生在扶貧方與被扶貧方之間,體現在扶貧方要求被扶貧方感恩和被扶貧方過度依賴扶貧方兩個方面。根據馬歇爾的公民權利理論,接受救助與福利是公民基于共同體成員資格而享有的一項基本權利[3]。但在實際工作中,由于扶貧方掌握著扶貧資源的供給與分配,使得部分扶貧工作沒有把扶貧當作農戶理應享有的一項公民權利,而是把它當作一種施舍和憐憫。如果農戶在接受幫助時懂得感恩,那么能夠得到更多的后續幫扶;如果沒有感恩,就容易遭受人格上的貶低與侮辱,甚至失去被救助的權利。政府和社會的大包大攬損害了農戶的主體地位,容易誘導貧困戶長期依賴政府和社會,使被扶貧方與扶貧方之間形成不平等的交往關系。
(2)團結性缺失。團結性缺失主要發生在被扶貧方內部,即農戶之間過度的不合理競爭導致社會團結程度下降。按照“大水漫灌”式的扶貧思路,扶貧指標只要從縣逐級分配到村就可以,雖然不精準,但農戶之間的矛盾較小。目前,按照精準扶貧的相關要求,扶貧資源必須到戶到人,加上貧困指標又有“總量控制”的規定,使貧困指標實際上成為一種稀缺的福利資源,因此很容易產生新的矛盾與社會不公現象,特別是鄰近貧困戶標準的群眾會產生更加強烈的吃虧感和剝奪感。有些地方平攤均分扶貧資金,引起了部分群眾的不滿。
(3)協調性缺失。協調性缺失主要發生在扶貧方內部,體現在各級政府之間的行為失調,以及政府、市場和社會的地位失衡兩方面。從縱向上來講,精準扶貧在上下級政府之間存在權責沖突、變通主義等問題。一方面,縣、鄉鎮等基層政府要處理大量的貧困戶精準識別、精準幫扶等工作,以完成扶貧指標;另一方面,縣、鄉鎮等基層政府又缺乏足夠的經濟獨立性和權力自主性,結果導致基層的工作人員疲于應付、被動交差,精準扶貧的效果可想而知。從橫向上來講,精準扶貧在同層級政府之間存在碎片化、部門保護主義、條塊分割、統籌協調難等問題,導致扶貧資金的使用效率不高。根據社會治理倫理的要求,政府與市場和社會之間應該具備良好的合作伙伴關系。然而,受計劃經濟思維和社會力量薄弱的影響,精準扶貧并沒有擺脫官本位和權威主義。在很多地方,無論是貧困對象選擇,還是項目安排和資金使用,都由政府嚴格主導和控制[4],企業、個人和社會組織等社會力量參與精準扶貧的規模、力度和形式非常有限,使得政府與社會之間存在一種失衡關系。
3? 精準扶貧倫理的構建路徑
扶貧濟困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精準扶貧體現了國家、社會和公民的道德良知。但是,在轉型社會和個體化社會下,社會結構快速改變,價值觀念趨于多元化,精準扶貧的倫理價值也受到功利主義、物本主義和關系失范等倫理偏差的沖擊,使得精準扶貧在精準識別、精準幫扶和精準管理等方面出現了明顯的執行偏差,違背了精準扶貧在國家、社會和個人3個層面上的倫理初衷。因此,要想從根本上保證精準扶貧的實施,必須對精準扶貧過程中的倫理偏差進行矯正,實現“道德扶貧”。
3.1? 超越功利主義,呼喚倫理意義回歸
根據讓·德·西隆對利益的界定可知,利益是一個范圍很廣的中性概念,利益并非只有財富利益、權力利益等暴力、有害的欲望,還可以包括道德利益、榮譽利益等合理的利益訴求。合理的利益可以抑制暴力的欲望,推動人的倫理意義回歸。因此,針對精準扶貧中施助者的倫理意義缺失現象,應引導其自覺運用合理的利益訴求代替獲得不合理利益的思想。
自覺地運用合理利益訴求較難實現,需通過宣傳教育使全社會形成扶貧和積德行善的良好道德氛圍。通過制度建設,引導精準扶貧參與主體樹立正確的利益觀,推動精準扶貧回歸以民為本,責任、正義、全面發展的倫理本質。
3.2? 拓展扶貧內容,加強人文關懷
當前的精準扶貧工作偏重于產業扶貧和旅游扶貧等經濟層面,對于倫理意識和道德文化等人文關懷層面的扶貧明顯滯后,最終阻礙了實現人的現代化。因而,當前急需拓展扶貧的內容和領域,尤其注重在道德和精神情感與現代層面的引導,使農戶盡快融入現代倫理之中。可在貧困地區推動形成新時代下的鄉規民約,建立由年長的、具有威望的人組成的“長老會”和“紅白理事會”等,發展勤勞儉樸、尊老愛幼、互幫互助等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民風民俗,防止因婚致貧、因懶致貧等新貧困形式的產生。加強貧困地區和貧困戶的社會心態管理與建設,在提高貧困地區收入水平的同時,提升貧困群體的獲得感和幸福感。
3.3? 開展角色互動,重構和諧倫理關系
正確處理各精準扶貧參與方倫理關系的基本策略,是通過重構具有參與性、平等性、互通性和團結性的精準扶貧機制,開展具有和諧倫理關系的精準扶貧實踐,從而形成反貧困的有效合力。
(1)構建具有參與性的聯動機制,提高農戶參與精準扶貧的意識與能力。這樣能減少基層干部的工作壓力和腐敗空間,提高農戶的內生發展能力,還能贏得農戶的認同感,形成良好的干群關系和官民關系。
(2)創建具有平等性的互動機制,在政府與農戶之間構建平等的人格關系。政府工作人員應轉變觀念,尊重農戶作為公民所享有的權利,強化政府與農戶之間的平等地位。
(3)建立具有協調性的合作機制,加強上下級政府之間的協調聯動,各個職能部門之間要加強橫向協調合作,鼓勵政府與市場和社會之間的協調合作,提高工作效率。
(4)構建具有互通性的流動機制,促進城鄉人口雙向流動。既要引導農村人口向城市輸出勞務,也要立足于鄉村,注重對農村人員的技能培訓,挖掘潛在的資源和價值,將城市的人口優勢、消費優勢、技術優勢和農村的生態優勢、物產優勢、風俗優勢等有效對接和整合,推動貧困地區經濟的發展。
參考文獻:
[1]陳成文,李春根.論精準扶貧政策與農村貧困人口需求的契合度[J].山東社會科學,2017(3):42-48.
[2]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錢寧.社會正義、公民權利和集體主義:論社會福利的政治與道德基礎[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
[4]李鵾,葉興建.農村精準扶貧:理論基礎與實踐情勢探析——兼論復合型扶貧治理體系的建構[J].福建行政學院學報,2015(2):26-3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