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開的月季

那是初一的第二個學期，不知道班主任從哪里弄來了一捆月季，他說要讓我們種下屬于我們自己的月季，讓月季來寄托我們的情感，點綴我們的初中校園生活。班主任還強調，回家之后，我們各自也要種一株自己喜歡的草樹，以此來明志，讓草樹陪伴我們成長。

班主任在講臺上說：“同學們，由于數量不夠，有一株月季長得不是很好，是賣花苗的老板送的，為了充量，我收下了。不過，我在這里強調一下，拿到那一株特殊月季的同學，要盡心盡力地把它種植好?！?/p>

聽了老師的話，我想，種那一株劣質樹苗的人肯定是我。

我知道，下課之后，同學們會爭先恐后地去搶優質的樹苗，而我，學習成績在班上最差，又有什么資格和理由去搶優質的樹苗呢？

這些樹苗，將會承載著同學們的夢想，我要是因為搶樹苗和同學爭吵起來，到時候別人考上了高中而我沒有，那豈不是尷尬？

我打心里邊接受了我就是種那一株劣質樹苗的人。

我遠遠地看著同學們在挑選月季的樹苗，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株殘苗孤苦伶仃地躺在那里。

我拿起那一株殘苗，它早已四肢不全，奄奄一息。

于是，我又對這一株殘苗同情起來。談到同情，我似乎又覺得我和它頗有些相似。

我決定好好對待它，在那往后的日子里，我經常給它培土，澆水……

青春期的我們在成長過程中或多或少有些思緒，成功后的喜悅，失敗后的傷心，少年因異性而產生的獨特煩惱，時不時縈繞在我們的心頭，仿佛除了我們栽培的月季以外，無人知曉。

時間經過光合作用的催化，變成了月季花身體里的養分；歲月經過努力付出的催化，變成了同學們腦海里的知識。原來，這里的一切都在努力汲取著校園里的營養，都在成長著。

初三時，幾次模擬考試下來，我都失望至極。

我總愛孤獨地坐在教室一角，但不曾放棄學習。不是不愿意放棄，而是因為怕班主任叫去上“政治課”。

我依舊坐在教室里，和同學們一樣安安靜靜地寫作業。忽然，有人大叫一聲，“我們種的月季開花了！”霎時，同學們從原本安靜的教室里一哄而出。

同學們來到了學校種花的地塊上，臉上的笑容如綻放的月季花一樣燦爛。

我跑在最后，急切地想知道我種植的月季花開得咋樣。

看了我種的月季，它如同我一樣，落在了后面。

有同學安慰我說，不急，過不了多久，這株月季也會開花的；也有同學調侃地說，這株月季是“公的”，所以不開花，那些開花的月季都是“母的”。

我的腦子不爭氣，連我種的月季也不爭氣！我決定了，不再為那一株月季培土，澆水……

賞花之后，同學們又開始議論起各自在家種的花草樹木。我聽見有同學說，某某長得漂亮，所以她在家種了玫瑰，因為她希望自己如同玫瑰花一樣被人喜愛；有同學說，某某性格剛毅，他在家種了菊花，他以“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來明志；還有人說，某某成績非常好，他長大后想從政，因此他種了蓮來告誡自己要為官清廉。

有一天，我坐在教室一角思索：好成績屬于別人的，花開屬于別人的，連夢想也屬于別人的，而我，什么也沒有，如同那一株不開花的月季，被人嫌棄。

我正在陷入沉思時，有一個同學叫了我的名字，要我去一下班主任的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我問道，“老師，您找我有什么事？”

“哦，沒事。你種的月季沒有打理，該打理的啦，去吧！”

一時間，我有些吃驚，有些感動，原來，還有人和我一樣，在意著那一株不開花的月季。

走出辦公室，我又一如既往地按時去給那一株月季培土，澆水……直到中考結束。

沒有過多久，中考錄取名單出來了，我落了榜，差兩分被錄取。那些天，我的心情十分低落。

父親抱著藥罐子，伴隨著咳嗽聲，對我說道，“你不必難過，再補一年！”

“補補補！又不是補褲子！我盡力了，我不是讀書的料！還差兩分，連老天都嘲諷我是個二！”

帶著情緒，我竟忘了我是對著過得寒酸且長期抱著藥罐子的父親在說話。

父親知道我難過，什么也沒說。但我知道，他讓我補習的念頭并沒有放棄。

我想回學校，親自拔掉那一株不開花的月季，以此來發泄我心中的不滿。

拔掉那一株月季，自然要經過班主任的允許，不然又會背上隨意破壞公物的“罪名”。

再一次回到學校，我去見了班主任。

“老師，我想……我想拔掉我栽的那一株月季?！?/p>

“你不必拔掉，你也不必自責。去吧，你栽的月季，它會告訴你為什么。”

聽了班主任的話，我將信將疑，但還是帶著懸念朝栽月季的地方走去。不遠處，我看見有一位老師好像在用他的手機給我栽的月季拍照。我想，這位老師肯定會把我當成反面教材來教育學生——你們要好好學習，你們要好好栽花，不然……

那位老師走后，一朵艷麗而耀眼的月季花出現在我的眼前，它似乎發出了光芒，吸引著這里的一切。

這一朵月季花，它為我而開，也為別人而開。

我看著這一朵月季花，它似乎真的說話了——不是所有的花都開在春天，也不是所有的花都開得早。

我明白了，花語告訴我，我應該在家種一株蠟梅，它是堅韌、傲骨的象征。常言道，“怎得梅花撲鼻香？”“梅花香自苦寒來”。這些，不正是我需要的嗎？

看著這一株晚開的月季花，我的眼淚掉了下來。我想，我錯怪了別人，也錯怪了自己。

蒙眬中，我很感激老師沒有放棄對這一株月季的關注，也感激我最終沒有放棄對這一株月季的培土，澆水……

仔細想來，我又何嘗不是老師種的那一株晚開的月季？然而，同是種花人，班主任種了幾十株甚至幾百株的月季都不曾放棄那一株“劣質”的月季，而我又有什么理由對我這一株“月季”放棄呢？

回到家中，我的眼淚再一次流了出來，它為我感激老師、感激家長而流，它為我自己不曾對學習的放棄而流，它為那晚開的月季而流，它為我的醒悟而流。

作者簡介：安衛，男，本科，系貴州省銅仁市德江縣德星高級中學教師，研究方向：文學。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