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圖檔·咸豐朝》看盛京內務府土貢進送

趙梓貴

摘要? 2016年，遼寧省檔案館將《黑圖檔》影印出版，在《黑圖檔》中收錄有大量的進送土貢活動中形成的公務文書，是土貢研究的第一手史料，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本文通過《黑圖檔·咸豐朝》中有關土貢的諸多文字記錄，考略咸豐朝盛京內務府土貢進送活動，期以對相關研究有所幫助。

關鍵詞? 黑圖檔 清代 盛京內務府 土貢

《黑圖檔》內容豐富，是遼寧現存最大規模的專題檔案，內容中記載了“反映了盛京總管內務府承辦皇室、宮廷事務的詳細活動，諸如官員升遷調補、莊園經濟狀況、上三旗人丁構成、刑案調查審理、皇帝東巡事務、經辦揀選秀女、滋生銀兩借貸等項內容，涉及了以盛京為主體整個東北地區的政治、經濟、軍事、教育、風俗、建筑、司法、民族、外交等內容，許多檔案文件具有原始及獨一無二的特性，較為詳細地記錄了盛京地區社會歷史發展的情況，為各領域學術研究提供了十分珍貴的第一手史料”[1]。盛京地區是滿族的興盛之地，很受清廷皇室的重視，乃至在清朝中后期出于財政壓力減少各地土貢的種類和數量時，清代統治者仍維持大量盛京地區土貢的輸入。學界以往對清代土貢做了許多有益探討，有宏觀、中觀和微觀三個視角進行研究。宏觀上將整個清代土貢作為研究對象[2]，中觀上以特定地區的土貢現象為研究對象[3]，微觀研究從貢貂[4]、貢鹿[5]等角度切入。研究中依據的史料多為由檔案匯編而成的二次文獻，在內容真實可信性上稍有欠缺。盛京內務府形成的《黑圖檔》是盛京內務府與和其他機構在職能活動開展時往來公文的匯抄，其內容涵蓋盛京內務府活動的所有范圍，自然在《黑圖檔》的內容中就不乏有關盛京內務府進送土貢這種職能活動的相關記錄，是盛京內務府土貢研究中無法回避的第一手史料。本文根據咸豐朝的《黑圖檔》對盛京內務府土貢進送活動中的全過程的記錄，來研究盛京內務府進送土貢的活動。

一、交遞貢物清單

“盛京內務府又叫盛京總管內務府，是清政府在其陪都盛京設立的皇家服務機構。”[6]盛京內務府向北京總管內務府進送土貢是盛京內務府的主要職能活動之一，在盛京內務府向總管內務府進送土貢前會向北京總管內務府遞送公文，以明確進送土貢的批次、貢物的種類、品質、數量和交遞貢物的人員。在遞送的公文中詳細介紹貢物的種類以及其品質和數量，不僅是為了總管內務府查收貢物時核對之用，也是為了順利通過崇文門山海關稅務衙門的關卡。

盛京內務府向北京總管內務府進送土貢有兩種不同的形式，一為例貢，二為添貢。例貢是盛京內務府按以往慣例向北京總管內務府進貢，在盛京內務府例行進貢時需要提前繕寫貢物清單交達北京總管內務府。例貢的貢物清單要由盛京內務府形成并由進送土貢的隊伍將貢物清單與貢物一同交予北京總管內務府，貢物清單的書寫嚴格按照清代公文書寫的標準進行，從用詞和格式上來看都是嚴肅的公文。添貢是指北京總管內務府根據需求而臨時提出貢品的需要，添貢的貢物清單由北京總管內務府形成，盛京內務府需將北京總管內務府的增添貢物清單請回，根據北京總管內務府的要求來籌備貢物。例貢與添貢的差異可以在《黑圖檔》中得到體現，如咸豐朝十一年十一月《盛京內務府為進送鴨魚事咨總管內務府》：“盛京總管內務府為咨送鴨魚事都虞司會計司案，呈據催長慶壽、催長常喜等，呈稱查本年三旗網戶達莊頭等應交頭次鴨子二十只、網戶等由三岔河捕得白魚四尾、鰲花魚四尾，二次鴨子三十只、網戶等由三岔河捕得白魚四尾、鯉魚六尾、鰱花魚六尾，三次鴨子三十只、網戶等由三岔河捕得白魚四尾、鯉魚六尾、鰱花六尾，敬請盛裝本衙門出派催長景仰遞交御膳房外，仍咨報總管內務府暨咨行崇文門山海關稅務衙門可也。”[7]本次貢物進送屬于例貢，也就是盛京內務府按照以往舊例向北京總管內務府進送了鴨子、白魚、鰲花魚、鰱花魚等貢物，并由指派的催長將貢物與貢物清單一同交往北京。從《黑圖檔》的記載中可知，此次盛京內務府向總管內務府進送貢物分為三個批次進行，貢物的種類有鴨子、白魚、鰲花魚、鰱花魚等，這些魚尾均為盛京地區三岔河捕獲，并在貢物清單上寫明了各類貢物的數量，由催長景仰、常喜負責將貢物及清單進京交遞。

據咸豐二年四月初八《總管內務府為添取供奉所用蘑菇木耳事咨盛京總管內務府》記載：“總管內務府為咨行事掌儀司案呈，恭照本年三月初七日，宣宗成皇帝神牌升袝，奉先殿所有盛京應行蔫鮮蘑菇木耳等項應照列圣列后之例加添，隨時應貢，相應咨行貴衙門查照一并送交供獻可也，需至咨者。”[8]可知，此文是北京總管內務府形成的貢物清單，其內容是根據北京總管內務府向盛京內務府臨時添取供奉形成，道光皇帝駕崩后咸豐帝繼位，在咸豐二年將大行皇帝牌位進行供奉，在咸豐二年前盛京內務府本無進送供奉宣宗成皇帝牌位的慣例，由北京總管內務府向盛京內務府添取相應供奉宣宗牌位的蘑菇等貢物，并寫明貢物清單交往盛京內務府準備。

二、領取物事

從盛京內務府向北京總管內務府進送土貢一程少則數日可達，如遇特殊情況也需十余日，所以負責進送土貢的人員在出發前還需要領取這段時間人馬所需的糧草、過關需要的執照、輔助物品，才能讓盛京內務府往都京進送土貢的活動正常開展。

1.領取進貢隊伍的糧草單。盛京內務府進送土貢前往都京一路上需要執事人、跟役、甲丁、御馬人等數人，除此之外還需代步、運貨的馬匹，這些都離不開食物的供給，盛京戶部掌盛京銀錢物品與糧食出納等事，所以在出發之前需要盛京內務府向盛京戶部交遞公文，以領取進送貢物隊伍中人員的口糧和馬匹的草糧。如咸豐八年八月《盛京內務府為進送香水梨等請糧草單咨盛京戶部》：“盛京總管內務府為咨取糧草單事掌儀司案呈據催長王振等，呈稱今歲前往都京送接梨去之執事人康士超，跟役一名、甲丁二名、馱梨馬人五名，共人九名，騎馬四匹、馱梨馬五匹，共馬十匹，祈為伊等人食口米、喂梨馬草糧、再喂騎馬馱馬草束，咨行盛京戶部照例給發，外再將伊等持去沿路支領人食口米喂馬草料之票希為照例到京之日即便換給回票可也，須至咨者。”[9]盛京內務府向盛京戶部行文說明本次進送貢物隊伍的人員和馬匹數量并支取相應數量的口糧與草料，盛京戶部根據公文照例發放，本次進送土貢人員包括送梨執事人康士超在內共九人，騎馬馱馬共十匹，口糧和馬匹的草料都要由盛京戶部照例發給。

2.領取過關通行的執照。清朝時東北地區長期實行地區封禁政策，并在山海關設立關卡查驗行人身份。“凡邊關出入禁令，以印票達行。”[10]所以盛京內務府進送土貢的執事人在出關之前要領取執照方能通關行走，在每次交遞進貢之物后還要由北京總管內務府交換回票才能順利通過山海關回到盛京，《黑圖檔》中有相當多的“到京之日換給回票可也”[11]的記載。盛京內務府每年還要向北京總管內務府更換信票，將上一年留下的執照票全部換成新票。如咸豐八年十月二十七日《盛京內務府為進送蘑菇木耳等項事咨總管內務府》“盛京內務府更換信票事，管理三旗事務內管領文魁等呈稱，查得上年由京領取本府所屬砍伐槽盆、箭桿等項木丁等信票八十四張照數交與倉掌丁旺送往總管內務府，繳回仍請照例即將本年砍伐槽盆、箭桿等項信票八十四張理合呈明伏祈核轉施行等情，據此相應呈堂咨行總管內務府照數換給新票。”[12]從這段盛京內務府向北京總管內務府更換信票的公文內容中可以了解盛京內務府在上一年共交與北京總管內務府信票84張，今年共需要新票84張，這些新票都需要北京總管內務府換給發回才能到盛京內務府，盛京內務府不能自己隨意印制新票。

3.領取貢物特定的裝具。盛京內務府在進送土貢的活動中往往有特定的貢物進送，需要借助一些輔助物品才能正常開展，這些裝具中有用于盛裝蜜餞果品的銀壺和果瓶等器皿，也有相應用來縛緊銀壺的麻繩牛皮條等物。盛京工部掌管營造器物，盛京內務府為進送蜜餞等物應先向盛京工部行文，再領取盛裝貢物的裝具。如咸豐十一年八月《盛京內務府為進送奉先殿需用山楂領取麻繩等咨盛京工部》記載：“盛京總管內務府為領取麻繩事管理三旗內管領事務處案呈內管領文魁等，呈稱查年例送供奉先殿蜜餞三里紅銀壺需用緊縛牛皮條四條寬三寸，三股麻繩，二條麻繩二條長六尺、咨部領取在案今本年送供奉先殿初次蜜餞三里紅需用繩筋皮條照例咨行盛京工部照印領如數發給可也……”[13]盛京總管內務府為進送蜜餞果品向盛京工部行文來領取蜜餞果品的裝具，盛京內務府向北京總管內務府進送蜜餞山里紅這樣的果品就需要使用銀壺來盛裝，而壺身也需要麻繩和牛皮條來捆綁，在咸豐十一年八月進送蜜餞山里紅需要麻繩、牛皮條，其數量和規格后由掌管營造器物的盛京工部來如數發給。

三、過關通行

盛京內務府進送土貢的隊伍從盛京到都城北京的一路上要經過數道關卡，其中就包括山海關和崇文門，“清代稅關分為兩類，榷百貨者歸戶部，稱為戶關，榷竹木船鈔者歸工部，稱為工關”[14]。崇文門就是天下三十二處戶關之一，意味著所有貨物進入崇文門皆要繳稅。但由于封建社會君主專制的特殊情況，盛京上交皇帝的貢物自然不在課稅之列，盛京內務府在進送土貢之前的貢物清單也有在通過崇文門榷稅豁免時查點貨物數目的作用，在盛京內務府向北京總管內務府進送貢物前還需由盛京內務府撰寫公文，提前以公文的形式知會崇文門山海關稅務衙門。如咸豐三年十一月《掌圖記佐領岫云等為進送榛子野雞凍梨等項事呈請咨總管內務府》：“本年園丁應交香水梨一千個敬謹交與執事人孫國柄送交之處咨行清茶房可也，本年應交送京榛子八十一倉石四斗六升一合，山梨皮三十二倉石四斗，蒡塊十六倉石二斗，野雞一件復凍梨二千六百二十五個交與執事人王永疆、孫國柄一并送往之處伏祈核轉施行等情，據此相應呈堂知會崇文門山海關稅務衙門。”[15]在咸豐三年十一月盛京內務府將進送土貢的清單知照崇文門山海關稅務衙門，盛京在進送貢物之前在公文中寫明了執事人的姓名，交遞土貢的包括香水梨、榛子與野雞等物以及貢物具體數量，并知照崇文門稅務衙門，在盛京內務府進送隊伍解送土貢經過崇文門時便可以公文為據進行查點。

四、貢物收訖

北京總管內務府下設三院七司，分別包括“上駟院、武備院、奉宸苑、廣儲司、會計司、掌儀司、都虞司、慎刑司、營造司、慶豐司”。北京總管內務府是盛京地區土貢的接收者，在北京總管內務府接收到盛京內務府所進土貢之后對貢物的數量進行核查，并遞送公文至盛京內務府以說明貢物如數收訖。《黑圖檔》中有的文字記載詳細，有的較為粗略，如咸豐八年正月二十一日《黑圖檔》中《總管內務府為收到木耳事》：“總管內務府咨為領催慶云送到蘑菇木耳如數收訖事。”[16]說明咸豐八年正月北京總管內務府如數收到盛京內務府進送的蘑菇、木耳等貢物。

在詳細的文字記錄中可知，在北京總管內務府接收盛京所進貢物后不僅要根據貢物清單來核對土貢的數量，還會對土貢之物的質量和狀況進行檢查，在咸豐朝《黑圖檔》中就有多處有關在北京總管內務府貢物收訖時查點發現盛京內務府貢物質量存在問題的記載。如咸豐五年四月《武備院為收到椽子箭桿等事咨盛京內務府》：“武備院為咨覆事鉆庫案盛京內務府，來文內開派出倉掌丁旺等將咸豐五年份年例應交核桃木椽子二百根、樺木槍桿五十根、楊木槍桿五千根、柳桿四百根于本年正月二十四日如數解到，逐一查看核桃木椽子、樺木槍桿兩項有翹彎，楊木箭桿間有創戧，均系數在成本庫如數收訖。”[17]在北京總管內務府向盛京內務府的公文中不僅可知總管內務府接收盛京本年進貢武備院的核桃木椽子、槍桿、箭桿的種類和具體數量，并且武備院還發現了盛京地區進送的核桃木椽子、樺木槍桿和楊木箭桿存在損傷和翹彎的問題。

五、監察核實

監察御史是清代設置監察百司的監察機構，內務府進送土貢的職能活動也在其監察范圍之內。“清代監察御史分十五道，每道滿漢并置一至四人不等，從五品。各道分理本省刑名（京畿道兼理直隸、盛京刑名），同時分工監督百司衙門。京畿道分理院事，稽察內閣、順天府、大興、宛平事務。”[18]監察御史衙門不僅要監察盛京內務府向北京所進土貢的情況，還要核查總管內務府三院司六庫接收盛京貢物的詳細種類和具體數量，盛京內務府和北京總管內務府要向御史衙門交遞公文，說明本年應進或應收土貢的數量和實際情況。如咸豐十一年六月二十九日《盛京內務府為進送鸛翅水獺皮等項事咨總管內務府》：“……奉命稽查總管內務府三院七司六庫各等處，一切收發均應隨時知照稽核，今察各司院報到所收貂翎、箭桿等項，未見解交之員報道，亦未核對批題實收相應移會貴府查照轉敕嗣后，凡有應解內務府三院七司六庫各等處貂翎箭桿皮張串票等項具應備文知照稽查總管內務府御史衙門可也。”[19]從北京總管內務府的公文可知監察御史衙門奉上命稽查總管內務府事務，核對交送到總管內務府三院七司六庫本年收到的土貢種類和數量。從盛京內務府向監察御史進送的公文中可知監察御史衙門不僅要求查點尚未解送到總管內務府的貢物種類數量，還要求各處以文書知照總管內務府時還要同時知照稽查御史衙門核對清點。監察御史衙門還對盛京內務府進送北京土貢的種類及數量進行詳細清點，如咸豐十一年十一月《盛京內務府為進送蘑菇槍桿等項事咨稽查內務府御史衙門》：“盛京總管內務府為知照事，管理三旗內務管理事務處案呈，據內管領文魁等呈程查得年例送交總管內務府蘑菇一百七十一斤、木耳一百斤、長青菜五十三斤、大耳盆十九件、圓鏡盆十九件、椴木寸板十九塊，武備院楸木桿子二百根、樺木槍桿五十根、柳木桿子四百根、楊木桿五千根，遵文知照稽查內務府御史衙門可也。”[20]可知，盛京內務府以公文知照稽查御史衙門，清點例送北京的蘑菇木耳、盆、椴木板、各類木桿的具體數量，以供稽查御史衙門清點貢物名目。從《黑圖檔》收錄的公文中對貢物種類和數目記錄之細致可以了解到監察御史衙門對整個進送活動核查之細致。

此外，在梳理《黑圖檔·咸豐朝》中有關進送貢物活動的檔案記錄過程中發現了關于土貢由實物轉向白銀的零星記載，這一趨勢是盛京土貢研究乃至整個清代土貢研究中無法回避的趨勢，它在盛京地區的出現不僅體現出有清一代土貢機制的重要發展變化，亦能發覺出其蘊含的盛京地區經濟史和環境史的因素變化，以期其他學者展開后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