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果
摘要:該論文在查閱相關資料后,嘗試運用文本細讀以及小說敘事學的相關理論對文本做出主題新解。筆者認為魯迅的《社戲》是借敘述者三次不同的看戲經歷,來展現成年世界與童年世界、都市與鄉村的極端差異,在這兩對差異之中透露著作者無可奈何的惆悵。
關鍵詞:成年;童年;都市;鄉村
魯迅帶有回憶色彩的無論散文還是小說,可謂多之又多。王富仁在解讀《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時這樣說道:“往事,并不能留在作者的記憶里,大量的往事是早已被忘卻了的,為什么到獨有些還留在作者的記憶里,還能如此鮮明地呈現在作者的腦海里呢?這說明這些往事較之所有已經忘卻的往事在事發的當時就已經深刻地影響了作者,或者給予他以外的驚喜,或者給予過他意想不到的痛苦,或者使他產生過濃厚的興趣,或者使他感到厭惡或厭倦。”當然《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屬于散文,真實可靠,屬于魯迅的真實回憶。而《社戲》雖說是被收在《吶喊》里的一篇小說,不一定是寫實,即使是虛構,但也是在展現敘述者內心深處極其痛苦和極其舒暢的記憶,從而促使作者對之所以造成這兩種極端情緒的思考。
首先我們從文本結構和敘述視角來進行分析。
《社戲》一文通篇運用回憶與回憶對比式的結構來展開全文。其中敘述者有三次回憶,前兩次是成人視角下的都市看戲經歷,后一次是兒童視角下的鄉村看戲經歷。文本是回憶與回憶的對比,是回憶成年看戲與回憶童年看戲的對比。這與《故鄉》在回憶方法上有所不同,《故鄉》只有一次回憶,就是對兒時的回憶,由敘述者的現在與敘述者的過去直接對比,來表現對現實的不滿,以及對童年生活的向往。而《社戲》中敘述者“我”的兩次回憶則是在成年視角和童年視角之下完成的。并且對于兩種視角也有地域的限制,成年視角是在都市看戲和兒童視角是在鄉村看戲,因此文本就是通過這不同視角不同地域看戲時的不同感受來完成的文本結構。其中對比有二:一是成年與童年的對比;一是鄉村與都市的對比。
魯迅的小說諸如《故鄉》還有其他一些小說則是寫“我”成人之后對故鄉的感受以及童年的“我”對故鄉的感受,但是無論童年還是成年,兩者的對象都是一樣的,都是對鄉村的感受。而《社戲》則不同的是成年的“我”都市看戲產生了不盡人意的感受,童年的“我”在鄉村看社戲產生了極盡人意的感覺。從這來看,二者的對象是不一樣,一個是都市戲,一個是鄉村戲。如果我們假想成人的“我”去了鄉村再看社戲,成年之后回到鄉村再接觸的人看到的事想必也是成年之后的伙伴,再看到的事也是成年之后的事,還會和童年的“我”再看社戲感覺一樣嗎?《故鄉》的抒寫則是一種證明,成年的閏土還是童年的那個閏土嗎?反之,假如童年的“我”去都市看園子戲還會有成年之后的這種精神的創傷嗎?從這點來看,看戲本身似乎并沒有太大影響。當然由于都市環境和鄉村環境的不同也會造成心態的不同,這點在下文會提到。筆者認為,產生重要影響的還是,成年世界與童年世界的一種巨大的差異。
那么文本中所描述的兩種世界到底是怎樣一種世界呢?從成年時候看戲的細節來看,致使成年的“我”看戲的結局是“不由的毛骨悚然的走出了”原因當然不是因為沒有座位。從文中來看,剛開始“我”還是興致勃勃跑去戲園子,說明對此次看戲是充滿希望的。接著“挨門進去”,發現中間有座位,“便擠進去”,然而得來的是冷漠的腔調:“有人,不行!”當然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走,“我們退到了后面”,這時“一個辮子很光的卻來領我們到了側面,指出一個地位來”。從文本敘述的座位來看,首先是位于側面,并且“那坐板比我的上腿要狹到四分之三,他的腳比我的下腿要長過三分之二”,這么來看這種座位是給沒有身份或是身價不高的人坐的,明顯的帶有尊卑之分,有歧視與看不起。至此,“我”便不能再忍耐著看下去,而是“走出了”。“我”的逃離可以說是歧視與看不起帶來的自尊心受到傷害造成的。
二、都市與鄉村的對立
在這點上,筆者著重對比分析都市與鄉村的環境差異。都市的戲園子,無論是第一回看戲還是第二次看戲,用一個字來形容就是“擠”。一個“擠”字在前兩回看戲之中總共出現了六次,看得出來,都市戲園子的在空間感覺上給人一種擁擠壓抑之感。“咚咚喤喤的響”之類的描寫也是在文中反復的出現,可想都市戲園子的那種嘈雜。并且戲院長凳過狹、過長,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可能就是不舒服之類的,而“我”則“聯想到私刑拷打的刑具,不由的毛骨悚然的走出了”,這么看來戲園子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監獄。在這種聲音極其吵鬧,空間極其擁擠,坐具極其恐懼的環境之下,本來看戲是一種消遣娛樂的方式或是精神的熏陶之地,連娛樂都不能滿足,反而給人帶來一種沉悶的壓抑之感,讓人心不免浮躁不安,甚至如入地獄般的恐怖。
而鄉村世界則不一樣。在敘述視角的眼里,外祖母家的平橋村是一個“離海不遠,常年靠種田、打魚為生的小村莊”,然而這座小村莊卻是較少的受到世俗浸染,更多的保留著古樸自然的氣息,是一方“凈土”,當然也是對于來自魯鎮的“我”來說的一方“樂土”。二十年來,鄉村世界更讓“我”向往的當然還是那個看社戲的晚上。
在這詩情畫意的晚間鄉村,即不看戲,單單欣賞這風景也是足夠了的。這里的環境給人一種輕松和諧舒暢之感,不免讓人的內心得到幾分沉靜。在“我”來看,“疑心畫上見過的仙境”。
在這種人間地獄與人間仙境的極端對比之中,筆者看到的卻是作者的一種神往同時也是一種無奈和一種“醒著的夢”。
如果細究,“我”其實是游離于城市與鄉村的一個局外人。“我”的身份是魯鎮人,魯鎮其實并非真正的城市,當然也不是農村。北京相對于魯鎮來說自然是大都市,魯鎮相對于平橋村,按六一公公的話說是“大市鎮”,又算得上個“小都市”。“我”似乎作為一個飽經都市生活滄桑的邊緣人,來描寫都市的“污濁”,鄉村的美好。正所謂“旁觀者清”。但是雖然這么去寫,身居都市的“我”充滿的依舊只是無奈,批判卻又不能離開。向往又不能追尋,對于鄉村的美好描寫也只是一個“醒著的夢”而已。
當然,處于“只能看病,而不能抓藥”境地的作者,在選擇“逃離”的同時,描寫鄉村的美好以尋求心理上的一種慰藉和平衡,讓內心充滿神往與希望。
對于那讓“我”永遠銘記的內心深處的“痛”,雖然文本輕描淡寫道,“此后再沒有想到他,即使偶爾經過戲園,我們也漠不相關,精神上早已一在天之南一在地之北了。”但成年后的“我”想起來依舊是憤激。對于心向往之的那天地,但是“卻實在已經是‘遠哉遙遙”的了。
張愛玲曾說,“回憶永遠是惆悵的!愉快的使人覺得,可惜已經完了;不愉快的,想起來還是傷心”。大概也是如此吧!
當然從這個角度去解讀,未免太過悲傷。而在中學生教材選編時只選取了童年看社戲的那個部分,雖然這么選編不能從整體去把握作者的寫作意圖,但是在對初中生認知目標、能力目標的培養上后半部分的截取也是足夠的了。更重要的是情感目標的培養,教材對童年時期看社戲的選取更能讓學生們發現其中的美,而非全文對比之后剩下的全是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