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四個英譯本的語料庫譯者風格研究

葉伊婷

◆摘 ?要：《孫子兵法》在西方世界得到了廣泛的傳播與閱讀，然而其中國譯者的譯本卻鮮有人知曉。本文嘗試采用語料庫的研究方法，對《孫子兵法》中外譯者共四個英譯本的翻譯進行對比研究，從詞匯和句子兩個層面，分別從類符形符比、詞長分布、高頻詞匯、平均句長、連詞使用這幾個方面進行量化分析，研究是否是中外譯者譯作本身存在明顯差別，而導致中國譯者的譯作在海外接受度偏低。分析結果表明，在上述語料庫參數上，《孫子兵法》中外譯者譯作之間沒有明顯的差異與差距，并且外國譯者之間也存在明顯差異，但國內譯者的譯作普遍譯語文本的特征會更為明顯，閱讀難度會略高。

◆關鍵詞：語料庫;孫子兵法;譯者風格;中外譯者;對比

《孫子兵法》雖為軍事著作，但在軍事、政治、商業乃至日常生活中都有很強的應用價值，著作的普世價值使之具有更廣泛的讀者（李寧，2015）。正因此，它在西方世界得到了廣泛的傳播與閱讀，然而與其英譯本傳播熱潮形成強烈反差的是，中國譯者的譯本鮮有人知曉。據李寧（2015）的調查研究，截至2012年3月29日，檢索《孫子兵法》主要譯本在全世界主要圖書館的收藏情況發現，收藏量居于前列的都是國外譯者的譯本，由此可見中國譯者的譯本在海外的接受度偏低。

基于此，本文擬利用中外譯者共四個英譯本自建小型語料庫，利用語料庫分析工具，對四個譯本進行對比分析，以便對四個譯本在語言使用和譯者風格上的異同作出初步客觀描述，研究是否是中外譯者譯作本身存在明顯差別，而導致中國譯者的譯作在海外接受度偏低，以期為中國譯者在翻譯漢語著作時提供一些參考意見，有助于中國文化更好地“走出去”。

1基于語料庫的譯者風格研究

2000年，Baker（2000）提出了語料庫翻譯學的全新課題——“譯者風格研究”，并將“譯者風格”定義為以一系列語言或非語言特征所表現出的有別于其他譯者的個性特征，譯者的翻譯風格具體表現在文本類型和翻譯策略的選擇以及譯者所運用的前言、后語、腳注、文內解釋等方法。此后，國內外學者都相繼開展了一系列基于語料庫的譯者風格研究（如Saldanha，2005;胡開寶，2017）。

目前，國內已經有很多學者基于語料庫對譯者風格進行了大量的研究。《紅樓夢》《魯迅小說選》是熱門的研究文本，而葛浩文則是近年非常熱門的譯者。國內學者對《孫子兵法》的英譯本也進行了大量研究，包括《孫子兵法》英譯本在海外的接受度（裘禾敏，2012;李寧，2015）、《孫子兵法》的譯本評析（黃海翔，2011）、《孫子兵法》的誤譯（黃海翔，2009）以及譯者風格研究（申蕾等，2013）等。但目前基于語料庫的對《孫子兵法》的譯者風格研究，大多都只涉及兩個譯本對比，且缺乏國內譯者和國外譯者譯本之間的對比。申蕾等（2013）雖采用語料庫語言學方法對《孫子兵法》的林戊蓀和Minford兩個中外譯本進行了對比分析，但其研究聚焦于譯本詞匯選擇的差異，研究目的是了解中外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詞匯廣度和難度選擇上的不同，以期對軍事院校選取英譯本教材提供借鑒意義。

本文自建小型《孫子兵法》英譯本語料庫，英譯本分別選擇國外圖書館收藏量較高、較受歡迎的兩個譯本， Lionel Giles譯本（簡稱Giles譯）和Victor H. Mair譯本（簡稱Mair譯）;以及國內譯本銷量和影響力較高的兩個譯本，林戊蓀的譯本（簡稱林譯）和羅志野的譯本（簡稱羅譯），運用語料庫工具wordsmith（6.0），從詞匯、句子兩個層面對四個譯本進行對比分析，發現中外譯者譯本之間的異同并作出客觀描述。

2數據統計與分析

2.1詞匯層面

借助語料庫工具WordSmith（6.0），可分別獲取四個英譯本中詞匯的基本數據，包括形符，類符，類符/形符比，標準化類符/形符比，詞長分布，高頻詞等。以下將基于上述幾個方面的數據對比四個英譯本的語言特征。

2.1.1類符/形符比

類符指文本中使用的不同的詞，形符指文本中出現的所有詞，類符/形符比則是指一個文本所使用不同詞的數量與總詞匯數量的比率。Baker（2000）指出，這一數值的高低與寫作者詞匯使用的豐富程度和多樣性成正比。但考慮到文本長度的差異會直接影響這一數值，因此通常以標準類符/形符比作為衡量標準。

從表1可以看出，類符數量上，Giles譯本為10442，Mair譯本為11503，林譯本為10861，羅譯本為11842，從詞匯數量上來看，四個譯本的差別不是特別明顯，Giles譯本和林譯本類符數量較為接近，用詞相對更為簡潔;Mair譯本和羅譯本類符數量較為接近，用詞相對有些冗余，文本相對其他兩個譯本較為冗長。在翻譯的共性研究中，多位研究者已發現譯文冗余度增加的顯化特征（Blum-Kulka，1986;王克非，2003）。《孫子兵法》原文共計6075個字，就譯文的詞匯數量來看，羅譯本的冗余度顯化特征最為明顯，Mair譯本次之，Giles譯本最不明顯。

其次，從標準類符/形符比上看，Giles譯本為41.58，Mair譯本為36.46，林譯本為39.56，羅譯本為37.93，Mair譯本標準類符/形符比最低，這說明Mair譯本詞匯豐富度偏低，詞匯使用變化較少;而羅譯本在類符數量和標準類符/形符比上的數據都與Mair譯本非常接近，說明羅譯本和Mair譯本都有意識地降低了詞匯豐富度，從而降低閱讀難度。Giles譯本的標準類符/形符比為41.58，與Mair譯本相差5.12個單位，與羅譯本相差3.65個單位，林譯本在類符數量上與Giles譯本差別較小，但是在標準類符/形符比上相差了2.02個單位，說明與其他三個譯本相比，Giles譯本詞匯的使用更為豐富多樣。

但由于四個譯本的形符數量都在2000左右，因此從詞匯的形符數量上來說，四個譯本的閱讀難度都不高。

2.1.2詞長分布

表2數據顯示，四個譯本中，3個字母的單詞占比例最大，在21%-22%左右，其他按照百分比從大到小排列依次為2個字母單詞、4個字母單詞、5個字母單詞和6個字母單詞。詞長排列前五的詞匯頻率之和均占四個譯本總詞數的76%左右，說明四個譯本在詞匯長度的使用方面差別不顯著，且四個譯本的文體也偏向口語體、敘事體特征。

2.1.3高頻詞

詞頻指各詞形在文本中出現的頻數，詞頻統計是語料庫分析中一個基本的統計手段，在翻譯研究中使用詞頻統計對原文的用詞風格、譯文的用詞風格乃至文體進行研究也有一定的幫助（肖維青，2005）。下面對Giles等四個譯本的高頻詞進行統計，統計結果如表3所示。

表3顯示，四個譯本中，Giles譯本、Mair譯本和林譯本中詞頻最高的前五個詞都是“the”、“of”、“to”、“and”、“is”，而羅譯本中詞頻最高的前五個詞是“the”、“and”、“to”、“is”、“a”，這說明四個譯本在前五個高頻詞的使用方面基本相似，但也存在不同之處。

根據英語語料庫1998年的統計，英語作為母語使用中頻率最高的前五個詞依次為“the”，“of”，“to”，“and”和“a”（Hunston，2002：4），而在英語翻譯語料庫中，前五個出現次數最多的詞依次為“the”，“and”，“to”，“of”和“a”（Olohan，2004：78）。這四個譯本的前五個高頻詞和英語語料庫和英語翻譯語料庫均存在差異。若只對高頻詞中的虛詞進行排序，則發現，Giles譯本和Mair譯本的高頻詞（虛詞）排列與英語語料庫相符，更貼近英語母語使用者的習慣，而林譯本和羅譯本的高頻詞（虛詞）排列則更加接近于英語翻譯語料庫，這說明這兩個譯本的翻譯文體特征較為明顯。

此外，我們注意到，在四個譯本的前五位高頻詞中均出現了“is”，這說明四個譯本均存在大量的表示關系過程的句子，這與《孫子兵法》作為一本軍事戰略著作，其中會涉及許多戰術、戰略等的解釋這一文本特征相符。

在高頻詞統計過程中，若去掉虛詞、代詞、介詞這些功能詞，只對實詞進行統計，統計結果如下所示。

表4數據顯示，四個譯本的前十位高頻實詞中均是與戰爭相關的詞匯，如enemy、army、battle、general等，這與《孫子兵法》作為軍事戰略著作這一文本特征高度統一。此外，enemy在四個譯本的高頻實詞排序中均位于第一位，并且在四個譯本中，實詞高頻詞匯中有半數以上相同或詞義相近的詞匯，只是排序有所不同，如army、general、ground、battle、attack等詞，可見四個譯本的高頻詞匯在選用上很大程度相似，表明四個譯本對原文的理解相似。

在進行高頻詞統計時，我們還注意到，四個譯本中代詞出現的頻率存在明顯差別，結果如下表所示。

表5數據統計顯示，只有Giles譯本和Mair譯本的高頻代詞中有第一人稱代詞，即“we”和“I”，而林譯本和羅譯本均只有第二、第三人稱代詞。雖然《孫子兵法》作為軍事戰略著作，但其也并不屬于刻板僵化的教科書式著作，文體上偏向于議論文，而軍事著作中，必定會涉及敵我兩方的形勢分析對比等，因此用第一人稱能使讀者有更好地代入感，同時在理解上也會更加方便，而只使用第二、第三人稱，雖然會使語言描述更加客觀，但同時也會使文本與讀者之間產生疏離感，使文本成為一個第三方指導者，客觀地向讀者進行分析解釋。

2.2句子層面

平均句長的計算是以句子所包含的詞數為依據。與類符/形符比一樣，平均句長也是譯者風格的一般標記（Olohan，2004）。句子的長短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句子的復雜程度（楊惠中，2002：135）。Laviosa（1998：8）基于可比語料庫，對比分析英語源語和英語譯語的平均句長，統計結果分別為15.6和24.1個單詞。《孫子兵法》四個譯本的平均句長統計如下表所示。

如表6所示，Giles譯本的平均句長為19.97，更接近英語源語文本的平均句長，Mair譯本的平均句長為22.96，林譯本為23.06，羅譯本為22.43，更接近譯語文本的平均句長，說明這三個譯本翻譯文本的特征更為明顯。同時林譯本的平均句長是四個譯本中最長的，Mair譯本次之，且這兩個譯本之間的差距不大，說明這兩個譯本句子的復雜程度較高，閱讀難度與其他兩個文本相比更高。

此外，從句子層面來看，要衡量句子的復雜、難易程度，復合句、并列句的使用也不同忽視（周沈艷，2017）。

表7顯示，四個譯本中，Giles譯本高頻使用的連詞頻次最低，為345次;Mair譯本、林譯本、羅譯本的連詞使用頻次均高于400次，并且Mair譯本的頻次最高，說明Giles譯本句子復雜程度較低，閱讀難度較小，這與上文平均句長得出的結論相符;而Mair譯本則更多地使用復合句、并列句，句子更為復雜，閱讀難度較大，這也與上文分析的其譯本平均句長較長，閱讀難度較大的結論相符。

例1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孫子兵法·計篇）Giles譯：These five heads should be familiar to every general： he who knows them will be victorious; he who knows them not will fall.

Mair譯：The general must be informed about all five of these factors， but only he who truly understands them will be victorious， while those who fail to understand them will be defeated.

林譯：There is no general who has not heard of these five factors. Yet it is he who masters them that wins and he who does not that loses.

羅譯：Whoever leads soldiers to fight must be familiar with the above-mentioned five factors. Only he who thoroughly understands then can win victory. If he not well versed in these， he may be defeated.

由例1可以看出，Mair譯本的句子復雜程度遠遠大于其他三個譯本。Giles譯本雖然是一句話，但是由于其標點符號的使用，其實將句子拆分成了三個獨立的小句;林譯本將其處理為兩個句子;羅譯本則將其處理為3個句子，雖然這三個譯本中也都使用了定語從句，使句子復雜化，但由于其句子較短，句子成分較為清晰，因此閱讀難度并不大。而Mair譯本則將處理成了一句長句，中間使用了兩個表示轉折關系的連詞，同時還使用了兩個定語從句，使句子的復雜程度大大提升，閱讀難度明顯增加。

3結論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發現，在上述語料庫參數上，中外譯者譯作之間的差別不是特別明顯;即使都是較受歡迎的譯作，外國譯者譯本之間的差異也很顯著。總的來說，羅譯本的冗余度顯化特征最為明顯，Giles譯本的詞匯最為豐富多樣。同時，四個譯本都偏向口語體、敘事體特征。它們都使用了大量表示關系過程的句子，這與《孫子兵法》的文本特征高度相符。在高頻虛詞使用上，Giles和Mair譯本更接近源語文本，林和羅譯本則更接近譯語文本，在這一維度上，國內譯者的譯作翻譯特征更為明顯。此外，在高頻代詞使用上，只有Giles譯本和Mair譯本使用了第一人稱代詞，相較于國內譯者的譯作，可能更能拉近文本與讀者之間的距離，使讀者有更好地代入感。在平均句長上，除Giles譯本更接近源語文本的平均句長，其他三個譯本都更接近譯語文本的平均句長，Mair譯本和林譯本的平均句長較長，閱讀難度較大;并且，Mair譯本、林譯本、羅譯本的連詞使用也較高，Mair使用的頻次最高，句子復雜最為復雜，閱讀難度較大。綜上所述，國內譯者的譯作和國外譯者的譯作本身之間沒有特別大的差距，但是國內譯者的譯作普遍譯語文本的特征會更為明顯一點，閱讀難度會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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