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古令”政策下古裝劇的發展趨勢

章浙文 馬正愷

摘要：為了整頓電視劇行業，維持電視劇種類的多樣性，保證優質古裝劇劇目的輸出，我國實施了“限古令”。本文以“限古令”政策下，2020年年初國家廣電總局公布的2019中國電視劇選集中唯一的一部古裝劇——《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下文簡稱《知否》）為例，應用個案分析法、比較分析法，從政策與市場角度分析《知否》中的傳統文化呈現、《知否》獲得年度高收視率的原因和《知否》的受眾心理分析幾個方面來研究此劇集能在“限古令”下存活的原因。以此來探討在“限古令”政策下古裝劇突出重圍的方法和古裝劇未來的發展趨勢。

關鍵詞：《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限古令”;古裝劇;傳統文化;趨勢

中圖分類號：J9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21）01-0088-04

一、近年來古裝劇領域的政策調控和市場現狀為了維護電視劇的市場秩序，國家對古裝劇一直有諸多限制。

2019年11月12日《中國電視劇風向標報告2019》公布。從這份報告中我們可以看出，2019年古裝劇政策持續收緊。從1月到9月，古裝劇市場份額大幅下滑，已播出的劇集和備案的劇集數量都有所下降。值得一提的是，在古代題材的記載中，宮廷題材第一次消失了。

二、《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中的傳統文化呈現可以看到，電視劇產業正面臨著政策和市場的雙重考驗，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文化自覺性更加明確，社會敏感性也更加嚴格。而一些精品古裝劇卻在“限古令”的大環境下成功突圍，獲得了口碑和收視的雙豐收，無不是順應了形勢和洞察了受眾的表現。

2019年1月播出的古裝題材電視劇《知否》講述了宋朝一個小官宦家庭庶女盛明蘭天資聰穎，卻在家庭中舉步維艱，最后忍辱負重，在逆境中成長的故事。該劇播出以來，豆瓣評分7.7分。在短視頻方面，微博全站短視頻博文量7355萬條，全站短視頻播放量90億。播出期7周內，每周均為微博電視劇報告第一名，是2019年首個話題閱讀量過百億的劇集，多次榮登微博電視劇話題榜第一名。《知否》還是2020年年初國家廣電總局公布的2019中國電視劇選集中唯一的一部古裝劇。由此可見，該劇熱度和質量之高。在傳統文化方面，《人民日報》于2019年1月31日稱“知否這堂傳統文化普及課應該合格了”。在受眾方面，根據豆瓣評論和彈幕，網友基本上對于該劇傳統文化的評論都是“服道化很有質感”“喜歡打光和燭光”“一幅北宋自然風光人文畫卷”“像宋朝的時候”“只希望傳統文化可以弘揚”等。本文從以下幾個方面來具體分析《知否》中傳統文化呈現的方式。

（一）布景

劇組用1∶1的方式定制了900多件家具，其中參考了《聽琴圖》《西園雅集圖》等宋代繪畫中的樣式，有圈椅、管帽椅、松年椅等典型的宋朝家具，復刻了宋代五大名窯，在現實生活中均能找到原型。

例如，盛華蘭定親時，大娘子手中捧著花口杯飲酒，這個道具經常出現在該劇的宴飲場景里，而現藏于故宮博物院的一款宋白釉花口高足杯杯口呈五瓣花形，器身呈花瓣狀，高足微外撇，正好與劇中的道具相印證。

《知否》的街景布局對宋代市井風貌的還原也是近乎完美，劇中有一幕是小明蘭全家乘船北上，劇組為了貼近還原宋朝的面貌，參考宋畫中的汴河船，反復繪圖修改，力圖對汴河船最大限度地展現。

（二）語言

劇中雖然出現了一些用詞上的錯誤，但還是在努力普及傳統文化。如“妝安”這個詞。“妝安”是一種問候語，在古代，一般只有女子會化妝，所以，妝安是用于平輩女子打招呼的語言。在劇中，有一個話題也引起了網友的熱議，就是劇中人物對父親和嫡母的稱呼為“主君”“主母”。在過往的古裝劇中，這種對父母的稱呼方法非常少見，所以很多網友懷疑劇組這樣安排的科學性。其實不然，“主君”一詞在先秦時期，便已是一家之主的稱呼。北齊顏之推的《顏氏家訓·風操》：“失教之家，閽寺無禮，或以主君寢食嗔怒，拒客未通”。宋朝官方正史《宋史·列女傳》中“若以吾為妻妾者，欲令終身善事主君也”更加證明了“主君”一詞在北宋是一家之主所用的稱呼。

（三）音樂

主題曲《知否知否》歌詞改編自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早期作品——《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正午陽光金牌班底與宋代詞人李清照的跨時代合作本就奠定了此曲的古風基調，綿長哀婉中又帶著不屈和掙扎的曲調讓沒有看過《知否》的人一聽到這首主題曲也能感受到人物的心情，品味到劇集制作的精致。在人物性格方面，一般的劇集是以交響樂來表現，而《知否》劇組考慮到時代特征，在此基礎上搭配了一些民族樂器。盛明蘭是一個蕙質蘭心，面對命運的不公，善于掩藏鋒芒用自己的方式抗爭的人，在表現其性格背景音樂的選擇上，主奏用了古箏，然后加上豎琴和竹笛。首先古箏溫婉流暢，自古就有高山流水、意猶未盡之意。古箏站在第三者的視角敘述盛明蘭的一生，從未有過大哭、大喊、大鬧的行為;而豎琴和竹笛是急促的、輕快的、跳躍的。兩者的加入讓盛明蘭的生活在一種看似寧靜安詳的狀態里，有初戀的喜悅，有對不公的憤懣，又有對娘親的思念。總之，在盛明蘭的生活中劃起了漣漪。

（四）婚嫁

在首集劇情中，盛明蘭的大姐即將成親，男方來下聘禮，劇中展示了一些宋代傳統的文化習俗，點睛之處是兩只大雁。這在此前的電視劇中非常少見，這是中國古代聘禮的優秀傳承。首先，大雁是一種非常守信的動物，秋去春來年復一年;其次，大雁是一種非常守節的動物。大雁在飛行的時候遵照一定的順序，長幼有序，前鳴后喝;最后大雁是一種非常忠誠的動物。配對后的大雁在其中一只死亡之后，另一只會終身不嫁或終身不娶，甚至有些還會抑郁而終。這就是古人喜歡把大雁作為聘禮的原因，大雁寓意著夫妻能夠白頭偕老，《知否》就很好地還原了這一點。

（五）服飾

與唐朝的浮華大膽相比，因為理學的盛行，宋人更傾向于飄逸素雅。服飾裸露程度減少，款型逐漸窄小，色彩也變得寡淡，變得更加嚴謹與樸素。宋代女子所穿的“褙子”是當時女子中較為流行的服裝款式之一。“褙子”是敞開著穿在衣服兩邊，并設計有腰帶，它的長度超過了膝蓋，整個“褙子”從上到下，會越來越窄、越薄。這樣“褙子”就可以很好地修飾女性的外形。劇中不管身份高低，女子大抵都會穿上這種服飾。

而婚服采用紅男綠女的規制在播出時引起了不小的爭議，這其實是宋朝習俗。“男服緋紅，女服青綠”最早起源于唐朝。唐朝滅亡，經歷紛亂的五代十國，宋朝建立，宋人承襲了很多前唐習俗。其中《新唐書》對婚服的顏色也有記載[1]，進一步證明了《知否》這樣設計有據可考。

三、《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獲得年度高收視率的原因

（一）受眾心理追求

1.窺視心理

美國學者道格拉斯·凱爾納（DouglasKellner）對媒介創造奇觀提出了自己的見解[2]。其中，在很長一段時間，電視這一傳播媒介在劇集制作人和觀眾之間搭建起了重要的橋梁。而心理學認為好奇心是一個人在遇到新事物或陌生環境時集中注意力和行動的心理傾向。好奇心是人的天性。在門第觀念逐漸衰落的今天，觀眾有非常大的興趣去了解過去的宋朝貴族是如何生活的。電視制作人巧妙地運用古裝劇這個媒介以“陌生化”的視覺奇觀滿足了今人對皇權、宮廷的窺視心理。

2.精神狂歡

古裝劇受人追捧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它處于一個虛幻的時代。故事以封建社會來影射現代社會的人際關系，讓受眾有很強的代入感和滿足感。

德國新生代思想家韓炳哲（Byung-ChulHan）在其著作《他者的消失》中認為：“現代社會的同質化是昏睡性質的，消費者就像牲畜一樣，被翻來覆去地喂以花哨的東西，但實際上是一模一樣的”[3]。韓炳哲的言辭激烈，批評意識強烈，有可能把社會的發展想得過于悲觀。但也承認了一個事實，作為傳者，當今社會電視劇制作人一直在為消費者提供完全符合他們口味的劇目，而受眾越來越只選擇性地關注自己喜愛的東西，即“同者”。這與《娛樂至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根據微博電視劇的官微統計，截至2019年2月16日，《知否》受眾性別以女性為主，占比84.67%[4]。張開在《女性觀眾喜愛電視劇成因分析》中運用定性研究法得出結論：“電視劇很大程度上是女性觀眾尋求生活體驗和答案的參照物”[5]。女性在現實社會中擁有比男性更少的發表言論的機會，位于從屬地位。她們更容易接受電視劇。盛明蘭看似乖巧順從卻學會了自保之術，面對不公以牙還牙、暗暗反擊。面對賀家公子不擔當的態度，果斷選擇放手的做法，也是非常現代的婚戀觀。讓女主掙脫封建禮教的束縛，像現代女子一般自立自強。這與現下女性意識覺醒，呼吁“男女平等”的社會風氣非常吻合，滿足了女性獨立自強，精神解放的心理。

3.對儀式化的追逐

儀式在人類社會的發展史上具有無可替代的作用。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干（EmileDurkheim）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中對儀式也做出了定義[6]。儀式行為能使人們超越日常生活，表達共同的信仰和情感，具有大眾凝聚功能。在浮躁而高速運轉的當下，通過古裝劇可以看到古人為了一碗蓮子羹精心采集清晨的露水，又為了一盒精致的藕粉桂花糖糕演繹繁瑣的制作工序。即使這些東西在現代社會隨處可得，但觀眾看著電視劇還原就覺得賞心悅目，輕松愉悅。這也是對高速發展的工業化的反思和沉淀，人們渴望內心的平靜。

（二）市場需要

近年來在愛情劇中，總少不了“霸道總裁”和“傻白甜”的“瑪麗蘇”戲碼。愛情劇喜歡給予男性角色霸道總裁的設定，似乎這樣就能保證高收視率。可是，這樣卻一定程度上導致青少年形成了不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使他們把這個當作實現人生價值的唯一準則。而女性角色的樹立方面，偏向于固化女性角色，似乎女性就要天生柔弱無腦。

在主要受眾為中年群體的家庭倫理劇方面，國產劇的表現并不是那么突出。第一，劇集較為冗長、枯燥;第二，題材不新穎，一談到婆媳，必有婆媳矛盾;一談到大齡剩女，必有婚戀問題。沒有好的劇本就頻繁改編韓國和日本的電視劇，可是改編的劇本多半是水土不服。如《都挺好》塑造出的好面子又自私的大哥，啃老任性卻帶著點憨直的二哥，“作死”、自私的蘇大強，懂事自立又很無奈的明玉，這些劇中人物的形象立體鮮明，像這樣典型中國家庭縮影的好劇少之甚少。

由此觀眾的失望不言而喻，豆瓣上甚至有網友發出了看國產劇還不如去看美劇、韓劇的呼喊。國產劇亟需有文化沉淀的精品劇目，《知否》的出現讓大眾驚呼傳統文化正在復興。

（三）小眾文化圈層影響

隨著地球村的出現和信息的高速流動，年輕人的社交圈漸漸呈現出一個個再部落化的趨勢。大家因為共同愛好而聚集在一起，如二次元，出現了一個個亞文化群體。而傳統文化的代表——漢服雖然是小眾文化，但近年來的影響也很大，如在淘寶搜索關鍵詞“漢服”，得到的有近百家店鋪，里面有漢唐風、魏晉風等各種細分款式，有些店鋪也有上百萬的粉絲。各類圈層都能在《知否》中找到了知音。

（四）生活美學化

美學和日常生活的結合越來越依賴于年輕人審美水平的提高。年輕人進行各種消費時，越來越看重產品的文化價值。隨著物質生活的豐富，人類對美好生活豐富文化內涵的向往會越來越多，年輕人開始追求生活的精致感和儀式感來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

《知否》劇組非常懂年輕人的心理，在美學經濟方面總是走在業界的前列。在劇集熱播期間，劇組聯合廣博旗下文具品牌kinbor出品手賬。其封面采用中國傳統綢緞布面刺繡，內暗藏卡插和筆插這樣巧妙的設計，并附贈一枚古風書簽。此款手賬上線僅1分鐘，就在天貓店賣出了600本，收割了大批追劇粉絲。

（五）國家政策支持

2018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來保護傳統文化的發展，其中，《意見》的重點任務之一為滋養文藝創作。要求文藝工作創造者從中華文化中汲取靈感創造出底蘊深厚的文藝作品。國家用政策保障來加強宣傳力度，增強全社會對傳統文化的重視和積極性。《知否》便順應國家政策傳承傳統文化，其獲得高收視率也是大勢所趨。

四、結語

從2011年到2019年，國家廣電總局多次出臺不同程度的“限古令”，政策調控趨于緊張，同時古裝劇的播出渠道也有慢慢從臺轉到網的趨勢。嚴格的政策調控讓《知否》這樣優質良心的劇目存活了下來，“馬太效應”使古裝劇的熱度均向頭部集中，而較低的網絡制作發行門檻給有些不尊重傳統文化和基本史實的古裝劇可乘之機，涌現出了一些水平參差不齊的劇目。例如，2018年在優酷平臺獨播的《新尋秦記》，與古天樂版本一樣，均根據黃易的同名小說改編，但是情節做了改動。項少龍同樣都是從現代穿越回兩千多年前的秦國，并卷入一系列權力紛爭，新版是從2050年穿越的，并且在一些人物的性格和情感線方面的設定也做了很大的改動。這部劇在豆瓣上的評分為2.3分，觀眾多給出了“毀經典”“粗制濫造”等評價。既然是由小說改編而來的穿越型題材，允許有些大膽的想法（如穿越的方式），但在穿越過后的秦國風俗刻畫方面，實有著不尊重歷史之嫌，這也是不注重內容本身，不重視觀眾的體現。

綜上所述，百度百科也對“古裝劇”做出了定義[7]。所以尊重史實，尊重傳統文化是古裝劇的基本要求，也是存活下來的根本。在“限古令”的政策下，古裝劇想要突圍，尊重歷史，注重內容的邏輯性和合理性，加強故事的創新和優質方為“上道”。

參考文獻：

[1]歐陽修，宋祁，范鎮，等.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2]（美）道格拉斯·凱爾納著.史安斌譯.媒體奇觀：當代美國社會文化透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

[3]（德）韓炳哲著.吳瓊譯.他者的消失[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9：2.

[4]#知否體#人群畫像[EB/OL].（2019-02-16）[2020-04-07]https：//weibo.com/52dsj？is_all=1&is_search=1&key_word=%E7%9F%A5%E5%90%A6#_0.

[5]張開.女性觀眾喜愛電視劇成因分析[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09（6）：65-68.

[6]（法）愛米爾·涂爾干著.渠東，汲喆譯.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7]古裝劇[EB/OL].（2009-12-10）[2020-04-07].https：//baike.baidu.com/item/%E5%8F%A4%E8%A3%85%E5%89%A7.

[責任編輯：楊楚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