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玲
(西華師范大學,四川 南充 637002)
“通識教育”一詞最早出現于美國,由耶魯大學帕卡德教授提出,旨在通過共同學科的學習訓練心智、養成理性。哈佛通識教育委員會(Harvard Committee on General Educa?tion)在1945年發布的《自由社會中的通識教育》(General Edu?cation in a Free Society)中第一次闡述通識教育理論并建立通識教育標準模式,通識教育理論和模式得以盛行[1](113-118)。但從理念來看,英國的自由教育理念緣起于亞里士多德時代的自由教育,倡導人的全面發展,與我國社會主義教育的目的大致趨同;從實踐形式來看,英國的通識教育并不像美國直接從通識課程著手,而是在整個教學過程中貫穿通識教育的思想精神,試圖以專業教育的發展帶動通識教育。通過比較分析英美通識教育的實踐,發現二者既存在價值訴求上的趨同,在模式上又各具本國特色。
英美兩國的通識教育雖然都緣起于歐洲古典教育,脫身于古希臘教育家倡導的自由教育,在演變與發展的過程中不乏許多相似之處,但兩國在通識教育模式的設置上近乎是兩個極端。英國在隱性教育的道路上向縱深發展,通識教育與專業教育兩相融合,研究難度大、不易推廣。相較而言,作為以設置獨立的通識課程為主的美國通識教育因可操作性強、推廣性強一直倍受專家學者的關注,相關研究頗豐。
依托于人文主義的哲學基礎,早期的英國古典大學開始了對傳統自由教育的新探索。在近幾個世紀的發展進程中歷經理性主義、科學實證主義的洗禮,辯證地接受了功利主義和自由主義的修正,從自由教育到人文教育,再到博雅教育,最終于20世紀后期定型成為獨具本國特色的通識教育模式——專業教育與通識教育相結合的隱性課程模式。這種專業教育與通識教育相結合的模式在學界一般被稱為“學科專業聯合模式”或“聯合專業模式”。相較于美國模式下盛行的共同課程設置,英國大學普遍將通識教育課程融合于學生整個大學的學術活動里,企圖通過正式或非正式的方法而非幾個特殊設計達成通識教育所倡導的核心價值訴求。根據赫爾巴特提出的教育性教學原則,不難發現:既沒有純粹的通識教育,又沒有純粹的專業教育,二者是有機融合的整體,任意一方面的單獨開展都不能起到全面促進學習主體能力發展的需要。
如果說英國大學的通識教育是在傳統自由教育的基礎之上嵌入內涵式發展的隱性教育,走的是融合發展的道路的話,那么美國則是在傳統的基礎上獨辟蹊徑,專注于獨立的課程設置模式,走向顯性課程發展道路。從17世紀殖民地學院創建之初,受歐洲宗教文化的影響,自由主義教育開始在北美大地扎根,并隨著美國的民主獨立逐漸走向制度化、專業化??傮w來看,美國模式的通識教育以獨立設置的通識課程為主,大致可分為“基于學科分類的必修課程”“基于學生能力發展的核心課程”及“基于自由主義的選修課程”等三大類。
第一類指依據學科的知識結構,將所教授的通識課程分為幾個獨立的板塊,按照自然學科、社會學科、人文和藝術學科等傳統學科組織安排通識教育課程。例如,勞威爾于1909年在哈佛大學倡導的“集中與分配制”課程改革,規定學生的畢業要求為完成16門課程,包括6門專業主修課程和10門通識教育輔修課程。作為“二戰”后通識教育的圣經《哈佛通識教育紅皮書》,對哈佛本科生的通識課程也作出了相應安排:一、二年級的學生要從自己所在系中選修6門專業課,再從人文、社會、自然三大類別的通識教育課程中各選1門,另外還須從其他系的課程中至少選3門;三、四年級設有通識教育課程,沒有學過二年級的通識教育課程者,不得選修三、四年級的通識教育課程。作為一種普遍的學習模式,多數美國本科學生入學前兩年都必須學習共同的通識課程,進行自我建構,通過兩年基礎課程學習后才開始專業課程體系的學習。
第二類是指“基于學生能力發展的核心課程”,以哈佛大學、芝加哥大學和斯坦福大學發展最突出。得益于科南特于1945年發表的《自由社會的通識教育》,哈佛大學率先在美國展開了通識教育核心課程改革。截至目前,哈佛大學的核心課程分六大領域十組課程:①外國文化;②歷史研究;③文學與藝術;④道德推理;⑤科學;⑥社會分析。除此之外,哈佛為推動核心課程的發展,還專門設置了大學教育委員會(Committee of Undergraduate Education)、核心課程委員會(Committee of Core Curriculum)。芝加哥大學在學季制的基礎上,設置了涵蓋六個領域的通識課程,名為共同核心課程(the Common Core),主要包括人文類、外國語文類、數理科學類、自然科學類、社會科學類、文明研究類。斯坦福大學在赫欽斯的影響下,通識教育課程基本以經典名著研讀為主,每學期學生需讀5—8本由教師指定的緊扣題目的經典著作,每門課程需寫2—3篇15頁左右的文章作為成績考核的依據。
第三類“選修課程”是由于當時自由主義、實用主義在美國風靡,新興的資產階級迫切要求擺脫歐洲傳統教育模式,企圖以切實的科學技術推動本國的經濟發展。這種以學生為中心的選修制極大地迎合了當時美國發展的現實需要,逐漸被各大學接受。
不管是英國模式下的隱性課程設置,還是美國模式下的顯性課程設置,究其源頭都是對歐洲古典教育模式的改革與創新。從自由教育的概念提出以來,經過數個世紀發展演進,在理論和實踐形態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對全球范圍內的通識教育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直至今天我們所提倡的通識教育。根據英美大學兩種模式的運用成效,結合我國的高等教育實情,我國大學可以借鑒并發展適合的教育模式,實現教育創新。
盡管英國大學和美國大學的通識教育在模式設置上存在較大差異,甚至可以說走了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但始終堅守的核心價值訴求,即有關通識教育的培養目的在不斷演進的過程中交相呼應,逐漸走上了相似的發展軌跡,即從關注個人的心智發展向培養社會需要的公民轉向。這種軌跡亦是西方哲學發展脈絡的歷史要求,即將研究對象從個人轉向集體、從自身走向社會。
要談通識教育不得不提及自由教育,“自由教育”是指以自由發展理性為目標的教育,內容應是文雅高尚的,為閑暇服務,是一種服務于個人發展的教育。到了文藝復興時期,隨著人文主義的興起,人的個性得到解放,“自由教育”又一次走上臺前。人文主義教育家大力倡導培養個性的自由發展、心靈的自由發展、靈魂的自由塑造,雖不具實用性,但始終關注個人心智的發展。在延續古希臘“自由教育”的基礎之上,英國大學將“自由”“自由人”的內涵不斷擴大,最終形成了現代英國通識教育。17世紀,培根對英國通識教育的轉向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不拘泥于心智發展本身,而是從聯系的角度認識到個人與社會集體的關系,他認為“知識和學問可以給人類社會帶來恒久的恩澤;可以抑制人間的紛爭;有助于取得戰爭與軍事的勝利;有益于道德和品性的修養;可以給人帶來樂趣和喜悅”。
綜上所述,盡管英美對通識教育的認識不盡相同,但核心價值訴求與基本內涵基本一致:都經歷了一個從關注學生身心發展到關注社會公民培養的過程,一個從個人到集體、從內在世界到外在世界的發展路徑。
英美大學以古希臘傳統的“自由教育”為基點,不斷推陳出新,開創出了極具本國特色的通識教育體系,繼而建立了現代化的通識教育,在世界范圍內產生了深遠影響。我國古代史學家司馬遷曾寫道:“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笨梢娡ㄗR教育的理念在中國源遠流長,“通達天下,識見人生”的大儒更是中國歷代學者不懈追求的理想境界。不論是《史記》《漢書》,還是《三國志》《世說新語》,都對“通”與“識”進行了大量的闡釋,這種蘊含在文化傳承中的豐富性和延展性就是通識教育固有的屬性。必須從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合理精神內核,將文化詮釋有效地融入通識教育之中。作為一個具有五千年文化傳承而不絕的民族,我們必須樹立強大的文化自信,正視通識教育與專業教育之爭的現實問題。新時代,中國要建立屬于自己的通識教育體系,必須緊密聯系客觀實際,把握社會發展方向,結合我國大學生的特點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基本國情的需要,以開放、包容的視野面對新形勢,重拾中國傳統文化之魂,弘揚國學之光,對優秀傳統文化進行新詮釋。
美國早在20世紀就確立了通識教育課程的設置模式,并不斷更新。盡管“通識教育”的理念在中國歷史悠久,但現代化的通識教育體系尚處于新事物階段。目前我國的通識教育課程主要包含國家規定課程、大學自定課程兩種主要類型,但這兩者時常處于割裂分離狀態。因此,必須根據各學校的實際情況合理對待國家規定課程,而不是簡單地套用,應找到二者之間的內在統一性和邏輯性,充分整合,統一設置,使二者自然地融合為本校的通識教育課程體系。
通識教育重視高等教育的內在適切性,強調高等教育要切合學生的內在需要,培養人的理智和理性能力。專業教育重視外在適切性,強調高等教育要切合社會需求,培養職業能力和謀生技能。通識教育與專業教育的區別主要在于哲學基礎不同,兩者的對立實質上反映了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的內在緊張。但只要在專業教育中不進行純粹的灌輸和訓練,而是聚焦人格與心智的成長,將兩者在一定程度上統一于某一門專業課程體系之中,以專業教育實現通識課程的功能,就不僅是可期的,而且是可能的。我們要辯證地取舍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超越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的知識和行動兩分思維方式,將通識教育融入專業教育中,以專業教育帶動通識教育的發展。
通過比較英美兩國通識教育模式與核心價值訴求,彰顯隱性課程模式與顯性課程模式特色,能夠從個人心智發展走向社會公民培養。我國高校教育應該從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合理的精神內核、創新的課程設置模式,辯證取舍,為通識教育的發展進行有意義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