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道文
摘? ? 要:我國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效率嚴重偏低,反映了僅著眼于科研人員收益分配和收入增加的漸變模式已不能滿足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需要。與《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規定的協議使用權制度不同,《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試點實施方案》提出的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長期使用權制度是一項全新的制度創新,體現了以科研人員為核心的權利配置理念,兼顧了公平與效率的權利配置原則,有助于破除職務科技成果轉化中面臨的制度障礙。在具體建構路徑上,職務科技成果共有權是科研人員權益的長久保障,長期使用權應以共有權為基礎,由法律將其設定為科研人員享有的一項物權化的優先權利。
關鍵詞: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用益物權;長期使用權
中圖分類號:D 922.17?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 2096-9783(2021)03-0036-09
一、職務科技成果權屬制度改革的邏輯起點
(一)問題的提出
職務科技成果是指執行研究開發機構、高等院校和企業等單位的工作任務,或者主要是利用上述單位的物質技術條件所完成的科技成果1。近年來,我國科技經費投入增長迅速,2019年全國共投入研究與試驗發展(R&D)經費22 143.6億元,比上年增加2 465.7億元,增長12.5%;其中,國家財政科學技術支出10 717.4億元,比上年增加1 199.2億元,增長12.6%2。然而,我國包括職務科技成果在內的成果轉化率不足30%,與美國等先進國家的60%~70%相比差距甚大3。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效率嚴重偏低已成為嚴重影響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實施的一個重要問題[1]。
首先,這是一個政治問題。目前,國家之間的競爭已經從傳統的政治、軍事、經濟領域拓展和聚焦到科技領域。科技領域的競爭既是科技創新能力的競爭,更是科技轉化能力的競爭。近年來出現的美國制裁華為、中興事件就是這種競爭的集中體現。可以說,科技成果的創新和轉化是關系到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因素,是我們國家長期昌盛的重要保障。
其次,這也是一個市場問題。長期以來,與經濟、社會發展具有明顯的“政府主導”特點相類似,我國大部分的職務科技成果轉化不是自發的、市場推動型的,而主要是在政府推動下被動進行的,甚至作為政府的一項任務列入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規劃4。在我國市場經濟尚未充分發育的時期,市場機制不完善,對技術、資源的基礎配置作用十分微弱,政府通過財政支付的方式創建孵化機構和轉化平臺確實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效率[2]。但隨著我國市場經濟逐步與世界接軌,加之信息化的推動,政府在經濟發展和技術轉化中的角色發生了較大的變化,政府主導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模式已無法適應瞬息萬變的市場需求,而且,面對龐大的職務科技成果轉化規模,財政支出的作用也日漸式微,市場化的自主驅動型轉化機制的改革勢在必行。
最后,歸根結底是一個法律問題。權屬配置是經濟活動的基礎,沒有取得合法的控制權,生產和消費就不能進行[3],因此,權屬的界定是市場得以發揮作用的前提,是解決職務科技成果轉化問題的根本出路。在市場經濟背景下,職務科技成果轉化平臺、途徑和方式都應該是市場發揮作用的領域,而政府能發揮作用的則是職務科技成果權屬的界定。我國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效率較低的現實也說明,忽略權屬配置問題而對具體的市場交易環節進行過度的參與可能給職務科技成果轉化造成障礙,屬于舍本逐末的做法。
(二)職務科技成果轉化制度進變
早在1996年,我國就出臺了《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在實施近20年以后,該法并未有效提升我國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效率,其權屬設置、利益分配等方面的規定反而成為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掣肘。例如,該法通篇未提及“市場”在職務科技成果轉化中的作用,在排除科研人員(指職務科技成果完成人或團隊,以下同指)職務科技成果權利主體資格的同時,卻分別在第14、28、35條對職務科技成果完成人作了義務性行為限制。
為落實加快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要求,2015年,我國對《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進行了修正,規定科技成果轉化活動應當尊重市場規律,并在以下兩個方面作了較大修改:(1)對科研單位賦權,把科研成果處置權下放,單位作為職務科技成果持有人在成果轉讓、許可或作價投資中享有“自主決定權”,且所獲得的收入全部留歸本單位。(2)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協議使用權,單位可以通過平等協商將成果交給科研人員進行轉化應用,發揮科研人員在成果轉化的積極作用。(3)對科研人員讓利,大幅提高對科研人員獎勵和報酬所占職務科技成果收入的比例,在尊重意思自治的基礎上,科研人員獲得的獎勵和報酬數額占職務科技成果轉讓或者許可收入的法定最低比例由之前的20%提高至50%,體現了對科研人員發揮聰明才智、促進成果轉化的激勵。
總體上看,2015年修正后的《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對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使用權做了一些優化,不再以“本單位未能適時地實施轉化”作為權利獲得的消極要件,弱化了單位作為所有權人的優先使用權,賦予科研人員與單位進行平等協商的權利,科研人員在職務科技成果轉化主體中的權利序位得以提升和前移,從成果轉化的候補隊員推進為準平行選手,并通過提高利益分成比例激發科研人員的積極性。可以說,新修正的《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瞄準了制約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突出問題,一定程度上回應了廣大科研人員的呼聲和迫切要求。但不可否認的是,即使在《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修改以后,單位仍然是優先轉化權的實際享有者,一方面,單位是職務科技成果的所有權人,對成果的許可使用享有最終決定權;另一方面,雖然科研人員可以通過協議方式取得職務科技成果使用權,但對單位來說,其可自主決定是否授權以及對誰授權,不存在優先許可科研人員的法定義務。對科研人員來說,除了收益權獲得較大比例的提升以外,其獲得的職務科技成果使用權也僅僅是一項合同權利,而不是物權意義上的權利[4],決定使用權和處置權歸屬的主體仍然是單位,科研人員依然處于從屬地位。即使是對科研人員最具有實質意義的獲得報酬和獎勵的權利,也是建立在單位有效實施和轉化成果前提下的,本質上更像是一種期待權,并非現實的權利5。
在化解利益性矛盾過程中,如果僅僅通過在利益分享者之間不斷進行利益比例的協調與讓渡則是僅僅處理了表層問題,而忽略了問題的實質[5]。該法仍然沒有真正擺脫以單位為核心的權利配置理念,所有權分割不到位,“放權、增益”方面的改進舉措未能實現預期效果,既有的職務科技成果權利制度困境仍然沒有獲得突破[6]。自2015年《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修改后至2020年10月的五年時間內,僅有湖南、湖北、西藏、遼寧等少數地方對相關地方性法規因循《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做了相應的修改,這也說明了該法對地方立法的引領作用十分有限。綜上,2015年修改后《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仍然是以既定的職務科技成果持有人為中心的權利配置格局,在改革的力度、特別是對職務科技成果的權屬界定方面,還遠沒有突破《專利法》等既有法律的框架。
(三)解決問題的思路
在科技創新——成果轉化——經濟發展——反哺技術——更多轉化和發展的鏈條中,如果說科技創新是動力源泉,轉化機制則是創新與發展之間動力傳遞的鏈接裝置。科技成果轉化機制的基礎是權利配置。實踐已經證明,僅著眼于科研人員收益分配和收入增加的漸變模式對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促進作用不大,需要在固有的職務科技成果權屬格局上做出重大調整。
從對比的角度看,農村土地權利改革成果為我們提供了全景式的“權利—生產力”互動關系的可借鑒對象。我國農村土地權利配置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是統一的集體所有權階段。農民對土地僅享有“成員權”,在農民眼中“那是別人的土地”,農民積極性不高,農業生產效率低下。第二是土地承包經營權階段。農民對土地不僅保有所有權意義上的“成員權”,還享有相對自主的占有權、使用權、收益權、甚至一定條件下的處分權,土地承包經營權的法定用益物權性質賦予農民“這是我的土地”的信念,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生產積極性,也為我國帶來了農業繁榮的三十年。第三是土地經營權階段。在城鎮化驅動下,大量農民進城務工,相對脫離了與土地的依附關系,出現大量耕地管理不到位甚至撂荒的現象,加之農產品國際貿易在農產品消費中所占比例快速上升,國內農業生產面臨發展瓶頸,在衡量穩定與發展、公平與效率之后,土地經營權從土地承包權中分離出來,真正實現專業的農民干專門的農業,而承包人也在“那還是我的承包地”的權利架構中獲得收益。總結來看,我國解決農業生產效率低這一問題的思路是:從土地權利重新配置入手,完成了土地權利從以集體為中心到以家庭為中心,再從以家庭為中心到以耕種者為中心的三級跨越,建立起“三權分置”的農業用地權利體系,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的農業生產積極性,也保障了國家農業安全。這一思路對于我們解決目前面臨的職務科技成果轉化難題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
由此看來,進一步給科研人員賦權是解決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效率低下的根本出路,其必要性也可以從職務科技成果在“研發創造階段”的權利配置及其效果中得以證明。在職務科技成果研發創造階段,科研人員享有充分的、獨立的權利,包括選題論證、調查、實驗、研究、成果的署名等權利,甚至是研究進度、團隊組成等方面不受單位干涉的權利。除此之外,科研人員還對研發創造活動享有榮譽,并以此作為單位評價、職稱評審、社會影響力的依據[7]。正因為如此,科研人員參與職務科技成果研發創造的積極性很高,也由此造就了我國科技創新的黃金時代。據統計,從1985年12月至2019年12月的34年內,國內職務、非職務專利授權總量17 625 877件,其中職務發明創造12 447 421件,占70.6%6。
二、長期使用權制度模式的提出和政策意涵
(一)長期使用權制度模式的提出
2016年1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實行以增加知識價值為導向分配政策的若干意見》(廳字[2016]35號)(以下簡稱《若干意見》)。《若干意見》是落實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二十七次會議關于“實行以增加知識價值為導向的分配政策”的要求而專門制定的政策性文件,首次提出了“探索賦予科研人員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的命題。可以看出,“長期使用權”是在“分配”語境下提出的一項政策設想,意在鼓勵科研人員通過科技成果轉化獲得合理收入。
2018年7月18日,國務院發布《關于優化科研管理提升科研績效若干措施的通知》(國發[2018]25號)(以下簡稱《通知》)。《通知》是為落實《2018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的“探索賦予科研人員科技成果所有權和長期使用權”的要求而制定的政策性文件,規定“開展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試點”。我們注意到,《通知》對“長期使用權”的規定已經不再局限于收入分配的調整,而是上升到了單位與科研人員之間的地位匹配和體制問題,明確要求“建立完善以信任為前提的科研管理機制”。為此,《通知》還設計了長期使用權制度的基本思路,即:區分科研資金的不同來源,利用非財政資金形成的職務科技成果,以約定和單位處置相結合的方式賦予科研人員長期使用權;利用財政資金的成果,則將處置權交由科研人員所在的單位按照權利與責任對等、貢獻與回報匹配的原則進行處置。可以說,《通知》對長期使用權的規定已經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
時隔兩個月后的2018年9月18日,國務院發布《國務院關于推動創新創業高質量發展打造“雙創”升級版的意見》(國發[2018]32號)(以下簡稱《雙創意見》)。《雙創意見》從“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認識論高度,將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制度不僅作為一項科研管理政策,而且作為“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一項重要措施在國家戰略文件中規定下來,也確定了長期使用權在國家科技政策中的重要地位。
2020年2月14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二次會議審議通過《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試點實施方案》(以下簡稱《實施方案》),并由科技部、教育部等九部門于2020年5月9日正式發布。《實施方案》規定試點單位可賦予科研人員不低于10年的職務科技成果長期使用權,并對長期使用權的賦權程序、基本權利義務內容作了比較詳細的規定。至此,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長期使用權從最初僅作為解決科研人員收入的一項對策到上升為改革我國科研管理體制的一項探索性政策,再從國家戰略的一項重要內容到細化為具體可操作的規定,已經基本具備了朝著法律制度方向進行提升改造的構成要件。
(二)長期使用權制度模式的意涵
《實施方案》是目前為止規定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長期使用權制度的專門性文件,對長期使用權制度的探索和完善提供了強有力的操作指引和政策支撐,其主要目的在于鼓勵科研人員更為積極地參與并促成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提高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效率。
與《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等現有法律規定相比,《實施方案》規定的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長期使用權制度是一項全新的制度創新。(1)科研人員在職務科技成果轉化中所享有的利益上升為權利。權利是利益類型化的結果,是在主體、客體、內容等方面逐漸清晰、明確之后的法律結晶。長期以來,單位作為所有權人將職務科技成果許可給科研人員等其他主體實施,科研人員基于被許可而實施成果的權利在理論上被稱為許可實施權,但《專利法》等法律從未對這一權利名稱作出明確規定。《實施方案》對長期使用權的類型化歸納是知識產權制度理論上的一項重要創新。(2)長期使用權不同于許可實施權。雖然兩者都是基于單位所有權而延伸出來的權利,都需要簽訂相關協議,但長期使用權已明顯被物權化,一方面,長期使用權的期限“不低于10年”,僅就專利權而言,這等同于實用新型專利權和外觀設計專利權的法定最長期限,也達到了發明專利權法定最長期限的一半以上,具備了與所有權人十分相當的權利期限;另一方面,長期使用權的取得程序較為復雜和“正式”,需要經過科研人員的申請并提交實施方案,單位審批并公示,最終簽訂協議,這一法定程序已在某種程度上突破了合同權利的相對性特征,特別是“公示”程序使得長期使用權具有了物權所具備的對抗效力。(3)長期使用權是一種優先權。長期使用權的主體為科研人員,其他主體無法依據《實施方案》獲得這項權利,在其他法律文件未作出授權性規定情況下,該項權利只能是特定主體才享有的一項權利,科研人員的優先地位獨一無二。另外,科研人員的優先權還體現為使用權到期后可以繼續使用該成果,《實施方案》對一定條件下“進一步延長科研人員長期使用權期限”作了明確規定,這是對單位所有權的進一步限制,也進一步強化了科研人員長期使用權的物權屬性。(4)與《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第42條明確禁止“職工”將職務科技成果擅自轉讓或者變相轉讓不同,《實施方案》沒有對科研人員長期使用權作出“轉讓”方面的限制性規定,這也為我們留下了科研人員作為物權人將長期使用權進行轉讓的制度空間。
《實施方案》在深化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使用權改革領域向前推進了一大步,有助于破除職務科技成果轉化中面臨的制度障礙,也必將極大地激發科研人員的創新創業的積極性。值得注意的是,從《實施方案》第1條第(三)項中“探索建立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的機制和模式”的表述看,雖然《實施方案》對共有權和長期使用權都作了規定,但這兩個權利是選擇性的,《實施方案》并未明確是否可以同時實施共有權和長期使用權。不過,從《實施方案》“激發科研人員創新熱情,促進科技成果轉化”的政策目的和導向來看,科研人員同時享有職務科技成果的共有權和長期使用權應該不是政策制定者的禁止選項。而且,與《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第19條規定相比,長期使用權的取得不再以“不變更職務科技成果權屬”為前提條件,這顯然也是政策制定者有意為之,為理論和實踐創新留下了充足的空間。當然,職務科技成果權屬關系的多層重置可能會帶來復雜的利益交割,需要在理論和實踐上進行更深入的研究和探索。
三、長期使用權的法理解構
(一)以科研人員為核心的權利配置理念
財產權與物質利益并不對等。物質利益是財產權益的形式之一,主要通過財產權中的收益權能體現出來。在物質利益之外,財產權還包含了主體基于客體的權利欲望與需求,參與甚至主導創造物質利益的能力或資格才是財產權存在的價值。我國一直延續了單位掌控職務科技成果轉化主導權的權利配置模式。長期使用權制度的建立完成了職務科技成果權利配置的三級跨越,即從以國家(政府)為中心到以單位為中心、再從以單位為中心到以科研人員為中心,構建起了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與使用權相對分離的權利配置體系。因此,長期使用權制度本質上是將科研人員置于利益考量的核心位置,以法治的方式反映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作用,這不僅有利于轉化效率的提高,而且通過技術資源的優化配置激勵全社會的創新創業熱情,實現創新驅動發展戰略。
職務科技成果長期使用權制度是基于保護科研人員權益的理論預設而提出的。在長期使用權制度模式下,科研人員享有“法定”的優先轉化權,通過法律對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權的授權對象、授權期限、權利保護等內容的優化,使科研人員成為職務科技成果的第一序位優先轉化權利主體。按照《實施方案》的規定,“協商”不是科研人員取得職務科技成果長期使用權前置程序,“協議”也只是權利確認與限制、利益分配的法律文書,這顯然與《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第19條規定的“協議使用權”有著本質的區別。進一步理解,科研人員享有申請獲得長期使用權的優先權,只有在科研人員拒絕或不能提出申請之時,單位才可以自己實施、共同實施、作價投資等方式進行轉化使用;即使單位通過轉讓的方式將職務科技成果流轉到其他主體,科研人員仍然可以基于法律的規定對該成果行使優先申請獲得長期使用權的權利。毫無疑問,這一優先權在權利序位方面僅次于所有權,可以對抗所有權人以外的所有其他人,是一種依附于科研人員、具有一定人身屬性的對世權利,是科研人員對職務科技成果的前置性權利保障,確保了科研人員長期使用權的物權對抗力,是以科研人員為核心的轉化理念的必然要求。
原《合同法》第326條也規定了科研人員對職務科技成果轉讓中的優先受讓權[8]。需要區別認識的是,科研人員基于長期使用權而享有的優先轉化權與原《合同法》第 326 條所規定的科研人員優先權并不相同[9]。(1)前者適用于職務科技成果許可使用的情形,而原《合同法》規定的科研人員優先權僅適用于職務科技成果轉讓的情形,后者不能規范單位排除科研人員的許可行為,特別是獨占許可和排他許可,單位很可能會在實質意義上剝奪科研人員所享有的原《合同法》項下的“優先權”。而在長期使用權制度框架下卻沒有這種可能性。因此,相比于原《合同法》的規定,長期使用權是一種更加“優先”的權利;(2)優先轉化權指向“優先申請”,而原《合同法》規定的優先權指向“優先獲得”。與后者規定只能在“同等條件”下才能優先獲得使用權不同,前者沒有對“優先申請”做出“同等條件”的限制,科研人員的優先申請權是無條件的,只要科研人員提出了申請,即可排除其他主體提出相同或相似申請的可能性,這就避免了因科研人員資金實力等方面的欠缺而對其取得和行使長期使用權造成阻礙。
(二)兼顧公平與效率的權利配置原則
單位與科研人員之間一般具有勞動關系或人事聘用關系,單位為科研人員提供穩定的工資、社保等勞動或人事待遇,并為科研人員的科技創新活動提供場所、資金、團隊、資料等外在支持。可以說,單位的支持是職務科技成果產生的物質基礎,甚至也可能是思想之源,特別是在大數據、高科技和信息化的背景下,科技創新活動往往需要巨額資金的投入、巨量數據以及高端設備的使用,離開單位的支持,就很難有創新的職務科技成果的產生。因此,包括《專利法》7《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在內的相關法律大都將職務科技成果規定為單位享有所有權,這體現了公平原則,是單位經濟投入的法律回報,也有利于提高單位進一步加大研發投入的積極性,從而推進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落實。不過,職務科技成果也是科研人員智力活動的直接成果,離開科研人員的智力活動,也不可能產生創新的職務科技成果,科研人員的勞動付出和積極性也應該受到保護。于是,法律在單位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中剝離出署名權、獲得獎勵和報酬權,并將這些權能賦予科研人員,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單位和科研人員之間的利益平衡,這也正是對公平原則的矯正。
然而,矯正之后的職務科技成果單位所有權制度卻仍然無法滿足效率原則的要求。在現有權利配置制度下,單位是科技成果的原始所有權人[10],職務科技成果的轉讓、許可、實施、投資等轉化方式都是圍繞著單位所有權展開的,單位是最終的處分權人;科研人員不享有所有權,其所享有的署名、獲得獎勵和報酬等相關權能無法對抗所有權人,不能對職務科技成果的轉化施加影響,形成內行人創新,外行人轉化的不利局面。特別在實際操作中,單位對成果價值的判斷與市場交易確定價值之間存在鴻溝,單位出于國有資產不流失等多重價值考慮,寧可選擇不轉化,也不愿“低價轉化”[11],結果就是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效率低下。在這種情況下,長期使用權制度作為一種解決方案應運而生。
長期使用權制度是科研人員主導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權利基礎,有利于提高職務科技成果的轉化效率。一方面,科研人員作為科技成果的發明人和設計人,其對成果的應用領域、應用機理最有發言權,即使單位找到了可以實施該科技成果的企業,也存在著與其他科技成果的整合和因循實踐需要的技術改進問題,而這些都屬于技術的再創新問題,無一不需要科研人員的密切參與。另一方面,職務科技成果的技術本質決定了其轉化無法脫離科研人員的參與而獨立進行。科研人員掌握著與職務科技成果相關的技術資料、原始數據、實驗過程等顯性知識之外的技術信息,在以單位為核心的權利配置情況下,科研人員對某些隱性技術信息的隱藏、自用甚至私自轉讓的現象無法杜絕,無法實現職務科技成果隱性與顯性知識的整體轉化,這也構成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阻礙因素。可以說,科研人員集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意愿與能力于一身,賦予其長期使用權是提高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效率的最優安排。
綜上,長期使用權制度設計以有利于成果創新和轉化為起點,是公平原則和效率原則交互作用的必然制度出路。職務科技成果的生命力不僅在于創新,更在于應用和轉化;不能轉化為現實的生產力就無法體現科技成果的價值。長期使用權制度通過對職務科技成果權能的重新配置,建立起單位和科研人員分享的權利配置體系,形成以科研人員為核心的職務科技成果轉化機制,并對科研人員創新和創業的積極性產生強大的激勵作用。
四、建立長期使用權的制度路徑
(一)一個制度性前提
建立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長期使用權制度,必須首先建立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共有權制度。所謂共有權,就是將先前專屬于單位的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通過法定的方式規定為單位和科研人員共有的權利,單位和科研人員分享不同的權利份額,成為共有權人。科技部在2019年重點工作任務中曾提出“通過事前產權激勵方式探索賦予科研人員一定比例的科技成果所有權”,此處的“一定比例”顯然是指與單位共有[12],這也與目前西南交通大學等單位試點的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權改革的做法相同[13]。
之所以必須以共有權為基礎,理由在于:(1)對科研人員智力勞動的肯定。職務科技成果是財政資金、單位管理與物質保障和科研人員智力投入相結合的結果,單位和科研人員的付出都是不可或缺的,理應共同享有所有權。(2)擺脫勞動或人事關系對成果轉化效率的束縛。在單位獨有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制度下,科研人員取得長期使用權的權利基礎包括“智力投入”和工作人員的身份,如果因調動、辭職等原因喪失了這種身份,也就很難再獲得長期使用權。共有權為長期使用權的取得創制了新的權利基礎,而且擺脫了身份依賴,成為平等主體之間的權利和利益合作關系,建立起了邊界清晰的職務科技成果權利體系。(3)1996年出臺、2015修正的《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規定了科研人員使用權制度,但以“不變更職務科技成果權屬”為前提,也就是說,科研人員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實踐證明,這一規定并沒有充分調動科研人員投身成果轉化的積極性。(4)有恒產者有恒心。基于人性中的自利本性,私有財產很早便被認為是對個人的最佳激勵因素。財產權是公民自由行為的基礎,職務科技成果共有權是科研人員權益的長久保障,是激勵科研人員全身心參與成果轉化的權利后盾,也是其義無反顧投身市場的力量源泉。共有權的存在有助于促進包括科研人員在內的權利主體為實現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而積極促進成果轉化和成果收益的增加,進而推動社會整體技術水平的提升。
以共有權為前提的長期使用權制度下,單位與科研人員在權利分割上如何架構呢?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有三個重要的權能,即:使用權、收益權和處置權。(1)處置權決定了職務科技成果的所有權歸屬,應通過賦予單位較大的所有權份額的方式,確保單位對職務科技成果享有最終的處置權,也可基本保持《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第19條“不變更職務科技成果權屬”規定的連續性和穩定性。(2)使用權的行使是對職務科技成果加以實施并推向市場的過程,是促進成果轉化的關鍵環節,應該通過賦予科研人員長期使用權的方式,確保以科研人員為核心的轉化機制的落實。在各種轉化方式中,行使使用權的方式可以是科研人員自行實施或與他人共同實施科技成果,而轉讓、獨占、排他許可、作價投資等轉化方式則屬于單位才可以行使的處置權的內容。(3)收益權是獲得收益的權利,是所有權人和使用權人所享有的法律權利在經濟利益方面的體現,是對各方在智力、資金、設備、技術等方面投入的經濟回報和對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結果的分享,應通過市場交易的方式,由單位和科研人員協商確定雙方的收益比例。另外,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共有權應為法定的原始取得方式,而不應設定為合同轉讓取得方式。理由是:一方面,這是美國等一些發達國家的比較成熟的做法[14];另一方面,合同轉讓方式還是單位主導,而法定原始取得卻能夠限制單位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平衡單位與科研人員的利益,為科研人員獲得長期使用權、促進職務科技成果轉化奠定權利基礎。
綜上,共有權和長期使用權制度的本質就是對職務科技成果的使用權、收益權和處置權的重置與分割。共有權模式下的職務科技成果“三權分置”具有法律強制性特征,體現在科研人員原始取得具有物權效力的長期使用權和單位依法應予保留的處置權。特別是,科研人員長期使用權的取得并不依賴于單位的意志,單位無權任意阻礙或實質剝奪科研人員依法提出長期使用權申請的權利,而所有權共有的制度安排也為科研人員原始取得物權效力的長期使用權提供了權利基礎。當然,以共有權為前提的長期使用權制度作為一項全新的制度形式,在國有資產保護、科技倫理、公共利益保留等方面還有較大的優化空間,與既有制度體系之間也需要一個較長時間的協調和磨合的過程。
(二)一條物權化路徑
首先需要強調的是,長期使用權是一項權利,而不是一項義務。長期使用權作為一項權利的定性本來不是一個問題,卻有著加以強調的必要性。原因在于《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第10條規定,“利用財政資金設立應用類科技項目和其他相關科技項目,……在組織實施應用類科技項目時,應當明確項目承擔者的科技成果轉化義務……”。在這項規定中,作為“項目承擔者”的科研人員是“轉化義務”的承擔者,而不是轉化權利的享有者;法律不是通過賦權給研究人員,而是在研究任務之外附加了額外的法律義務,甚至將成果轉化作為限制科研人員獲得科研項目立項和驗收的限制條件。可以設想,這一規定的結果是:因為不能在成果轉化中增加權益和收入,科研人員促進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積極性沒有被調動起來,不但如此,還可能因立項和結項難度增加而打擊其進行科研活動的積極性。因此,我們需要正本清源,回歸長期使用權的制度設計起點,真正賦權科研人員。
其次,長期使用權是職務科技成果權利分置的物權形態。財產權在法律上最初表現為所有權,隨著專業化分工和社會大生產的發展,用益物權、擔保物權等形態多樣、規則也日趨復雜的多種權能或權利形式從單一的所有權中分離出來,不同主體在同一時間分享著同一客體的不同權能,形成了動態的權利集群狀態[15]。我國農村土地權利制度改革的基本思路就是“分權”,即基于法律規定或所有權人的意志,將農村土地集體所有權中的若干權能暫時脫離所有權人,交由其他主體享有并行使這些權利,但這些權利仍然保持對所有權的派生依附關系,所有權人仍然可以基于法律規定和協議的約定設置、改變、限制甚至消滅權利分置的狀態。
現代物權理論的擴張使得無形財產規范與有形財產規范漸趨統一[16],科技成果在天然地尋求知識產權進行外在保護的同時,也不妨礙依據物權法原理尤其是所有權制度對科技成果權屬及其行使進行解釋[17]。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是具有法律權利外觀的職務科技成果持有人所享有的權利,包括使用、處置和收益等權能。《實施方案》延續了《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對職務科技成果使用權、處置權和收益權等“三權分置”改革脈絡,著力對科研人員的使用權進行了寬度上的擴張和深度上的延長,使其在事實上成為具有對抗性特征的物權,且以政策形式獲得了國家認可。從這個角度來說,職務科技成果長期使用權是科研人員依據法律規定經申請程序而獲得的一種法定物權,具有主體特定、客體特定、權利內容特定的特征,屬于原始取得方式的范疇,并非來自于單位意思自治基礎上的轉讓或授權。
最后,與科研人員長期使用權相對應,單位承擔強制性許可義務。即只要科研人員提出長期使用權申請并符合相應條件,經過法定程序以后,科研人員即取得長期使用權,單位不得選擇不予訂約或與其他人訂約,也不得簽訂損害長期使用權的短期合同。還需要注意的是,依據《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第20條規定,在單位轉化能力不高和轉化意愿不強的情況下,國家有關部門可以主動強制介入,以此督促單位盡快實施職務科技成果應用和轉化活動[18];此外,《專利法》也規定了強制許可制度。不過,這兩個關于強制許可的規定與我們所說的單位強制性許可義務并不相同。前者所謂的國家介入并沒有明確的行權主體,即使有對應的主體,由于行政人員并非技術人員,難免陷入外行人亂指揮的困局;而后者的行權主體就是科研人員,具有確定性和唯一性。因此,單位的強制性許可義務是科研人員長期使用權物權效力的外化和體現,有利于促進職務科技成果及時、高效地進行轉化和應用。
(三)國資保護困惑的消解
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共有權和長期使用權制度下的國有資產保護是一個應予重視的問題。探索賦予科研人員科技成果共有權和長期使用權的驅動力來自于促進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意愿及利益訴求,其中當然包括增加國有資產利益的訴求。一方面,以專利權、計算機軟件著作權、商業秘密等科技成果形式體現的國有資產屬于無形資產,雖然職務科技成果共有制度將分割一部分權利給科研人員,但是,只要轉讓權等決定資產歸屬的權利仍然控制在單位手中,即可確保無形資產的國有資產屬性[19];另一方面,職務科技成果通過應用從無形資產轉化為有形的收益,依據《專利法》《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等現有法律的規定,科研人員享有法定或約定的收益權(可達50%以上),都是法律允許的所得,不存在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20]。本質上,無形資產權益的分割會帶來成果轉化效率和收益水平的提高,在推動國家科技創新和社會創業的同時,最終也必然會增益國有資產。
實際上,職務科技成果轉化與國有資產流失之間的制度沖突已在現有規范框架下得到了解決。按照2019年修改后的《事業單位國有資產管理暫行辦法》第40條規定8,職務科技成果轉讓、許可或作價投資時,不再經過國有資產政府審批程序,單位可自主決定是否進行資產評估。《實施方案》第2條第(四)項也作出了類似的規定,再結合《實施方案》第2條第(七)規定的盡職免責機制,可以說,這些規定基本消解了單位擔心因賦權給科研人員導致國有資產流失而擔責的制度障礙,暢通了職務科技成果轉化的制度路徑。
結 語
一方面,強調科研人員共有權和長期使用權并不意味著對單位所有權的漠視甚至否定。對科研人員個人權利的確認會提高職務科技成果的轉化效率,并在社會整體上提升創新創業的正向氛圍,但如果因此而否定單位所有權則會帶來個人自由化傾向和單位利益的損害。特別是在職務科技成果產生過程中,單位的組織、物質、資料、技術方面的支持是重要的保障,離開這些保障也不可能有職務科技成果的大量涌現,劍指成果轉化效率的長期使用權制度也就成了無的放矢的空權而已。
另一方面,強調長期使用權是一項物權化的權利并不意味著該權利不受限制。即使是賦予長期使用權以用益物權屬性,也應因以下兩種情形而被剝奪或無償收回,其一,科技成果大都有較強的時效性,法律應設定一個強制轉化期,在法定期限內未轉化或轉化效率未達到要求的;其二,利用職務科技成果生產、開發出的新技術、新工藝、新材料、新產品等對經濟、社會、生態環境及國家安全產生重大危害的。還需要指出的是,對長期使用權的限制是以賦權和確權為前提的,與把轉化規定為一項義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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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egal Structure and Realization Path of the Long-term Use Right of the Job-based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Chu Daowen
(Shandong University of Poblitics Science and Law, Jinan 250014, China)
Abstract: The low transformation rate of job-based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in China reflects that the gradual change mode focusing only on the income distribution and income increase of scientific researchers can no longer meet the needs of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 strategy. Different from the agreement use right system stipulated in the Law on Promoting the Transformation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the long-term use right system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of scientific researchers proposed in the Pilot Implementation Plan for Granting the Ownership or Long-term Use Right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of Scientific Researchers is a new system innovation, which embodies the concept of rights allocation with scientific researchers as the core, and takes into account the rights allocation principle of fairness and efficiency, and helps to break down the institutional obstacles in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achievements. In the specific construction path, the right of co-ownership of job-based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is the long-term protection of th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scientific researchers. The long-term use right should be based on the right of co-ownership, which is set as a priority right of real right enjoyed by scientific researchers by law.
Key words: job-based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chievements; transformation; usufructuary right; long-term use r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