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象學視野下的“以人為本”設計理念研究

文/溫寒 嚴波（昆明理工大學藝術傳媒學院）

現象學是流行于20世紀西方，以現象為研究對象的學問。現象學的口號是“回到事物本身”“現象”的本意是顯現出來的東西。“事物本身”在傳統哲學中一般理解為隱藏在現象背后或深處的本體或本質；現象學作為一種哲學的方法得以建立，針對設計物的現象學分析開始出現，但主要服務于哲學問題的展開， 散見于哲學文本中，并不具有獨立性，其代表人物胡塞爾和海德格爾。胡塞爾認為自然客體存在于人本身之外，不隨人的意志轉移和改變，那么自然客體與人的意識是二元的，人們根據自我經驗來認識自然客體，每個人的自我經驗和體驗并不相同，則對自然客體的認識也是不盡相同的，因此對自然客體的觀察所得出的真理性和認識不具有統一性和唯一性。胡塞爾提出了“現象學的還原”，即人們不加入成見，不根據自己的經驗，擺脫一切概念和理論，用最直觀的直覺去觀察客體，“回到事物本身”，事物就在這樣純粹的觀察下，給我們呈現出最原始的狀態。胡塞爾在現象學中并沒有明確提到關于設計的論述，但其為設計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海德格爾在胡塞爾現象學的基礎上更近一步，創立了存在現象學，其肯定了人的存在，認為一切事物之所以存在是因為通過一個存在者而領悟到其存在。海德格爾從胡塞爾的意識性現象學研究過度到了存在現象學研究，在《技術的追問》《物》《建筑、居住、思想》等文本中展開了銀質祭器、陶壺、橋等設計產品的現象學分析，他所理解的設計物的本性不在于它是被技術所規定的客觀對象，而是聚集著天地人神的存在之顯現。其研究也使得包含設計者在內的人的存在問題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和探討。

一、設計中“人的自由”的實現—“回到事物本身”的基礎

海德格爾的存在主義明確了“人”在現象學中的存在，在設計過程中，何為“人的自由”，從現象學的角度來解釋的話，設計者作為主體，產品作為客體，設計者在設計產品時，從自身出發，主要思考自己對產品的感覺，思考我怎么想它，但很少去想這個物品本身是什么，它的本質是什么，也就是設計者從“我”這個主體出發，而不是從產品這個客體出發，設計者設計出來的產品也就成了設計者的對象，展現的是設計者想要它呈現的樣子，而不是它本質的樣子，即設計品被對象化，喪失了自身本質而成為附屬。

與此同時，設計者在設計時，也受到種種“枷鎖”的禁錮，很難感受到“自由”。社會約定俗成的習俗的禁錮，社會關系中各種壓力的束縛，當下不良設計風氣的影響，種種因素交織下導致設計者很難掙脫出枷鎖，成為真正“自由的人”來進行設計，這些枷鎖阻礙了設計者進行創新，設計產品也缺乏創造力。在“人的自由”觀念影響下，在整個設計中，設計者的設計自由是主觀自我的，同時也需要設計者從“我”的角度，掙脫周圍的束縛，摒棄約定俗成的設計觀念，去自由觀察，自由感受設計對象，這樣設計者才能真正地成為“自由的我”。

另外一方面，設計者換位思考用戶的感受，站在用戶的角度，去體驗用戶的生活，最后從別人身上獲得的“自由的我”也將變成“我”的感受。海德格爾在《藝術作品的本源》中提到“藝術”分別成就了藝術家和藝術品，并進一步指出“藝術家和作品都通過一個最初的第三者而存在，那個第三者使藝術家和作品獲得各自的名稱，那就是藝術”。設計者設計出的設計品要通過觀眾對設計品的“二次創造”，才能成為一件完整的設計品。因此，在整個設計過程中，設計者不僅要考慮設計品外觀造型、材質等，還要充分了解受眾，即觀察受眾的年齡、生活環境、使用習慣等存在的現象，以及對受眾“二次創造”時反饋出來的設計問題進行分析，來針對受眾設計出適合的產品。這種以人為出發點設計出來的產品不僅滿足功能需求，更能讓受眾有一個良好的用戶體驗。杭州一家設計公司設計的“嬰幼兒安全勺《DeformableSpoon》根據嬰幼兒在媽媽喂飯或者自己動手吃飯的時候，常常會被燙到這一現象，設計的一款會根據飯菜溫度進行變形的嬰幼兒安全勺。勺子材質采用某種具備形狀記憶效應的金屬，這勺子在飯菜溫度超過42度時會變成扁平的一塊，只有當飯菜溫度低于38度，它中間才會凹下，變成一把勺子應該有的模樣。設計師觀察到父母在給寶寶喂飯時，總是會把飯菜吹冷了再喂給寶寶，那這很可能會導致成人身上的細菌進入到寶寶體內。其次這樣的設計還可以教會寶寶觀察溫度，學會讓自己不會被燙到。

從現象學角度，圍繞“人的自由”，一方面設計者是設計的主體，他是擁有“人的自由”的，是具有主觀能動性的，設計者在設計時，不受到客觀因素的干擾，直達事物本質進行設計；另一方面設計者被捆綁，受到外界世俗、觀念和自身經驗、認知的干擾，是喪失了“人的自由”的。設計者在設計時，設計者的想法、價值觀、設計理念都會在設計品上有所體現，受眾在與設計品進行互動時，能從設計品感受到設計者想要傳達的設計理念，所以設計者作為整個設計的主導者，應該充分認識到自身承擔著引導受眾審美觀的責任，當設計者擁有一個“自由”的設計環境時，他能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去進行創造設計。

設計者設計的產品應當滿足受眾需求，那么滿足受眾的需求就是設計者設計時最本質的目標，但是目前很多設計者沒有樹立正確的價值觀，把設計當成利益的手段，受到外界功利誘惑的影響，失去了設計的初心，與滿足人們需求的本質要求背道而馳。所以設計者在設計時，應該摒棄外界和自身的干擾因素，盡其所能站在受眾的角度去思考，去設計出滿足人們需求的好的設計，通過設計品去激發人們對美的感悟。

二、“擱置”與“回歸自然”的設計方法—“回到事物本身”的手段

現象學方法——還原法，基本要求是“回到事物本身”，即真實地描述直觀和反思中呈現出來的東西，不加以扭曲和篡改，摒棄一些約定俗成的觀念，不受到已有經驗、觀念的干擾。擱置能呈現人對產品最直觀的體驗，將雜亂煩瑣的設計簡化還原成人與產品之間相互聯系的關系，即回到產品和人本身。

設計者在設計時，利用現象學的“懸擱”，將設計中影響判斷的事物和先入為主的理念、觀點、態度從腦海中消除，以一種全新的眼光來觀察審視事物本身。設計者通過對現象的真實感悟來領略真實的事物并轉化為經驗，提高自身審美能力。另一方面是設計者通過設計的產品創造一個讓人們能親身體會設計者所傳達的情感或引導人們感受的機會。從古至今，人們不斷從大自然中獲取靈感來提高自己的生活質量。設計師從大自然中感知到的現象來提取設計元素進行創作，既增加了產品的美觀性，又能更好地適應大眾審美的需要。佛蘭克·勞埃德·賴特是美國著名設計師，由他設計的流水別墅是設計與自然和諧交融的代表建筑，其運用的設計理念也體現出了“懸擱”這一方法。他在設計時，懸置已有別墅的功能布局和外觀結構，充分觀察了熊跑溪林地基址環境，茂密的樹林，潺潺的小溪，錯落的石塊是基址內的主要部分，賴特便根據這樣特殊的自然環境，在瀑布之上的巨石之間建造別墅。如此一來，整個別墅與周圍山脈相連，好像別墅是小瀑布旁延伸出來的峭壁，在溪流和小瀑布上建造了整個建筑，與大自然互相融合，互相輝映。別墅陽臺是由層疊的不規則石墻支撐，在最下面一層的陽臺有一個樓梯口，順梯而下可看到涓涓小溪帶著悅耳的溪流聲穿過別墅。自然山巖設計成了別墅的內壁爐，別墅與外部空間的瀑布、樹林、石巖相互融合，使別墅立于樹林之中毫無違和感。流水別墅充分體現了人與自然和諧共存天人合一的設計理念，成為美國建筑史上最偉大的作品之一。

三、設計理念中的“以人為本”—“回到事物本身”的價值體現

當代設計過程中，人作為主體，是整個設計中的關鍵所在。而產品作為人思考設計之后的產物，始終是圍繞著人來產生和發展的。所以設計活動是人和產品相互聯系，相互生成的過程。隨著社會的發展，設計就是將人的理念想法呈現成客觀存在的事物，從思考創造階段到生產實踐階段都是以“人”為中心進行創作設計，而“人”的所見所聞所想始終貫穿于整個設計中。原始時期，人類用鋒利的石頭切割，有凹槽的容器儲存，簡單地說就是功能決定形式，易用性優先。隨之人類社會的進步，人們審美需求愈加強烈，在滿足使用功能的基礎上，對外觀造型要求逐漸趨于美觀，產品要滿足人們需求，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被更多人所接受。

隨之時代的變遷，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逐漸被淡化。現代社會，目前許多設計產品給人們帶來的視覺效果都過于豐富和炫目，反而使人們在心理上產生了疲倦和厭煩。相反，那些在設計造型、材料、功能等方面都很簡約的產品會更受大眾喜愛。無印良品印在日語上的MUJU無印即No Brand（無品牌）的意思，但它將日本傳統美學運用到產品設計與銷售之中，崇尚自然，直抵事物本質，以最樸實真誠的態度對待消費者的需求，成了無設計的設計，無品牌的品牌，得到國際范圍內的認可與關注。MUJI風格的設計理念來源于和式風格，在此基礎上，融入功能主義思想，發展出體現日本禪宗思想、侘寂美學、虛空思想的一種新的設計風格。極簡是無印良品的最大特色之一。沒有過度的包裝，將日本自然、簡約、質樸的傳統美學運用到產品設計中，去除了商標，去除了不必要的設計，去除了多余的加工和顏色，簡單到只剩下產品元素和功能，采用素雅的顏色，天然的材料、簡約的外觀形態和綠色的包裝理念。在滿足用戶功能需求的同時，給用戶帶來一種直觀、干凈的視覺感受，這讓用戶能直觀地使用產品。

設計應該是以人為本，但隨著經濟科技水平的不斷提高，設計環境也越來越復雜，為了提升國際競爭力，對我國設計的要求也在不斷提高，部分大中型企業意識到我國設計存在的問題，對這些問題進行了分析，并開始有意識地運用現象學方法對設計問題進行解析，逐漸重視產品的人性化、創新化、專業化，正逐步加強與用戶之間的溝通交流，以及重視產品是否能長遠發展的問題。而大部分小微型企業還不具備設計能力，創新意識薄弱，在設計活動中脫離人文精神，不承擔社會責任，只側重于生產環節；還有小部分企業的產品還存在抄襲現象，只顧眼前利益，而不考慮長久發展。從現象學來思考設計和人的關系，發現人與自然社會之間的聯系，有助于去除我們陳舊的設計理念。

四、結語

產品是設計者經過主客觀存在的現象而產生的設計想法的最終客觀體現，產品最終也將服務于人，應用現象學這一哲學思想作為設計理念的一種思維模式指導，在設計活動中，注重“回到事物本身”，保持“人”與產品相互聯系，秉持著以人為本的思想，通過還原、回歸等手段，除去雜亂放松的設計，還原人與產品之間的自然關系，是當下設計理念轉向中值得思考及繼續探索的課題。當下中國設計突飛猛進，但部分設計者在設計時，脫離了“人”這一部分，忽略了可持續性發展，丟棄了“以人為本”的初衷，而過多地追求利益至上。現象學這一哲學思維與工業設計理念的結合，還將繼續對當下設計理念和成果轉向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