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運豪
辯證法是我們所熟知的哲學術語,但是我們對它可能是“熟知而非真知”的。這是因為,對于辯證法,不同人會有不同的界定,這就使得它的含義陷于混亂之中。正因此,“這一方法(辯證法——引者)由于日趨混淆而變得有些聲名狼藉了”?!?〕此外,隨著黑格爾體系的解體,辯證法似乎對人們已沒有了吸引力,它似乎喪失了意義。但是否真的如此?是否我們對辯證法的理解出了問題?更進一步說,什么是真正的辯證法?筆者認為,這些問題是我們必須予以澄清的。要澄清這些問題,便不能假定某位思想家或者解釋者的絕對正確,亦不能認為辯證法只有一種定義,因為此種非此即彼的態度乃是非辯證的。我們需要對不同辯證法定義進行辨析,筆者認為這就需要對辯證法進行分層。在分層中,我們才能對不同的辯證法進行定位,并在此過程中洞見辯證法的本性,闡明辯證法的意義。
在筆者看來,我們可以就辯證法內涵、本質的不同,將辯證法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面的辯證法仍十分表面。它來自日常經驗以及哲學發展的較初階段,即古希臘以及中國哲學早期階段。
第一層面的辯證法會呈現不同的方面。它可能表現為,基于經驗觀察或者理論設定,辯證法發現事物會朝向相反的方面轉化。辯證法已經看到了對立兩極的相關性。例如我們會說,否極泰來:當壞運氣到達頂點,它即會產生好的運氣;我們也會說陰盛陽衰、月滿則虧。同時,我們也會在理論上對這一點予以表達,例如老子認為,“反者道之動也”(《老子》,40章)。這一層面辯證法也可能表現為,辯證法發現了事物的對立與統一。就經驗認識而言,這典型地體現在赫拉克利特的學說上,例如他認為“我們走下而又不走下同一條河流,我們存在又不存在”,〔2〕“上升的路和下降的路是同一條路”,〔3〕等等。赫拉克利特發現,一切都是運動變化的,運動變化表明事物在不同狀態中具有同一性,它已經認識到了不同面的統一。這一點,正如黑格爾所言:“真實的東西是這種變化的過程;赫拉克利特曾經用確定的形式說出了這些不同的[對立的]東西變為自身合一的過程?!薄?〕就理論認識而言,老子也認識到了這一點,例如他認為“萬物負陰而抱陽”(《老子》,42章),他試圖依靠陰陽概念,來解釋萬物的生成。雖然辯證法有不同的方面,但是它們具有相同的特點。辯證法認識到事物彼此關聯,我們應該以整體的眼光去認識事物的本質。
但是,筆者之所以把它們都歸于第一層面,這主要還是由于它們都體現了對辯證法的外在理解。這表現為,它們著眼于事物的外部規定或者我們與事物的外在關系,而對事物進行解釋。它具有偶然性與抽象性。
第一層面的辯證法具有偶然性,這表現在兩個方面。首先它缺乏必然性。例如辯證法看到壞的運氣到達極點會帶來好的運氣,但是在經驗中,壞的運氣可能始終存在。即便壞的運氣能帶來好的運氣,這也帶有偶然性,因為經驗表明的是事實的關聯,其反面永遠可能。同樣,辯證法也可基于不同的前提,而假定不同的內容。例如我們可以基于陰陽而解釋事物,但也可以基于光明與黑暗而解釋事物。這就使得辯證法的前提顯得較為隨意,其選擇帶有主觀性。其次偶然性還表現為,辯證法只具有個別有效性。我們可以列舉若干辯證法的例子,但這些內容可能是我們碰巧遇到的,或者只是主觀設定的。再多辯證法的枚舉也是帶有特殊性的,而無法表明辯證法的普遍性。因為普遍性并不是經驗疊加的結果,它是反思的產物。赫拉克利特可以舉出大量辯證法的例子,但這并不等于他把握了辯證法的普遍性。
第一層面的辯證法還具有抽象性。辯證法認定事物會轉化,這便帶有獨斷性。一方面,它沒有考慮到事物會在一定條件下轉化。其發生有賴于主體的反思,主體通過其認識、行動才能把握事物的轉化。轉化并非自然給予的。另一方面,它只是形式地作出判斷,而沒有考慮事物規定性的差異。形式的抽象性與內容的規定性處于對立之中。例如,即便壞的運氣會產生好運氣,但是究竟什么是好運氣,如果不同的好運氣相互沖突,那么我們又該如何判斷?這表明,抽象的辯證法一碰到具體的情況,就會陷入混亂,它無法解釋具體的情況。因此,辯證法還不具有普遍必然性。
這一層面的辯證法仍未發揮辯證法的內在性。這種內在性表現為事物的統一性,它能夠在不同事物的規定中保持一致,其統一性應該是由事物內在的能動性所賦予的。與之相反,在這一層面,內在性卻始終闕如。辯證法認識到事物向著相反面轉化,但是在這一層面我們只是假定了這一現象的存在,它是外在設定的,這會忽視事物的內在動力。在對立統一的理解上,這一層面的對立存在于兩個事物之上,它們彼此外在,即使我們再用一個第三者來統一它們,那么它也依然無法擺脫這種外在性。統一不但沒法克服它們的差異,反而會深化彼此之間的差異。因為第三者也與對立雙方存在差異。對于這種外在性,把黑格爾嘲諷康德的表達用在這里是再合適不過了。黑格爾說康德“就像一根繩子把一塊木頭纏在腿上那樣”?!?〕此外,作為統一的第三者只是對前兩者的中和,中和是把兩個不同的事物機械地疊加在一起。正因為這兩個事物相互外在,所以中和沒有方向。它像算術一樣,只是兩個事物的和。辯證法并不是出于事物自身的超越,自身的超越具有一貫性,因而是內在的,其統一是有方向的,它表明的是主體對客體的統攝。
辯證法的外在性表明,它沒有擺脫知性思維,因為它只是片面地抓取某一認識規定。一方面辯證法仍然有其前提,這些前提往往是自然給予的,并未基于自身之上,因而還不是自由的;另外一方面辯證法依然陷于概念的差別、對立之中,它無法真正地表達事物內在的運動及統一。如果我們把它作為認識的方法,那么它只能獲得對事物表面的、形式的認識,甚至壞的認識。所以,如果辯證法有其“聲名狼藉的”一面,那么它可能更多的是基于這一層面。
在辯證法的第二層面,它已經擺脫了第一層面辯證法的外在性,而具有了內在性。這一層面的辯證法貫穿西方哲學始終,從希臘早期的芝諾,一直到之后的蘇格拉底、柏拉圖、康德、阿多諾等等,莫不如此。這些哲學家的辯證法表現形式各異,但是在筆者看來,均隸屬于這一層面。
之所以都屬于這一層面,是因為他們都或多或少地突出了思維對矛盾的認識。首先,這意味著這一層面的辯證法更多表現在思維中,思維具有內在性,它不再像第一層面一樣,基于外在的經驗之上。雖說如此,這并不代表思維與經驗毫無關系。思維仍可以在外部經驗中發揮作用,經驗是思維規定的表現,這正體現了辯證法內在與外在的統一。其次,辯證法突出了對矛盾的認識,正如阿多諾所言:“矛盾就是在同一性中的非同一;在辯證法中,矛盾原則的首要性衡量著統一性思維的異質物?!薄?〕認識包含了同一,辯證法會揭示出經驗雜多在觀念中的統一性,而任何認識都包含著未被思考的部分,〔7〕這些部分超出了同一性,這就顯示出了它的矛盾。例如,對于人是萬物的尺度這一命題,似乎表明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尺度,蘇格拉底則對此反詰道:“如果某個外行人認為自己將會發燒,也就是說,將會存在這樣的熱,但是,另一個人,一個醫生,他持相反的想法,那么,我們認為哪個人的信念將來會得到應驗?還是說,我們認為這兩者的信念將來都會應驗,也就是說這個人對于醫生而言將不會產生熱、發燒,而對他本人而言則會產生熱、發燒?”〔8〕蘇格拉底以個體的發燒為例,指出存在兩種相互矛盾的判斷:即這個人以為自己已經發燒,但醫生卻認為他并沒有發燒。二人的判斷完全相反,這就顯示出了“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尺度”這一命題的自相矛盾,從而否定了這一命題的有效性。
對于矛盾的揭示,意味著以下兩點。第一,它已經顯現出辯證法的客觀性,因為矛盾不是我們主觀經驗的產物,它帶有客觀性。此一點,也正如蘇格拉底所言:“這些論證(辯證法的論證——引者)中沒有一個來自于我,相反,它始終都是從我的對話人那里得來的?!薄?〕蘇格拉底通過引導對話人,使得他們意識到認識的具體條件與抽象認識的不一致,這就能把矛盾客觀地呈現出來。辯證法的客觀性,使得它能夠超越第一層面的辯證法。第二,它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出了思維的能動性、否定性。首先,辯證法會否定任何既定前提,這些前提既包括認識的經驗狀態,也包括基于假定之上的認識。這一點,正如雅思貝爾斯所言:“辯證法超越所有前提,一直思考到無前提的開端。”〔10〕之所以要超越它們,是因為它們基于抽象的認識之上。抽象認識往往把單一的原則絕對化,它可能是主觀賦予的,也可能是基于教條之上,因此,在雙重意義上,它都外在于個體。一方面,個體存在差異,它不是帶有同一性的認識所能囊括的;另一方面,抽象原則本身也具有偶然性,不一定適合個體。第二層面的辯證法即對這種抽象認識的超越,也正因為它包含對抽象認識的超越,而第一層面的辯證法仍然停留在抽象之中,所以它會超越第一層面的辯證法。其次,辯證法通過批判來超越此前提。批判表現在對矛盾的揭示上,它突出了認識的主動性。辯證法通過批判,一方面否定了認識中所存在的幻想,正如蘇格拉底所說:“我的這門技藝(精神接生術,即辯證法——引者)最重要之處在于,它能夠通過各種方式考驗年輕人的思想究竟生出了幻影和假的東西,還是能存活的和真的東西?!薄?1〕如此一來,辯證法即表明了對獨斷認識的反思。另一方面,它能夠使個體擺脫整體的束縛,從而使得個體從中獲得解放。〔12〕個體不再受制于整體,表明了個體的開放性與差異性,并進一步指向了個體的自由。因此,辯證法通過凸顯能動性,已經表明了哲學的屬性,因為自由正是哲學的目標與指向。此種對自由的把握,在第一層面的辯證法中并不存在。
雖然此種辯證法突出了哲學特有的否定性,但是依然存在問題。首先,辯證法可能只是對他物的否定。其問題在于,第一,否定可能只是一次性的,隨著此次否定的完成,辯證法的應用可能也就告一段落。這一方面意味著,它可能只是偶然地使用辯證法,而沒有把辯證法看作普遍的方法;另一方面則意味著,它基于既定前提之上而對事物加以否定,而并沒有對這一前提本身進行否定。例如柏拉圖運用辯證法對知識即感覺進行了批判,但正如策勒爾所言:“這一失?。粗钦吲烧J識的失敗——引者)也許是打算提醒讀者,對于克服上面所提到的困難,唯一的助力是理念論?!薄?3〕柏拉圖借助理念而使用辯證法,但是他卻從未懷疑過,理念可能是獨斷的預設。第二,即使辯證法的使用不是一次性的,那么它也不一定能發揮否定的能動性。這是因為,它始終是對外在事物的否定。這一次否定結束,下一次否定又必須重新開始。否定之間是相互外在的并未隨著否定的進程,而使得辯證的認識逐步深入。第三,如果辯證法試圖對一切都加以否定,那么它可能陷入懷疑主義之中。正如黑格爾所言:“當辯證法原則被知性孤立地、單 獨 地 應 用 時 (für sich abgesondert genommen),特別是當它這樣地被應用來處理(aufgezeigt)科學的概念時,就形成懷疑主義。”〔14〕辯證法只是否定他物,懷疑他物,而沒有真正地有所建設,即沒有在否定中達到與他物的和解。
其次,它的問題還在于,它只是對外物否定,而沒有在此過程中對自身加以否定。如此一來,一方面,它同樣立足于既有前提,仍無法擺脫獨斷論,因為主體作為認識的出發點仍是一種預設。以主體作為前提來否定外部世界,這就導致了主觀認識與客觀對象的對立。另一方面,辯證法只能闡明個人的消極自由,能使個體擺脫外在束縛,卻不能闡明個體的積極自由,無法表明、解釋個體的創造性。
最后,這個層面的辯證法依舊沒有擺脫知性思維,依然基于固有的前提之上,并且堅持著事物之間的差異與對立。這導致的結果是,一方面,它沒有辦法理解統一性,因為統一性本身正是要否定外在的差異;另一方面,也沒有辦法把否定作為一個連續的過程來理解。只有把否定作為一個過程來理解,才能理解否定的不斷深入,不斷內在,也才能真正地把否定的原則貫徹到底。
第三層面的辯證法則進一步突出了辯證法的內在性,其特點是把認識理解為一個過程。這一層面的辯證法更多與黑格爾、馬克思以及伽達默爾的理解相關。
辯證法能夠把認識理解為一個過程,這首先意味著,它基于思維對矛盾的認識之上,這使得它與第二層面的辯證法保持著一致。此外,同第二層面辯證法一樣,這一層面的辯證法也表明著思維與現實的統一。思維并不只是單純的抽象,也會體現于經驗生活之中。辯證法的觀念性,并不與現實性相沖突。
其次,這意味著它不再把否定理解成單純的否定,而是認識到了否定本身包含的肯定的結果:“辯證法具有肯定的(positives)結果,因為它有確定的(bestimmten)內容,或因為它的真實結果不是空的、抽象的虛無,而是對于某些規定的(Bestimmungen)否定,而這些被否定的規定也包含在結果中,因為這結果確是一結果,而不是直接的虛無。”〔15〕辯證法不再致力于消解認識的有效性。第三層面的辯證法表明,雖然在否定的過程中,它會表現出矛盾,但否定具有肯定的結果??隙ǖ慕Y果表現為,辯證法把否定理解為對自身的規定,因為它展示出包含在同一認識中的不同思維內容:“由于這個產生的結果的東西,這個否定是一個規定了的否定(bestimmte Negation),它就有了一個內容(inhalt)?!薄?6〕新的思維內容并不外在于主體。主體對它的認識,是主體對自身的認識,因此,主體能夠統一這一他在。這種統一使得主體的認識更加豐富,進而能夠實現主體自身的發展。就此而言,否定不再只是針對客體,也指向主體。換言之,辯證法把否定貫徹到底了。正如鄧曉芒所言:“否定作為一個不動的點就是懷疑主義,它否定一切,唯獨不否定自己。但‘否定之否定’作為一條邏輯原則,它把否定貫徹到自身,形式上是合乎形式邏輯的同一律的,但內容上恰好是沖破形式邏輯的矛盾律的,它強調的是自相矛盾,自我沖突,所以它本質上不是一條形式邏輯的原則,而是一條辯證邏輯的原則?!薄?7〕因此,這種辯證法絕對不僅是“策略的,差異和矛盾不過是走向最終同一(總體)的工具”。〔18〕此處的差異和矛盾即是否定性。否定絕非只是手段,它也是目的,因為只有把否定的原則貫徹到底,我們才能去除外在假定,并由此實現主體自身的發展。主體的發展一方面揭示了認識的過程性,另一方面這種發展正是主體統一他在的過程。統一是基于這種發展之上的,如此一來,也就能夠解釋統一性的來源。
辯證法不會隨著統一的完成便宣告結束。自我否定的歷程會一直進行下去,因為矛盾并不是個別的存在,矛盾帶有普遍性,在運動過程中方能不斷地揚棄矛盾。正如文德爾班所言:“理性世界憑借這種方式(辯證法——引者)變成無窮無盡的自我生產;任務與實際行動之間的矛盾被宣稱為理性本身的真正本質。這種矛盾是必然的,不可能免除的。”〔19〕它會訴諸一個歷史的過程。在這種歷史過程中,主體一方面不斷在差異中擴展自己,因為主體能夠在其中實現自我否定;另一方面,向外擴展的過程也是向內回溯的過程,它表明主體認識的不斷深入。
正因為辯證法揭示的只是這種運動過程,所以筆者認為開放性才能表明辯證法的實質。這意味著,首先,不應該存在黑格爾意義的全體,全體依然是一種預設性,因為它沒有把握到隨著個體的不同,辯證法的應有也會有所不同。并且,辯證法也會突破預設的“大全”,認識的矛盾不會為預設的“大全”所窮盡。就此而言,阿多諾對黑格爾的評價有一定道理。阿多諾認為:“在黑格爾那里,辯證法來源于體系,但在體系那里沒有辯證法的標準?!薄?0〕其次,開放的辯證法才能保證辯證法的活力,因為在主體的生存處境中,其面對的矛盾并不相同。這些不同的矛盾,使得辯證法的運用并不唯一,而始終面臨新的任務、新的可能性。這使得辯證法始終能夠發揮作用,始終是不確定的,在這個維度下真理不可能完全得到滿足。更進一步說,對完善性的追求只會摧毀哲學。這種意義的辯證法,在伽達默爾的對話辯證法中更多地得到了發揮。故而筆者不認同Sergio Sevilla的觀點,他認為阿多諾的辯證法才真正重視經驗的差異性,黑格爾的辯證法無助于我們解釋特殊?!?1〕實際上,黑格爾把真正的辯證法與體系混在了一起。正如上文所證明的,強調辯證法的過程性不必然導致黑格爾的體系性。對過程性的重視,本身也是對特殊的肯定。
對于這種辯證法,有以下幾點值得注意。第一,它凸顯了辯證法的客觀性,因為整個認識都離不開思維對矛盾的分析,而矛盾帶有客觀性。矛盾的客觀性表明“事物顯然不是在我們并不思維的情況下進行其進程,但思維就意味著:使事物在其自身的結果中得到展開”?!?2〕相比于第二層面的辯證法,它更加突出了矛盾的連續性與普遍性。第二,它凸顯了認識的能動性。首先,這一層面的辯證法繼承了第二層面的辯證法的否定性,但是它已不存在第二層面遺留的問題。因為否定也是主體的否定,否定在此表明了其徹底性,因為并不存在任何不可被否定的內容。如此一來,它也就去除了任何外在于自身的預設。并且,正因為主體是可以被否定的,它會深入否定的更深層次,不會像第二層面的辯證法一樣,只是停留在對事物外在性的否定性,而能夠深入事物的內部。這表明,第三層面辯證法繼承并且徹底化了第二層面的辯證法的批判性。其次,這種能動性還能解釋統一的源泉。是辯證法自身的否定帶來了統一,統一是主體自己主動賦予自身的,是主體在他物中的自身關系。在這種關系中,統一偏向于主體一側,是有方向的,表明的是主體對他者內在的統握。統一不再是兩個事物之間的中和關系,故而統一不再是外在的。因此在統一性的理解上,它也就能夠超越第一層面的辯證法。再次,辯證法的能動性還帶有無限開放性。這一方面表明統一是一個無限的過程,能夠不斷地發揮能動性去統一他在,并在此過程中不斷發展自己;另一方面,這種統一對個體是開放的,有限的個體可以在具體生活中,不斷對辯證法加以應用。這兩方面表明了這種辯證法的普遍性,它凸顯了辯證法作為方法的普遍性。能動性的這些特點,表明了在這一層面辯證法具有雙重的自由。它既表現了第二層面的自由,即它獨立于任何外在的預設,因而表達了我們的消極的自由;同時又能促使我們在統一他者的過程中不斷否定自己,構建自己。在此,辯證的方法顯示出了主體的創造性,表達了積極的自由。因此,第三層面的辯證法更能凸顯自由的本質。
綜上所述,筆者試圖闡明,面對這種對辯證法已經“日趨混淆”“聲名狼藉”的指責,我們須區分辯證法的三個不同層面。只有第三層面的辯證法才真正體現了辯證法的本質,才更加具有生命力。此種生命力一定程度上也是哲學的生命力,因為它突出了哲學的客觀性、主動的創造性。這種創造性永遠不會過時,它是人類精神永恒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