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峰
摘 要 職業精神是近年來學界關注的熱點問題之一,并取得一批開創性成果,然而有關其基本問題的闡述仍有探討余地。技術哲學立足現實、關照理論,為職業精神的內涵、要素和特征研究提供了新視角。技術哲學視野下,職業精神的理論內涵表現為:職業活動中個體內在尺度和外在尺度、技術理性和價值理性、理想境界和現實境遇的三重統一;實踐內涵體現為:敬業樂群的至善關照與誠信守德的理實合一。由職業精神的內涵剖白,引申出其主要構成要素為:個體對職業認知的體悟與理解、職業情感的專注與執守、職業認同的評判與悅納、職業理想的熱愛與追求。沿循職業精神的內涵闡揚和要素歸納,其基本特征彰顯為:政治性的本質言說、民族性的地域表達、公共性的普適功用、推變性的生成構建。
關鍵詞 職業教育;職業精神;技術哲學;基本問題
中圖分類號 G71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2)01-0031-07
當前,我國處于“兩個一百年”的歷史交匯期,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基礎上,實現2035年遠景目標,以及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奮斗目標,都離不開“培養更多適應高質量發展、高水平自立自強的各類人才”,包括“職業技能和職業精神高度融合”的技術技能型勞動者[1]。雖然,我國已經擁有世界上最大規模的職業教育體系,勞動者的職業技能培養也得到高度重視,然其職業精神的現狀卻不盡如人意。原因之一在于尚未厘清職業精神的內涵及關聯問題。立足于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的全局高度,職業教育愈是大發展,就越需要澄明這一基本問題。基于此,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礎上,嘗試從技術哲學視角對職業精神進行再思考,以主動回應職業教育的價值使命,增強職業教育的適應性,促進高質量職教體系建設,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
一、職業精神基本問題再審視的立足點和新視點
(一)成果耙梳:職業精神基本問題再審視的立足點
以中國知網(CNKI)文獻為樣本來源,以北大中文核心期刊和CSSCI 期刊為文獻來源類別,檢索主題詞為“職業精神”,研究時間設定為2000-2020年,檢索后得到文獻1091條。其中,2000年2月,王明旭、張文在《醫學與社會》雜志發表的《試論醫務人員的職業精神》一文中較早使用“職業精神”一詞。此后,學術界開始對職業精神進行專門探究,并將視點聚焦于職業精神之于職業教育的意義維度。及至2014年,全國職業教育工作會議后,國內學者對職業精神展開了更為深入地研究,有學者將職業精神研究歸納為2015-2017年職業教育研究的熱點和重點問題[2]。就職業精神研究學科分類而言,學者最關注的學科聚焦在教育學,其次是公共衛生與預防醫學、圖書情報檔案、新聞傳播等學科。2003年,周斌、戴律國在《提高職業技能 增加就業經驗 打造職業精神 上海職業見習計劃實施一年:扶千名畢業生“上崗”》一文中最先將職業精神研究置于職業教育之中,開啟職業教育與職業精神的研究之路。
借助了Bicomb2.0 軟件對職業精神研究領域的1091篇核心期刊文章進行統計,共得到3098個有效關鍵詞。依據齊普夫詞頻分布定律,結合學者孫清蘭提出的高、低頻詞界分估算法,確定職業精神研究高低頻關鍵詞閾值為5。統計后,排在前十位的高頻關鍵詞分別為職業精神、高職院校、職業教育、工匠精神、校企合作、高職教育、人才培養、大學生、醫學生、高等職業教育,這些關鍵詞反映了學者們對職業精神研究的核心聚焦點。但是,高職院校、職業教育、高職教育、高等職業教育這類關鍵詞僅僅說明職業精神研究主要集中在高等職業教育這一層次。大學生、醫學生等關鍵詞范圍過大,指向性籠統,缺乏代表性,它們均不能反映職業精神研究領域的熱點情況,故將其剔除。檢索詞為職業精神,頻次自然最高,也應該剔除。最終,可視化分析顯示,職業精神研究領域關鍵詞熱點集中在工匠精神、校企合作、人才培養三大聚類。
從研究概況可知,學界在職業精神研究領域已經取得諸多開創性成果。譬如,有學者基于精神追求的角度,將職業精神的含義概括為從業者在長期的職業實踐中形成并為大眾所認可,“反映職業性質、特征的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3],而職業精神的實踐特質則體現在“敬業、勤業、創業、立業”四個方面[4]。從可視化結果分析可知,學者對于職業精神的研究主要聚焦于通過校企合作,為國家和社會培養具有工匠精神的高職畢業生。
既往研究成果,構筑了職業精神研究的傳統語境,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認識職業精神所需的知識,但仍存在不足:一是就研究規范而言,一些研究文獻概念使用不夠嚴謹,未能區分“職業精神”與“職業規范”“工匠精神”等詞語的邏輯關系[5],導致行文過程中出現混用現象。二是就研究視角而言,既有成果大都從教育學、經濟學等單一角度聚焦于職業精神的培養途徑,缺少對職業精神基本問題的深度探究。因此,有必要尋求新的視角,全面深刻詮釋職業精神,不斷接近和觸及其內涵、要素和特征。
(二)技術哲學:職業精神基本問題再審視的新視點
職業教育的中心任務是培養技術應用型人才,因此“技術”被視作職業教育的核心要素之一。對于技術內涵及其教育意蘊的理解和把握有助于提升職業教育質量和適應性。人類社會的發展離不開技術的進步,甚至“呈現為人類精神進步的史表”[6]。然而,置身于技術發生的第一現場,可以發現技術既能帶來福音,提高人類生活水平與質量,也能造成災難,給人類帶來始料未及的惡果。正是看到技術活動的雙重價值負載及其復雜性,20世紀70年代以來,學界關于技術的研究出現倫理轉向,并深化對技術內涵的理解:一是技術具有工具屬性,是人類改造自然的“助手”;二是技術擁有精神內涵,所展現的特點和靈魂是人類自我的一種創造和表達[7]。故此,從本質上來講技術是職業行為中一種伴隨著不確定性風險的人類活動。面對技術難以消除的固有的不確定性,重新審視職業的存在意義和價值尺度,解蔽技術本身蘊含的教育意義,需要從技術哲學角度關注人類對道德本真的呼喚。
二、技術哲學視野下職業精神的內涵
職業精神的產生離不開技術實踐和職業分工,因此,探討職業精神的內涵需要糾正以偏概全的理論闡揚和實踐言述,應以人的全面發展為指向,回歸對“職業”“技術”和“精神”的本質剖白及關系梳理,在哲學層面理解技術之于職業的精神意蘊,讓技術與職業復歸到更高意義上的和諧共存關系。
(一)內在規約:職業精神的理論內涵
1.職業:職業精神的實踐場域
職業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是從業者參與勞動分工,承擔相應職責,并利用特定技術技能獲得物質保障、精神滿足的穩定而專門的職業活動。其包含三層意思:一是有工作,即有事可做,又有事可為。二是有收入,即獲得工資或其他形式的報酬。三是有時間上的連續性,具有一定的職業生涯周期。同時,其內含四種關系:一是個人與社會的關系。從事某種職業就意味著個體嵌入了社會,并與之形成特定的職業結構關系。二是技術技能與創造的關系。從業者利用專門的知識技能,在職業實踐中創造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三是創造財富和獲取報酬的關系。從業者為社會創造財富,才有資格獲得合理報酬。四是工作和生活的關系。人們通過工作獲得合理報酬,滿足其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需求。由此,職業內在地包含三層意義:一是職業自身的意義,它是一種維持生計的謀生手段,體現著勞動者利用技術取得基本生活和生存的需求。二是對于個體的意義,它是一種負載責任的社會角色,體現著勞動者在職業實踐中獲取情感和歸屬的需求。三是對于價值實現的意義。它是一種求真向善的理想追求,體現著勞動者索解職業意義創獲自我實現的需求。個體在追求理想的過程中詮釋職業意義,這就要求個體不僅有職業技能,更要有職業精神。
2.技術:職業精神的倫理向度
從原始人用雙手打造出第一件石器開始,人類便進入了技術時代。因此,技術活動就是人的活動,人類歷史就是技術演進的歷史。技術發展給人類帶來了光明和福音,它促進了人類社會的發展,改善了人們的生活水平,引導人類從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走向現代文明,而且技術似乎無所不能。但是,所有事物好像都有自己的反面,技術使用不當往往帶來災難性后果,而且層出不窮的新技術帶來了自身的倫理性問題。譬如,生物技術的進展讓我們不得不思考:基因編輯是否符合倫理,克隆人應該有什么權利?而人工智能的飛速發展讓我們擔心機器人是否最終毀滅人類?在此意義上,人類與其說是技術的應用者,不如說是處在“科學的前沿,倫理的邊緣”的抉擇者。因此,技術發展不能將倫理置于身后,需要深度思考技術背后的倫理向度——職業精神,以便于幫助個體判斷技術可以運用的領域和限度,從而確保技術使用的人文性和倫理性得到保障,避免“技術物化對人的奴役”,擺脫人被技術所吞噬的生存困厄。
3.實踐:職業精神的生成母體
雖然,精神天然地存在于人類利用技術改造世界的職業活動中,但是人類對精神的認知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馬克思主義哲學誕生之前,歷代先賢哲人要么將精神視為超驗主義和先驗主義的神化產物,要么將精神看作自然主義的物化存在。馬克思解蔽了前人闡述精神概念時布下的層層迷霧,指出精神是人腦的產物,是人類在改造世界的實踐中通過人腦產生的觀念和思想的成果。這一論述既關注了精神產生的現實基礎——經驗,又指明了精神展開的認知手段——先驗,還包含了經驗之上超越現實的形上追求——超驗。馬克思揚棄了西方傳統哲學關于精神概念的片面性理解,讓精神從天國回歸人世間,將其置于人的主體實踐活動這一母體,突破了先驗性、經驗性和超驗性的內在局限,彌合了三者的思維鴻溝,將物質勞動和精神勞動置于相統一的共時態,并賦予職業精神植根勞動創造的普遍內涵和嶄新意蘊。
4.結論:職業精神的三維統一
由“職業”“技術”和“精神”相伴而生的職業精神其理論內涵可概括為三重維度:一是從業者職業實踐活動中對職業與技術的價值認知和行為趨向,以及展現出的同職業特征、職業角色和職業心理相吻合的精神狀態,同時表達著從業者建構技術立身意義的能動反映和其精神世界的內容層次,是主體“得于心,形于外”的內在尺度和外在尺度的統一。二是從業者在工作世界中索解技術的精神意蘊、創造新的文明方式、解蔽技術困頓沖突、擔當職業責任使命、踐履職業群體利益的精神信念,是主體技術理性和價值理性的統一。三是從業者將至善的道德境界與高尚的職業追求緊密連接起來,將技術的運用和德性的親知演變為求真、向善和唯美的自覺追求和成果創獲,是主體的理想境界與現實境遇的統一。
(二)躬行踐履:職業精神的實踐內涵
雖然“談論實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精神只有在實踐中才能實現意義的整全式表達。就職業精神而言,其實踐內涵呈現在敬業樂群和誠信守德兩方面。它們與人的存在方式、人的本質、人的全面發展共同構成職業精神的實踐價值系統。
1.敬業樂群:職業精神的至善關照
“敬業樂群”最早見于《禮記·學記》:“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群”。敬業融合行為趨向和心性修養于一體,是從業者內在情感和外在行動的統一。作為一種高貴的精神品質和精神動力,敬業表達了從業者對職業的尊敬與熱愛,體現了從業者對職業價值的理解層次與踐行尺度,是構成其職業實踐活動的內在規范?!皹啡骸笔侵浮熬邇灻篮蜆分椴偌肮餐瑓f作之精神”,擁有“利居眾后,責為人先”的高尚情操[8]。雖然“樂”是職業活動中個人“依照美的尺度來生產”,獲得愉悅的情感體驗,但這種內在的審美享受更源于職業群體的認可,因為個體心靈自由的實現不可能脫離社會群體,反而只有在職業共同體中才能升華“意志自律”的審美境界,超克外界的道德約束,獲得全面自由發展,并理解工作世界存在的意義。
敬業是樂群的邏輯起點。敬業體現了個體把握和理解職業的工具和價值的雙重屬性的理性認知,展現了“人與職業關系”的積極一面。只有熱愛、敬畏個體從事的職業,才可能恪盡職守,進而培養與他人和社會的和諧價值關系。樂群是敬業的理性歸宿。樂群不僅避免了從業者變成“封閉于自身、私人利益、私人任性、同時脫離社會整體的個人的人”[9],而且樂群體現了從業者能夠理解工作世界所包含的多重職業倫理關系以及關系所賦予職業的多重規定,讓向善的職業倫理獲得至善的意義。
2.誠信守德:職業精神的理實合一
誠乃個體的內在品質,是修養心性的基石,“不誠無物”。信乃個體的外在承諾,是安身立命的根基,“無信不立”。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誠”與“信”是相通或相近的,其核心內涵都是誠實無欺。具體到現代職業領域,誠信作為一種關系范疇,它表達的是從業者與職業組織、職業群體,以及從業者之間的特定的契約關系;作為一種特定品質,誠信體現的是從業者在持久的職業活動中,自覺履行承諾,厚積而成的穩定的態度取向和價值抉擇;作為一種事實狀態,誠信呈現的是不同從業者通過遵守共同的規范,進而營造出互相信賴的工作氛圍。守德泛指遵守道德規范,它本質上是一種能力,包括:道德主體對道德關系和道德現象等范疇的認知能力;道德主體依據經驗和理性的權衡,能動地進行善惡取舍的選擇能力;道德主體對舊有道德觀念、道德知識進行改造、更新或重構的創造能力。守德是維系心靈秩序和社會秩序的重要途徑,現代化社會分工增加了個體間功能上相互依賴的同時,也拉大了他們之間心理上的距離隔膜。因此,“倘若沒有相應的道德紀律,任何社會活動形式都不會存在”[10]。
誠信是守德的前提。有誠信方有德性,只有出于真誠,才能形成良善的道德品質。朱熹曾將兩者做比喻說:“如播種相似,須是實有種子下在泥中,方會日日見發生。若把個空殼下在里面,如何會發生?”[11]守德是誠信的基石,雖然道德通常高高在上,然而再美妙的詞匯也要有現實的載體。只要條件允許,道德總會以具體的方式呈現在世人面前。換而言之,通過遵守不同職業領域的道德,實現了誠信原則或誠信精神的達成。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職業精神成就了個體的德技并修,將職業實踐中的技術活動復歸于個體倫理家園的精神運動。
三、技術哲學視野下職業精神的構成要素
由職業精神的內涵剖白,可以引申出其主要構成要素,即職業認知、職業情感、職業認同、職業理想。它們層層遞進、相互嵌合、相互影響,統合為一個有機的體系,分別從不同方面反映著職業精神的內涵,構筑了職業精神的核心內容。
(一)職業認知:體悟與理解
認知是指個體依據心理活動獲取知識、應用知識的過程,是人類最基本的心理過程,包括感覺、知覺、記憶、想象、思維等心理活動。職業認知是從業者在生活學習或人際交往中接受職業信息并經過加工處理,形成的對特定職業的認識和評價的心理活動,它可以是主動的,也可以是被動的,但都對從業的職業行為起到支配作用,是個體參與職業活動、成為職業人的認知基礎。它包括對自我的認知和對職業的認知兩個維度。
對自我的認知主要是對自己的洞察和理解,包括對個體的性格、興趣、特長、學識、技能、思維、道德水準的評估。對自我進行準確而清晰的定位,有助于個體確證職業偏好和勝任力,是個體職業成功的關鍵。對職業的認知是自我認知的表現、是個體自我認知的形成與運用,主要包括職業環境與自我評估。個體通過分析職業環境時代特點和發展變化,了解心儀職業的社會就業需求、職業發展前景、社會認可程度等。同時,盡可能地了解與心儀工作相對應的職業素養和能力要求,以期為職業生活做好準備。職業認知過程中主動性人格的從業者往往更能積極地尋找機遇,創獲高效的工作環境、更大的職業成就、良好的自我效能感,而且性格積極主動的從業者能夠更加自主地理解和把握職業的意義價值和道德規范,在深化職業認知的基礎上,為職業精神傾向的達成奠定思想基礎。
(二)職業情感:專注與執守
情感屬于心理現象,包含了人類心理活動的一般特征,是人對客觀事物的態度體驗,也是人的需要是否得到滿足而產生的一種內心感受和心理反應。情感作為一種力量乃人類創造力的源泉,當個體對特定的對象產生強烈的認同感和親切感后,就會形成追求情感對象的激情或熱情,并有力地推動了人的創造行為。正如黑格爾(Hegel)所指出:沒有激情,任何偉大的事業都無法完成。職業情感是個體對所從事職業的態度和偏好,也是個體理解和追求職業價值的精神反映。通常,個體從事職業活動都會產生相應的職業情感,這既是職業熏染的結果,也是工作的動力。
職業情感的產生受到“先天所傳”的影響,更在于個體的“后天體驗”。在體驗中從業者與職業呈現出主客體交互融合的現象,從業者在對職業意義的多次感悟、對職業價值的不斷體驗、對職業理想的一次次強化中,實現了職業情感由低級到高級、由簡單到復雜的展變。此外,職業情感在揭橥從業者職業活動客觀狀況的同時,表達著個體對職業要求在心理上的正反兩種主觀態度:一種是積極的情感態度,如職業幸福感、滿足感或成就感,能夠帶來正向反饋。另一種是消極的情感態度,如職業倦怠感、愧疚感或挫折感,對職業行為產生負面影響。良好的職業情感將客體職業與主體生命完美結合在一起,既是從業者建構職業精神的能動反映,也為時代前進和人類發展營造了和諧的工作氛圍。
(三)職業認同:評判與悅納
通常認為,“認同”一詞是弗洛伊德(Freud)在解釋自我認同時提出的,而職業認同是自我認同的派生概念,是個體對于所從事職業的目標、社會價值及其他因素的肯定性評價,也是個體在工作世界中對職業的理解和選擇。職業認同是一種過程,也是一種結果。作為過程,職業認同隨著個體成長過程中不同階段的自我認同、職業定位的不同而發生變化。作為結果,職業認同是個體將職業要求與自我需求統合為一體,獲得積極職業體驗的狀態。
職業認同具有價值尺度的作用,既是個體職業行為的判斷依據和邏輯起點,也是個體努力做好本職工作,達成組織目標的心理基礎。職業認同具有內在激勵作用,綜合型激勵理論認為,外界環境的激勵實際上只是一種短暫的刺激,個體的認同則是一種內部持久的驅動力。人的職業行為方向取決于內部系統的需求強度與外部刺激之間的相互關系。如果內部需要不強烈,再強的外部力量也無濟于事。因而,職業認同作為一種個體與職業的同一性關系,克服了職業的外在性、異己感,將個體的自我價值與職業的社會價值內在地統一起來,不單為個體在充滿變革的工作世界中提供持久穩定的工作動力,同時,職業認同有助于提升個體忠誠度、向上力和成就感,理解職業的價值意義和倫理關系,獲得角色動力、勞動志趣,滿足自我心理歸屬,有效預防職業異己感或職業倦怠的出現。面臨職業角色沖突時,更能積極地調整情緒,為個體不斷賦能,引導個體從“我是誰”走向“我想成為誰”,并將個體存在的意義和責任與職業的價值同化為持久的精神力量。
(四)職業理想:熱愛與追求
理想是人類對未來的向往與追求,作為一種精神現象,它是人類改造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的實踐產物。職業理想是從業者基于自身的職業認知、職業情感和職業認同等因素有機統一的基礎上,對所從事職業達到何種成就的一種預期,反映了個人的職業追求和價值取向,它是個體職業生涯發展的價值觀念的體現,折射出個體對實現自我價值的積極回應,是個體將職業的精神認知轉變為職業實踐行為的內驅動力,展示著個體對未來職業的期許和追求,決定著個體在職業生活中的志趣和境界。
作為一種特殊的精神力量以及對職業圖景的美好構想,職業理想對個體的職業活動起著導向和激勵作用,是個體職業選擇的指南針、事業成功的助推器,也是個體生命意義確立的前提和基礎,鍛造著個體在職業生活中的事業心和責任感,影響著從業者的職業發展方向和最終境界。高尚的職業理想能夠引導個體生成對職業使命的高度自覺,以敬畏的態度待職業,將工作的意義和生命價值聯系在一起,并升華為崇高的信仰,進而祈向從業者樹立個體需求與社會需求相統一的核心價值取向,在工作世界中勇擔責任、積極進取、無私奉獻,在獲得工作尊嚴的同時,實現人生意義和社會價值。
四個要素是一種層層遞進關系,一個漸次升華的發展過程。職業認知是涵詠職業精神的重要條件,是從業者在工作世界中對職業的剖斷與把握,具有基礎性作用。職業情感是職業精神生成的心理依據,體現了從業者對所從事職業的定見,是從業者理解和追求職業價值的精神狀態,它不僅折射出從業者在職業活動中的客觀狀況,同時也揭示了他們的主觀態度。職業認同是職業精神的意識表現,是從業者在其職業實踐中所表現的一貫態度,是職業活動的中心和職業精神的落腳點。職業理想是職業精神的核心,在職業精神中處于引領地位,是從業者對職業的憧憬和追求,它決定著從業者在職業生活中的事業心和責任感。
四、技術哲學視野下職業精神的基本特征
沿循前文職業精神的內涵闡揚和要素歸納,探究職業精神概念的語義特征,發現政治性、民族性、公共性和推變性是其基本特征。
(一)政治性:職業精神的本質特征
所謂政治性是指存在于不同社會制度的職業精神具有相異的制度背景和實踐邏輯。制度的本質性表達與本質性的制度言說是職業精神形成的客觀鏡像與建構對象,規約了職業精神的現實語境與內在質素。資本主義制度語境下的職業精神,產生于近代西歐三大思想解放運動打破神權桎梏的過程中,以職業規范為基礎,植根于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之內。然而,伴隨著資本主義從由自由競爭階段走向壟斷階段,資本主義職業精神褪去“為了把事情做好而做好”的早期意義,“道德、文化和精神等價值觀已經退到以金錢來衡量實際成就和職業成功”的地步[12],社會一度陷入了“他人是地獄”的境況。社會主義制度下的職業精神,根植于中國特色的宏大政治空間和改革開放的深層躍遷之中,以我國職業發展的獨特傳統和當代意蘊為其現實基點,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成功實踐相契合,其理論抽象和實踐進路勾畫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現實圖景,使職業實踐與主流價值相吻合,并引領從業者以一種巨大的精神動力推動社會主義發展。
(二)民族性:職業精神的地域特征
職業精神往往是某一民族國民特性在職業中的集中體現。諸如德國制造世界聞名,其背后的職業精神正是德意志民族忠誠敬業、嚴謹守序、創新求變等國民性格的縮影,而德國國民性的這些深層特點離不開其宗教的熏陶、哲學的啟迪和環境的孕育,是“崇尚職業主義、注重實際運用、國家化的文化背景”多重因素的合力[13]。中國制造的背后同樣能看到中華民族國民性格的歷史積淀。一方面,傳統文化中儒家“重義輕利”的義利觀仍有深刻影響。它不僅是一種道德觀念,更是指導個體在經濟活動中正確處理自我與他人和社會關系的準繩,是引導個體行義向善的倫理設計。另一方面,古代中國曾經創造了一批影響世界的技術發明,但是“德成而上,藝成而下”的傳統觀念,嚴重阻礙了中國的技術創新,也造成了近代中國的落后挨打。世界各國發展的成功經驗表明,一種順應時代需求和本國國情的職業精神,是促進社會進步的動力源泉。新時代,中國從制造大國走向制造強國,既要從本國先進文化傳統中汲取營養,也要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引導國民走出傳統的“道德人”和“經濟人”二律背反的選擇難題,使其職業精神與社會發展相契合。
(三)公共性:職業精神的普適特征
毫無疑問,職業精神無法脫離其政治性、民族性的根基而存在,然而,公共性也是職業精神的一種真實存在。一方面,人類誕生之初,面對各種威脅,為了生存個體必須歸屬于特定的群體或組織——共同體。隨著人類交往范圍的擴大、社會分工的發展,共同體從家緣和族群邁進到職業領域。雖然不同的職業共同體具有特定的工作場所和背景架構,對從業者的行為要求各不相同,但內含于不同職業群體的普適的價值底板、制度規范和職業倫理,在規定職業性質和特征的同時,展現出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成為職業精神公共性的深層呈現,體現著職業內在的本質要求和精神旨歸,表達了從業者共通的價值堅守和職業追求。另一方面,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快,“自我”與“他人”的職業交往由局域性、封閉性邁向全球性、開放性,個體的職業實踐活動被安置于更宏大的公共空間之中,而“社會”這樣一種“抽象”的“實存”卻日漸模糊,對社會的“責任”也隨之“抽象”化,人們不再明白無誤地清楚自己的責任是什么。這就構成了一個嚴峻挑戰:如何在抽象的社會中承擔具體的責任?解決途徑在于,借助“具體”的社會活動,培養具有公共精神的公民,而這種公共精神可以在職業精神的基礎上衍生出來,它賦予個體實現職業價值的確證和公共情懷的生成,維系著從業者的責任世界和精神家園。
(四)推變性:職業精神的成長特征
在時間的長河中,職業精神具有隨時序演進的推變性。由于中國古代重農抑商政策的影響,以及千百年來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的浸染,近世之前的職業精神主要表現為“世代生成的時間經驗”和“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的道德倫理。鴉片戰爭以降,中國走向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為謀求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反帝反封建的愛國主義逐漸成為職業精神的時代特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特別是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的確立,職業精神體現出濃厚的社會主義色彩,國家至上、艱苦奮斗、愛崗敬業、無私奉獻成為其價值特征。職業精神一經確立,在特定的社會條件和職業環境中,能夠不斷增強從業者職業活動的方向性和目的性,為個體的工作實踐提供持久的精神動力,表現出一貫性和穩定性。同時,公共性的轉向、個性化的內需、現實性的推動皆為職業精神演進的時代基點與依據。在依憑過去、迎接當下的時代演進中,從業者借助精神的激勵和引導,以塑造自我與時俱進的職業信念為深度視點,不斷為職業精神注入時代所賦予的新內容。
五、結語
對于哲學視域下職業精神基本問題的探究,有助于回應職業教育的當代責任和時代命題,彰顯職業教育的應然之義和價值自覺。當然,結語往往是新問題的延續。譬如,如何在實踐中超越工具理性主義的宰制,在“俢技”與“涵情”中實現“制器”到“育人”的回歸,培養德技兼修的高素質人才,仍是值得深入探討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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