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穎斌
摘要:“田野調查”是指所有實地參與現場的調查研究工作,也稱田野研究,田野工作(Fieldwork),被公認為是人類學學科的基本方法論,也是最早的人類學方法論。在十多年的新聞工作經歷當中,筆者深刻感受到掌握田野調查方法對于新聞工作的幫助。本文就新聞采集的田野調查工作方法作一些匯總整理。全媒體時代,新的媒介環境對于廣播電視臺記者工作提出了更高要求,“田野調查”方法對于提高新聞記者適應全媒體時代有著重要意義。
關鍵詞:民生新聞;“報料人”;人類學;“田野調查”;全媒體
一、新聞現場的田野工作合作伙伴
十多年前,民生新聞時代開啟,國內各大電視臺競相制作民生新聞欄目。民生新聞的興起,拓展了傳統新聞的取材面,讓整個社會生活面都可能成為新聞現場。對于節目制作預算有限,由年輕記者組成采編團隊的電視欄目組來說,要在廣袤的素材天地中尋找有質量的新聞線索,無疑是大海撈針。于是“報料”成為一種獲取新聞素材的重要方式。“報料人”是當時民生新聞現場的常客。他們擁有豐富的生活經驗及人脈。他們在市井中獲取新聞線索的涉及面較廣,速度較快。他們的工作方法,與人類學的田野工作方法有共通之處,在某種情況下,由于語言、人脈、親緣、地緣等優勢,他們就成為新聞現場的“田野工作者”。一些優秀的新聞記者在日常的采訪工作中結識了這些“田野工作者”,他們是伙伴關系,或是為社會責任、相近的價值觀或地域集體認同等。這種關系維護往往是在日常工作之外的。一些優秀的新聞工作者在此溝通學習過程中成為“田野工作者”。這種伙伴關系有利于他們在新聞采編工作中有效合作。這種關系成為民生新聞生產流程上的關鍵元素。
欄目機構逐漸與報料人形成了相對穩定的內容生產鏈,這成為原有新聞素材外的有益補充。內容生產鏈中引入了激勵機制,引導受眾成為報料人,通過電話的方式報料給平臺或新聞機構,由編輯選取合適的題材,一旦采納,編輯將題材交由記者前往現場拍攝報道。作回反饋,報料人獲得相應報料費。隨著新聞采編設備逐漸輕量化,如DV設備等在人民群眾中普及。后來部分民生新聞素材采集的主體發生變化,報料人甚至可以拍攝新聞素材及制作成片。
這種方式確實為民生新聞提供了大量有價值的新聞素材,甚至誕生了很多民生新聞電視節目,如《今日一線》《新聞日日睇》《小強熱線》《DV現場》《今日最新聞》等,一些節目延續至今。廣播電視臺民生新聞興盛時期,一些新聞節目對于報料人提供的新聞線索進行質量分級,獎勵視“報料人”提供的內容或線索質量而定。在這種機制刺激下,社會上開始出現以此謀生的“新聞報料人”,他們以尋找新聞線索,拍攝新聞素材謀生。這種形式的優點在于通過“獎勵”的機制激發內容提供者的興趣,將新聞內容線索匯總形成新聞素材池。這樣保證了日播新聞有了穩定新聞素材源,也讓節目更貼近人民群眾的生活。
“報料”機制是一把雙刃劍。大量選用“報料”取材,一定程度上會限制了題材來源。過度依賴甚至會被報料題材所限,職業“報料人”為求利益最大化,有時會以向多家媒體機構提供同一線索,獲取更多報料費。海量的新聞素材比記者自報題的面更廣,選擇性更多。“把關人”在擇優過程中,難免在素材質量和新聞記者自身能力發展中抉擇。“把關人”往往是管理者,他們的選擇會對新聞記者的未來發展有一定影響,權衡不當則會影響記者自報題成功率,削減記者自報題的積極性。若記者自報題在個人價值或收入上沒有得到體現,將逐漸在選題中對“報料題材”和“任務題材”形成依賴,逐漸降低甚至喪失通過基層工作、個人生活等田野工作中尋找新聞素材的能力。這種情況已逐漸顯現,不少電視新聞節目題材已出現了同質化現象。
二、自媒體時代的田野工作者
隨著微博、微信等新媒體的發展,全媒體時代到來。手機逐漸成為內容采集主力設備。“報料人”的范圍拓展到更大范圍的人群。一些注意自身能力發展的新聞記者脫穎而出,一些有能力卻無晉升空間的新聞從業人員選擇離開廣播電視機構,他們開始發展自媒體或入職于一些對自媒體有需求的企業。新聞采編人員的流失需要引起關注,其業務能力的傳承甚至發生了斷代。新一代新聞記者的綜合能力重塑,在這個新媒體時代,迫在眉睫。
全媒體時代,每人都有機會成為視頻素材的制作者。自媒體平臺的發展,用戶通過簡易的內容生產工具,生產出接地氣,貼民生,反映人民群眾日常生活語言、習俗、生活狀態,甚至是社會問題討論等內容,部分內容極具新聞性。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出現,以及其當中蘊含的潛在商業價值被發現發掘。用戶在制作內容上畫面優質不是第一位,內容與情緒的輸出已超出原來傳統媒體的生產量,“報料人”與新聞記者間的關系呈現淡化趨勢。
全媒體發展使“報料人”逐漸減少,部分轉行自媒體。人民群眾的社會生活中往往涵蓋大量難以預知的事件發展方向與稍縱即逝現場,這種現場一旦被捕捉制作成短視頻,就有可能成為流量爆款。隨著收看信息的習慣發生變化,這種瞬時的成就感以及暴增的粉絲認可與支持,刺激了更多人成為信息采集者。
田野調查能力的培養對新聞記者的成長有重要作用。田野調查中方法的考慮與預想對于具有新聞性的短視頻大有幫助。這對原來處于新聞素材池頂端的新聞機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何制作出差異化的新聞或對其深加工,對新聞記者能力的業務提高、平臺運營等,都是不能繞開的難題。
(一)管理及機制的合理搭建
作為新聞工作者,要多融入人民群眾生活中,讓自己多經歷、多跑基層,而不是等候上級分派選題。管理人員對于這種新聞記者“原創能力”的氛圍搭建起著重要作用。提高新聞記者的積極性需要激勵機制。管理者還需要給予新聞記者一定的空間,如興趣、專長的展示等,以提高其積極性與成就感,從而提升個人事業心。對于自報題的稿費比例進行調整,在節目稿件當中進行自報題傾斜,都有助于提高新聞記者跑基層的積極性。長期以被動的方式去接“任務”,將會影響新聞記者個體的采編積極性。
內容生產團隊的管理、情緒、激勵等方面的搭建至關重要。對于積極性足的新聞記者,可以選取多鼓勵發揮主觀能動性。尤其在稿件格式形式上,管理者可以考慮允許其進行大膽創新,配備人員配合進行全媒體創作,在基層與人民群眾成為朋友。對于文稿能力較強、采集能力較弱的記者,可以鼓勵其與擅長跑基層的記者組合,豐富基層經驗,有利于其日常工作中辨別新聞信息真偽,激勵及互助等方式,既有利于團隊團結,也有利于新聞從業人員人才選拔,有助團隊可持續發展。
(二)市井中體驗人生
網絡信息量大,但質量參差不齊,當中還會夾雜虛假信息,這就要求新聞記者有足夠的生活經驗和調研及篩選能力。獨特的工作經驗與生活經驗可以帶來更多差異化的新聞素材。筆者于2005年成為一名新聞記者,在一年時間里,在廣州市荔灣區龍津路尋找題材,筆者在這條街里找了大量生活題材進行報道。以人類學的田野調查方法與數百名街坊成為朋友,包括菜市場賣牛肉的大叔、小店賣生活百貨的老板、對技藝傳承擔憂的廚師、每天奔走于訂正家族族譜的老人、鄉村龍船會等。
筆者通過人類學調研方法,從節日或節氣入手,獲得大量的新聞線索及素材,在新聞報道中制作出多件優秀稿件。隨著生活經驗,工作素材的積累,會對個人業務能力有較大幫助。時隔十多年,今天這條街的很多市民見到筆者,還會相互打招呼,在茶桌上聊家常。“鄉野中閱讀生命,市井中體驗人生”,正是如此。
(三)新聞報道中的田野信息采集
全媒體時代下的新聞記者需具備多種新聞信息采集方法。新聞記者在日復一日的新聞采集工作中實現創新,才有可能走出困境。田野調查的工作思維需要養成,在“田野調查”過程中,調查者獲取的無論是文字、圖片、錄音,視頻等皆可看作是文本。當它們有同樣的前提,被置于同樣的語境時,這些文本便會相互補充相互滲透。[1]新聞記者不再只能單一地寫文字,單一地拍視頻,單一地出鏡。影像為文字提供具象的視覺信息,使觀者腦海中的抽象概念得以補充完善,這就對新聞記者對于新聞素材的全方位搜集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在新聞現場中,新聞記者將所見事物、人物和事件攝入相機和攝像機及腦海中,這與田野工作者在田野中的工作方法有相通之處:田野工作者與新聞工作者都是信息采集者。他們的采集過程是一種將信息邏輯化情緒化符號化的過程,這種多元的重構過程可以讓受眾游離于真實世界與抽象世界之中,讓受眾通過采集者經過忠實編排后從中感知其中的信息。“田野調查”的開始是離開辦公室和辦公椅參與到社會具體場景中,這種在現場通過田野調查進行信息搜集的方法,值得新聞工作者借鑒。新聞工作者以影像搜集信息的過程,與人類學田野工作者運用影視人類學方法記錄田野有相似之處。新聞工作者與人類學者在現場搜集過程中,均以影像作為媒介去表達或記錄場景。這種描述能力背后是作者(持機者)的體驗與判斷的流動和不斷推進,支撐著鏡頭的運行構成明確或尚不明確的語言,成為未來影片的大量素材。[2]
這個過程讓新聞工作者返回編輯室進行后期工作的信息重構有了具體的指導論。時間、地點、主辦方、人物、故事均來自田野工作的一手信息,可以讓新聞記者跳出原新聞現場可能出現的既定的消息源頭(如新聞通稿、關鍵人的采訪等)進行再次發掘。而這種田野信息由于是信息采集者自身努力發掘,在采編過程中成為重要的“獨家線索”,進而為新聞報道帶來沉浸式的觀感。
(四)以一次全媒體報道為例
筆者于2016年在所在機構中參與策劃制作端午節專題新聞節目(含直播與新媒體),將人類學田野工作方法運用到電視端、新媒體端當中,取得了良好的節目效果與社會反響。自2003年開始,筆者長期從事紀錄片創作工作及民生文化新聞報道,加上接受高校多年的人類學田野調查培訓與實踐,已在嶺南地區大街小巷認識各種與嶺南文化相關的朋友,當中不乏龍船愛好者。他們在各自鄉村中的專有龍船隊伍中任龍船頭、扒仔、打鼓各個角色。2016年端午節前,筆者做了大量田野工作,對此次節目效果及傳播質量的提高有重要意義。以下列舉幾個這次新聞報道前準備的田野工作。
第一,整理龍船報道中的風俗與禁忌,如龍船風俗規定女性不能登上龍船,這就要求了新聞記者不能是女性。部分鄉村仍沿用“裸足上船”的風俗,認為穿鞋上船“不吉利”。一些鄉村的龍船有“投標選位置”風俗,船頭船尾大鼓等位置已有人投標的情況下,采訪拍攝時需避免占用這些位置。龍頭制作,龍船出廠均有風俗禮儀,新聞記者在系列報道、直播中應避免發生與地方禁忌沖突的細節。這些信息也作為線索切入進行采訪拍攝,進而提高采訪拍攝質量。
第二,整理龍船探親走訪路線,選取合適的采訪拍攝地點。鄉村之間因地緣、血緣等,廣佛地區以“龍船探親”的方式在端午節進行互訪。在此過程中,需要注意鄉村間矛盾沖突。聯系這些村的“龍船頭”(龍船隊伍負責人)時需注意言談,切勿哪壺不開提哪壺。可以運用人類學調研方法中的PRA方法,對利益相關方進行比對分析再進行新聞題材篩選。
第三,龍船走訪多條鄉村,與他們的“龍船頭”溝通直播事宜,同時讓他們介紹新媒體的報道方式,讓他們提前了解到直播時間,以便在開始時間在手機及電視端進行收看,以提升瞬時轉發量及瀏覽量。一些鄉村因為城市發展規劃被劃分為多個區域,筆者多番溝通后在直播過程中以電動車跟拍的方式直播,既可以讓報道貼近群眾,又可以展示城市與鄉村發展現狀。
這次新聞報道筆者以策劃、記者、攝影等身份參與,另外幾位記者在充分溝通的前提下參與到這次報道中。其中筆者任記者兼攝影的5場直播(每次2小時),僅機構自主的APP后臺數據就達到200萬+,連其他直播平臺總計超過500萬。觀看區域涵蓋粵港澳大灣區乃至全國多個地區城市。“兩微一端”及電視平臺的全媒體綜合報道矩陣,產生了優質傳播效果。這種題材的田野信息發掘及整理的時間成本較大,尤其前期需要做大量的準備工作,其優勢是在充足素材下較容易發掘出新亮點,產生巨大的流量形成關注成為必然。
三、結語
人類學田野工作方法對于新聞報道在全媒體時代下的融入與創新有很大幫助,筆者就一些在文化領域的策劃報道經歷作了方法上的整理匯總,希望能為同行帶來一些啟發。事實上,新聞記者一旦掌握田野工作方法,并將其運用到實際工作中,會有助于他們更好地走近人民群眾的生產生活中。長時間的田野工作訓練需要穩定持續的管理機制支持,這就對新聞節目管理者提出了要求。當今仍有很多傳統媒體經歷著一邊實驗一邊求存的境況,管理者要在市場與業務之間進行取舍平衡。一個行業的創新與發展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優良的管理機制才會有新聞記者穩定持續的業務發展,才會有更大的業務施展空間,造就優質的新聞節目。
參考文獻:
[1] 黃美娣.基于田野調查方法下的攝影創作研究[D].南京:南京藝術學院,2019.
[2] 劉湘晨.鏡頭背后的學術倫理:影視人類學的規定性[J].民間文化論壇,2021(6):5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