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屯墾政策是中國邊疆治理的千古之策。清政府在收復和統一新疆的過程中,吸取了清以前屯田的歷史經驗,實行了較以往時間長、規模大、類型多、收效顯著的屯墾政策。清代新疆屯田對維護統一、鞏固邊防、開發建設新疆、促進民族人口格局變化,增進邊疆與內地聯系,以及加強中華各民族經濟文化交往交流都有重要歷史影響。
[關鍵詞]清代;新疆屯墾;歷史文化影響
[中圖分類號]K29?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274(2022)02—0107—06
[作者簡介]趙子芳,女,兵團黨委黨校(行政學院)民族宗教學教研部副教授,民族學碩士。
屯墾政策是中國邊疆治理的千古之策。清代在收復和統一新疆的過程中,吸取了古代屯田歷史經驗,實行了較以往時間長、規模大,類型多、收效顯著的屯墾政策。清代在新疆實行屯墾政策對維護國家統一局面、鞏固邊防、開發建設新疆、促進各民族人口格局變化、增進邊疆與內地聯系,以及加強疆內外各民族經濟文化交往交流都有重要歷史影響。
一、清代新疆屯墾政策的特點
新疆古稱西域,地處西北邊陲的廣袤地理區域。因古絲綢之路穿行于此,作為我國早期對外開放和東西方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自漢代以來新疆就成為中國版圖一部分,并受歷代中原王朝所重視。司馬遷在總結先秦和漢朝的歷史時認為“夫作事者必于東南,收功實者常于西北”,不僅強調了古代新疆地理區位的重要性,還認為將不斷采取軍事與政治結合的措施對付匈奴、加強西北治理是長久之策。據《史記·匈奴列傳》記載,公元前105年,漢政府“以公主妻烏孫王,以分匈奴西方援國。又北益廣田至眩雷為塞,而匈奴終不敢以為言”[1]。此后,西漢中央政府曾組織兩萬多漢族軍民在天山南北的西域都護府附近屯田50萬畝。[2]公元前101年,西漢在輪臺等地屯田,設置了一個地方官吏——使者校尉管轄屯田事宜,并設置地方官吏管理。公元前60年,控制東部天山北麓的匈奴日逐王降漢,西漢統一西域。[3]此后歷代王朝都對西域實行了有效的軍政管轄治理政策。其中,屯田政策作為保證邊疆駐軍補給、鞏固邊防、加強邊疆與中原地區經濟文化交流和確保絲綢之路暢通的最有效的治理政策一直延續下來。比較中國歷史上各朝代的屯墾政策,清代在新疆的屯墾政策不論在延續時間、發展規模、屯墾類型與成效等方面都十分顯著,清代擴大屯區、移民實邊的屯墾政策對近代以來新疆治理的影響重大,并有如下的特點。
(一)實行屯墾政策的時間長
回顧我國古代屯田史,除十六國時期、北朝、隋朝、元朝等各朝代在西域屯墾時間相對較短外,漢、魏晉時期、唐代、清代等朝代都實行過長時間的屯墾政策。漢代西域屯墾自公元前105年至西漢滅亡,共113年;東漢在西域屯田共有128年;魏晉兩朝共96年,唐代,隨著疆域的擴大和加強對西域疆防的形勢需要,自630年到791年結束,屯墾共歷經了161年。而清朝,從1716年,康熙帝下令邊疆軍隊屯田開始,至1911年辛亥革命后清朝滅亡,在西域屯墾長達195年,[4]是中國歷史上在西域屯墾時間最長的朝代。清代沿襲了歷代讓來自中原地區戍邊屯軍中的燧長、戍卒、屯民墾植荒地,以及疆內外各民族以各種方式移入留居新疆屯墾的政策,有效促進了中華各民族共同開發建設新疆。
(二)清代屯墾的規模大、人數多
清代以前,西漢政府曾組織兩萬多屯墾軍民在天山南北屯田50萬畝。唐代,屯田的規模更大,屯田分布的地域更遼闊,據《唐六典》載:唐代在南北疆重鎮屯田有28萬畝,主要有11大墾區;而清朝在西域屯墾遍布了準噶爾盆地和塔里木盆地周緣的廣袤地帶,多達26個屯區。而清朝前期的屯墾主要局限在巴里坤、哈密、吐魯番和額爾齊斯河一帶地區[5],且屯墾時興時撤并不穩定。統一新疆后,隨著疆內外從事農業生產的各民族人口遷移,南北疆掀起了一次大規模屯墾的高潮,新增墾荒拓植數百萬畝。乾嘉時期,墾區的規模擴充至烏魯木齊、塔城、伊犁和南疆地區,遠超漢唐時期,使屯墾達到新疆屯墾史上的鼎盛時期。[6]同時,清代屯墾人數較以往更多,僅清朝前期在西域屯丁就有12.67萬人,[7]1757—1795年,新疆屯墾進入鼎盛時期;各類屯丁屯田多達270多萬畝[8];1840年,新疆各屯區共有屯丁11萬多人,男女總人口近50萬人[9]。1884年新疆建省后,清政府在新疆進一步健全了省、州、道、府、州、縣等行政機構,完備了軍事機構,屯墾再度興盛。至1905年,全疆新墾荒地達960萬畝,烏魯木齊成為新疆最大的屯墾基地和經濟、政治中心。1911年,新疆人口達216.2萬多人,屯田事業得以再次迅猛發展,新增耕地達1055.47萬畝。[10]
(三)清代屯墾的范圍廣、類型多
清代以前的屯墾多以天山南部為中心,逐步由東疆向北疆、南疆西部不斷拓墾,隨著統一新疆,為進一步加強對邊疆的軍政管轄和鞏固邊防,清代逐步擴大了南北疆屯墾的范圍。尤其乾嘉時期的屯墾取得前所未有的大發展,“東至巴里坤,西至伊犁,北達科布多,南至喀喇沙爾”,[11]形成以軍屯為主,并有依附于軍屯而存在的回屯、民屯、旗屯、犯屯、戶屯等,各類屯墾蓬勃發展。[12]從東疆巴里坤開始,向西呈扇形展開依次建立了烏魯木齊屯墾區、塔城屯墾區、伊犁屯墾區和南疆屯墾區。同時有力地擴充了屯區范圍。其中,軍屯指以漢族為主的綠營兵,是新疆屯墾的主力,是提供軍糧的主要力量,軍屯以營為單位,營下是百人兵組成的屯,總屬于綠營軍提督。[13]后有部分改為亦兵亦民的民屯,即將綠營軍隊中裁減下來的老弱兵勇依照民屯向政府繳納租賦;回屯主要指南疆的維吾爾族遷赴伊犁、哈密等地屯田。清朝統一新疆后,清政府從南疆阿克蘇、庫車、拜城、庫爾勒等地動員組織了6000余戶維吾爾族農民到伊犁地區墾荒種地。旗屯即由滿、達斡爾、鄂溫克兵組成索倫營,與錫伯營和河北張家口的察哈爾蒙古等八旗兵遷往新疆伊犁、塔城地區屯墾駐防,且因八旗兵的地位高于綠營兵,而享有更加優厚的屯墾待遇;“遣屯或犯屯”,內地服刑囚犯發配到新疆進行強制性勞動改造。并給耕牛、種子、農具、房屋等物資,屯墾開荒種地和發展生產;“戶屯”“民屯”,即鼓勵內地漢、回族為主的貧苦無地農民、自發流遣的貧民、手工業者、商販、被迫流遣的土豪大族及新歸附戶,來疆開墾生產。這樣就促進了疆內外多民族、多群體、多類型的屯戍,屯墾事業進入快速發展時期。
(四)清代屯墾由接濟戰事權宜之策轉為興邊安邦的重要國策
清朝前期興屯墾主要為解決平定準噶爾部叛亂中的“米糧接濟”問題。1716年,康熙下令派綠營兵和招募當地各族農民在哈密、巴里坤屯墾,主要為軍隊駐守新疆東大門和平定準噶爾戰事的需要。1721年,康熙帝命吐魯番駐地官兵種地效力,又從巴里坤抽調綠營官兵5000人到吐魯番“筑城、種地、駐防”以保軍糧供應。而此時的屯墾僅作為應急之策,因清朝與準噶爾蒙古的戰況時興時廢,發展緩慢,新疆也因屯墾事業發展時穩時亂。乾隆時期,清朝統治者逐步認識到屯田“實為安邊、便民、足食定兵之良法”,[14]不單是軍事需要,更是為政之本,遂更加重視在新疆實行屯墾,并將屯墾務農作為一項長期堅持的興邊安邦基本國策。清統一新疆后,實行軍府制,確立了由伊犁將軍統轄軍事行政事宜,屯墾駐防軍推行“邊防與屯政相維”[15],駐軍攜家眷長期屯墾得以實現,進一步肯定了屯墾具有政治、經濟、文化等更多重要戰略意義。至道光時期,道光皇帝仍重視加強在南疆屯墾,不僅明確提出了“當以開墾為第一要務”1,還更加強調“召開民屯,必須無礙于回眾生計,將來因屯募兵,必須無礙于邊地操防”1,清政府實行軍和屯民屯并舉,不斷擴大了南疆耕地面積。此后,清朝在南北疆掀起了繼乾隆中期以來的第二次大規模屯墾戍邊高潮,清朝統治者逐步立足長遠思考屯墾與戍邊相結合的治疆策略。清后期,鑒于外有阿古柏勢力和沙俄入侵,內有地方割據混戰,且新疆邊界線較長,軍隊無法裁剪等,清政府命陜甘總督左宗棠率軍西進收復新疆,左宗棠認為“非力行屯墾不可”[16](《左文襄公全集·書族》),進軍與屯墾同步,收復一城即實行軍隊和民團共同大興屯墾。新疆建省后,清朝政府實行了軍屯由伊犁將軍、屯田大臣、總理屯田提督、屯鎮總兵等分級管理的政策,逐步完善規范屯墾組織管理制度。同時繼續招募各類內地省區屯民,采取廣屯田、興水利一系列鼓勵南北疆屯田政策,以長期屯墾戍邊加強國家統一、鞏固邊疆、抵御侵略和開發建設新疆。
(五)采取廢除“民族分治”、輕徭薄賦和遣犯助墾等鼓勵屯墾的政策
為實現統一,清政府在新疆設官建制、屯城駐兵,還投入大量財力、人力和物力大力推行屯墾。乾隆皇帝不僅把屯田作為“資兵食”解決軍糧供應手段,還作為兵火戰爭后振興回部和為內地漢民預備的謀生途徑。道光時期,雖然清朝已由盛漸衰,但清政府在平定大和卓波羅尼都之孫張格爾四次竄回新疆謀反作亂和七和卓之亂后,吸取了以往禁止漢族及遣犯到南疆四城2屯墾而大量膏腴之地未得開發、棄置不用,以致后來動亂疊起的教訓,廢除了怕繞回眾分城居住、不予結親的“民族分治”隔離政策,并提出以不損害當地各族群眾生產生活的利益為前提,將西四城閑地招民開墾,允許南疆駐軍攜家眷屯墾,也允許帶家眷的漢族、回族民眾墾種,當地維吾爾族農民亦可認領耕種。[17]一定程度上促進漢族、回族等民族進入南疆,與維吾爾族共同開發建設邊疆。同時,鑒于多次平定叛亂和鞏固戍守陣地的戰事需要,清政府還采取了輕徭薄賦等支持屯墾的政策。清朝前期,清政府曾鼓勵內地商民屯種,各地都制定資助屯民路費、給予口糧、耕畜、農具、籽種,派軍“開渠”,建土堡,或以屯田供戶民居住的優惠政策,使新疆出現“商民認墾,接踵而至”的局面,屯墾事業也得以快速發展。后因連年戰亂及新疆“回人生計艱難”而又實施了促進屯墾發展的優惠繳稅政策。如1887年,清朝制定《新疆屯墾章程》,給予屯戶土地,借種子、口糧以及購置發展農業經濟的耕畜和建房等基本生活保障資金。對移民實施入疆前兩年免稅,只需還清貸款、后年期相繼實行年繳半稅和繳全稅等減輕移民負擔。此外,清政府統一制定全回疆賦役制,降低回人征糧、牲畜買賣、貿易等政策,如規定原回人舊制征糧1/10,現減少為1/20。買賣牲畜之稅,亦照舊例減少,本地回人貿易征1/20,外來部落商人貿易收1/30等。新疆建省后,清政府繼續實行“裁兵分屯”“遣犯助墾”“移民實邊”[18]等政策,以及左宗棠收復新疆時招募流亡難民興修水利,大力發展民屯,提高各類屯墾軍民拓植認墾的積極性,有力地促進新疆屯墾發展。
(六)清代屯墾事業發展始終受新疆統一局勢的影響
清朝中后期,由于清廷腐敗,橫征暴斂,隨著國內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日益尖銳,新疆屯田進入艱難困境。道光時期,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雖南疆屯墾逐步受到重視有所發展,但同治、光緒以來,清政府內憂外患,新疆農民大起義、阿古柏入侵新疆,沙俄侵占伊犁,屯田政策因政府財力吃緊遭到嚴重破壞;直至左宗棠收復新疆、伊犁時屯田才得以恢復;而咸豐年間因清政府鎮壓太平天國運動和第二次鴉片戰爭割地賠款財政困難,為縮減軍費開支,清政府實行裁兵節餉,新疆停止從內地調駐防軍,部分軍屯亦轉變為民屯、回屯。因缺少中央政府的支持,加之當時政治腐敗、橫征暴斂,又因屯墾管理組織缺失管理混亂及屯墾水利失修,新疆屯墾再次漸被削弱。新疆建省后,逐步實行與內地一樣的行省制度,新疆社會穩定,屯田再度恢復。由此,作為清朝安邊固疆的重要國策,清代屯墾因清王朝由盛而衰及新疆統一局勢而發展延續。
二、清代新疆屯墾的歷史文化影響
回看清代的屯田政策,歷史一再證實了屯墾興則西域興、邊疆穩,屯墾衰則西域亂、邊患多的必然趨勢。雖然清代新疆屯墾政策主觀上是為了維護清王朝封建統治,也不乏對屯墾重視不足而出現邊防戰略的失誤,如因北路伊、塔西北至巴爾喀什湖未駐兵興屯使沙俄趁機入侵蠶食;而南疆因駐屯相對少、屯丁少、屯地人均二十畝,整體屯墾面積小,且對南疆實施漢、回(指維吾爾族)民族隔離政策,一定程度造成外患頻繁等邊疆危機。但總體看來,屯墾作為保障軍需邊防的重要手段,對南北疆進行了大規模開發和建設,對維護國家的統一、抵御外敵入侵、增加遷移人口、鞏固邊防力量、促進南北疆經濟社會協同發展和中華各民族經濟文化交流等也有重要歷史文化影響。
(一)清代屯墾延續了歷史上穩固邊疆、解決軍需補給的良策
自漢代以來,屯田政策就是維護邊疆穩定、鞏固邊防和統治西域的重要措施,各朝代均不斷加強對西域有效的軍政管轄。實行屯田既是屯戍邊疆和加強駐防的形勢需要,還溝通西域與中原地區,有效確保絲綢之路商道暢通及為往來使者和駐軍提供糧食補給。清代新疆屯田延續了這一千古良策并取得了顯著成效。屯墾政策不僅發揮了抵御侵略的軍事威懾功能,且屯田不會增加邊民負擔,履行屯田職責的將士屯守烽燧周邊,亦兵亦民,屯墾將士自給自足為巡邊守衛供應補給,有助于邊防鞏固和開發建設新疆。清代統一新疆后,南北疆屯墾政策雖有所差異,但均發揮了穩定西北邊疆的重要作用。其中,因北疆戰事緊張,清政府更加重視在北疆擴充屯墾。北疆駐扎的屯兵較多且實行兵屯為主包括商屯、旗屯、回屯、民屯、犯屯等多類型攜眷駐墾,屯墾規模相對較大。清代南疆屯墾實行以兵屯守邊為主的換防制,供支后勤為輔[19]。在初期,清政府因怕擾累回眾1、因俗而治,在南疆屯墾的地區相對少,其目的主要為駐兵勘地耕種以足兵食。清中期以來,因南疆(回疆2)戍守邊防地廣、回眾多,以及加強安邊守城、巡查貿易、維護治安等駐防需要,逐步認識到屯墾具有多重戰略優勢,屯墾政策從軍事應急需要為主調整為多地募民試墾,再到大力提倡支持屯墾、擴大屯墾范圍,最終將堅持長期屯墾作為戍邊國策。因此,清代屯田政策不僅是歷代邊疆屯田政策的延續,還因戰事和固邊需要由兵屯衍生多種類型,不斷擴大屯墾范圍,有效支撐了固邊防守的經濟支撐和節省軍需開支,為中國軍民反對分裂、抗擊侵略者奠定堅實的基礎,也為后來南北疆農牧業和城鎮化發展積累了寶貴經驗。
(二)清代屯田是新疆軍屯向民屯的重大轉折
歷史上,歷代王朝以軍屯為主,兼有民屯依附以鞏固邊疆治理。從中原調往西域邊防軍多屬于屯戍性質的兵屯。至清代,隨著屯戍人口增加和屯丁來源地的多樣,屯丁的成分日益復雜,民族眾多。因開發建設邊疆、發展邊疆地區經濟和增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現實需要,也使屯田承擔的駐防邊疆的軍屯功能隨形勢變化而發生拓展。自清朝統一新疆后,從陜、甘地區內派的以綠營兵為主的屯兵常年在南疆巡邊換防屯守,初定三年一換,后因換防屯兵往返路途遙遠,耗時多,遂改為五年一換防,南疆屯墾以兵屯為主,后兼有民屯,屯墾政策因勢而實施、調整和延續。為加強北疆邊防,清政府又從東北調滿族、錫伯族、達斡爾族(索倫)軍民來伊犁、塔城等地駐防,并調今河北張家口的察哈爾蒙古往伊犁駐防的旗屯,以及調南疆維吾爾族赴北疆墾殖的回屯、引中原地區甘肅等地來疆的貧民、自流民、商販、流放土豪的戶屯。道光時期,發展南疆屯墾中不論官府組織招漢、回民墾種還是各民族自發移民或維吾爾族農民認領耕種,均發展了以疆內外各族人民為骨干的民屯。同期,作為新疆最高行政長官的布彥泰和薩迎阿等伊犁將軍十分重視發展屯墾,加強興修水利。布彥泰還大膽啟用被遣戍伊犁的林則徐等人,林則徐主張改屯兵制為操防制,兵屯轉民屯,民屯供糧,屯兵操防嚴陣以待,以防沙俄侵略,他還親自勘察南疆地區,清丈屯地,嚴查官屯不法行為,受到各族群眾擁護。1876年,以湘軍為主力的綠營官兵在清朝收復新疆的戰爭結束后,大多留在新疆兵屯,后與當地各民族通婚留駐,部分兵屯后代也轉為民屯。因此,清代屯墾開創了民屯漸成主力的屯田歷史,再次印證了新疆自古是各民族共同開發建設和擁有的地方,更為凝聚疆內外各民族力量,共同維護祖國統一、反對民族分裂、抵御侵略和開發建設邊疆提供豐富的史料。
(三)清代屯墾有力地開發了南北疆地區
為保障絲綢之路的暢通,歷代在西域的屯墾,主要分布于南疆綠洲和東疆哈密絲路要道,南疆城邦“諸國”小農經濟,團聚綠洲,相對分散而人員固定,農業和商貿經濟較為發達,城鎮集市多;而北疆行國多牧業,逐水草而居,面臨北方游牧部族侵擾多,且人口稀少,各民族遷徙、流動性大。但清乾隆嘉慶以來,新疆屯墾得到大發展,不僅類型多,屯墾分布也廣至南北疆,大片因戰爭荒蕪的土地得到開發,實行屯墾政策除在鞏固邊防、抵御外敵和平定武裝暴亂中持續發揮軍糧供應的作用外,也通過“戰守兼宜”“惠養生民”為加快經濟文化發展、促進近代新疆城鎮形成、調整農牧業經濟結構,以及遷入移民解決中原一些地方人口過剩問題等發揮了效用。1759年清政府統一新疆后,為屯兵儲備大量軍糧,平定準噶爾蒙古以來,清政府實行屯墾“以省兵糧運費”[20],對天山以北游牧地區屯墾逐漸增加,加快了北疆屯田的進程,促進了北疆社會經濟的恢復和發展。清政府設伊犁將軍府后,實行軍政合一軍府體制,為新疆統一提供重要制度保證,漢、回等各族駐軍攜家眷長期屯墾,開發北疆伊犁河谷與準噶爾盆地,隨著北疆屯墾事業的發展,進一步促進南北疆區域農牧業協調發展,也減輕內地人口與土地的壓力,為鞏固國家統一、維護邊疆穩定奠定堅實的物質基礎。
(四)清代屯墾加強了疆內外、各民族的經濟文化聯系
清代旗屯、回屯等,都使大量疆外各族民屯人員進疆,增加了滿族、達斡爾族、錫伯族和察哈爾蒙古等主要民族,乾隆還曾下令“情愿內附者,即行收留,派員彈壓,日久人眾,即可編設佐令昂吉”[21]。實行這一政策后,伊犁、塔爾巴哈臺以外哈薩克接踵內遷,由“外藩”成為清朝的“內屬”。南疆維吾爾人口遷徙至北疆,以及清朝統一新疆后,為加強對西域治理,恢復和發展社會經濟,采取蠲免征武,廣種地畝和招募內地無業貧民與移民屯墾等一系列政策使南北疆各民族人口快速增加,形成了今天新疆民族分布基本格局。同時,歷史上早期進入新疆的漢族大多融入各少數民族中,而清代大規模實行屯墾政策后,不僅促進新疆的經濟社會發展,密切了中原與邊疆的聯系,由于大量內地各民族人口的遷入,更擴大了新疆各地區漢族與少數民族的交往范圍,有力地促進了中原地區和邊疆各民族經濟文化交流。表現為以下方面:
其一,各民族多語言、多詞匯并用交往交流。歷史上,新疆地區凡是多語并用,交流頻繁的時期也是各民族文化勃興、社會進步的時期。由于清代實行的大規模、多類型屯墾政策,增加了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員交流,各民族美人之美、美美與共,語言交流交融促進文化上相互吸引接納。隨著疆外操漢語的漢族、陜甘回族的屯丁遷入,使得漢語、漢文化在新疆得到進一步傳播,漢、維吾爾、蒙古、錫伯等多民族語言和詞匯并用更加普遍,各民族溝通順暢,進一步繁榮發展了中華文化。
其二,中原與新疆地區多民族文化交流更加頻繁。清代屯墾政策促進中原地區與新疆地區多民族文化交流,推動中華文化在邊疆地區發揮輻射和凝聚作用。隨著清政府實行移民實邊政策,中原各民族遷入新疆后帶來了多姿多彩的家鄉文化,內地的雜技、歌舞、戲曲、廟會、社火等文化生活傳入新疆后,對新疆蒙古族、維吾爾族等民族歌舞藝術發展都產生重要影響;中原漢地的剪紙、年畫圖案中大量使用牡丹花、荷花、梅花、石榴花、巴旦木化和蝴蝶、孔雀、鳳凰等紋樣,表示吉祥、喜悅、福壽等寓意,[22]深受新疆維吾爾、哈薩克、蒙古和柯爾克孜等少數民族喜愛,被廣泛使用在服飾、氈毯、刺繡的圖案中;中原地區各民族傳統節日習俗也隨新疆墾點的增加廣泛傳播于南北疆,對新疆各民族習俗文化變遷產生影響,各民族在頻繁的文化交流中共同豐富發展了中華文化,增強了各民族中華文化認同。各民族文化交流的史實再次印證了新疆各民族文化是中華文化的組成部分,并在中華文明的沃土中繁榮發展。
(五)文化交流推動新疆多民族地區經濟文化發展
清代,因屯墾遷入的各族官兵、流遣進疆的土豪、商販、手工業者、醫生文化素質較高,客觀上促進了各民族在屯田、修建城郭、興修水利過程中增進了解,相互學習、各取優長,不僅傳入了內地代田法、耦耕等先進農耕技術,對帶動新疆各民族經濟文化發展也起到積極作用,期間安置屯戶在條件較好的地方墾殖建城鎮,屯墾戍邊與建設城鎮同步,在新疆新建或擴建城堡80多座,[23]促進南北疆城鎮建設和發展。內地屯民創作的地方特色戲曲、邊塞詩歌、散文、小說等文學作品深受各民族喜愛。而《聊齋志異》《三國演義》《紅樓夢》等中國文學名著被譯成托忒蒙文古文后,在新疆土爾扈特蒙古族中廣泛傳播。[24]清末由甘肅民間藝人傳入的敦煌曲子戲,在與新疆各民族文化結合后,形成了新疆地方特色的“曲子”“雜話”,成為深受多民族喜愛的語言交融的表演藝術。
(六)屯墾增強了各民族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和對中華民族的認同
清代,來自各地區、各民族屯墾軍民不僅為開發建設新疆做出貢獻,還改變了南疆原有民族隔離分治政策下的民族分布格局,促進了疆內外、各民族經濟文化聯系,也豐富了新疆各民族的文化生活,新疆屯墾文化與各民族優秀傳統文化交融,各民族在共同御敵斗爭和建設開發新疆過程中,增強了中華民族的認同感和內聚力。隨著疆內外漢文化、回商文化等的廣泛傳播交流,促進了中華各民族間的交往交流交融,增強了中華文化認同。
同時,屯田政策作為我國邊疆治理的有效策略延續至今是歷史發展的必然。清朝在新疆大規模屯墾,不僅確保了新疆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還對增強新疆各民族中華民族的向心力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清代在平定準噶爾、大小和卓、張格爾等叛亂過程中,統一、收復新疆后在新疆建省,并給予屯田優惠賦稅政策,使各民族在為國分憂,共同屯守建設邊疆中,增強了對國家、對中華民族認同;當阿古柏、沙俄外敵入侵時,新疆各民族共同反抗,同仇敵愾,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進一步覺醒和增強,各民族凝聚了愛國熱情,共同鞏固邊防、建設邊疆。正是屯田政策的長期實施,極大增強了各民族愛國責任感和中華民族大家庭向心力。在清咸豐年間(1855年6月),新疆塔城回、漢礦工共同反抗沙俄侵略暴行,在火燒塔城貿易圈的斗爭中,在1860年俄軍入侵特穆爾圖卓爾時、在1871年俄軍入侵伊犁時、在1875年清政府進繳阿古柏時、在1876年沙俄軍官入侵和什庫珠克帕米爾時、在19世紀90年代沙俄騎兵入侵帕米爾時,新疆漢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回族、滿族、柯爾克孜族、蒙古族、錫伯族、塔吉克族等各民族官兵奮力反抗,給入侵者造成極大困難。在國家危難、民族危亡的艱難時刻,正是屯田這一千古國策激發了邊疆各族人民為國戰斗、甘于奉獻的愛國熱情,使新疆各民族增強了國家危亡和民族興衰的憂患意識,進一步鑄牢了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的意識。
綜上,歷史一再證明:屯墾是固守邊疆的千古良策。清朝在新疆的屯墾雖有興有衰,時復時撤,但清代屯墾具有較以往時間長、規模大、成效顯著的明顯特征,且清代屯墾對鞏固統一、抵御外敵、維護邊疆穩定、開發建設新疆和增進各民族交流也不容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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