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中信 陳放






【摘要】制造業是國之重器, 經濟高質量發展離不開制造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以2009 ~ 2019年滬深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為樣本, 探討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及作用機制, 結果證明: 公司治理能促進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 并通過提升研發投入和緩解融資約束發揮作用。 進一步研究表明, 在市場化水平高的區域、缺乏競爭的行業、東部與西部地區, 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更顯著。
【關鍵詞】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公司治理;研發投入;融資約束
【中圖分類號】F275?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2)12-0035-8
一、引言
我國制造業規模連續多年保持世界第一, 但是隨著外部發展環境和內在要素條件的變化, 制造業步入了爬坡過坎的攻堅期, 大而不強和全而不優的矛盾成為制約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關鍵。 觀察世界先行工業化的國家, 大多都是依靠制造業邁入高收入水平國家的行列。 盡管我國制造業總體規模龐大, 但是人均增加值與高收入國家相差甚遠, 發展質量和效益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經濟高質量發展必須實現創新驅動, 近年來應用型創新發展模式得到快速發展, 我國制造業創新優勢凸顯, 且制造業研發投入占比高達60.6%。 然而, 與美國等發達國家相比, 我國的研發強度仍然有著較大差距。 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 要堅持創新在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 大力發展科技強國戰略, 而目前我國制造企業創新發展與企業高質量發展還處于磨合期。 根據《2021年中國制造強國發展指數報告》, 我國制造業發展指數已與日本十分接近, 但是質量效益方面的發展依然不足。 可見, 我國制造業的發展轉型尚處于起步階段。 由規模擴張轉向質量提升必然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需要時間來完成, 因此有必要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進行系統研究。
高質量發展首先是從宏觀層面提出來的, 現有研究也較多地探討了宏觀層面的高質量發展, 如高質量發展的內涵、制度邏輯、動力轉換和效率變革、經濟學分析等, 對于微觀企業層面的研究則相對較少。 本文以制造企業為樣本, 探究公司治理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發現公司治理能通過提升研發投入和緩解融資約束影響制造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在此基礎上, 進一步探討在不同市場化水平、不同行業競爭和不同區域條件下, 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差異。 本文可能的創新點在于: 一是從微觀企業層面對高質量發展進行探討, 為宏觀高質量發展研究提供微觀支撐, 同時豐富和補充公司治理及企業高質量發展的相關研究, 拓展高質量發展研究視角; 二是以制造企業為研究對象, 探索制造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機制, 為建設發展先進制造業提供現實借鑒。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公司治理與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
在我國, 公司治理的發展往往伴隨著企業的改革。 高水平的公司治理對于企業績效的提升乃至整個社會的發展都有促進作用[1] 。 現有研究大多以單個治理結構作為研究對象, 探討公司治理對公司發展的影響。 但是, 僅探討單一的治理制度可能會遺漏重要的變量, 從而帶來內生性困擾, 因此已有研究主要關注公司整體治理水平對企業發展的影響。 現有研究已經證實, 公司治理水平越高, 企業價值越高[1,2] , 股票超額回報率越高[3] , 企業資本成本越低[4] , 公司盈余質量越好[5,6] , 且較高水平的公司治理能夠有效抑制企業的過度投資, 提高企業投資效率[7] 。 在股權分置改革的背景下, 非國有股東參股能有效提升公司治理水平, 而投資者愿意對公司治理水平高的公司支付更高的對價[8,9] 。 總而言之, 前人的研究表明, 更高的公司治理水平能為企業帶來積極正面的影響, 比如提升企業價值、降低資本成本、提高盈余質量等。
目前制造業發展的主要問題就是大而不強, 缺乏核心競爭力, 產能主要集中于中低端產品, 高端技術產品較多依賴外資進口, 很多關鍵的零部件和核心技術常常受制于外資品牌, 且隨著我國勞動力成本的上升、土地等資源的緊縮, 資本脫實向虛, 高技術和高端產業領域人才結構性缺失等問題逐步顯現, 加快轉變制造業發展方式迫在眉睫。 制造企業要想突破困局, 就必須依托于創新驅動, 以技術帶動企業的迭代升級, 進而提升企業的生產率。 而企業自身的人力資本、技術創新、管理能力等內部因素都會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產生重大影響, 這些內在特征無不取決于公司治理水平[10] 。
根據委托代理理論, 良好的公司治理能夠有效緩解兩權分離背景下產生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問題, 幫助中小股東獲得與大股東相等的話語權, 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管理層權力, 促使管理層的經營朝著企業最優發展路徑發展, 最大限度地保證企業發展質量。 一方面, 完善的監督和激勵機制能有效地約束管理層行為, 將管理層利益與公司利益捆綁, 避免管理層的短視行為對公司長遠發展造成不利影響, 同時督促管理層更加關注技術創新等長期戰略的投資; 另一方面, 通過有效的激勵措施引進高技術、高素質和高能力的高端人才, 為制造企業的技術創新和管理創新提供人才支撐, 為制造企業的長遠發展提供持續動能。
根據以上分析, 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 公司治理能夠促進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
(二)公司治理、研發投入與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
我國制造業內許多重要產業對外技術依賴度高, 自主開發能力弱, 不少核心技術受制于人, 無法在國際競爭中取得優勢, 因此在經濟高質量發展轉型的過程中, “中國制造”轉向“中國智造”是制造業發展的必然趨勢。 智能制造依托于先進的制造技術, 并貫穿于設計、生產、管理、服務等制造活動的各個環節, 對全面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擴大制造企業競爭優勢和實現制造強國具有重要的意義。
根據內生增長理論, 技術進步是經濟持續穩定增長和獲取核心競爭力的保證。 依據競爭優勢理論, 企業的創新活動是激發企業創新活力、促進產業創新和升級的關鍵, 其突出了研發投入在經濟增長中的重要作用, 因此研發投入也成為衡量技術創新水平的重要標準。 制造業是技術創新的主戰場, 德國制造業位居世界制造業前列, 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其制造工業在信息技術領域有很高的能力水平, 從而幫助其持續保持著全球競爭力。 隨著美國、德國等發達國家“工業4.0”的發展, 工業實驗室應時而生, 科學和技術研究越來越依托于組織和團隊的協作, 也必須有大量的研發投入資金作為支撐, 研發投入是推動技術進步和生產率提升的重要因素。 一方面, 研發投入的增加有助于提升企業的技術水平和知識存量, 通過增加產品科技含量和員工新技能提升企業生產力, 并且可以通過技術替代勞動力, 解決勞動力成本上升帶來的成本上漲問題; 另一方面, 新技術、新設備的應用將大大提升資源的利用效率, 提升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 擴大企業競爭優勢。
研發作為企業發展的重大戰略行為, 離不開公司治理提供的決策支持, 公司治理機制的運行對技術創新有重要影響, 且大多數的研究結果表明, 公司治理水平會正向影響企業對創新的投入, 股權集中度、高管激勵政策和董事會制度都對創新投資具有不同程度的影響[11-13] 。 由于研發具有周期長、不確定性高、風險大等特征, 管理層存在不愿投資的短視行為。 而公司治理水平越高, 對企業的信息披露要求也越高, 從而能夠有效促進企業各項監督和激勵機制的運作, 避免管理層因短視行為而導致研發投入不足。 因此, 公司治理能通過高效的治理機制, 加大企業研發投入, 提高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 從而實現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根據以上分析, 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 公司治理能夠通過提升研發投入來促進制造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
(三)公司治理、融資約束與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
金融市場普遍存在信息不對稱和代理問題, 由此產生的融資約束會對企業的生產經營產生負面影響。 所謂融資約束, 是指因為市場的不完備, 外源融資成本高于內源融資成本, 企業無法得到充足的資金支持, 最終使得企業投資無法達到最優[14] 。 由于生產特點, 制造企業對固定資產投資有著一定的資金要求。 同時, 由于技術研發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 制造企業在研發、生產和制造方面對資金的需求巨大, 僅依靠內部資金, 企業無法通過固定資產、研發投資等提高企業的生產率。 而且, 經過多年的發展, 我國制造企業多數按照“大而全”和“小而全”建設, 產業結構上依然維持著少數大企業和多數小企業并存的格局, 制造業中小微企業數量占我國企業總量的絕大多數, 除少數國有企業之外, 大部分中小制造企業更容易面臨融資約束。
當制造企業受到融資約束時, 獲取外部資金的難度加大, 資金成本也隨之增加, 當資金受限而不得不放棄投資機會時, 會造成企業的資源配置扭曲, 從而降低企業的生產率。 更為重要的是, 一旦制造企業遭遇融資約束, 就會對企業的固定資產和研發投資活動產生抑制作用, 進而對企業的生產效率和技術進步產生負面影響。 公司治理作為一種協調各方利益相關者關系的制度安排, 不僅能夠通過提高信息披露質量降低投資者的信息不對稱程度, 增強投資者的信心, 而且能直接提高銀行等金融機構對企業的貸款意愿, 進而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
根據以上分析, 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3: 公司治理能夠通過緩解融資約束來促進制造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
綜上, 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機制如圖1所示。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9 ~ 2019年滬深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財務年報和公司治理等方面的數據, 計算各年度公司治理水平、企業高質量發展、公司規模和資產負債率等指標, 并對數據進行如下篩選: ①根據證監會的分類標準, 只保留制造企業在樣本期間的數據; ②剔除部分財務或公司治理數據不全的樣本; ③剔除所有ST和PT的樣本, 因為ST和PT的樣本數據異常, 會影響或者偏離模型設計的初衷。 對篩選后的數據進行1%的縮尾處理, 以消除數據異常值的影響。 最終研究樣本包含5178個觀察值, 論文所有數據均來自國泰安數據庫, 使用Stata 15對數據進行分析。
(二)變量定義
1. 被解釋變量: 企業高質量發展(TFP)。 十九大明確指出, 實現高質量發展的核心在于提高全要素生產率, 因此本文采用全要素生產率來衡量企業高質量發展水平。
現有研究對于微觀企業層面高質量發展的測算方法主要有三種: 第一種是傳統OLS法, 其特點是便于操作。 但是, 傳統OLS法簡單地用誤差項代替全要素生產率(TFP), 使得誤差項和回歸項之間存在相關性, 導致同時性偏差, 從而使結果產生偏誤。 另外, 大規模企業資本存量大, 受到低效率沖擊的影響較小, 不會輕易因此而退出市場, 從而會導致樣本選擇性偏差的問題。 第二種是OP法, 是由Olley和Pakes于1996年提出的基于一致半參數估計值方法, 利用企業當期投資作為不可觀測生產率沖擊的代理變量。 盡管OP法可以很好地解決傳統OLS法中的同時性偏差和選擇性偏差的問題, 但是由于OP法基本假定的關系, 使得企業每年的投資額必須大于等于0, 而在現實情況下, 企業并非每年都會有正的投資額, 因此會使很多企業在樣本分析中因為不滿足該條件而被舍棄。 第三種是LP法, 由Levinsohn和Petrin于2003年提出, 該方法解決了OP法遺漏投資額為0的樣本的問題。 基于上述測算方法的特征, 本文最終選擇LP法來測度全要素生產率(TFP), 并用OP法進行穩健性檢驗中的替換變量檢驗。
2. 解釋變量: 公司治理(CGI)。 本文借鑒相關文獻, 利用主成分分析法構建公司治理水平指數, 在前人的研究基礎上, 本文采用的具體指標如下: 股權制衡度、高管薪酬、高管持股、董事長與總經理是否兩職合一、股權集中度、獨立董事比例、董事會規模、董事會次數、監事會次數、股東大會次數、委員會個數。 基于上述11個指標, 利用第一主成分反映公司治理水平的綜合指標(CGI), 得分越高, 公司治理水平越高。
3. 其他變量。 用企業研發費用占營業收入的比例衡量企業的研發投入(RD); 用SA指數的絕對值衡量融資約束(FC), FC值越大, 表示融資約束程度越高。 控制變量則主要包括公司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總資產收益率(ROA)、企業年齡(Age)、管理費用率(Mfee)、總資產周轉率(ATO)、是否由四大審計(Big4)、是否為國有企業(SOE), 最后控制行業和年度效應。
所有變量及其定義見表1。
(三)模型設定
根據H1, 構建如下基準回歸模型:
其中, lnTFP代表全要素生產率的自然對數, Controls代表控制變量, 下同。
根據H2和H3, 公司治理能夠通過提升研發投入和緩解融資約束來促進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 本文借鑒溫忠麟等[15] 的做法, 使用中介效應模型對假設進行檢驗, 在模型(1)的基礎上構建如下模型:
其中: M分別代表研發投入(RD)和融資約束(FC)。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列示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從表2可以看出, 全要素生產率的自然對數(lnTFP)的最大值為9.96, 最小值為5.27, 均值稍大于中位數, 說明我國制造企業整體發展不錯。 公司治理(CGI)的均值為0.28, 稍大于中位數(0.26), 說明整體而言制造企業公司治理水平中等偏上。 企業規模(Size)的最小值為19.54, 最大值為26, 標準差高達1.192, 說明我國制造企業之間的規模相差很大, 資產負債率(Lev)的范圍處于0.03 ~ 0.92之間, 表明制造企業之間的資本結構差異較大, 均值為0.42, 中位數為0.41, 說明大多數制造企業的資本結構較為合理。 總資產收益率(ROA)的均值為0.05, 說明制造企業的盈利能力相對來說較弱。 總資產周轉率(ATO)的均值為0.73, 高于中位數(0.63), 說明整體而言制造企業的周轉速度還不錯, 但是仍然有待提升。 管理費用率(Mfee)的最小值為0.01, 最大值為0.68, 均值為0.08, 說明多數制造企業的管理費用率控制得較好, 側面反映出其具有較高的公司治理水平。 是否由四大審計(Big4)的均值為0.04, 說明多數制造企業并未聘請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對企業財務報告進行審計, 是否為國有企業(SOE)的均值為0.37, 說明樣本中的制造企業多數為民營企業。
(二)基準回歸分析
表3列示了基準模型的多元回歸結果。 模型(1)的VIF均值為1.67, 說明模型的解釋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
從表3可以看出, 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無論是否控制年度和行業效應, 公司治理(CGI)均在1%的水平上與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lnTFP)顯著正相關, 說明公司治理水平越高, 制造企業發展質量越好。 依次加入控制變量以及行業和年度虛擬變量以后, 公司治理(CGI)的回歸系數有所下降, 從0.078下降到0.022, 但是顯著性依然保持不變, 這主要是因為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差異部分由控制變量、行業和年度因素所解釋, 且增加后回歸的擬合度有所上升, 模型的解釋力也有所加強。 由此可知, 良好的公司治理能促進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 即公司治理水平越高, 制造企業發展質量越好, H1得到驗證。
(三)中介效應分析
表4列示了H2和H3的中介效應回歸結果。 其中, 列(1) ~ (3)是以研發投入為中介變量的回歸結果。 列(2)對公司治理與研發投入之間的關系進行了驗證, 可以發現公司治理(CGI)的系數不顯著。 列(3)中公司治理(CGI)的系數為0.017, 研發投入(RD)的系數為0.009, 兩者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 Sobel檢驗的Z指數值為3.106, 在1%的水平上顯著, 說明研發投入在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中發揮部分中介效應, 即公司治理能夠通過增加研發投入來促進制造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H2得到驗證。
表4列(4) ~ (6)是以融資約束為中介變量的回歸結果。 列(5)列示了公司治理與融資約束兩者之間的關系, 結果顯示公司治理(CGI)的系數為負但是不顯著。 列(6)中公司治理(CGI)的系數為正、融資約束(FC)的系數為負, 且至少在5%的水平上顯著, Sobel檢驗的Z指數值為-3.842, 在1%的水平上顯著, 說明融資約束在公司治理與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 制造企業由于其固有的生產特點更容易面臨融資約束, 而高水平的公司治理能向外部投資者傳遞良好信息, 吸引更多投資者的關注, 同時增強銀行對企業的信任, 從而獲取信貸資源, 為企業的生產、研發和投資活動提供支持, 促進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綜上, 公司治理能夠通過緩解融資約束促進制造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H3得到驗證。
(四)穩健性檢驗
1. 替換被解釋變量。 用OP法計算得到的全要素生產率(TFP_OP)替換前文中LP法計算的全要素生產率, 再次對基準模型(1)進行回歸, 回歸結果如表5中列(1)所示。 可見, 公司治理(CGI)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回歸結果與基準回歸一致, H1再度得到驗證, 說明公司治理能促進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
2. 滯后一期。 公司治理是長期性的活動, 其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可能存在滯后性, 企業的治理決策對公司發展帶來的效用不會立竿見影, 當期的公司治理水平變動很可能對以后期間的企業發展狀況產生影響, 從而影響企業的發展質量。 因此, 將解釋變量公司治理滯后一期(L_CGI), 與當期因變量再次回歸, 回歸結果如表5中列(2)所示。 可以看到, L_CGI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與前文一致。
3. PSM傾向匹配得分。 通過對樣本進行傾向得分匹配, 得到ATT的T值為6.48, 用相應的子樣本進行回歸, 回歸結果如表5中列(3)所示。 可以看到, 公司治理(CGI_dum)的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與前文結論一致。
(五)異質性分析
1. 市場化水平異質性分析。 前文分析結果證明了公司治理與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但是本文的公司治理指的是公司內部治理, 而外部環境也會對公司治理和企業發展產生影響, 其中市場化水平對公司治理有著根本性影響[16] 。 市場化水平提升的一個重要方面是法律安排與執行機制日趨完善, 因為法律對投資者權利的保護程度及執行水平是決定公司財務和治理行為最基礎的因素[17] , 這種宏觀制度因素對企業微觀治理行為的作用機制主要集中在法律對企業內部人違規、違法行為的事前威脅和事后懲治上[18] , 從而促進企業持續穩定發展。 市場化水平也反映了上市公司所處的政府治理環境, 而制度層面的約束和政府治理對公司層面的治理、行為和業績具有根本性的影響[19] , 區域市場化水平越高、政府運作越規范、政府干預越少, 法律執行水平越高, 控股股東及其背后的政府就越沒有理由凌駕于上市公司之上, 從而更可能約束自身的行為[20] 。
本文選取市場化指數[21] 來衡量區域市場化水平(GT), 市場化指數值高于全國平均水平, 則GT取值為1, 否則取值為0。 在基準模型(1)中加入GT變量、公司治理和區域市場化水平的交乘項(CGI_GT)后進行回歸, 回歸結果如表6列(1)所示。 可以看出, 公司治理和區域市場化水平的交乘項(CGI_GT)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說明在市場化水平更高的地方, 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正向影響更深。 這可能是因為: 市場化水平高的地方經理人市場機制更完善, 當企業內部委托代理矛盾不可調和時, 更容易通過更換經理人的方式來保證公司治理機制的正常運行; 而在市場化水平低的地方, 政府在資源配置當中發揮更多的作用, 可能會導致資源配置扭曲, 影響公司治理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2. 行業競爭異質性分析。 企業間的生產率差異除了來源于內部治理, 還會受到環境(如市場競爭等)的影響, 且大多先影響產業層面的生產率, 再影響企業層面的生產率[22,23] 。 市場競爭會迫使企業盡可能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 從而獲取外部資金支持[24] 。? 在缺乏競爭的行業中, 由于信息不對稱程度嚴重, 信貸配置資源扭曲, 企業更容易受到融資約束, 不利于企業發展質量的提升。
本文采用赫芬達爾指數來測度行業競爭(HHI), HHI數值越大, 說明行業競爭越小, 在基準模型(1)中加入赫芬達爾指數(HHI)、公司治理和赫芬達爾指數的交乘項(CGI_HHI)后進行回歸, 回歸結果如表6中列(2)所示。 可見, 公司治理和赫芬達爾指數的交乘項(CGI_HHI)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赫芬達爾指數(HHI)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 說明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在缺乏競爭的行業中更為明顯。 這可能是因為: 在缺乏競爭的行業中, 高水平的公司治理能夠有效降低內外部信息不對稱程度和資源配置扭曲程度, 緩解企業融資約束, 為研發活動提供資金支持, 促進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
3. 地區異質性分析。 由于地區差異, 企業發展所面臨的政策環境和自然資源稟賦條件等大不相同, 因此公司治理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也可能不同。 本文將全國31個省市分為東部、中部和西部三個地區分樣本進行回歸, 回歸結果如表6中列(3) ~ (5)所示。 其中, 東部和西部地區公司治理(CGI)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而中部地區公司治理(CGI)的回歸系數不顯著。 可能的原因是: 東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更高, 市場機制更完善, 能夠保證公司治理機制良好運行, 從而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 支援西部政策為西部企業提供了資金或稅收優惠政策等支持, 而較高水平的公司治理能使這些資金配置達到最優, 為企業開展創新活動提供支撐, 從而更有助于西部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五、研究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以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為研究主線, 以公司治理為切入點, 構建公司治理水平指數, 以全要素生產率衡量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水平, 用2009 ~ 2019年滬深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 通過理論與實證分析的方法研究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以及研發投入和融資約束在其中發揮的中介作用, 主要得出以下研究結論:
第一, 控制年度和行業效應對公司治理和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進行回歸, 結果表明兩者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即公司治理水平越高, 制造企業發展質量越好。 公司治理作為一種制度安排, 能有效化解各方分歧, 降低各種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博弈成本。 因此, 公司治理水平越高, 越能減弱由于委托代理而產生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對公司發展的不良影響, 進而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
第二, 公司治理通過一定的路徑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產生影響。 本文通過中介效應模型驗證了研發投入在公司治理和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之間的中介作用, 回歸結果表明, 研發投入發揮了部分中介效應。 制造企業的高質量發展離不開技術進步的驅動, 研發投入是技術創新水平的重要體現, 公司治理能影響企業各項監督和激勵機制的運作, 避免企業管理層出現短視行為, 為研發活動提供資金支持, 提升企業的技術水平, 進而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 因此, 公司治理能夠通過提升研發投入來促進制造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
第三, 融資約束在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中發揮著部分中介作用。 制造企業對于固定資產投資和技術研發存在一定的資金需求, 更容易面臨融資約束, 不利于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公司治理能夠通過降低信息的不對稱性、增強投資者的信心等為企業吸收投資, 從而為企業的生產經營和研發投入提供足夠的資金, 進而提升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 因此, 公司治理能夠通過緩解融資約束促進制造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第四, 通過異質性分析, 本文得出了以下三個結論: ①在市場化水平更高的地方, 市場機制更完善, 公司治理機制能夠更好地運作, 因此在市場化水平更高的地方, 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正向影響更深; ②在缺乏競爭的行業中, 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正向影響更顯著; ③公司治理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在東部和西部地區更顯著, 在中部地區不顯著。
(二)建議
我國經濟步入高質量發展階段, 不論是宏觀經濟的發展還是微觀企業的發展都需要以創新驅動作為發展動力, 這也是制造企業經營長盛不衰的關鍵。 而技術進步離不開企業的研發投入, 但是現有研究表明, 在兩權分離背景下, 委托代理問題的存在是制約企業研發投入和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重要因素。 我國公司治理存在的主要問題是高度集中的股權結構和不完善的法律制度, 致使公司內部治理監管形同虛設, 從而影響企業發展的方方面面。 因此, 根據本文的研究結論, 提出如下建議:
首先, 完善投資者保護相關的法律, 加大對侵占企業資產犯罪行為的懲罰力度, 嚴格按照法律執行懲戒控制人的違法犯罪行為。 《證券法》在2019年通過修訂, 并于2020年3月1日開始實施, 證券市場制度得到進一步完善, 證券違法成本進一步上升。 監管當局應當加強監管、嚴格執法, 加大打擊和管控侵害中小股東等利益相關者利益等行為的力度, 建立良好的市場環境, 以更好地發揮內外部治理的監督效用, 規范內部經理人的經營管理行為, 避免其盲目短視行為, 關注企業的長期發展, 加大企業的研發投入, 提升企業技術水平, 助力企業高質量發展。
其次, 提升公司信息披露水平, 強制完善披露內容, 重視公司信息披露質量, 為投資者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 提升投資效率。 通過提升信息透明度以及投資者對公司的監督或參與程度, 讓投資者充分了解公司的治理狀況, 通過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吸引投資者的投資或者獲取更多的貸款資金, 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 優化資源配置, 讓企業能將資金物盡其用(如投入研發活動), 從而促進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最后, 在宏觀治理環境上, 政府應當積極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 完善資本市場監管體系, 對上市公司的治理實施更為嚴格的監管與約束, 提高內部人控制的違法犯罪成本, 減少制度性缺漏導致的非法獲利行為。 同時, 對于先進的研發技術要給予充分的政策扶持, 在嚴格監管企業經營的同時, 更好地關注企業的長期可持續發展。
步入高質量發展階段以后, 企業要轉換發展理念, 以創新驅動引領實現高質量發展, 逐步摒棄依靠勞動、資本以及犧牲環境換來的粗放型發展, 盡快實現發展模式的轉變。 尤其是制造企業, 要通過持續加大研發力度, 不斷謀求核心技術的進步, 專注于科技產品的開發, 使制造業成為技術、模式創新的重要載體, 承擔起以創新驅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主力軍角色。
【 主 要 參 考 文 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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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 陳晶? 喻晨)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產權保護導向的鄉村共享治理與反相對貧困長效機制研究”(項目編號:21FGLB087)
【作者單位】1. 湖南大學工商管理學院, 長沙 410082;2. 海南大學管理學院, 海口 57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