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亦丹 何軍


摘 要:數字普惠金融作為數字經濟的主要載體,其提出的時間、內涵及意義均與共同富裕目標高度契合,因而成為我國農業現代化建設過程中的重要議題。基于奧斯特羅姆的公共池塘資源自主治理理論,從制度供給、可信承諾和相互監督三個方面構建“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分析框架,并進一步以馬澗鎮“數字普惠金融試點”為案例,應用上述框架分析數字普惠金融在鄉村有效執行并助推當地實現共同富裕的機制。研究發現,以誠信積分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制度依托鄉村社會基層治理體系嵌入鄉村,進而通過完善多元主體共治實現在鄉村的長期有效執行。同時,數字普惠金融服務與其嵌入過程中在鄉村社會內部自發形成的多中心自主治理結構能夠有效促進鄉村社會實現物質富裕、精神富足。
關鍵詞:數字普惠金融;共同富裕;自主治理;鄉村;多元共治
中圖分類號:F323 ? ?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3-291X(2022)18-0001-05
引言
數字普惠金融作為數字經濟的主要載體,其提出時間、內涵及意義均與共同富裕目標高度契合。從時間層面看,中國實現共同富裕的時代恰好與數字經濟時代相吻合,中國未來共同富裕的實現必然需以數字經濟為依托而逐步有序推進;從內涵層面看,實現共同富裕需要解決經濟的普遍增長和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數字普惠金融兼具互聯網金融高效率、低成本、風險特殊化和普惠金融強調公平、惠及人人、可持續發展的特點。劉魏(2021)研究發現,數字普惠金融指數每增加1%,客觀相對貧困的發生概率下降2.12%,主觀相對貧困的發生概率下降0.96%,表明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有效緩解了城鄉居民的相對貧困狀況[1]。
迄今為止,數字普惠金融在鄉村的推廣仍處于起步與探索階段,已有研究大多通過構建實證模型研究數字普惠金融對鄉村的減貧效應或從宏觀層面測度不同社會經濟水平地區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的異質性。張勛(2019)等通過合并分析中國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和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發現數字普惠金融使農村低收入群體收益更為顯著,有利于我國經濟實現包容性增長[2]。郭峰(2020)等通過“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刻畫了中國不同地區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趨勢,其總體上呈現出很強的地區收斂特征、空間集聚性和空間異質性[3]。已有研究中較少有使用案例分析的方法考察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的機制和路徑,且缺乏數字普惠金融如何作用于鄉村地區以實現共同富裕的研究。
因此,本文基于奧斯特羅姆的自主治理理論,構建“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的路徑與影響的分析框架,并通過對國家級農業產業強鎮——浙江省馬澗鎮“數字普惠金融助推共同富裕實現”的典型案例分析,探索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并助推當地實現共同富裕的機制,回答“數字普惠金融如何在鄉村地區有效執行?”“嵌入鄉村的數字普惠金融如何影響鄉村共同富裕的實現?”等問題,完善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的機制及對其影響的討論。
一、分析框架
數字普惠金融運用金融科技等數字化手段低成本觸及區域內三農群體,實現鄉村數字化建設的成果人人共享,具有一定的非排他性。同時,數字普惠金融的邊際成本遞減,且要求對服務對象采取精準識別和精準管理,呈現出一定的競爭性特征。此外,在共同富裕的視角下,數字普惠金融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弱勢小農戶的信貸需求,具有正外部性。因此,鄉村的數字普惠金融可視為一種公共池塘資源。
由于區域內所有人都有使用公共池塘資源并從中獲益的權利,個體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邏輯而做出的理性選擇會因忽略該選擇帶來的負外部性而導致集體利益受損。針對自主治理問題,奧斯特羅姆應用經驗分析與制度分析方法,證明公共資源共享者們可通過“自組織”實現自主治理。任何面臨集體行動困境的一群人都需要解決制度供給、可信承諾問題與相互監督這三個自主治理的難題[4]。
第一個難題是制度供給問題,即由誰來設計制度,或者什么主體有足夠的動機和能力提供一套制度[5]。新制度產生的過程中,參與者還面臨著一階集體困境和二階集體困境:一階集體困境是指自組織制度本身如何設計;二階集體困境是指為達到一個均衡的結局,應當如何協調資源占用者的互動,使新制度得以持續[6]。Baron(2010)認為,企業履行戰略性企業社會責任的目的不僅在于尋找能夠創造企業和社會共享價值的機會,還包括充分發揮企業對社會的影響力,使企業在更好地融入社會[7]。因此,在一定的社會背景和激勵下,企業可能主動提供一種新的公共產品或一套新制度用以解決社會問題,從而解決制度供給過程中的一階集體困境。社會資本被認為是一種存在于社會關系中的網絡資源[8],而信任是社會資本的重要組成部分[9];人們通過創建各種自組織來建立人與人之間的社會資本[10],從而解決制度供給中的二階集體困境。
第二個難題是可信承諾問題,即在制度供給得到圓滿解決后,如何將參與者組織起來取得長期利益[5]。利益相關者理論為“如何組織參與者”提供了分析視角。Dill(1975)認為,“我們今天正從利益相關者影響邁向利益相關者參與。”[11]本文根據利益相關者在自組織中發揮的不同作用,將其劃分為“初級行動團體”和“次級行動團體”,前者率先識別制度創新的潛在利潤并推動制度變遷;后者則基于自身效用目標與前者共同作用于制度變遷,兩個行動團體相輔相成,在理論上實現“激勵相容”[12]。
第三個難題是相互監督的問題。奧斯特羅姆認為,只要人們對遵守規則做出了權變的策略承諾,就會產生監督他人的動機,從而保證公共服務的可持續性。許多自治組織設計的治理規則既增強了組織成員進行相互監督的積極性,又降低了監督成本[5]。
在以上自組織的三大難題中,制度供給解決了自組織及組織制度的創建問題,可信承諾和相互監督解決了制度可持續的問題。只有解決三大難題,才能打通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的合理路徑,并確保數字普惠金融在鄉村的長期有效執行。奧斯特羅姆的自主治理理論為本文構建分析框架用以理解數字普惠金融作為一種新的公共池塘資源嵌入鄉村并助推當地實現共同富裕的機制提供了理論基礎。
二、案例描述
浙江省是國家數字經濟創新發展試驗區和共同富裕示范區,良好的數字化基礎和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政策優勢使以其研究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機制和作用更具代表性。本文選取浙江省蘭溪市國家級農業產業強鎮——馬澗鎮為案例,分析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并助推當地實現共同富裕的機制。
馬澗鎮為浙江蘭溪北部重鎮,全鎮區域面積159平方公里,下轄33個行政村,人口4.8萬,農業、工業產業基礎良好,有較高的貸款需求,2021年農村居民人均年可支配收入達1.8萬元。目前馬澗鎮有4家金融機構,其中中國農業銀行蘭溪支行為深入服務鄉村振興,大力拓展數字普惠金融的農村市場。2020年5月,“數字普惠金融進鄉村”在馬澗鎮試點正式啟動。截至2020年9月30日,數字鄉村項目組在做好信息保密工作的基礎上搜集了4 000多名村民的基礎信息,并同步在鎮公眾號“山水馬澗”平臺上加載數字鄉村板塊,搭建村鎮門戶1 215戶,安裝村戶聯碼門牌1 613塊,構建了誠信積分體系,初步建成了金融板塊的本地標準化系統。之后,政銀聯手通過構建誠信積分體系,打造數字普惠金融進入鄉村的路徑。誠信積分體系打通了誠信積分和農行信用村打分體系,使誠信積分成為融資時享受普惠紅利的測度依據。截至2021年10月11日,該項目已完成村民建檔4 692戶,投放貸款130筆,合計金額1 958萬元,其中惠農貸款1 276萬元。①
三、案例分析
該部分將基于提出的分析框架,結合上述案例,分析數字普惠金融如何解決自主治理中的三大難題,實現在鄉村的有效執行,以及如何助推當地實現共同富裕,并展現其背后的邏輯。
(一)以誠信積分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制度供給
1.物質基礎設施分析:提供數字普惠金融基礎設施。農村是數字化建設的洼地,在鄉村地區推廣普及數字普惠金融服務的前提是培育一片數字化土壤。2020年5月初至9月底,銀行與馬澗鎮政府展開合作,在鎮公眾號“山水馬澗”上搭建“數字鄉村”云平臺。平臺包含“智村務”“惠生活”“聚財富”三大板塊,具備黨務政務、生活便民和金融服務三大功能。平臺搭建完成后需要進行數據的收集和錄入,項目組在做好信息保密工作的基礎上搜集了4 052名村民的基礎信息,以“戶”為單位,在試點村的每戶門前安裝戶聯碼門牌,打造以家庭為治理單元的城鄉基層治理數字化系統,為進一步實現數字普惠金融打下堅實基礎。
2.社會基礎設施分析:提供以誠信積分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制度。第一,供需雙方的動機分析。在制度作為一種公共物品供給的過程中,參與者有足夠的動機設計供給制度,這是維持其可持續的基礎。因而在數字普惠金融進入鄉村的過程中,供需雙方的動機是其推動力量。一是數字普惠金融需求方,即農戶發展產業面臨資金需求。鄉村振興是農村地區實現共同富裕的前提條件,產業振興則是鄉村振興的物質保障,而產業發展需要充足的資金支持。2019年伊始,馬澗鎮楊梅種植戶開始種植大棚楊梅,大棚楊梅每畝種植成本在3萬~5萬元之間,小農戶難以承擔大面積的大棚楊梅種植成本,從而產生了生產性信貸需求。然而鄉村地區以農戶為代表的中低收入群體長期被排斥在正規金融服務門檻之外,難以獲得信貸資金。因此農戶急需一種“包容性”強且利率優惠的信貸產品。二是數字普惠金融供給方,即銀行需要承擔戰略性企業社會責任。中國農業銀行在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同時,自覺承擔企業社會責任,通過金融服務“向下”扎根幫助企業實現商業利益與社會利益的統一,謀求企業和社會方面的雙重效益。第二,以誠信積分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制度分析。新制度的供給等同于提供了一種公共物品。通過銀行、政府和鄉村三方協作,初步解決新制度的供給問題。馬澗鎮以“誠信積分體系”為突破點,將金融服務與農村實際場景相聯系,在村莊內部形成“以誠信積分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制度”。村鎮管理部門根據治理需要,建立當地特色的綜合誠信評分體系,將環境治理、和諧穩定、民生事業建設、遵紀守法、特色產業等5個維度共39項細則納入誠信積分考評體系,如圖1所示。數字普惠金融進鄉村以誠信積分體系為抓手,以鄉村基層社會治理體系為路徑,有效推動數字普惠金融服務嵌入農村日常生活場景。
廣大村民接受誠信積分體系需要一定的激勵,因此,在政府、村兩委設計誠信積分評分標準的基礎上,銀行助力打通誠信積分的金融屬性,將“惠農通點”覆蓋到各類低消費場所。在“惠農商圈”內,誠信積分可作為金融消費券,直接抵扣現金。此外,誠信積分還作為村民征信評判的依據,將村民誠信數據與“惠農e貸”建檔數據聯接,用于精確識別信用良好的農戶并發放信貸。這一創新豐富了線上信貸服務的大數據來源,填補了農村地區征信體系的空白,提高了村民獲得貸款的可能性。
誠信積分體系調動了村民參與數字普惠金融服務的積極性,極大地擴充了鄉村社會資本容量,促進鄉村社會資本發育。但由于社會資本價值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貶值,誠信積分體系的評價標準應當與時俱進、不斷調整完善。
(二)可信承諾和相互監督
以誠信積分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制度為鄉村提供了一種新的制度供給,并促進鄉村社會資本的積累。然而,由于社會資本價值隨著時間推移而貶值,馬澗鎮需要完善利益聯結機制以維持社會資本的長期增長。在協調利益相關者的過程中,需要建立有效的監督機制和風險防范機制,從而降低數字普惠金融推進過程中的風險。
1.利益聯結機制。關于數字普惠金融如何嵌入鄉村,政府單邊治理模式或銀行單邊推進模式均體現出不完備性。因此,馬澗鎮創建利益相關者共同參與的多邊治理模式,充分發揮各利益相關主體的主動性與合作精神。
所涉及的利益主體可按照其在項目推動過程中發揮的作用劃分為設計者、推動者、主要使用者和次要使用者,如圖2所示。銀行是該項目的設計者,通過無償為試點村提供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服務,將拓寬鄉村市場的戰略規劃與主動承擔企業社會責任相融合,謀求合作共贏。鎮政府、村兩委是該項目的設計者和推動者,鎮政府設計的誠信積分體系需要村兩委的配合落實,通過誠信積分打分,促進村民行為的規范化,提升鄉村社會基層治理能力。此外,鎮政府和村兩委的公信力為數字普惠金融知識的普及、創新性金融產品的地推背書。農戶和村辦小微企業是惠農貸款的主要使用者,數字普惠金融在鄉村的推行,顯著降低了農戶和小微企業的融資成本和難度,使獲貸農戶得以進行生產性消費,小微企業則通過“政府+農戶+企業”模式,大力發展高附加值的農產品加工業,實現大棚楊梅三產融合發展。村民和惠農商圈中的商戶是數字普惠金融的次要使用者。對村民而言,只要完成城鄉民情大數據認證,加入誠信積分體系,即可享受數字普惠金融服務;對于惠農商圈中的商戶而言,由于農行掌銀支付能夠使用誠信積分抵減現金,從而村民在“惠農商圈”中的消費增加了。
為進一步界定各利益相關者在制度運行中的權責,實現“激勵相容”,將上述主體分為“初級行動團體”和“次級行動團體”。“初級行動團體”中的銀行率先識別了數字普惠金融在廣闊農村市場上的潛在利潤,并設計了數字普惠金融的嵌入制度;鎮政府和村兩委則試圖通過制度創新提升基層治理效能,兩方主體出于各自利益目標形成制度供給的合力。然而,想要獲取長效利益,還必須有“次級行動團體”的協助。農戶、小微企業、普通村民和惠農商圈中的商戶,出于獲取惠農貸款的目的,會自覺遵守誠信積分體系,形成良好的信任機制,與“初級行動團體”共同強化利益聯結機制,從而保障新制度的長效供給。
2.監督機制。數字普惠金融供給和推進的全過程都需要利益主體之間相互監督。紅黑榜、村戶聯碼門牌和村兩委工作公開等機制設計,使得利益相關者之間能夠進行同級、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全方位相互監督。
誠信積分“紅黑榜”依靠獎勵遵守規范者、懲罰越軌者來實現有效的監督。“紅榜”的獎勵措施:給予信用級別提升,貸款免擔保;公務員、征兵等政審予以優先推薦等。“黑榜”的懲罰措施:年度排名在全村倒數5%的農戶,未貸款的不得享受免擔保貸款,已貸款的原則上不得繼續享受信用村利息減免等。誠信積分的打分由網格員、村兩委、清潔工和全體村民共同完成,在打分員直接打分的基礎上,村民可隨時在“山水馬澗”公眾號上舉報違反規則的行為。
村戶聯碼門牌以“戶”為單位作為切入點,打造以家庭戶為治理單元的基層治理與監督系統。村民和管理人員可通過掃描馬澗鎮每戶門前的戶聯碼,獲取其實時誠信積分數據和鎮內排名;打分員可以直接在數字平臺上進行加減分操作;村民間也可以掃碼舉報他人的違規行為。
村兩委工作公開制度則為基層群眾直接監督村兩委提供路徑。村兩委通過“山水馬澗”公眾號中的“議事廳”“村務公開”等模塊公開工作,接受村民的監督。
3.風險防范機制。數字普惠金融雖然強調“普惠”,但仍屬于金融范疇而非福利,因此還需防范其進入和普及過程中存在的風險。導致信貸違約的兩大因素是借貸者的還款能力和還款意愿。在出現一些由還款能力欠缺而導致違約的情況時,應建立一種良好的征信評價機制,用以測度借貸者的還款意愿并提高違約成本,降低由還款意愿缺失導致的壞賬風險。同時在放貸前嚴格審查借貸者的還款能力,降低由不可抗因素導致的還款能力欠缺發生的概率。
一是引入新型征信體系提高還款意愿。還款意愿包括主動還款意愿和被動還款意愿,主動還款意愿取決于借款人的人品和道德,而被動還款意愿取決于借款人的違約成本。調研發現,村民貸款主要用于農業經營、造房及子女結婚。數字普惠金融進鄉村所制定的誠信積分體系充當了一種新型的征信評價機制。銀行通過打通誠信積分的金融屬性,將村民誠信數據與“惠農e貸”建檔數據聯接,嚴格把控借貸者準入門檻,從一定程度上測度了借貸者的主觀還款意愿。同時通過嚴厲的懲罰措施,提高其違約成本,減少村民再次向金融機構借貸的優惠途徑,從而提高其被動還款意愿,降低違約風險。二是制定推廣路徑和貸款方式提升還款能力。還款能力是借貸能按期償還的客觀因素。當前農村居民普遍缺乏信用數據,一旦客戶經理信用調查存在缺漏,壞賬風險就大幅增加。此外,村民以農業經營為主要收入來源,存在收入不穩定、周轉慢等特點,且抵押物為自建房,若發生逾期,銀行催收難度大。因此,在推廣路徑上,銀行采取“專業村—富裕村—文旅村—民族村”層層推進的布局路徑。優先選擇諸如馬澗鎮等有特色實體產業支撐的村落,其次選擇拆遷戶占比大、對于分期和房貸需求較多的富裕村,再次選擇文旅產業占主導的文旅村,在積累充足經驗的基礎上,將數字普惠金融服務普及到經濟較為落后、政策性扶持力度大的民族村。在貸款方式上,銀行可根據村民的誠信積分,從低到高分別使用抵押、擔保、純信用三種放貸方式。
(三)共同富裕的實現
數字普惠金融給予原先受到“金融排斥”的弱勢農戶以及鄉村小微企業信貸支持,幫助其實現“人與物”維度的物質富裕;同時,以誠信積分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制度在鄉村的有效執行,使得在鄉村社會內部自發形成“以誠信為目標,以金融優惠為激勵”的自組織秩序,引導鄉村形成一種新的自主治理格局,實現“人與人、人與生態”維度的精神富裕。
1.數字普惠金融助推實現物質富裕。一是惠農信貸促進楊梅種植方式升級、農戶增收。誠信積分與銀行征信體系相打通,極大地降低了小農戶申請信貸的難度,使得誠信狀況良好的農戶能夠獲得惠農貸款用于生產性消費。馬塢村大棚楊梅種植戶胡忠于表示,大棚楊梅種植成本高昂,一畝在3萬~5萬元之間,個體種植戶通常難以承擔添置大棚的開銷,但“惠農e貸”提供的資金能夠至少保證部分土地改種大棚楊梅且不會給農戶帶來過大的償貸壓力。由此可見,數字普惠金融能夠有效降低農戶的融資成本,緩解農村金融排斥問題。此外,惠農信貸的資金支持促進了馬澗楊梅種植方式的升級,從而實現了產量和單價的雙重增加。截至2021年2月,馬澗鎮楊梅種植共計4.3萬畝,其中大棚楊梅1 100畝,占比2.56%,比去年同期新增400畝,同比增加57.14%;隨著大棚楊梅的推廣種植,大棚楊梅價格變為50~80元/斤,實現了普通楊梅的8—10倍增值。馬澗楊梅的“優量、優質、優價”促進當地農戶增收,據統計,2021年村民人均收入為1.8萬元,同比增加28.57%。二是小額貸款推進鄉村一、二、三產業融合,拓寬村民收入渠道。通過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拓寬村民收入渠道,是農民持續較快增收的重要支撐。數字普惠金融進入鄉村的過程,為第一產業的楊梅種植戶提供“惠農e貸”,為第二產業的楊梅加工企業提供企業貸款,為第三產業的楊梅運銷提供網絡銷售平臺,并為精品楊梅風情園等農旅結合建設提供貸款,全方位支持馬澗鎮三產融合發展。
2.以誠信積分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制度助推實現精神富足。一是新制度促進生態福祉共增。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的過程也間接增加了馬澗鎮的生態福祉。銀行與當地政府共同設計的誠信積分體系中包括了與生態文明相關的12條評分標準。因此,以誠信積分體系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制度也引導村民加強生態保護意識,共建、共享優美宜居的鄉村環境。二是新制度推動文化素養包容性增強。馬澗鎮在數字化進程中統籌兼顧不同文化層次群體的利益,實現了文化素養層面的共同富裕。道德素質方面,誠信積分體系里包括了與道德素質相關的10條評分標準,旨在通過誠信積分體系引導村民增強自我道德修養;此外,村口的文化長廊及“數字鄉村”平臺開設的“鄉賢榜”為村民樹立了道德模范,運用鄉賢力量提升鄉村社會整體道德素質。科學文化素質方面,村內張貼的“優秀學子榜”激勵更多學子努力提升科學文化素養。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和移動智能設備的普及為文化信息傳播提供了便利,但也將不會使用智能設備的老年人排除在信息紅利之外。對此,馬澗鎮積極推動文化素養的包容性增長,在村口數字長廊的尾端設置傳統的信息公告欄,其上張貼村務信息和時政新聞,滿足老年群體獲取文化信息的需求。同時,引領老年群體融入互聯網潮流,在各村招募“智能手機使用義務講解員”,向村內留守老人普及智能手機的基本操作。
四、結論與啟示
本文基于奧斯特羅姆的自主治理理論框架分析了浙江省蘭溪市馬澗鎮“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的典型案例,總結了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的路徑以及對鄉村地區實現共同富裕的帶動作用,并將理論嵌套入現實場景,完善了學界對于數字普惠金融嵌入鄉村的機制及其影響研究領域的思考。研究表明,馬澗鎮通過政府、銀行、鄉村社會三方合力,使得以誠信積分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制度依托鄉村社會基層治理體系嵌入鄉村,進而通過完善多元主體共治和相互監督機制實現在鄉村的長效執行。惠農信貸推動了當地傳統楊梅產業向現代化高附加值大棚楊梅轉型升級,促進當地居民增收;新制度供給過程中在鄉村社會內部形成的多中心自主治理結構有效促進鄉村實現精神富足,從而形成了具有一定復制推廣價值的“馬澗模式”,即將數字普惠金融作為激勵,通過以誠信積分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新制度的供給帶動鄉村地區實現全方位的共同富裕。
“馬澗模式”給其他鄉村地區共同富裕的實現提供了借鑒路徑:第一,鄉村產業發展的資金需求與銀行承擔戰略性企業社會責任的意愿相結合,構成了推動新制度供給的根本動力。第二,“政、企、村”三方共建的以誠信積分為抓手的基層治理體系是新制度下沉到鄉村的根本路徑。第三,以金融優惠激勵為導向的誠信積分體系在鄉村的有效運行,鼓勵村民自發參與基層治理,促進了鄉村社會資本的累積。第四,設計多方主體共同參與的監督機制,使各利益主體自主參與、相互制約,保障了數字普惠金融在鄉村的長期穩定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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