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型心智理論與實踐

漆文蓉

（上海師范大學教育學院,上海 200234）

受傳統儒家文化“學而優則仕”的影響，同時隨著當代社會城鎮化的發展，學習成為多數學生（尤其是農家子弟）實現社會流動的一條主要途徑。對學生而言，學習不是一種提升涵養、自在愉快的體驗，而是一種不得不的工具手段，缺乏內部動機。如何讓學生在學習中關注自我成長，不被外在標準綁架，一直是人們思慮的問題。盡管產生的社會背景不同，但卡羅爾·德韋克提出的成長型心智正是關注個體自身的成長與發展。二十世紀六十七年代，德韋克開始致力于研究成長型心智的相關理論，2007年推出了成長型心智課程，顯然西方對成長型心智的研究更為豐富成熟。國內對成長型心智的研究多聚焦于成長型心智與學習成績、心理韌性等實證研究，缺少對成長型心智的理論闡述與培養。對理論做好概念化梳理，有助于我們深入理解理論內涵，同時介紹西方的相關理論實踐，以期促進成長型心智在我國的發展。

一、理論內容

對于growth mindset的中文釋義，學界內學者用法不一，主要有“成長型思維”“成長型思維模式”和“成長型心態”。鑒于德韋克研究的是人們對智力是固定還是可發展的看法，或許“成長型心智”更加契合該理論的核心思想。成長型心智理念并非一朝既定，而是經過了德韋克多年的研究與修改，最終才得以確定。

（一）內隱理論與成長型心智

人們對他們所處社會世界樸素的解釋，稱為內隱理論。德韋克發現,大多數人對于人類屬性(人格、智力、道德等)是確定不變的還是可變的都有自己基本的理論，把內隱理論分為實體論(entity theory)和漸變論(incremental theory)。內隱理論作為一個上位概念，包括智力內隱理論、人格內隱理論和興趣內隱理論等。智力內隱理論把人對自身能力的內在信念分為智力實體觀（entity theory of intelligence）和智力增長觀（incremental theory of intelligence）兩種。2006年，德韋克在Mindset：the new psychology of success一書中正式將智力實體觀和智力增長觀更名為固定型心智（fixed mindset）和成長型心智。固定型心智是指個體認為智力生來既定，不會在日后有變化；同時成就目標是表現目標定向（performance goal），渴望肯定和贊許；把困難看成對自身智力水平的測量與評估，關心如何證明自己的勝任力，以求避免負面的評價，失敗面前表現出懷疑自身智商與能力的無助反應。成長型心智的個體認為，智力水平雖然受到遺傳因素的影響，但卻是可以通過后天的努力、學習得到提升的，其成就目標表現為學習目標定向（learning goal），認為挫折是檢驗自身能力不足的信號，同時也是學習新知、提高自身能力的機會。因此，心智理論是一個系統理論，個體的心智理論會決定成就目標定向及其在挫折情境下的反應。

值得注意的是，心智類型并非涇渭分明、非此即彼，一個人可能同時擁有復雜的心智類型，多數情況下擁有混合型心智，既擁有固定型心智，又相信自我學習與成長的力量。如某同學在學習上表現出固定型心智，但在興趣愛好等生活方面可能具有明顯的成長型心智。

（二）對努力的看法

成長型心智與固定型心智的擁護者對努力的看法完全不同。固定型心智者認為一個人努力就意味著不夠聰明，因為如果生來足夠聰明的話，那么成功就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努力是對成功的污名化。所以，成長型心智的學生為了讓自己看上去聰明，或者為了鞏固自己的優勢地位，往往會選擇容易成功的任務。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會盡量讓努力最小化，或者否認自己努力過。固定型心智者經常在取得好成績后說：“其實我沒怎么復習”“這道題我一下就做出來了”等。

在成長型心智者看來，努力能激發能力，努力不可恥，也不代表失敗或者能力水平低下。相反，他們認為面對挑戰，付出努力是必須的，通過設置短期目標和長期目標不斷努力，讓人發揮潛能并通向成功。努力是通往成功必不可少的，它值得信任。重視努力很重要，但意識到何時從任務中退出同樣重要。成長型心智允許努力和堅持，但在理性分析和建議做其他事情的情況下，并不迫使人們繼續堅持。

（三）批評與表揚

對于批評和表揚，德韋克也從心智理論的角度做了解釋。當成人批評或表揚幼兒的個人品質時（如“你真聰明”“你就是個天才”），會使得他們更加產生固定型心智，面對失敗表現出無助反應；當批評或表揚是針對具體的過程（努力、策略、他人幫助）時，會有助于學生成長型心智的發展，使學生面困難和挑戰更具掌握取向。不少研究揚言表揚兒童的個人品質或能力會提升他們的自我效能感，但這些研究并不是在兒童面臨困難所做的。表揚兒童的個人品質，意味著教他們進行自我能力評價，一旦自己深陷困境就會適得其反，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的無助反應就會席卷而來。

（四）心智類型背后的產生根源

早期研究表明，絕大部分幼兒具有成長型心智，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尤其是步入校園之后，兒童的成長型心智逐漸被固定型心智所取代，而這一變化是家長和老師對學生行為的反饋造成的。家長與老師的批評和表揚，塑造了孩子的固定型心智，進一步加強他們的無助反應。然而，德韋克在近來的一項研究中指出，雖然人們可以通過實踐發展孩子的成長型心智，但成長型心智的老師和家長沒能把成長型心智傳遞給孩子，高風險的考試文化使得學生沒有發展成長型心智的良好環境，成人應該對學生的學習過程保持持續關注。因此，培養孩子的成長型心智不僅要求家長和教師注重過程反饋，重要的是還得有培養成長型心智的環境。

二、成長型心智的培養與實踐

目前，國內多是對成長型心智的理論介紹及其與教學的關系研究，關于成長型心智的實踐應用更多地集中在美國等西方國家，Mindset Works、ClassDojo和Big Life Journal等均致力于研究成長型心智。

（一）Mindset Works

Mindset Works是德韋克和Lisa S.Blackwell在30多年的研究基礎上，并在志同道合者的支持之下共同創立的，如今已經成為開發綜合成長型心智計劃和服務以釋放學生和教育者潛能的全球領導者。

Mindset Works針對家長、教師、學校領導者等不同行為主體，制定了不同的成長型心智課程，并且按照不同的年齡階段設置了不同的課程項目。GEM（Grow Early Mindsets）是針對學齡前到小學三年級的學生，為幫助父母建立學生的成長型心智所設計的；小學高年級、初中和高中則是設置三段水平螺旋上升的Brainology課程項目，使學生認識腦神經如何運作，腦神經如何影響人的學習生活等相關知識，促進學生在理解的基礎上學會鍛煉和開發大腦，以幫助自身不斷成長。對于教育者，Mindset Works也開發了MindsetMaker、Live Training兩個項目,以期幫助專家或教師成長型心智的專業發展。由此可見，Mindset Works面向家中的父母和學校中的教師、領導者都制定出了幫助學生培養成長型心智的詳細課程，儼然是一個全面具體的成長型心智培養的發展指南。

（二）ClassDojo

ClassDojo是一個教師家長互動交流平臺，主要功能是教師給家長發送孩子學習和活動日程安排等重要信息，孩子在校表現的視頻和表現評價也可以發布在這一平臺上，供家長了解孩子的學習情況。如今，ClassDojo應用軟件不僅在美國上線，還推出了中文版。

ClassDojo和斯坦福大學的PERTS研究中心合作制作了系列視頻，強調了擁有成長型心智的力量，以及任何學生都可以學習這一技能。這五集系列動畫視頻分別是：“你的大腦就像肌肉”“錯誤的魔力”“不可思議的力量”“神經元的神秘世界”和“Mojo把一切結合起來”。動畫視頻介紹了主人公Mojo面對失敗和犯錯表現出固定型心智，在朋友的幫助下認識到我們的大腦就像一塊肌肉一樣，能在鍛煉中得到發現，并意識到錯誤和失敗的力量，引導Mojo不斷向成長型心智發展。除了這五集系列動畫，ClassDojo隨后還發布了四個成長型心智的指導方案，分別是“反思我們的語言”“每個人都會犯錯嗎？”“反思三棱錐”“成為目標制定者”。這些指導方案引導學生少一些對自我的評價語言，關注成長過程。其中，“反思三棱錐”是讓學生回顧一年的學習和生活，把這一年中提升和改善的地方、喜歡學的東西、具有挑戰性的任務和想要進一步學習的東西分別寫在三棱錐的四個面上，在反思的過程中進一步了解自己。

盡管ClassDojo為培養成長型心智制作的教學視頻和指導方案數量有限，但比較準確地介紹了成長型心智的理論基礎（腦科學）和主要內容，并以開放共享的方式把這些資源公布在網站和應用上，這為一線教師在課堂教學中貫徹成長型心智理念提供了抓手，有助于學生和家長學習成長型心智理念。

（三）Big Life Journal

Big Life Journal（《大生活雜志》）同樣是美國一個相對成熟的成長型心智的培養課程，針對教師、父母和不同年齡階段的兒童，設計了不同的培養教材。它提出的為期四周的成長型思維培養課程，是當前反饋較好、成功案例較多的以家庭培養模式為主的典型課程。《大生活雜志》為4-10歲、5-11歲和青少年三個年齡段的孩子設計了相互銜接的培養課程，通過鼓舞人心的故事、彩色插圖和引人入勝的指導活動，幫助孩子們培養強大的社會情感學習（SEL）和成長型心智技能。在7-10年齡階段的《大生活雜志》中，兒童將學會如何相信自己、如何自信地面對挑戰、錯誤是成長的機會，以及當他們堅持時，他們可以取得任何成就。

一位家長分享了如何幫助兒子情緒管理（mindmagagement）的故事。某一天，兒子Mikey在戶外玩耍的時候被一個男孩評價說“真粗魯”，兒子因此悶悶不樂，甚至回到家中還不停地責怪自己“太沒禮貌了”，這一評價深深地印在兒子的腦中。她覺得不得不幫助她的兒子，于是他們坐下來討論：“Mikey，‘沒禮貌’這一想法讓你感覺如何”“我們一起來列舉這一想法并不正確的原因”。最后，雖然不能保證Mikey再也不會認為自己是沒禮貌的，但讓他找到了一個更真實、也更友好的想法，這讓他感覺很好。

《大生活雜志》的宗旨不只是培養學生的成長型心智的，還意在發展學生的社會情感學習，因而所開發的課程或產品通常服務于成長型心智與社會情感學習兩大理念。其中，為教授和提高孩子的成長型心智和生活技能，《大生活雜志》制定了包含10份教學計劃的文本課程，這10部分教學內容分別是：相信你自己、犯錯幫助你成長、堅持、心存感激、做獨一無二的自己、挑戰使你更強大、努力是關鍵、愛上學習、友善、讓世界變得不同。每個部分都包含概念學習、實踐活動和反思應用三個課時，以及相關的附加資源，通常是播放一段故事音頻或閱讀一個故事學習概念，成長型心智的概念蘊含其中。

《大生活雜志》推出的成長型心智系列書本教材、音頻故事集和視頻短片，多模塊呈現生活中孩子可能遇到的問題情境，為孩子和成人提供指導，幫助學生發展成長型心智。《大生活雜志》的一般原則是情境呈現——發現問題——正確引導——行動，主題內容包括當孩子認為“我太笨了”、缺乏信心，或者當青少年倍感學業壓力時，父母應該怎么做；家長要注意語言表達，停止用“做得太好了”“你真聰明”這類針對個人的評價，應該是和孩子一起梳取得好結果的過程。總之，《大生活雜志》旨在發展兒童更高的自尊、更大的心理韌性，加強對學習的熱愛，減少對失敗的恐懼，并引導孩子樂于接受挑戰。

結語

學而為己是學生終身學習與發展的前提，發展學生的成長型心智是學而為己的保證。如今，成長型心智已經被國外廣泛運用到課堂教學和家庭教養中，并且設立了成長型心智的獨立站，開發了面向學生、家長和教師等主體的助力學生成長型心智發展的培養指南，同時把成長型心智應用到學校中，開展案例研究，進一步促進成長型心智的實踐應用。國內學者聚焦于成長型心智的理論研究，成長型心智的課程開發和實踐運用略顯不足，但隨著近兩年學界對成長型心智的愈發關注，我國對成長型心智的實踐應用也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