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義視閾下“那不勒斯四部曲”中莉拉人物形象及其悲劇成因解讀

劉春艷 袁競賢

基金項目：遼寧省教育廳科學研究經費項目立項“20世紀美國少數族裔女性文學創傷主題及女性身份構建研究”（項目編號：WJ2020010）。

作者簡介：劉春艷（1974-），女，河北冀州人，碩士研究生，副教授，研究方向：外國文學與文化，女性文學。

摘要：意大利匿名作家埃萊娜·費蘭特筆下的“那不勒斯四部曲”是一部女性成長史詩。一經出版，便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小說以戰后意大利那不勒斯老城區為背景，以埃萊娜為第一視角，講述了她與摯友莉拉長達50多年友誼的故事。莉拉這一人物有著超越時代的思想覺悟與遠見，她打破了世俗的偏見與時代的束縛，是獨立女性意識的踐行者。該文通過分析莉拉這一人物形象，解析其令人唏噓結局的成因，可以深刻感悟女性在男性主導的社會中為改變現實做出的種種抗爭；同時進一步認識到新時代女性應自立自強，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努力實現自我價值和身份建構。

關鍵詞：那不勒斯四部曲；埃萊娜·費蘭特；莉拉；女性形象；悲劇成因；自我價值

中圖分類號：H106.4?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2（c）-0007-04

On the Image of Lila and Its Tragic Causes in Neapolitan Tetralog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eminism

LIU Chunyan， YUAN Jingxi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henyang University of Chemical Technology， Shenyang Liaoning， 110142， China）

Abstract： Neapolitan Tetralogy， written by Elena Ferrante， an anonymous Italian writer， is an epic of female growth. As soon as it was published， it was welcomed by a large number of readers. Set in the old town of Naples， post-war Italy， the novel， with Elena as the first perspective， tells the story of a 50-year friendship with her best friend， Lila. The character， Lila， with transcendent ideological consciousness and foresight， breaks the secular prejudice and the constraints of the times， and is the practitioner of independent female consciousness.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character image of Lila and the causes of her sad ending， women's struggles and helplessness to change the reality in the male-dominated society are deeply understood. And at the same time， it is further recognized that women in the new era should be self-reliant， take the fate in their own hands， and strive to realize self-value and identity construction.

Key words： Neapolitan Tetralogy; Elena Ferrante; Lila; Female image; Tragic causes; Self-value

埃萊娜·費蘭特是意大利一位匿名作家，她的真實身份至今沒有公之于眾。1992年，她發表了第一篇長篇小說《討厭的愛》，以此走進大眾的視野。隨后幾年接續發表了《被拋棄的日子》《迷失的女兒》《夜晚的沙灘》及“那不勒斯四部曲”等一系列作品，并于2016年入選《時代周刊》的“當今世界100個最具影響力的人物”榜單。美國《衛報》對費蘭特評價道：“在這個幾乎人人都渴望閃耀在聚光燈下，享受著擁捧的時代，費蘭特雖名揚四海，卻匿名創作。”費蘭特的寫作題材更多關注的是女性的命運，作品中所體現的女性主義思想給很多身處惡劣環境下的女性帶來了強大的力量。

連續四年間，費蘭特相繼出版了《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離開的，留下的》《失蹤的孩子》，也被稱為“那不勒斯四部曲”。“四部曲”不僅是意大利女性寫作傳統的繼承和延伸，也是對20世紀60年代至今女性主義運動的回顧[1]。評論者把“我”——埃萊娜當作作者的原型，書中的埃萊娜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從普通門房的女兒成為一位優秀的作家，她就是那個天才女友。而從小聰明勇敢的莉拉在老年卻選擇“徹底消失”。埃萊娜的成功離不開莉拉對她的影響，雖然莉拉的結局是引人唏噓的，但她獨立反叛的人格、超前的思想與強大的女性力量值得大家關注。對莉拉形象的分析不僅能加深對這部作品的理解，而且對女性主義思想的發展有著重大意義。

1 莉拉人物形象解析

1.1 聰穎過人的勇敢者

孩童時期，莉拉憑借著天賦異稟和勤奮刻苦，已有了超越常人的思維。故事發生在二戰后的那不勒斯，一個充滿暴力與破敗的市區。莉拉出生在一個鞋匠的家庭，父親費爾南多視女兒莉拉為可以買賣的物品，從未對她給予重視。莉拉的聰敏從小就顯現出來，她在三歲時，開始自學哥哥課本里的內容，一年級已經可以自己看書寫字。雖然個子很小，很瘦弱，但她敢于直面人人畏懼的黑幫成員堂·阿奇勒。因想繼續上學和父母多次爭論，卻被父親從窗戶丟出，摔斷胳膊還能做鬼臉開玩笑說“我沒事”。沒能繼續讀初中的莉拉選擇在流動圖書館自學拉丁語。隨著城區的不斷發展，莉拉發現了商機，想要改變現狀。她試圖說服家人開一家皮鞋工廠，賺取財富，以此對抗街區的邪惡勢力。

莉拉非常勇敢，甚至過于勇敢。馬爾切諾·索拉拉來自當時一家黑手黨家族，人人都害怕他。當馬爾切諾拿走埃萊娜的手鐲，莉拉毫不猶豫地用刀脅迫他不準打埃萊娜的主意。當知道朋友埃萊娜即將步入高中繼續學習希臘語時，不愿落后的莉拉暗自較勁，在暑假已開始自學。在那個封建時代的多重壓迫之下，聰慧的莉拉一直在用學習武裝自己，她是一個聰穎過人的勇敢者。

1.2 獨立堅強的反叛者

雖然從小就經歷城區和家庭的暴力，但是莉拉從未放棄自我，抗爭一直伴隨著她。16歲時，耀眼的莉拉得到了很多男子的追求，黑幫成員馬爾切諾也是其中一員。他想要莉拉精心設計的皮鞋，但疾惡如仇的莉拉絕不順從，即使被家人斥責，挨了好幾個耳光。為了擺脫馬爾切諾，莉拉選擇與肉食店老板斯特凡諾結婚。可在婚禮當天，她卻發現了丈夫的背叛。后來遇到了兒時的同學——藥劑師的兒子尼諾，她墜入愛河。當莉拉義無反顧選擇追隨愛情的時候，好友埃萊娜的內心獨白是，“我不能追隨那些真實的感情，我無法打破陳規舊矩，我沒有莉拉那么強烈的情感”[2]。但沒過多久尼諾因忍受不了莉拉的發散思維和寫作天賦給他帶來的壓迫感，選擇了離開。與丑陋婚姻和情人訣別后，莉拉在一家工廠里屈辱地打工。

當埃萊娜來拜訪莉拉時，里面的一位工人說：“所有人都討厭她。”因為她不愿意順從老板的欺辱，不甘忍氣吞聲被其他工人壓迫。她穿得很臃腫、骯臟，憔悴不堪，而“我”穿得像富人家的小姐。即使身處水深火熱之中，莉拉也不愿意向任何人低頭示弱，即便是自己的摯友。知道朋友將要發表書時，她興奮地表示自己正在學習計算機，這是朋友未涉獵的領域。第二次埃萊娜去見莉拉時，“我看到她更加消瘦，更加蒼白了，她眼睛很紅，鼻梁有些脫皮，修長的手指上有很多傷口”[3]。莉拉面對著各種棘手的問題：對兒子詹納羅與男友恩佐的愧疚、工作的艱辛、工廠老板布魯諾的侵犯，以及娘家的不斷施壓……但是這一切都沒有將她壓垮。在一次講座中，她走向講臺為貧窮的工人階級發言。在男友恩佐的陪伴下，他們白天各自工作，到了晚上一起學習。后來恩佐成功進入一個IBM工廠做程序員的工作，莉拉也加入其中。回到城區后，莉拉想盡辦法與法西斯勢力做斗爭，她試圖利用好友埃萊娜的名聲和寫作能力來對抗城區陳腐而猖獗的惡勢力。一個人的戰斗力量是微弱的，莉拉用自己瘦小的身軀與邪惡勢力頑強對峙，向不公的命運和黑暗的社會展開了長達一生的反抗。

1.3 女性意識覺醒的先行者

莉拉在小學第一次接觸到女性主義小說《小婦人》時，深為震撼，也開啟了她的作家夢。她的精神思想受到了意大利文藝復興和女權運動的影響，在不斷的自我學習與豐富的生活經歷中，形成了獨立的思考和堅定的信念。莉拉的勇敢和反叛，無疑都透露著她的女性主義思想。

為了與父權對抗，莉拉想過很多方式來增強經濟實力。她沒有把婚姻當作終點，反而通過積攢財富來增強在家庭中的地位。女性想要獲得更多的錢財來增強自己的安全感，以此在社會立足。這也從另一方面顯示了當時女性在爭取獨立時遇到的阻礙，“女性主義者把‘聲音這個術語看成女性擁有社會身份的重要標志，有了自己的聲音，女性似乎在男權中心的社會權利關系中就占有了一席之地”[4]。

在情人尼諾離開后，莉拉陷入低谷，是寡言但聰明的恩佐帶著莉拉走出這段慘淡時期，后面他們兩人相互扶持走了很長一段路。隱忍溫厚的恩佐與街區其他男性都不一樣，他十分尊重莉拉。只有學習才能救贖莉拉，才能讓她重新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在那段困難的日子里，兩人互相陪伴學習了那個時代最神秘的計算機語言。莉拉學習，莉拉放下，然后再學習，她沒辦法停下來，她從來都沒有退縮。埃萊娜去探望她的時候發現莉拉已經學了一門新本領，有了一份沒人懂但能賺很多錢的工作。在IBM公司待了一段時間后，他們兩人用米凱萊投資的錢創辦了Basic Sight公司，在莉拉的經營下，欣欣向榮。好景一直延續到女兒的消失，這也是莉拉人生最黑暗的時刻。

在“四部曲”中，女性整體處于劣勢地位。為了逃離現實的壓迫，從兒時開始，埃萊娜和莉拉選擇寫作。在女兒丟失后，她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她想抹去自己存在過的痕跡，讓他人無跡可尋。“莉拉的這一選擇是其最后、最激烈的抗爭方式，這表示她永不允許自己成為男性、家庭和孩子的奴隸。”[5]莉拉擁有極強的自我意識，敢于打破世俗的成見，脫離家庭，逃離壓迫，永不妥協。

2 莉拉人物悲劇成因解讀

2.1 社會因素

一戰時期，“意大利西北部城市都靈的菲亞特工廠的工人曾對女工們說，‘你們工作就是把男人送向死亡。”對于當時的男人來說，當一名婦女參加工作，就意味著至少要一位男子被派往前線。所以，“婦女到工廠工作有時被譴責為利欲熏心和挖墓人”[6]。費蘭特將故事的背景安排于20世紀40年代至21世紀初的意大利，確切來說，是被貧窮、暴力、疾病和死亡籠罩的那不勒斯城。這座城市充滿了致命而又駭人的詞匯：暴力、戰爭、廢墟、轟炸、肺結核和傳染。

那個時期女性不僅受到以男性為主導社會的打壓，而且自我意識薄弱。“在我們成長的過程中，我們都認為其他人絕不能碰我們，但是父母、未婚夫和丈夫，只要他們想，隨時都可以給我們一巴掌。” 那個時代的那不勒斯充斥著各種暴力現象，丈夫的拳腳交加，女人互相辱罵斗毆都屢見不鮮，這也是那個時代的黑暗之處。“波伏娃認為處于強勢的男性使得女性成為男性的附屬者、次要者。因此，女性的他者地位就是一種依附的、次要的、軟弱的、被動承受的地位。”[7]男性擁有整個家庭的最高控制權，而女性則是附屬的那一方，沒有話語權。聰明的莉拉生不逢時，但她不畏男權的壓迫，為實現自我價值努力反抗，遠遠超越了當時社會賦予女性的地位和存在的意義。

2.2 家庭因素

莉拉天賦異稟，精通各類知識，她本可以像只小鳥飛向更廣闊的天地，卻被家庭禁錮著。她不但沒有得到任何支持，并且善良的心性造就了父母兄弟的巨嬰行為。

在小學升初中的時候，埃萊娜得到了家庭的支持，但莉拉的父母決定不讓她繼續上學，除了哥哥里諾·賽魯羅希望妹妹能繼續學習。“那為什么你妹妹要讀書，而且她還是一個女孩……”[8]她與父親反抗，父親在痛罵中將她從窗戶丟出來，就像扔一件東西。那個時代的那不勒斯，父親可以隨意懲罰蠻橫不順從的女兒。福柯用“權力的微觀物理學”來解釋關于權力對身體的支配。在福柯的論述之下，“女性的身體不是獨立的，往往扮演著控制者的角色——由男性扮演，他們可以是父親、兄弟、丈夫”[9]。哥哥里諾在最初愿意支付莉拉的學費也只是把妹妹當成了賺錢的工具，他看中了莉拉的價值。在后面當莉拉不愿意交出自己設計的皮鞋時，他對妹妹非打即罵。新年放煙火的那天晚上，她突然看清了哥哥的真實面目。當受到挑釁時，里諾一改常態，變得狂躁。從那時起，他不再是那個完美哥哥，其實他與城區其他男性并無不同，在面對強權的壓迫時，他會把丑惡的本性展現得一覽無余。里諾一無所成卻又驕傲自大，沒有莉拉的幫助，什么也完成不了，最后在老年時因吸食過量海洛因而死。

結婚將莉拉拉入另一個深淵。新婚當晚，在酒店的房間里，莉拉受到了丈夫的欺凌。她右眼發黑，下嘴唇破裂，胳膊淤青，城區的人們看著卻習以為常。沒有人關心慰問她，包括一直沉默不語的母親——另一個長期被社會環境所壓迫的女性。當莉拉告別婚姻來到另一個城市艱苦打工的時候，媽媽農奇亞來看過女兒一次，沒有任何關心，相反她用帶著威脅和懇求的語氣讓莉拉回來與丈夫斯特凡諾重歸于好。農奇亞抱怨莉拉讓家里人過上了闊人的生活，現在卻把他們毀了。最后，莉拉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可現實卻不如所愿，兒子里諾不學無術、天天鬼混，聰明的女兒卻消失不見。這一切讓莉拉消沉，將她后半生都置于悲痛之中。

2.3 個體因素

書中莉拉和萊農的成長分水嶺是從讀書和輟學開始的。她們從小相信知識能改變命運，可是殊不知夢想會受到生活和命運的重重阻難。她拿著從阿奇勒那里獲得的錢和埃萊娜一起買了《小婦人》，這也成為她們的啟蒙之書。莉拉是聰慧的，但她自身的叛逆和魅力也如野火般席卷了她的整個人生。通過讀書，萊農最終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成為一個世人公認的作家，用寫作來穩固自己的地位。而莉拉，終其一生沒有真正離開過那不勒斯的舊街區。童年的陰影導致莉拉一生都處于不安與痛苦之中，她不斷尋求能夠保護她的人，可她依靠的只有自己。她非常聰明，但她從來都不相信自己。

莉拉過于執拗，對于自己認定的選擇會拋棄一切。她在伊斯基亞島和尼諾墜入愛河，尼諾重新點燃了她求知的欲望。她讓尼諾和當時的女友娜迪雅分手，兩人不顧及任何人的眼光逃離街區，直到尼諾選擇離去。回歸家庭生下兒子后，丈夫出軌，讓她出現了變化。她的情緒有點不受掌控，隨之而來的是強迫孩子不斷地學習。埃萊娜敘述道：“我注意到她現在有一種神經質的反應，那是她嘴部的一個表情：忽然張開嘴巴，然后緊緊抿住嘴唇，就好像為了控制自己的情緒。”

雖然她用自己的冷漠和強大掩飾，但她內心是極其脆弱的。當得知丈夫的情人艾達懷孕了，莉拉意識到她的婚姻真的已經解體了，但就像她生命中的其他時刻，她察覺到一些重大的變化，她既不覺得懊惱，也不覺得擔心和不安。但堅強外表下的她會因為自己無法掌控的事情而不知所措，“我看到她很虛弱、焦慮，她好像在擔憂一種無法控制的東西”[10]。她聰明、強大、獨立，但又過于憂慮和不安。

3 結語

莉拉是那個時代女性意識覺醒的代表人物，她是一個意志堅強的反抗者。她聰明勇敢，不畏懼邪惡勢力；她善良慈悲，為弱小群體發言；她堅強反叛，走在時代的前端。同時，由于時代的限制，家人的負擔和自身的執拗，她的結局又是令人唏噓的。但她獨立的人格和解放的個性將激勵當代更多女性突破自我，實現自我價值。

參考文獻

[1] 陳英.女性敘事及生存斗爭——評“那不勒斯四部曲”[J].外國文學動態研究，2019（2）：100-106.

[2] 埃萊娜·費蘭特.新名字的故事[M].陳英，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7.

[3] 埃萊娜·費蘭特.離開的，留下的[M].陳英，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7：86.

[4] 蘇珊·S·蘭瑟.虛構的權威：女性作家與敘述聲音[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 2018.

[5] 吳斯. “那不勒斯四部曲”中的復調結構：不同女性觀念的對話[J].北方文學， 2020（30）： 62-64.

[6] 裔昭印.西方婦女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9： 442.

[7] 王坤.艾麗斯·門羅作品中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與獨立身份建構研究[D].蘭州：西北師范大學，2019.

[8] 埃萊娜·費蘭特. 我的天才女友[M].陳英，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53.

[9] 王筱.那不勒斯四部曲的女性主義敘事解析[J].文化學刊，2022（6）：89.

[10]埃萊娜·費蘭特.失蹤的孩子[M].陳英，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