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比較統編版教材與老版本的變化,可以有效發現教學理念的新趨向。因此,對于諸多爛熟于心的“舊課”,一線教師不能囿于經驗,應積極分析其變化,進而考察思考背后的原因,也探討其中有待商榷之處。
關鍵詞:高中語文 統編教材 “舊課新注”
陳雪,湖北省武漢市經濟技術開發區第一中學教師。
在統編教材的“舊課”之中,古詩文占比最大,其教學亦更依賴助學系統。這里且只比較統編版與人教版古詩文課下注釋的變化,以期拋磚引玉,給我們帶來一些思考。
一、新注思考:與時俱進,重字落實
1.精簡注釋,側重字義
精簡注釋是統編版中“舊課”的普遍現象。首先是注釋數量上的精簡。如《蘭亭集序》(王羲之)注釋從人教版的49個變成了統編版的37個,《陳情表》(李密)注釋從人教版的79個變成統編版的76個,《夢游天姥吟留別》(李白)注釋從人教版的33個變成統編版的32個,《歸去來兮辭》(陶淵明)注釋從人教版的78個變成統編版的74個等。其次是注釋內容上的精簡,表現為同樣的注釋精簡變短與注釋句義變成注釋字義兩種情況。如統編版《蘭亭集序》中“癸丑”由人教版的“古人常用‘天干(甲、乙、丙、丁)等十個字和‘地支(子、丑、寅、卯等)十二字循環相配來表示年月日的次序。這里指永和九年”[1],變成了“指永和九年”[2];“靜躁”由人教版的“安靜與躁動”[3],變成了“靜與動”[4]。再如統編版《蘭亭集序》中“群賢畢至”“少長咸集”由人教版的句義變成對“畢”“咸”字的解釋,“修禊事也”由句義變成對“修禊”的解釋,“映帶左右”由句義變成對“映帶”的解釋,“品類之盛”由句義變成對“品類”的解釋,“情致一也”由句義變成對“致”的解釋等。又如《夢游天姥吟留別》增加了“信”“橫”“傾”“暝”“栗”“驚”“層巔”等字的解釋。當然,如果將這些同句字義合并一下,注釋總數會減少得更明顯,可見精簡注釋是統編版教材的大勢所趨。在這種大勢背后,支撐的是教學理念的變化,需要輔之以教學側重的變化。
精簡注釋,一方面體現了統編教材對于學情的重視,對于學生主體性的認同。課下注釋應起幫助作用,體現重難點,而非大包大攬。多不如精,少乃顯要,精簡可以給教師發揮空間,可以更好地凸顯重點,可以發揮學生的學習主體性。譬如,前文所提統編教材剔除“癸丑”的注釋中對于天干地支的介紹,其實從接觸文言文伊始,學生就必然要了解“干支紀年法”,所以沒必要再重復;還有該課注釋中去掉“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后之覽者”“斯文”等注釋,去掉相同注釋中對“所以”“夫”“舍”“萬殊”等字的注釋,都是如此。語文教師在教學中,可根據學生的能力,決定是否補充相關注釋;學生在預習時也可有更多機會回顧舊知識。
精簡注釋,另一方面也表明統編教材注重“直譯”的理念,注重常用文言字詞落實。課下注釋主要是幫助學生積累基本文言字義,而非簡單理解句子。譬如,《蘭亭集序》中從注釋“列坐其次”到注釋“次”,從注釋“修禊事也”到注釋“修禊”,這就讓同學們在理解句子的同時,將目光集中在字詞上,更加體現了語文學科的工具性特征,也便于學生將這些字詞靈活運用到新的情境中去。譬如“次”字注釋,學生掌握了它是“旁邊”之意,若再補充《陳涉世家》中“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之“次”[5],學生便可更好掌握“次”字意思的發展變化:“動詞,軍隊駐扎;名詞,旁邊”,漢字獨特的活用現象也淋漓盡致地顯現出來了,有利于學生掌握漢字特性。因此,在文言文學習中,教師應提醒學生利用課下注釋,完成對于常見字詞的理解、積累以及落實。
2.調整音義,契合情境
如果精簡還屬于教學理念上的變化,更正字音、字義則多源于時代發展與研究深入。譬如,統編教材必修上冊在《夢游天姥吟留別》中,將“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中“覺”字,由人教版《中國古代詩歌散文欣賞》(選修)中的“jué”改為“jiào”。根據古代漢語詞典(第2版)[6]解釋,讀jué時,釋義為“覺悟”“感覺”“發覺”“表明”等,往往是抽象的“醒悟”,而讀“jiào”時,才是“睡醒”之意。很顯然,修正后的讀音更具有準確性與指導性。再如,統編教材選修下冊在《歸去來兮辭》中將“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中“眄”的讀音由人教版必修五中的“miǎn”改成“miàn”,釋義由原來的“斜視”改成“看”,這里修正后的釋義更適合情境,畢竟“斜視”易引起歧義誤解。
除了音義同時調整,還有單獨調整字義的情況,有些字義只是微調,使之更規范,而有些字義則是天翻地覆的變化。前者譬如《蘭亭集序》中“所以游目騁懷”的注釋從人教版“借以縱展眼力,開暢胸懷”,調整為統編版“借以縱目觀賞,開暢胸懷”,很顯然“縱目觀賞”比“縱展眼力”更符合語言表達規范。又如《赤壁賦》(蘇軾)中“余音裊裊,不絕如縷”的注釋從人教版“尾聲凄切、婉轉、悠長,如同不斷的細絲”,調整成統編版“尾聲細弱而婉轉悠長,如同不斷的細絲”,顯然后者將“凄切”換成“細弱”,避免過于絕對、形成誤解,更加規范準確。
后者譬如統編教材選修下冊《陳情表》注釋“非獨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見明知”中的“所見明知”,將“見”從人教版必修五中的“看見”改成了“被”。這個改變,參考了多方研究結果,如陳昌琳的《〈陳情表〉“所見明知”語義商兌——兼論“所”“見”的性質及來源》[7]、朱慶之《“R為A所見V”被動句式的厘定——兼談李密〈陳情表〉之“所見明知”》[8],同時也緩解了教師給學生解釋“為什么全蜀之人都能看見”的反常現象的壓力,明顯更符合情境。又如統編版《蘭亭集序》的注釋“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時,“固”由人教版的“本來,當然”改成了“乃”。這個變化,也參考了教學中的一些聲音,譬如高潤珍老師《一“固”解出新境界》[9]、宋桂奇老師《“固”字釋義及其他》[10]等。將“固”理解成“乃”,可以使前后形成新的邏輯:看到“昔人”之文,這才知道“今人”“一死生”“齊彭殤”之錯,然后王羲之為生命短暫之痛指出了一條突圍之路:“列敘時人,錄其所述”。相較之前的“本來,當然”那種邏輯:看到“昔人”之文,本來就知道“一死生”“齊彭殤”是虛妄的,改變之后明顯通暢自然多了,也更便于師生聯系前文王羲之對于時人行為的點評,理解他行文思路,體會他超出時人的睿智,感受他在魏晉亂世周圍人大多選擇或清談或放誕之時,選擇珍惜生命、有所作為的可貴,讓學生思考學習這種精神的當代價值。
無論是哪一種調整,總體來看,統編教材一方面更加注重“直譯”理念,凸顯語文學科的工具性,另一方面也參考多方研究,更加注重結合情境,凸顯語文教學的規范性。在《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11]中,“情境”一詞出現了33次,而在2003年版課標中只出現了3次,可見重視情境是新課標的一個重要特點與方向。教師在教學時亦不能“熟門熟路”地“信手拈來”,一定要關注教材的變化,思考教學的方向,不能輕易忽視乃至否定教材的變化,同時提醒學生注意情境,在情境之中思考體會作品。
二、新注商榷:求全之毀,避而不當
當然“生無所息”,統編教材“舊課新注”中也有些微細節,有待繼續討論商榷。這里且略提幾點,拋磚引玉。
1.注釋不全,避而不譯
統編教材在精簡注釋時,一方面剔除了許多的多余贅譯,另一方面亦剔除了一些含有爭議之處,這就導致注釋不全,難以理解。譬如《蘭亭集序》對“修禊”注釋,統編版為“古代民俗,于農歷三月上旬的巳日(三國魏以后始固定為三月初三)到水邊嬉戲,以祓除不祥,稱為‘修禊”,相較于人教版“修禊事也”的解釋“(為了)做禊事。禊,一種祭禮。古時以三月上旬的‘巳日為修禊日;三國魏以后用三月三日,不再用‘巳日。禊事,古代的一種風俗,三月三日人們到水邊洗濯,嬉游,以祈福消災”,當然要精簡清晰很多,但忽略了“修”字的翻譯,容易讓學生形成“修禊”是名詞的錯誤印象,甚至導致學生雖了解常識卻無法翻譯的情況,此外丟下的“事”字無法解釋,不符合“直譯”原則。如若解釋“修禊事也”為“做禊事”,然后再解釋“修禊”,或許更妥當一些。再如《蘭亭集序》對“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注釋從人教版“就著自己所愛好的事物,寄托自己的情懷,不受約束,自由放縱的生活”,調整為“(有的人)把情懷寄托在所愛好的事物上,言行不受拘束,狂放不羈”,更符合直譯的原則,也更規范,但解釋中丟了“因”這個重要的文言字詞,導致學生無法翻譯,人教版中將“因”解釋成“依、隨著”,固有牽強之處,但也向學生再次強調了“因”字的積累。
語文教科書作為權威教學工具,對于一些爭議問題,可以注明有幾種解讀,或者直接選用普遍解讀,而不應避而不譯,或者含糊處理,甚至和稀泥。譬如,《屈原列傳》(司馬遷)中“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中的“奪”字歷來存在爭議,要么認為“強行改變”,與之相應“與”譯為“同意”;要么認為“搶奪”,與之相應“與”為“給”,而統編選修中冊卻注釋為“強取為己有”,不倫不類,看似是“搶奪”之義,又像是“強行改變”的意譯,有些含糊不清。
2.譯而不釋,釋而不譯
統編教材結合語境,調整了一些“硬譯”與不妥之處,但也有些字詞出現解釋不到位的情況。譬如統編版《蘭亭集序》注釋“所之既倦”時“之”的解釋由人教版的“往、到達”改成了“求得”,這樣改變很明顯是為了更符合情境,這里是抽象的“往、到達”,意即“追求”,所以“求得”更合情境,但卻平添了學生的記憶任務,在工具書中也查不到“求得”之義,這樣注釋就失去了工具的嚴謹性,如果注釋為“到、往,這里即‘求得”,或許更適合學生理解,便于學生使用。再如前所提,“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中“固”注釋為“乃”,不僅《古代漢語詞語詞典》中并無此義,而且“乃”同樣是一個常見文言實詞,需要繼續解釋,如果這里解釋為“通‘故,引申為‘因此,所以”,或許更妥當一些。
綜上,在教學中,所有語文人都應有“咬文嚼字”之態度,不放松一字注釋之變化,不囿于多年之教學經驗,打破沙鍋問到底!深鉆細研,認真讀書,認真教學。舊課新教,緊跟時代風流;守正創新,方得語文之精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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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朱慶之.“R為A所見V”被動句式的厘定——兼談李密《陳情表》之“所見明知”[J].古漢語研究,2013(04):69-8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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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宋桂奇.“固”字釋義及其他[J].中華活頁文選(教師版),2014(05):30-32.
[11]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S].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