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閱讀的內涵極其廣泛,在自媒體上通過電子屏幕的閱讀,是一種內容簡短、平常且速度較快的閱讀,這與傳統的紙質書閱讀有著根本上的區別:冗雜不一的內容時刻搶占注意力資源;參差不齊的質量淹沒讀者的思潮;高度自主的選擇給予讀者突破時空限制的權利;過度強調的分享、評論,讓閱讀成為社交行為。在如今的自媒體語境下,此類種種都讓網絡閱讀不再是讀者個人的內省式行為:閱讀的思維被割裂,讀者只能被迫汲取破碎、簡化的知識;閱讀的深度被拉淺,讀者陷入越閱讀越焦慮、越焦慮越閱讀的死循環;閱讀的耐心被削弱,信息處理能力超負荷運轉直至抵抗閱讀;閱讀的目標逐漸功利,成為讀者的社交貨幣。一切看似十分自由,但這種自由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關鍵詞:自媒體;網絡閱讀;碎片化;ChatGPT
中圖分類號:G2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11-0-03
1 網絡閱讀行為新特征
1.1 內容來源冗雜
自媒體將原本高高在上的新聞等生產傳播權利下放,給予大眾自由發聲的機會。不僅有傳統媒體進入自媒體領域,更多專司新聞資訊生產分發的組織賬號也開始出現。此外,更多的優質自媒體賬號,其內容是通俗易懂的。
ChatGPT的爆火,讓全世界看到了AI生成文章的無限未來。程序能夠根據用戶需求不斷挖掘自主命題,自定義生成各種“文章”。盡管大多流于平常且相似度較高,但高度智能、批量產出的特性,讓ChatGPT成為流水賬文章的生成器,進一步加劇了自媒體內容的混亂與無序。絕對的權利會帶來相當程度的混亂,網絡空間的信息參差不齊,大量混淆視聽的內容充斥自媒體平臺。
一是真實性存疑。部分自媒體為了經濟利益,在不經考證的前提下發布內容,混淆公眾視聽,讀者信息文本的搜索、閱讀、理解等難度被迫成倍增加。
二是過度情緒化。“后真相”一詞簡明扼要地指出,只要能夠迎合人們情緒釋放的需求,訴諸情感和個人情緒的信息會產生更大影響[1]。相當一部分自媒體依靠炒作焦慮獲取經濟利益,生產虛假內容惡意進行黑公關,迎合讀者情緒宣泄的需求,杜撰虛假內容以刻意挑起對立與沖突。
三是營銷成分過多。因為成本相對低廉,所以讀者閱讀的內容中存在大量軟植入,包括廣告、營銷、惡意推廣等。
1.2 閱讀行為自由
自媒體語境下閱讀的內容、時間、地點、方式等不受限制。對于讀者而言,閱讀選擇的增多意味著接觸更多信息的可能性增加,意味著潛在閱讀時間的延長,意味著擁有更強的自主權。
在閱讀的內容上,有海量自媒體為讀者提供文本,對于讀者而言,這無疑拓寬了可供閱讀的范圍。在閱讀的時間地點上,手機等移動媒體早已滲入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使讀者的潛在閱讀時間被極大拉長。在閱讀方式上,讀者可以突破紙質書稿的限制,此外,圖書、文章、網站乃至視頻、音樂都能夠通過鏈接組合在一起,實現交叉、跳躍閱讀。
在閱讀的形式上,讀者不再拘泥于時空限制,閱讀時間碎片化,人們也不用拘束于某一特定場景,如書房、教室等地點,時時處處可閱讀。
1.3 社交屬性明顯
單看閱讀本身,是屬于一個人的內省活動,如果不主動向外界尋求互動,外界環境很難刺激人們開展閱讀。在自媒體環境下,網絡閱讀全然不同于一人一書的傳統閱讀方式。自媒體的發展為網絡文本提供了二次傳播的平臺,讀者可以留言評論、點贊分享。分享是集體行為,必然有一個預定對象。分享之后就有了反饋,這種反饋是一個人閱讀所不能獲得的體驗。反饋帶給讀者陪伴感,同時也催生了人們分享的動力。
在依靠媒體搭建起來的或疏或密的關系網中,每一個讀者都是特定的節點,鏈接著眾人,在不同的鏈接中,讀者也充當不同的角色。書本分享、評論等動作,能夠起到一種昭示自身文化內涵與深度的作用,這在以微博為代表的全開放自媒體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此外,社交化的閱讀對內容本身也是一個二次創作、多次傳播的過程,“在社交化閱讀方式下,我既是讀者,也是創作者,可以通過回復、轉發等手段,促進信息的分享交流與傳播”[2]。
2 網絡閱讀行為新特征成因
2.1 移動媒體急速發展
閱讀的媒介形式決定著文本的內容容量、閱讀的形式、閱讀的深度以及閱讀活動的時空場景。在閱讀文本的容量上,可供選擇的內容極為豐富,但閱讀的深度卻存在天然劣勢。
首先,各類短視頻、社交軟件以及游戲的發展,讓移動媒體的娛樂屬性被開發得淋漓盡致。移動媒體作為娛樂工具的既有印象已深入人心,在此基礎上進行的閱讀,其嚴肅性不可避免地被消解。
其次,由于文本信息量巨大,讀者往往需要從海量的信息中自行搜索,還需要花費更多精力甄別無用信息。通過電子屏幕進行的閱讀,文本是數字化的一段段信息,雖然也是閱讀文字,但這種體驗和閱讀紙質印刷書籍相比,所需要調動的感官與受到的感官刺激截然不同。
挪威安妮曼根認為,從紙面到屏幕的轉變,不僅僅是閱讀方式的改變,還影響了人們投入閱讀的專注程度和沉浸在閱讀之中的深入程度。這就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網絡閱讀行為具有時空上的便利,也不可避免地限制了閱讀的深度[3]。
2.2 “表演化生存”深入人心
戈夫曼認為,社會上的場景如同表演的舞臺,人們在社會場景這個大舞臺上展示或表演自己。而人為了在社會場景中更好地表現自己,為了根據社會場景切換不同的角色,會將這個大舞臺區分為“前臺”與“后臺”[4]。人們通過互聯網展示出表演性行為以塑造自我形象,“表演化生存”已成了網民社會互動的基本策略,而閱讀就是一種良好的塑造自我形象的手段。
第一,閱讀準入門檻相對較高,閱讀行為本身就能為個人形象加分。閱讀的最低要求是擁有理解書本內容的能力,而這種能力來源于一定的知識儲備,對文本內容的分享、評論,能夠起到昭示自身文化內涵與深度的作用,以塑造自身知識分子的形象。
第二,閱讀書本有利于開闊視野,提升知識水平,從而在社交中占據更多主動權。更有甚者,閱讀不是為了獲取知識,而是為了社交,這在自媒體語境下表現得尤為明顯。各種讀書軟件常常設立讀書排行榜或書友圈,這時讀書仿佛成了進入一個圈子的敲門磚,讀者通過閱讀來展示自己與特定人群在某些方面的內在一致性,從而達到社交的目的,而各類閱讀軟件也深知讀者的這一需求。
2.3 算法牢籠密不透風
算法推薦又稱“算法分發”“精準推送”,具體指通過技術手段分析獲取用戶的使用習慣和興趣內容,對不同用戶進行個性化的精準推薦[5]。在這種分發機制下,自媒體用戶被數據化、標簽化,成為數據庫中的冰冷數字,被動與經由數據篩選、過濾再重新排列組合的閱讀內容相匹配,成為所謂的數字勞工,這本質上是數字資本主義的典型體現[6]。
自媒體的發展將現實生活空間的人際關系復制到網絡,也將現實社會的剝削與被剝削關系搬到網絡空間。通過算法在時空上全面侵占網民的生活,人們看似基于休閑而作出的閱讀行為,實則都在資本的掌控之下,個人的行為究竟是出于本心還是基于算法的誘導,已然分不清。同時,知識生產不同于肉體勞動,閱讀本身就難以區分何時為工作時間,這在文章的評論、留言等二次創作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對于網民來說,勞動與休閑的界限開始模糊,數字勞工的必要勞動時間的概念開始扭曲,通過網絡閱讀各類信息的網絡用戶,閱讀習慣也被調教成適合垃圾信息傳播的樣子,而這種信息往往能夠造成信息成癮。患有信息成癮癥的“病人”,如同有毒癮的人一樣,奔向信息超級市場,流連忘返[7]。
3 網絡閱讀行為新特征反思
3.1 閱讀動因與立場功利化
對圖書或文章的分享、評論等,能夠成為讀者與作者、讀者與讀者之間相互交流的橋梁,成為不同人基于圖書的溝通渠道。但如今過度強調社交化的閱讀機制已然背離了初心,閱讀成為個人秀場。微信讀書的好友排行榜,通過曝光個人讀書進度的方式,將讀書這種內省式的行為展露給好友,確實能起到鞭策、督促的作用。但這種驅動心理并非求知欲,而是帶有功利性質的攀比。
諸如QQ閱讀、掌悅讀書等平臺,開辟的類似“讀書廣場”欄目,均以信息流的形式呈現讀者的討論。其中對文本內容嚴肅、深入的討論內容極少,大多為讀者的吐槽、簡評等,謾罵、詆毀的內容較多,標榜犀利也是另一種閱讀名片,以此吸引持同樣觀點的讀者。
讀者對文章的評論,不僅直接影響商業表現,也間接為后來讀者提供參考意見。過度強調社交屬性,會讓閱讀行為自身的重要性降低,淺顯易懂、獵奇抓眼的內容,除了滿足消遣、刺激等淺層次需求之外,所得甚少。
3.2 認知加工與耐心倦怠化
傳統的紙質圖書需要讀者安靜下來深入閱讀,這意味著讀者能夠與作者在精神上進行深度交流,而互聯網所做的事情,似乎就是持續將人們的注意力和思考撕成碎片,拋到一邊。當人們全身心投入互聯網這個萬能傳媒后,人們最大的犧牲就是對認知加工的倦怠。太多的信息和過少的信息一樣,都是信息傳播的畸形狀態。面對各種內容形式的排列組合,讀者認知加工能力長時間超負荷運作。
認知心理學研究表明,讀者的認知加工能力十分有限。當讀者所承載的認知負荷超過讀者的認知加工能力時,就會出現閱讀上的困難[8]。抵抗垃圾信息、保證自己的注意力專注在內容上非常花費精力,這無疑加大了閱讀的難度。長期處在信息處理能力超負荷運轉的狀態下,讀者專注閱讀的能力會下降,閱讀的耐心將削減殆盡,這會進一步加劇認知加工能力的貧乏。
花費了大量時間,卻只能接觸無用信息,收獲的只是焦慮。這種由垃圾信息帶來的偽滿足,只能迫使讀者通過不斷接收這種徒增焦慮的信息,填補有意義內容缺失所帶來的空虛感,從而陷入越閱讀越焦慮、越焦慮越閱讀的死循環。
3.3 信息汲取與思維淺薄化
碎片化的閱讀不同于傳統閱讀方式,信息汲取與思維淺薄化的趨勢不可避免。
第一,信息汲取能力弱。碎片化的呈現方式意味著讀者閱讀到的只是簡化與分散的知識,這種內容注定無法擁有太多價值。此外,海量的信息也加大了讀者獲取目標信息的難度,最終導致讀者信息汲取能力弱。
第二,思維的割裂與破碎。時空上的割裂注定會破壞思維的連貫性,網絡閱讀不同形式的排列組合,容易使讀者的注意力被次要信息轉移[9]。交叉、跳躍的閱讀,無疑讓讀者真正需要的有營養的內容被深藏。
在零散時空內閱讀,讀者注定無法窺其全貌,這也要求內容生產者務必提供信息的簡化版本。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夠對信息進行整合與梳理、去偽存真,各種簡短零散乃至斷章取義的內容更容易被讀者青睞。網民所閱讀的網絡文本,往往用情緒上的沖擊力掩蓋對事實本身的討論。長此以往,自媒體行業很可能進一步向情緒化方向發展,網絡環境也必然充滿戾氣。
4 結語
自媒體語境下的網絡閱讀,雖然內容極度豐富、形式不設限制、時空拘束不復存在,一切看似十分自由,但這種自由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人們被移動媒體驅使著,被人設營造裹挾著,被數據算法捆綁著,閱讀各種冗雜、低質的內容。當閱讀思維日益破碎,閱讀深度漸趨淺薄,閱讀耐心逐漸喪失,閱讀動因慢慢功利,閱讀已然不再是個人的事,而是被“偽滿足感”鞭策的行為,鏈接的跳轉之間,人們的閱讀能力也隨著信息流的不斷刷新而漸漸消失。AI文章撰寫尚且能夠以假亂真,在反程序尚且難以鑒定AI內容的當下,閱讀思維、深度、耐心、動因皆被異化,人們要想分辨真偽,是不小的挑戰。當虛假的內容能夠批量覆蓋,當動動手指就能“文思泉涌”,久而久之,被搶走的就不只是飯碗,還有作為人最寶貴的思維。而當閱讀與思維能力被徹底剝奪,人們剩下的或許只有廉價勞動而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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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李新祥.數字時代我國國民閱讀行為嬗變及對策研究[D].昆明:武漢大學,2013.
[9] 方存寶.碎片化閱讀背景下的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研究[D].大慶:東北石油大學,2020.
作者簡介:劉春雨(1999—),男,安徽淮南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傳播與社會、廣告與新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