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意象之美的整合認知與翻譯路徑

王佳 徐宇

【摘要】 動物意象貫穿于古詩《房兵曹胡馬》創作的全過程，美感體現在意象整合認知的全方面。意象的翻譯重點在于還原詩中的意境和美感體現。本文將動物意象經過微觀與宏觀兩個層面的整合認知，并采取保留、增添、轉換以及省略等不同技巧對意象進行保留和創作，幫助讀者提升對古詩的審美能力，實現對英譯文中意象美的詮釋。

【關鍵詞】 動物意象；美；整合；翻譯策略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0-010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0.034

基金項目： 湖南省普通高等學校教學改革研究項目“基于‘兩性一度的中外合作智慧教學模式構建與應用”（湘教通[2019]291號，項目編號312）。

一、引言

杜甫的《房兵曹胡馬》是一首著名的詠馬詩，詩歌描述的內容是通過對意象“馬”的特殊審美情感，來表達詩人對現實生活的傷痛和憎惡之情。關于這首詩的解析，以往有研究者從詩歌意象的文化視角出發探究馬意象形成的原因及審美特征[1]；或從認知層面分析具體意象，以此得到詩歌的主旨[2]；或從意象的翻譯策略角度對英譯本進行研究，達到傳播中國文化的目的[3]。由此可見，鮮有研究者用概念整合理論框架對動物意象所產生的美進行詳盡分析，并提出翻譯策略保留詩歌中的意象美。

鑒于此，本文將借用概念整合理論的框架，從微觀和宏觀兩個路徑對詩中的意象美進行整合分析，并提出意象美的翻譯策略。用概念整合理論探究古詩中動物意象體現出的不同審美，有利于讀者理解意象創造出的不同意境，感受其特殊的審美特征；對翻譯策略的補充有利于目的語讀者理解和欣賞譯文從而領會原詩歌中美的精髓，實現對古詩中譯英意象美的詮釋。

二、意象美的界定與分類

意象是中國傳統美學的核心之一。意象借用客觀世界中的一個事物或情景來表達情感，主體產生的情緒再反映到客觀物體身上，使得這些物體具有相同的情感，由此產生多種類型的美，即意象美。根據意象表現形式的不同，主要分為以下兩種：藝術美與境界美。

（一）藝術美

藝術源于生活，藝術創作不能脫離現實，藝術美的體現也與現實世界有著巨大聯系。詩詞中的意象與國畫、書法等藝術形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是表現美、傳達美的重要載體。意象的藝術就是通過詞匯、句子、意境構建等方面更好地品味、理解詩詞的藝術文化內涵，通過搭配詞匯、選擇意象的藝術構建審美層次和意象世界，讓讀者在欣賞詩篇的同時獲得某種心靈上的慰藉和愉悅的審美體驗。

（二）境界美

很多詩詞的意象具有“以形寫神，形神具備”的境界與內在，這些都是詩人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表現[4]。意象到客觀世界這一過程中，詩人結合自身的個體經驗，在與想象的共同作用下，和客觀世界中的事物產生聯系，從象到意、再到意境。境界美主要體現在詩人的自我世界與意象在達到相互融合的境界后，表現出悲傷或興奮等復雜情感，并超越具體有限的物象與場景，產生對整個人生的新的感悟與體驗。

三、概念整合理論對意象美及其翻譯的闡釋

概念整合理論是 20 世紀末由Fauconnier等人創建的一種新的認知理論。人們在觀察事物，產生新想法的同時，大腦會進行一系列活動，在經過了復雜的認知過程后，新思維新活動得以創造。根據Fauconnier的心理空間網絡模型，人們認知某件事物的過程會構建四個心理空間，即兩個輸入空間、一個類屬空間以及一個合成空間[5]。這四個空間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概念整合網絡。

意象在借用客觀世界中的一個事物或情景來表達情感的過程涉及兩個不同空間的映射，而概念整合網絡中的心理空間之間也存在著映射關系，并且能通過固有知識結構的聚焦，闡釋主體的認知運作過程。由此可見，意象的認知過程與概念整合過程之間都存在著映射，因此用不同的整合方式探究意象美的產生過程具有一定的科學性。

意象的翻譯過程涉及了概念整合理論的四個基本空間。其中，源文本空間為輸入空間1，譯者在對意象進行翻譯前，需對源文本進行解讀。譯者空間為輸入空間2，譯者在對解讀過程中，根據自身的知識結構或審美，對文本會有一個主觀的理解。譯者和原作者之間共同的思想框架構成了類屬空間，在這兩個輸入空間的跨空間映射下，經過一系列的投射過程，最終產生譯文。

四、動物意象美的整合認知路徑

下面以杜甫的《房兵曹胡馬》（選自《全唐詩》第224卷第023首）為例展開分析。

胡馬大宛名，鋒棱瘦骨成。

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

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

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一）藝術美的微觀整合路徑

概念整合網絡中人類的心理空間結構由眾多具體的認知域組成，如定義、行動、學習和生活準則等框架，詞匯含義是連接這些框架的信息網絡[6]。詞組“大宛”是指漢代西域地區著名的大宛馬，專屬此地區的良馬昵稱。在空間內，新信息“大宛馬”與背景信息“專指某一地區的馬”之間形成一種相對應的關系，于是在這一心智空間內“大宛馬”與“地區名”“盛產馬”等信息完成建構。但在詩人構建的客體空間內，“大宛馬”與“鋒棱”“四蹄輕”等形容強壯的形容詞聯系在一起，在經過思維創造后得出結論：這是一匹良馬。在這里概念心智的表征空間與所指空間都已形成，“大宛馬”指“良馬”。主體表現的欣賞與敬佩之情映射到客體“大宛馬”身上。詞組“鋒棱”是指馬精瘦的筋骨像刀鋒一樣突出分明，這與詞組“四蹄輕”“托死生”之間存在的因果關系也被壓縮了。這馬有著優良的外在條件，完全不受地形外在因素的限制，可以橫行沙場、叱咤風云，甚至可將生命托付于它。這其中包含著因果關系：正是由于此馬身上具有這些優越的特征，駕馭的人可以完全信任于它。主體對自己才華無法施展的惋惜之情映射到“大宛馬”優良的外在條件之上。

此處，詩人以大宛馬為主要的觀賞對象，大宛馬自身的審美特質感動了詩人，再以大宛馬外在優良條件這些審美特質作為藝術美展現的重要方面。詩人用“鋒棱”“竹批”等細膩的詞語展現了大宛馬的完美外形，為讀者復現了一副栩栩如生的駿馬形象。當詩人對大宛馬有了上述細致入微的觀察和體認后，就會主動反觀其身，也就表現為詩人面對大宛馬能馳騁沙場，反觀自己卻不能，所以產生落差心理，即表現為比德情結。藝術中的“比德”，即是從自然對象的特性中發現人性高潔的類似點，并以藝術的形式審美地表達出來[7]。大宛馬經過詩人詞匯上的描述與心理上的渲染，其優質特點更加明顯，反觀詩人的愛國情愫也更加鮮明。主體對自己不受重用的失落情緒映射到“大宛馬”精忠報國的現實之上，構成反差。

（二）境界美的宏觀整合路徑

從整首詩來看，輸入空間1為詩人的視覺空間，“鋒棱”“竹批”“托死生”“可橫行”等描述實則都在表達大宛馬的優良外在條件，不由聯想到詩人自己，并使詩人心頭產生一種強烈的反差與愛國之情，以及一種憂郁的懷才不遇的場面；通過聯想詩人自身情況，輸入空間2即感受空間建立，包括：出身名門、滿腹詩書，通過這兩者產生的強烈對比，憂愁由此而生，詩人渴望建功立業的抱負愈加強烈。整首詩描述大宛馬的現狀為表征空間，在經過想象與對比后，所表達的情感也明顯地體現了出來。表征視覺空間通過所處環境與所見內容給讀者造成深刻感受，再慢慢轉向詩人所處實際情況的感覺空間，兩個輸入空間的信息選擇性地進入整合空間，讀者對空間內的背景信息與整合過程中產生的感覺信息進行加工與對應，達到對整首詩內容的與情感的重新體驗。

在這一過程中，詩人看到大宛馬在沙場馳騁，實現建功之舉的視覺環境構成背景區，這些相關信息存在于輸入空間。通過對輸入信息的整合生成了一副壯闊的場面，并以優美而深刻的語言描繪了一個引人入勝的境界，如“批”“入”兩個動詞極其傳神，別具神韻，給讀者境界之外的美感。接著以描寫馬優良的外形與英姿颯爽的場面為主要內容，而表達的情感卻“隱”于內，強調言外之意。通過對眼前之物的接收，詩人超越具體有限的物象與場景，進入無盡的空間內，產生渴望建功立業渴望報國的愛國精神，這就是“境界”的意蘊。因此，此詩通過韻味、內容、人生智慧三個基本內涵向讀者展示了境界之美，并在超越境界的基礎上讓讀者獲得深層的人生安慰。

五、動物意象美的整合翻譯策略指導

意象能夠產生與人情感上共鳴的藝術美與視覺上共振的境界美，意象美的翻譯也應盡力保留詩歌中的動物意象，才能傳達整首詩歌的靈魂。根據概念整合與意象翻譯之間的關系，不同信息會產生不同種映射，也就需采取不同的翻譯策略，使整合后的譯文與意象達到對等。對此，以下提出四種意象的翻譯策略：意象的保留、意象的增添、意象的轉換、意象的省略。本詩的英譯本選取的是許淵沖版（簡稱許譯）。

（一）意象的保留

即保留意象的客觀存在，翻譯時不改變詞語的原始含義。根據中國傳統文化，一些動物意象往往有著特定的含義，在目的語讀者的空間內可以找到與原詩意象對等的相同事物。在這種情況下，譯者需把握意象的真實含義，直接譯出，向目的語讀者展示中國特色文化。

例1：《房兵曹胡馬》

許譯：The Tartar Steed of Captain Fang. [8]

詩中“胡馬”比喻渴望建功立業的人。原詩空間的意象整合出一幅圖片：一匹善于奔跑、體魄強健的良駒。此處的意象有著西域的相關文化，反映出中國古典文化的美學思想，在翻譯過程中應盡量保留。在信息整合過程中，意象“胡馬”投射到合成空間，譯入語空間中“steed”同時映射到合成空間，經過組合完善后形成最終譯文。胡馬專指西域地區的良馬，許譯為“tartar steed”，意思是a strong fast horse ： 強壯善于奔跑的馬，譯出了意象的意義，保留了原文的美感。

（二）意象的增添

即對詩歌進行意象含義上的增譯。詩詞中可能沒有動物意象的出現，但為了表達完整的意境，譯者需對翻譯內容進行增添。

例2：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

許譯：Like pointed bamboo its sharper，As swift wind its fleet hoofs，O hear！ [8]

本句中的四個意象“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都描寫了駿馬神清骨俊的特點。原詩空間中意象整合出一幅熱烈的場面：上千匹駿馬在戰場上策馬奔騰。此時譯入語空間在經過整合映射后與原詩空間的意象共同進入合成空間，“pointed bamboo”“sharper”“swift wind”“fleet hoofs”均能表現出四個意象的含義。在最后，許譯增添了一個小句“O hear！”，意思是“聽！”，仿佛駿馬奔騰的場面就在眼前，這不僅將原作含義進行完美還原，還在此基礎上表現出了對此意象美的獨到見解。

（三）意象的轉換

意象的轉換不僅是詞匯語序上的轉換，也是原意與文化上的轉換。從概念整合理論的角度看，譯者需充分理解不同讀者文化上的差異，對原詩空間內的動物意象進行適當的替補，找到含義相似的事物，再一起映射到合成空間，產生譯文。

例3：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

許譯：Into nothing distant melt. No danger on its back is felt. [8]

原詩空間中的“空闊”“托死生”意象展現了大宛馬的忠誠品性。“空闊”屬于空間名詞，許在譯入語空間中將空間轉換為距離，“死生”轉換為危險，在經過概念整合投射后譯為“distance”“danger”。若直接翻譯成“space”“death”，會讓讀者產生疑惑，無法正確理解詩人描述的場景。而這兩次的轉換更加接近目的語讀者本土的表達，對意象的理解也更加具體，譯出了應有的美感。

（四）意象的省略

即省略原詩中的意象，用“解釋”的方式譯出意象代表的具體含義。從概念整合理論的角度看，原詩空間內的動物意象在投射到合成空間過程中會進行省略，譯入語空間則根據原詩空間的信息整合出相似的事物，最后映射到合成空間，產生譯文。因此譯者需避免逐字翻譯，通過“解釋”傳達出意象的美感。

例4：胡馬大宛名。

許譯：A Tartar steed of famous breed. [8]

大宛是指漢代西域，盛產良馬。原詩空間的“大宛”若直接譯為“Dawan”，則沒有任何意象。許在譯入語空間內將“大宛”與背景信息進行整合，到達合成空間譯成“A famous breed”，意思是一種存在于西域地區非常有名的品種，對“大宛”進行了解釋說明，以省略的方式表達了獨特的美感。

六、總結

本文以概念整合理論為視角，探討了《房兵曹胡馬》中動物意象的美感體現，并針對意象美的翻譯問題，提出了相應的翻譯策略。在分析后發現，意象從不同層面進行整合時體現了不同的美感，原因在于情感與客觀世界的映射不同，造成空間構建的方式和結果也不同。在傳達意象美的翻譯過程中，譯者應充分考慮到原作的意象與美感，采取不同策略對意象美進行保留與創作，如保留、增添、轉換、省略，讓讀者準確感知古詩背后的美學內涵。與此同時，對意象美翻譯策略的補充有利于讀者理解和欣賞譯文從而領會原詩歌中美的精髓，實現對古詩中譯英意象美的詮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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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張煥新.《房兵曹胡馬》英譯的歸化與異化[J].邊疆經濟與文化，2011，（09）：96-98.

[4]盧俊羽.論《漢字意象》的審美特質[J].文學教育（上），2020，（02）：154-156.

[5]Fauconnier G，Mapping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6]袁志成.咸同文人結社考錄[J].湖南城市學院學報，2014，35（04）.

[7]《美學原理》編寫組.美學原理（第二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25.

[8]許淵沖.唐詩三百首[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7．

作者簡介：

王佳，女，漢族，湖南瀏陽人，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文體學和認知語言學研究。

徐宇，女，湖南永州人，2020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