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庭瑤
摘要:社交媒體這一現代信息通信新技術為人們創造了聯系密切、信息量大的社會交往與資訊獲取的平臺,形塑了人際交往新形式。但社交媒體引發的隱私問題日益嚴重,隱私悖論問題接踵而來。文章在社交場景化隱私定義的基礎上,研究發現隱私悖論這一現象的產生與其在社交軟件使用過程中的自我表露心理、隱私關注以及風險感知因素相關,然后以使用者視角對隱私悖論當前所面臨的公私邊界矛盾、數字化記憶和刪除矛盾、傳播情境和社交身份矛盾、感知風險和利益影響矛盾等兩難問題進行剖析,并在文章結尾對社交媒體中隱私保護問題提出幾點建議。
關鍵詞:社交媒體;隱私悖論;自我表露;隱私保護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4580(2023)02—0100—(05)
DOI:10.19717/j.cnki.jjus.2023.02.018
目前,社交媒體已成為人與人之間即時交流的主要載體,信息生產與傳播的主體已經從他者變成了社交媒體使用者自身。但在信息傳播過程中,因社交媒體低門檻、零過濾機制等出現諸多失范現象[1]。以優衣庫2015年“7·14”視頻事件為例,首先是用戶對個人隱私信息進行主動擴散,之后是他人進行二次擴散而引發更大規模不可控擴散,最終導致不良社會影響。越來越多的隱私泄露事件加重了用戶對自身隱私泄露的擔憂,同時用戶又希望在社交平臺中表現自己,這一隱私態度和分享行為的沖突就是“隱私悖論”[2]。目前,社交媒體已發展成為信息傳播、共享與搜索的聚集地,也一定程度上加劇了隱私悖論的拓展與泛化。
一、隱私悖論概述
“隱私悖論”是美國學者蘇珊·博納斯于2006年首次提出的。在研究用戶隱私態度和行為時,她發現人們對于隱私的重視程度常常會呈現出一種矛盾,一方面用戶宣稱十分在意自己的隱私,另一方面對于個人隱私的保護幾乎沒有任何措施,總是將隱私不停地暴露于外界。所謂隱私悖論就是社交媒體上隱私態度和實際行為的斷層[3]。
在互聯網信息技術飛速發展的背景下,以用戶關系為載體的內容生產平臺——社交媒體也隨之迅猛發展起來,并逐步成為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隨著更多用戶個人信息通過社交媒體進行公開,對用戶隱私信息的保護要求逐漸突出。廣大網民對于個人隱私信息泄露現象感到憂慮,但是用戶仍然不斷通過社交媒體公開自我信息,這一相悖性現象就是“隱私悖論”。
二、社交媒體下隱私悖論的影響因素
(一)自我表露
自我表露原為心理學的一個專有名詞,它表達了一種誠懇地與人共享個人隱秘的思想與情感的過程。在大數據時代之前,自我表露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個人的意志或者能力,另一類是在一定場景中的社會互動行為或者過程[4]。人們對其他人的表露都是基于現實中的情境以及人際關系來考慮的。然而網絡中的擬態環境使得自我表露出現了一些新特征:一是表露內容更趨于多元化。它不僅包含了性別、興趣愛好、籍貫、電話號碼等個人基本資料,還包含了用戶地理位置、照片視頻、觀點態度等更為深層的私密化內容。由于把關人角色缺位,用戶未能對普通個人信息與敏感信息進行有效區分是隱私悖論形成的一個重要因素。第二,與傳統人際溝通相比,人們會更多地在網絡上表露自己,社交平臺匿名性與視覺線索缺失性使用戶可能將真實自我,有意創造的自我乃至虛擬自我呈現給對方,從而獲取心理上的認可或現實中無法獲得的滿足。
從整體上看,社交媒體時代自我表露受到人際關系、外部環境、個人理性以及隱私保護意識等多重因素約束,但不論何種程度、何種方式的自我表露均反映出用戶積極的社交行為并通過信息交換與他者保持著強黏度社交關系,從而解釋了隱私悖論產生的理性原因。
(二)隱私關注
社交媒體環境中隱私關注研究主要集中在衡量用戶對于隱私信息非法泄露、非法使用等行為的認知與注意程度。用戶隱私關注情況會因個體差異而采取不同保護措施,并有大量研究證明。例如,用戶年齡、性別、學歷及網絡經驗等因素對于隱私關注有不同影響;社交軟件信任度及態度對用戶使用有一定影響;信任因素被認為是隱私關注的前因變量。一些學者對我國大學生使用微信狀況進行了問卷調查和數據挖掘,發現隱私關注度越高的大學生越傾向于實施隱私保護行為。但在隱私悖論現象日益明顯的情況下,一些學者發現隱私擔憂程度和自我表露不存在直接聯系[5]。根據一項針對美國大學生Facebook使用情況的調查來看,美國大學生會自覺公開社交平臺中的大量個人信息,而且不會因隱私擔憂程度而表現出自我表露的差異。同時也有研究顯示很多人對隱私會習慣性表現出強烈的擔憂,但實際運作時卻沒有體現應有的措施,這一現象的潛在解釋就是人類行為受到有限理性的約束。當具體社交環境影響理性時,隱私便被忽視,這是隱私悖論形成的外部因素。
(三)風險感知
風險及收益的評價會影響人們對于風險的感知及應對行為,如果收益大于風險,保護措施和保護意識就下降。風險感知度高的一個原因是,人人都明白隱私泄露所帶來的傷害,卻感覺隱私侵害只會發生在他人身上,而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一心理在傳播學上被稱為“第三人效果”。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用戶風險感知滯后,未遇到隱私泄露的用戶普遍認為網絡安全可信,因此隱私保護只是基礎性保護,比如修改登錄密碼和設定訪問權限,而受到隱私泄露的用戶會更關注有關新聞事件并在社交平臺中采取更多隱私保護措施,比如使用殺毒軟件清理計算機個人數據,查看網站有關隱私條例和定期詢問費用記錄[6]。敏感度過低導致的后果就是社交媒體用戶感知到的風險時長僅僅止于眼前,不能預先判斷隱私泄露所造成的長遠傷害,甚至會認為只要個人財產沒有受到損失都不能算作隱私泄露。
以上現象在青少年群體中表現得尤為突出,作為網絡一代的他們表現出與父輩群體迥然不同的性格特征,即追求個性、樂于表現自己、渴望被認可、追捧新潮網絡應用等。當虛榮心得到滿足或利益需求凌駕于隱私擔憂之上,隱私保護就會退居其次。
三、基于隱私悖論的隱私保護困境
(一)“公”和“私”的邊界矛盾
傳播隱私管理理論(CPM)認為隱私所有者要為隱私信息劃清界線,而信息自由流動性依賴于界線的啟閉。這條界線伴隨著媒介與技術權力的膨脹變得模糊起來,原因在于“傳統隱私議題主要是私密,敏感與非公開私人領域中個人信息的分割,新隱私議題主要是分享,本來就不敏感與公共領域中個人信息的分離”。與傳統隱私議題私密性相比,正在興起的網絡隱私對于半公開信息的定義、管控、發布仍需探討,大數據技術實現了超越空間限制的信息發布,將多人分享存儲于不同虛擬時空的云存儲中,也使公私邊界之間的聯系由一開始的彼此獨立轉變為彼此重疊,進而轉化為大數據時代下的信息蘊含,公私邊界之間的分割最終導致了個體對于信息自我控制權的改變。
“公”和“私”之間界限的模糊也表現在:不能定義社交媒體是公共領域還是私人領域。例如微信自身是公共社交平臺,用戶自愿在朋友圈中共享個人信息,此場域是公共領域;微信用戶也可通過權限設置向不同組群共享不同內容,這一行為則是私人領域 [7]。社交媒體處于公私領域之間,隱私權的傳統定義并不能確保隱私在數據化中的權益,凸顯了大數據時代隱私問題研究的復雜性。
(二)數字化記憶與刪除的矛盾
用戶一旦將個人狀態上傳到互聯網上進行共享,信息痕跡就會永久保留下來,任何一個人都能隨時通過搜索引擎找到相關資料。近年來,很多學者對網絡數字化記憶表示了懷疑和憂慮,數據科學家維克多·邁爾-舍恩伯格在《刪除》一書中呼吁來場“互聯網遺忘”,保留有意義信息、刪除無意義信息、規范信息期限。這被譽為大數據時代該有的取舍之道和遺忘所煥發出來的德性。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在2013年9月23日通過的“橡皮擦”法令規定臉書、推特和其他社交媒體巨頭可以讓未成年人抹去上網的痕跡,以免未成年人由于缺乏網絡防范意識,日后會遇到私人或者是和工作有關的麻煩。雖然該法令的保護范圍具有局限性且原始數據在服務器上并未完全消除,但是它卻是全球首條專門針對未成年人制定的關于網絡隱私保護的法令,也是標志著權利自由和控制博弈的法令。
(三)社交身份和傳播情境的矛盾
自我表露和個體的社會角色以及傳播情境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系,合適的情境對于隱私來說起著關鍵作用。美國著名社會學家戈夫曼提出的擬劇理論指出,每一個個體都會事先設計好自我形象,并且以象征的方式呈現給別人。擬劇理論對于網絡社交來說也是如此。社交軟件為用戶提供了一個展示的平臺,而虛擬分享平臺則是一個被認同的前臺,它需要個體的細心維護才能使受眾看到有意表現出來的畫面[8]。而現實生活就是后臺,遮掩著那些無需演出的環節或把別人覺得不容易接受的畫面、感情、意見藏在心里。虛擬社交平臺不可能與現實生活劃上等號,也不可能在時間上映射出每一個人的真實寫照。因為其不受時空的限制,用戶在進行狀態發布前都要揣摩較長時間以發出一個更容易為他人所接受的狀態,這一幕后的過程也是用戶進行自我形象設計的一個過程。
當前臺與后臺倒置時會給個體帶來不良后果,社交媒體使用者在共享信息時通常會流露出個體的身份標識與價值取向,時間久了會給人留下關于某一專業或者某一年齡階段的刻板印象。一旦發生逆轉,特別是正面形象遭到顛覆則難以為外界所認同,個體在公布狀態時會反復揣摩,甚至為維持網絡人際關系而進行虛假自我表露。真假自我表露也會對隱私悖論行為產生評判影響。
(四)感知風險與利益影響的矛盾
風險和利益是對立統一的,每個人心里都存在著安全值評價。在風險過高的情況下,為規避風險必然會放棄收益,但風險和收益是共存的,有時為獲取高收益則不得不冒高風險。比如在使用微信的過程中,如果想要小程序使用方便,需要同意小程序獲取個人信息,如果想要多人支持則需要對投票活動進行轉發,感知態度和實際行為有時是相互沖突的。
四、社交媒體下隱私保護的建議
(一)加強對數字化隱私的規范
大數據時代信息過剩引發了多種問題,通過法律來規范信息劃分的要求變得越來越緊迫。“棱鏡門”事件把數字化隱私問題推到最高潮,聯合國也提出了要求各國加強數字隱私權保護的議案。我國在2013年發布了第一部個人信息保護準則——《信息安全技術公共及商用服務信息系統個人信息保護指南》,對個人信息采集和儲存進行了明確規定,但是對于數據的利用和發布卻無特殊要求。
當前我國網絡隱私法律法規缺乏系統性與可操作性,存在三方面問題:一是網絡環境下個體一般信息與敏感信息細分程度不足。社交用戶上傳個人信息并不能區分信息屬于哪一類,并且不清楚公共領域中個人信息傳播將給個人生活帶來何種影響。二是數字化隱私范圍及權利界定不細化,特別是政府及公共管理機構個人信息利用規范有待加強。現行法律大多以網絡服務商及使用者為規制對象,對政府及公共管理機構的約束尚屬空白。三是權威網絡信息管理機構匱乏,社交媒體種類繁多,以國內為例,即時通信類以微信、QQ為主,社區問答類以知乎、豆瓣為主,購物消費類以淘寶、京東為主,短視頻分享類以抖音、快手為主。用戶使用需求會因社交軟件的功能差異而不同,在這種差異中存在著用戶信息吻合問題[9]。信息重復過載不但對網站造成不必要的人力、物力資源浪費,同時每次登記都增加了個人信息泄漏的可能性與方式。所以,構建權威的信息管理機構,既能夠減少資源浪費又能夠在源頭上純化用戶個人信息利用通道,避免個人信息被不法分子誤用。
(二)平衡個人數據控制權
個人隱私被用戶上傳至社交網絡中,表面上看用戶權利巨大,掌握了信息主動權,但實際上卻被服務商所控制。個人信息上傳到網絡后,用戶便不能控制它的傳播與蔓延,甚至對原始信息的刪除也只是實現了暫時性肉眼不可見,有關信息仍留在服務器Cookie內。這類問題的核心是網絡服務商對于隱私信息的控制,信息主體只能夠被動地接受個人隱私受服務商控制,期望服務商能夠按照行業規范理性地利用和尊重用戶的個人數據信息。
對于個人數據控制權而言,有必要實現兩大目標:一是合理配置個人信息掌控權,增加社交媒體用戶個人信息處理權限。例如,可就網站登記的個人信息享有請求刪除權、信息存儲時長可自定期限權、個人信息使用過程中可獲得通知權、許可同意權。二是服務提供商除了要受到行業規范的監管外,還要切實落實對用戶隱私的保護職責,加強隱私設置功能和隱私信息提醒服務。例如,當定位服務功能被使用之后,服務商應通知用戶哪種應用能夠共享自己的位置信息、提示用戶共享位置信息存在的風險、并設定授權陌生人進行位置共享要求。這些職能如能不斷完善,可以改變個人數據控制權一家獨大的現狀。
(三)構建合適的隱私合理期待
公共領域隱私權分為空間隱私權與信息隱私權兩大類。所謂空間隱私權,即權利人處于私密空間中,其個人安寧與自由活動免受他人干涉之權;信息隱私權即個人信息不得為他人所知曉、收集、使用與披露的權利。與空間隱私權相比較,信息隱私權侵權很難通過量化方式來測量,公共場所被記錄、被拍攝等行為是否來自當事人意志很難通過法律予以保障,所以厘清某一具體隱私期待是否為正當、合理需要具有重要意義。
隱私合理期待標準需具備兩大基本條件:一是個體在保護某一具體隱私時,應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和期望。沒有期待就沒有危害,權利人不認為公眾的每日出行,生活軌跡為別人所熟知就是隱私侵犯時,也不存在所謂的隱私泄露問題;二是這樣的預期一定要符合公眾利益,并得到社會與公眾的廣泛認同。只有達到了上述兩個條件,才可以稱之為合理預期。隱私的理性期待標準突破文字固有的限制,使個人隱私權范圍由住宅延伸至公共場所,權利主體由現場轉向個人,注重個人在隱私上的主觀表現[10]。加快引入隱私合理期待、將公共領域個人隱私納入法律保護范圍等措施可以進一步厘清網絡隱私邊界,在強化網絡服務商對于用戶隱私權尊重的同時,提高用戶對于自身隱私的重視。
(四)提高用戶的媒介素養
網絡空間中隱私泄露原因眾多,個人信息只要暴露于公共空間中都存在泄露風險。與個人隱私受他者二次傳播所導致的不可控性以及網絡技術、法律規范等外在控制力不同,隱私安全問題說到底是社交用戶積極傳播所導致的隱私風險問題,表現為自我表露和自我控制的沖突,增強用戶自我保護意識及媒介使用素養已經迫在眉睫。用戶應依據內容敏感程度以及對表露對象的判斷而有節制地表露自我信息,這一自我信息管理控制能力不僅可以有效減少隱私泄露幾率,更是媒介素養高低的一個重要表現。還要形成恰當的隱私擔憂來降低隱私為他人所用的幾率。法律上的保護通常為事后救濟與補償,為了避免隱私泄露所造成的傷害,需要提前做好隱私保護措施。
五、結語
自移動互聯時代開始,社交媒體在國內的發展速度越來越快,人們在移動終端與社交媒體上耗費的時間越來越長,隱私問題成為了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社交媒體上存在隱私悖論這一現象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我們不僅要提升隱私概念、轉變用戶對待隱私的方式,還要使其養成正確的隱私保護習慣,多方位遏制隱私泄露的發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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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程榮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