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號學視域下國產動畫電影《新神榜 ： 楊戩》解讀

【摘要】20世紀60年代后，電影逐漸成為符號學的研究對象之一。國產動畫電影《新神榜：楊戩》將中國古建筑的和韻和現代科技神奇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向我們展示了獨具特色的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影片通過絢麗的畫面和豐富的人物形象完成動畫電影的符號隱喻，讓我們在中國文化內核下找到親情與守護的意義，也為中國動畫電影未來發展道路提供新可能。

【關鍵詞】符號學；動畫電影；傳統文化

【中圖分類號】J954?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7-009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7.031

電影符號學誕生于20世紀60年代，是一門基于符號學理論基礎、以電影藝術為研究對象的符號學分支。電影是當代符號學的主要研究對象之一，是具有約定性的符號系統，能夠在很大程度上表達創作者的意圖。電影符號的象征性是普遍存在的，通過符號學的角度來解讀《新神榜：楊戩》這部電影，對電影中的人物、物象符號進行解構，可以讓我們更好地了解作者創作電影的初衷和真正意圖。

《新神榜：楊戩》講述的是二郎神楊戩在幫助胞妹楊嬋鎮壓玄鳥后受挫，離開天庭選擇當一個逍遙自在的賞銀捕手，于12年后意外與外甥沉香相遇，解開楊嬋被壓在華山蓮花峰下的真相，幫助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影片打破舊時動畫作品《寶蓮燈》中楊戩作為邪惡勢力的刻板印象，對角色特性進行創新，運用影像符號重構了一個心懷蒼生、敢于反抗的玉面郎君的形象。通過對楊戩和沉香兩代人“劈山救母”的重新解讀，讓觀眾們不僅感到“生生不息”主題下的人物特性，更是讓觀眾看到了楊戩、沉香等人所具備的自我犧牲精神、忠貞不貳品格、堅韌不拔的毅力和超人的力量等一系列品質的生生不息[1]，賦予了中國傳統神話故事新的生氣與靈魂[2]。

一、符號學理論概述

結構主義語言學奠基人索緒爾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寫道，符號是“能指”和“所指”的結合，“能指”也叫做意符，通常表現為聲音或圖像，“所指”代表符號所表達的含義，也稱為意指[3]。“能指”能夠引發人們對特定對象事物的概念聯想，比如一首歌曲的歌詞和背景音樂，“所指”就是它們想要表達的精神價值。電影中蘊含著豐富的符號，其語言、畫面、場景、人物、物品等具有深層次含義，能夠傳達導演所想表現的事物，也能引發人們對于符號本身的思考。

早在20世紀60年代，中國就有了第一部彩色動畫電影《大鬧天宮》，但在《寶蓮燈》（1999）之后，中國國產動畫電影進入了冷卻期，我國動畫電影處于不慍不火的狀態。直到2015年《西游記之大圣歸來》的上映讓觀眾以及中國電影業看到了國產動畫電影復蘇的未來，多家動畫公司重燃希望，多部動畫電影應運而生，國產動畫電影也逐漸走向海外。追光動畫于2013年在北京成立，從《白蛇：緣起》（2019）開始，以一年一部動畫電影的速度向中國以及世界展現中國傳統文化之美。《新神榜：楊戩》于2022年暑期上映，截止到2022年10月29日23點，總票房達5.5億元，躋身影史國產動畫電影票房TOP10，并從2022年11月4日起逐步在海外上映，并獲得奧斯卡參評資格。它以神話故事為題材，以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為內核，將楊戩和沉香兩代人劈山救母的故事連接起來，為國產動畫電影的復蘇表達新內涵。

二、人物形象的符號建構

電影中最重要的符號莫過于人物的形象，電影通過形象符號進行意義的構建[4]。《新神榜：楊戩》中出現了楊戩、沉香、婉羅、瑤姬、楊嬋等多個人物形象，他們以符號化的語言表達了電影深層的內涵，以傳統神話題材的故事詮釋中國故事，以神言人實現價值回歸，引發現代人的情感共鳴[5]。婉羅和瑤姬、楊嬋的塑造體現著表現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楊戩和沉香的造型差異同樣也表現出了兩代人之間截然不同的心境。

（一）婉羅：豐富又多面的人物形象

婉羅的基本形象通過楊戩的口中自然勾勒出來。當楊戩完成賞銀捕手的日常任務，回到他們平日里生活的船只的時候，神犬哮天道了一聲“是個大美女”，就把婉羅的基本形象勾勒了出來。一身樸素白衣，頭戴白色素紗帽，一個婉約的江南女子模樣映入觀眾眼簾。她的一舉一動仿佛都在表達著“我很柔弱”，讓人不知不覺中就被她柔弱的外表所“迷惑”，這也讓后來楊戩發現她的真面目時覺得難以置信。

婉羅的再一次出現便是在瀛洲仙島。一首曹子建的《洛神賦》，一個美到極致的敦煌飛天舞，一個出其不意的“心狠手辣”，在電影短短的幾分鐘內，我們就感受到了婉羅為了達成目的的不擇手段。她以丟失寶物“萬物如意盞”為由找上楊戩，希望楊戩抓捕沉香，但實則是希望舅甥二人相見；她殺害沉香的師父，實則是希望沉香早日離開金霞洞；她又殺害與自己合作的申公豹，認為申公豹會成為沉香劈山的阻礙。

婉羅是所有人物中最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的一個人，她的所有行動都是有計劃性，一舉一動都是有事先規劃好了的：花錢請楊戩去尋找沉香——在楊戩的夢境中下蠱，植入劈山的心理暗示——暗中提示楊戩助他找到沉香，幫助二人認親——殺掉申公豹為沉香解決后患——逐步向楊戩揭示真相，引導他反叛師門。在整個過程中，她看似沒有參與過多，但故事的發展卻離不開她，在溫柔堅定的同時，也干練狠辣；在溫婉爾雅的同時，也不擇手段。從符號學的角度看，當她在烽火臺上對楊戩說的：“都說褒姒一笑，西周就此滅亡，什么都是女人的錯”，也展現出她代表的是在封建父權下曾經受到壓迫、看到封建父權對女性的迫害、希冀能夠改變女性處境的女性，她希望解放被壓迫的女性（在電影中則表現為希望女性也能在封神榜上占有一席之地）。在整部電影中婉羅刻畫的筆墨不多，卻向觀眾們樹立了一個多面而又豐富的人物形象。

（二）瑤姬、楊嬋：親情與守護

瑤姬和楊嬋在電影中出現的場景次數不多，瑤姬甚至沒有一個正式的形象出現，但整部電影的主題卻是圍繞著她們的“生生不息”而展開的。在原本的神話傳說中，楊戩的母親并不是瑤姬，而是云華仙女，并且是因為與凡人私通才被鎮壓在桃山之下，所以才有楊戩劈山救母的故事。在《新神榜：楊戩》中，導演對中國神話進行重構，打造“新神話”宇宙，瑤姬鎮桃山，楊嬋鎮華山，她們的鎮山是為了守護世間蒼生，守護萬物生生不息。

在楊戩的夢境中，當他時隔多年再一次見到母親的幻影時，哪怕只有幻影，這位天界戰神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緊緊地抱住母親，楊戩劈開桃山的決心是母親給的，潛心修煉的耐心同樣是母親給的，因為少時的他曾幻想：劈開桃山就能見到母親。當沉香在舅舅楊戩的幫助下終于劈開了蓮花峰，上前抱住的卻是母親楊嬋的幻影，而不知道沉香姓名的楊嬋也只能撫摸著沉香的臉說：“孩子，你長大了。”并再一次把沉香托付給楊戩，自己便像母親瑤姬一樣消散于天地間。瑤姬和楊嬋看似離去，卻又時時刻刻陪伴在自己孩子身旁，這種矛盾其實并不突兀，因為這就是“生生不息”背后所傳遞的精神內核：陪伴與守護。楊戩和沉香在為了救出楊嬋的路上不斷努力，回頭再看，已然成長，沉香從對楊戩的仇恨轉變為對他的依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親情的延續。盡管沉香見到的只是母親的幻影，這是整個故事的遺憾，但卻讓我們感受到沉香與楊嬋和楊戩與瑤姬之間親情的厚重，讓觀眾感受到不論是楊戩還是沉香，母親的離去不是真正的離去，只是換了一種守護的方式，這就是電影向我們傳達的親情和守護意義的重要性。

（三）楊戩：“落魄”卻優雅的玉面郎君

在過往的神話傳說以及電視劇中，楊戩總是以戰無不敗的“戰神”的形象出現，三只眼、哮天犬更是讓這個角色形象更為神秘，但卻并沒有詳細描寫楊戩的過去，沒有真正走進楊戩的內心，這也給《新神榜：楊戩》的創作提供了很大的創作空間。在動畫作品《寶蓮燈》中，楊戩是一個極其冷血的反派人物，在電視劇《寶蓮燈》中，楊戩為了達成目的，同樣扮演了一個心狠手辣的舅舅的形象，而在電影《新神榜：楊戩》中，楊戩是一個既有神性又有人性、心懷蒼生的神仙。不拘泥于傳統故事和傳統國漫形象，用更現代的方式呈現傳統文化是建立“封神宇宙”人物的關鍵[6]。在電影中，楊戩不再是以前那個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神仙，而是“跌落人間”，成為更為接地氣的存在。

楊戩的“落魄”實則是內心的傷痛。在幫助胞妹鎮壓壓在華山底下的玄鳥之后，妹妹楊嬋犧牲，象征著二郎神身份的天眼也不能夠睜開。眼睛是心靈之窗，天眼睜不開，是在暗示他在鎮壓華山之后心態上的迷茫，他自己的內心是混沌的。天眼無用、力量喪失、妹妹也犧牲，曾經作為二郎神的他選擇離開天庭，度過了十二年“渾渾噩噩”的日子。這種“什么都不在乎”的狀態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用頭巾將自己的天眼包裹起來，看似是為了遮掩身份，實際上卻是用柔軟的頭巾包裹住自己曾經的傷痛。直到他僅存的親人沉香出現之后，這種內心的傷痛才逐漸被化解，影片最后，楊戩利用玄鳥之力強行睜開天眼，這也象征了他內心傷痛的治愈以及了解真相后的豁然開朗。

盡管楊戩在這之后不再選擇留任天庭，而是去當漂泊不定的賞銀捕手，但是他骨子里的優雅并沒有隨著力量的喪失而消失。最為明顯的就是楊戩的服飾。在楊戩“落泊”之后，他脫去了那身象征著他戰神形象的鎧甲，而是選擇穿上了具有扎染風格白袍。從電影中就能明顯看出，楊戩的這一襲白袍是非常有質感的，其上衣也能隱隱約約看到云紋的裝飾。楊戩是玉帝的親外甥，師從金霞洞的玉鼎真人，他的出身本就不平凡，盡管當上賞銀捕手的他是個落魄神仙，但他是處于一個閑云野鶴的狀態，云紋不僅是仙氣的象征，更是有著瀟灑不羈的韻味，和楊戩的性格非常相符。而他衣服下擺的顏色更是引人注目，這是一種從植物中提取出來的靛藍，靛藍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出處，同時也是我們中華民族扎染藝術的集大成者。

（四）沉香：叛逆缺愛的少年

動畫作品《寶蓮燈》中的沉香是一個為了救出母親，勇敢面對一切困難，并且非常善良的男孩，而在《新神榜：楊戩》中，導演刻意塑造一個叛逆且缺愛的沉香，更好地反映出楊戩和沉香兩代人對劈山的不同心境。

12年前，楊嬋以身鎮山，臨終前將沉香托付給自己的兄長楊戩，但楊戩此時元氣大傷，便將外甥交給自己最信任的師父玉鼎真人照顧，此后12年間因為師父的“成年前不得探望”一句話，沒有見過沉香。楊戩認為，金霞洞能給沉香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和他一樣漂泊不定。但事與愿違，沉香在金霞洞沒有受過一天的關心，師父打罵、同伴欺凌，這所有的一切造就了沉香不愿相信任何人的性格，哪怕有人對他給予一點善心，他便會信賴對方，這就是沉香愿意跟在申公豹身旁學習的原因。

支撐著沉香不斷修煉的原因是因為他同少時的楊戩一樣，他相信劈開山就能見到母親，所以他在知曉楊戩是自己親舅舅的時候怨恨他，不僅僅是因為楊戩作為自己的親人未曾看過他，更是因為楊戩阻止他劈山。在楊戩和沉香追尋真相的道路上，舅甥兩人共同生活、共同修煉，彼此的隔閡也在一次次教導中逐漸破開，沉香終于體會到親人帶給他的溫暖，楊戩也在和沉香的相處中淡去內心的傷痛。舅甥二人是彼此的救贖，再一次向我們展示親情和守護的意義。從符號學的角度來看，沉香的楊戩的不同塑造，體現了導演對傳統人物形象的重構，運用截然不同的人物形象，傳遞影片的內核，完成主題上的升華。

三、場景物象的符號建構

在電影中，導演不僅對人物形象加以刻畫，每一個物品或場景鏡頭也都有其對應的象征意義，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新神榜：楊戩》中，導演運用場景符號和物象符號傳遞影片精神內核，傳承和展示中國文化在當下的力量。

（一）場景符號

整部電影大氣恢宏，向觀眾們展示了瀛洲、蓬萊、方壺三大仙島等美輪美奐的場景，這三大仙島的造型融合魏晉南北朝的特色，將中國古元素和充滿未來科技感的朋克元素有機結合在一起，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創新，打造出符合新時代的美術作品。在影片最后，太極圖的出現讓楊戩和沉香都猝不及防，導演在刻畫太極圖中的場景時，用3D的手段打造2D的藝術風格，讓觀眾們沉浸在中國式的典雅中。沉香在向前奔跑時，前方的山色石路幻變為波濤翻卷的水墨太極圖，將三維世界裹進二維畫卷，呈現出古典美學的浪漫想象。

在電影中，玉泉山金霞洞也正如清代《玉泉志》記載：“金霞洞在覆船山尾，因常有霞光照耀而得名。”在電影楊戩的回憶中，我們看到小時候的楊戩身處的金霞洞確實是“霞光照耀而得名”，初期的金霞洞大氣宏偉，以太湖石造型為基礎，太湖石上有一顆千年古樹，玉鼎真人就在仙氣繚繞中修煉法術。等到楊戩因為沉香的出現而再一次回到金霞洞的時候，入眼的便是千年古樹的凋零，坐在太湖石上的玉鼎真人也不似往日榮光，在片片飄落的落葉中顯得格外蒼老。從符號學的視角看，這兩處金霞洞的對比暗喻著玉鼎真人最后的失敗以及金霞洞覆滅的未來。

（二）物象符號

在電影中出現得最多的物品就是楊戩的口琴，在楊戩落寞、無聊的時候，他總是喜歡把玩他的口琴，而口琴也會在楊戩使用它的時候顯現出淡淡的黃色星火，這與影片中瑤姬消散后化為的點點星火相呼應，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口琴也是瑤姬力量的化身，在無形之中指引著楊戩。

影片也完美地呈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的正確展示方式。《新神榜：楊戩》的故事背景發生在魏晉時期，我們在影片中處處都能發現魏晉風格的影子。婉羅第一次見到楊戩所穿的白色齊胸襦裙是魏晉時期典型的服裝造型，而在瀛洲仙島，她跳的那一曲“飛天舞”《洛神賦》，正是源自敦煌壁畫。楊戩戰神時期所穿戴的鎧甲，同樣也參考了魏晉時期的鎧甲，而當他落魄時所穿的白袍和頭巾使用的扎染藝術仍然是魏晉時期非常流行的元素。

四、結語

美國哲學家皮爾斯認為：“一個符號只有被解釋為符號才是符號。”[7]隨著我國動畫電影產業的蓬勃發展，越來越多優秀的國產動畫電影逐漸被大眾接受，《新神榜：楊戩》更是融匯中西文化的精髓，將中國古建筑的和韻和現代科技的神奇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向我們展示了獨具特色的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影片中每一個人物都有血有肉，人物形象不再刻板單一，讓每個人都能在成長的過程中撥云見日。影片通過絢麗的畫面和豐富的人物形象完成動畫電影的符號隱喻，讓我們在中國文化的內核下找到親情與守護的意義，也為中國動畫電影未來發展道路提供新可能。

參考文獻：

[1]李艷.概念整合理論下的《新神榜：楊戩》探究[J].電影文學，2022，（21）：136-139.

[2]沈琦，陳婧.女性主義視角下的動畫電影隱喻符號解讀——以《白蛇2：青蛇劫起》為例[J].視聽，2022，（02）：95-97.

[3]郭慶光.傳播學教程2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35.

[4]楊世玲，田園.符號學視域下解讀國產動畫電影《白蛇2：青蛇劫起》 [J].戲劇之家，2022，（27）：154-156.

[5]彭立，郭紅.論新神話背景下東方元素與朋克元素的演繹發展——以《新神榜：楊戩》為例[J].藝術科技，2022，35（10）：47-49，67.

[6]趙霽，張娟.傳統文化的時代重塑與生產體系的持續構建—— 《新神榜：楊戩》導演趙霽訪談[J].電影新作，2022，（04）：146-153.

[7]Charles Sanders Peirce.Collected Papers of Charles Sanders Peirce[M].Thoemmes Continuum，1988.

作者簡介：

商涵菲，女，漢族，湖北武漢人，武漢體育學院新聞傳播學院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