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研究以“生態翻譯學”理論為指導,選取其中三個角度即“生態和諧”“譯有所為”和“適應/選擇”系統而細致地從多維度評介由當代杰出翻譯家張培基所英譯的愛國詩人暨作家余光中筆下散文《西歐的夏天》。研究發現:《西歐的夏天》英譯本之所以流暢精彩,是因為張老在翻譯過程中保持了翻譯生態的和諧統一,充分發揮譯者主體性,對“需要”和“能力”進行了適應性選擇,對“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進行了選擇性適應。
【關鍵詞】翻譯批評;《西歐的夏天》;生態翻譯學;適應/選擇;張培基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7-011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7.036
一、引言
《西歐的夏天》出自詩人余光中筆下,寫于1985年8月18日,這篇隨筆文筆洗練,字里行間流露出輕快而自然的氣息。從干暖爽朗的西班牙一路向北,到風情萬種的法蘭西,再到濕潤清寒的英倫三島,最后朝原路折返,作者翻山越嶺,走遍了夏日的西歐。文中細節刻畫到位,按時空順序描繪了美麗而獨特的西歐之夏。正如一句經典的日本諺語所說:「所変われば品変わる」(漢譯: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一方水土,一方文化),該文內部的韻律美和節奏美來源于所描繪的風景地域的多樣性,這也正使得此篇隨筆成為節律優美而不可多得的文學佳作。
當代杰出翻譯家張培基先生擅長翻譯中國現當代散文,成果累累,出版有《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一)(二)(三)(四)四本,堪稱中華文化外譯實踐的典范。本文選篇《西歐的夏天》英譯本出自其(三),該譯本翻譯通順地道,遣詞造句到位,語言流暢自然,令人嘆為觀止。在新時代,隨著國家倡導中華文化“走出去”,吹響了中華文化外譯的偉大歷史號角,回顧批評此篇經典翻譯佳作,則有著相當的實際意義和價值。故本研究以我國本土譯論“生態翻譯學”為理論框架,對《西歐的夏天》張培基英譯本進行全面的翻譯批評與鑒賞,為中華文化外譯事業添磚加瓦,提供借鑒。以下內容主要聚焦該理論的三個視角,即“生態和諧”“譯有所為”和“適應/選擇”。
二、《西歐的夏天》英譯本中的“生態和諧”
生態翻譯學認為翻譯過程中譯者應保持整體翻譯生態的和諧統一,這在《西歐的夏天》張培基英譯本中得到了良好的體現。例如,原文開頭如是寫道:“旅客似乎…… 輕松的人,實際上卻……”原作者余光中未從文章一開始就大談特談西歐夏日的種種,而是以鮮活的人——旅客為切入點,娓娓道來,從旅客的感受說起,慢慢再描述氣候,這彰顯了人本精神,由具體到一般。張老的譯文也很好地貫徹了這一點,沒有按照傳統的文學翻譯方法將文本信息重新排列組合,而是這樣翻譯文章第一句:“Light-hearted...a traveler is...under great stress.”文學翻譯有著和非文學翻譯不同的策略,后者常常在“死譯——直譯——意譯”連續體上傾向于中左側,而前者偏中右方向。若讀過其他一些文學翻譯名家的譯作,便會發現意群常常重組,原文信息點位在譯文中受到大幅度調整移動,頗有“乾坤大挪移”之感。而張老此處所譯首句則遵循了翻譯生態和諧統一的原則,與原文思想保持了高度一致,是“生態和諧”的良好體現。
胡庚申(2008)認為生態美學的奧義在于遵守生態理性,其中有一點便是生態美學,即:當譯者從事翻譯實踐時,不論是在宏觀抑或微觀層面,都應堅持不懈地追求“翻譯美”,追求諸如“對稱”“均衡”“節奏”“韻律”“秩序”等核心審美要素和生態審美原則[1]6?!段鳉W的夏天》張培基英譯本中對這些理念有著到位的詮釋。
就“對稱”和“均衡”而言,雖然譯文在很大程度上不過分拘泥于原文字眼,做到了靈活翻譯,句式多樣,但“對稱”“均衡”之跡猶可尋,如原文:“早晚上街……如果你走塞納河邊,風力加上水氣,更需要一件風衣才行?!弊g文譯為:“When you go out on an early morning or... When you walk along the Seine...you have to wear a windcheater.”譯文以兩個 “When” 開頭,使得句式對仗工整,有對稱美,閱時或無大感,讀起來則有抑揚頓挫音律之美,從而給譯文讀者帶來了原文所未有之物,做到了譯者和譯文讀者之間的生態和諧,從而此例也可成為“節奏”與“韻律”的充分表現。
此外,在“秩序”方面,譯文又貼近原文的時空順序,靈活而不死板,做到了傳統譯學意義上的“忠實”,比如原文:“法國北部及……巴黎北行一小時至盧昂,就覺得冷些;西南行……不過入夜就涼下來……”張老如是譯道:“In Northern and Central France lie...Rouen...is cooler while...much warmer.The latter becomes very hot in the afternoon,but cooler at night...”這是譯文對原文“秩序”遵守的生動體現。
三、《西歐的夏天》英譯本中的“譯有所為”
生態翻譯學視域下“譯有所為”的基本概念有二:其一,就主觀動機而言,譯者從事翻譯實踐有其自身動因;其二,就客觀效果而言,翻譯產出有其獨特價值[1]7。《西歐的夏天》原文寫于1985年,譯文成于21世紀初,時值中國加入世貿,加速融入世界潮流的開端期,張培基作為有著強烈家國情懷的翻譯界知名人物,義無反顧地肩負起推動中華文化對外傳播的重任,將中國現代散文名篇譯成英語,這是譯者主觀能動性的發揮。其次,從譯本的客觀價值看,《西歐的夏天》原文以靈動的筆觸再現了作者對西歐夏日之行的回憶,譯文以外文述外物,有利于使英語本族語讀者領悟中國人視角下的西歐風情,從而達到跨文化交際的目的。再之,《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前言提及:對于中國廣大的英語學習愛好者來說,該書是一冊“不是教材的好教材”[2],這也是“譯有所為”客觀效果層面的寶貴價值。
四、《西歐的夏天》英譯本中的“適應/選擇”
“適應/選擇”是生態翻譯學領域的另一核心視點,胡庚申(2008)從該視點出發,認為:對譯者來說,就翻譯過程本身而言,其中適選并存,二者相互包含依存,具體表現為:前者中有后者,即“適應性選擇”;后者又包含前者,即“選擇性適應”。兩者各有其具體特征,“適應”謂之譯者適應翻譯生態環境;“選擇”是為譯者恰當而合適地譯文語體風格及翻譯策略,于是翻譯過程也被描述為譯者適選之交替循環過程。翻譯批評的標準也對該視角有相應論述:“選適當為最優適應,適選當為最優選擇,‘整合適選度最高的翻譯即為最優翻譯”[1]9。
(一)《西歐的夏天》英譯者的適應性選擇
研究認為:張培基選擇翻譯《西歐的夏天》,是出于對自身“需要”與“能力”的適應性選擇。
1.對“需要”的適應性選擇
古代詩詞翻譯有許淵沖,現代散文翻譯有張培基,正是他們讓世界看到了中華文明的燦爛。張培基選擇翻譯現代散文,是處于對自身“需要”的考量,是對整體翻譯生態環境主動適應后所做出的適應性選擇。他孜孜不倦地從事著翻譯工作,像許淵沖一樣,為中國的文化對外傳播事業奉獻終身。將優美地道的漢語散文翻譯成英文,向英語本族語者展示漢語的語言之美是他漢譯英實踐的源泉動力。張曾在采訪中提到“我鐘愛翻譯我們國家現當代經典作家的作品,他們的文章文字更深厚,也更具感染力”[3]?!段鳉W的夏天》原文作者為家喻戶曉的愛國詩人暨作家余光中,這篇散文描寫了西歐的夏日時節,重點在氣候方面,而在當時中國走向世界的背景下,中國讀者勢必對異域風情有著一定的好奇心。如此名家名篇,再把時代、語言、風格、個人愛好、文體、篇幅等因素加以考慮,譯者便做出了英譯《西歐的夏天》這個對“需要”的適應性選擇。
2.對“能力”的適應性選擇
從個人履歷的角度看,譯者張培基于1921年生于福建福州。早年,他移居上海這個地處時代浪潮前端的國際大都會,有了接觸英語的機會,從此一生與英語結下了不解之緣。1945年,張培基畢業于上海圣約翰大學英國文學專業,并出任多家中英文報刊特約撰稿人或副總編。翌年赴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擔任英語翻譯,據理力爭,為中國爭取合法權益,這是他人生中的大事件。后張留學美國,入讀印第安納大學英國文學研究院,當得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他毅然回到了祖國母親的懷抱。20世紀50年代后在多所高校任教,桃李滿天下,著有一系列專著,學術成果豐碩,1991年從對外經濟貿易大學退休。張老在當代中國翻譯界有著重要的地位,還在世紀之交集一生之大成編寫了《英譯現代中國散文選》(1999),步入新世紀后拓展為《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一)(二)(三)(四)四本,廣為翻譯教學研究領域的師生所認可,成為了現代中國散文英譯的經典之作。如此傳奇人生,英語水平及翻譯水平不可謂不高。因此,本研究認為:張培基充分具備翻譯《西歐的夏天》這一散文佳作的能力,其翻譯行為是對“能力”的適應性選擇。
(二)《西歐的夏天》英譯者的選擇性適應
生態翻譯學框架下的“選擇性適應”主要指譯者對“三維”即“語言維”“文化維”“交際維”的選擇性適應[1]8。
1.對“語言維”的選擇性適應
對“語言維”的選擇性適應表現在語言外殼層面,如詞法、句法、修辭這些形式主義視角下的內容[4]91。
詞法方面,漢語多用四字格,如《西歐的夏天》原文中的“來歷不明”“寒暑不侵”,張培基在英譯時將前者譯為 “of unknown background”,后者譯為“apathetic to...”,不拘泥于原文形式,靈活變換,長短結合,化漢語四字格為英語中的“介詞+抽象名詞”與“形容詞+介詞”形式。
句法方面,譯者洞察英漢差異,將漢語原文中的流水短句和豐富的動詞有所選擇地轉化成英語中的長句與名詞,適應了不同語言背景的讀者需要,從而做到了“選擇性適應”,例:原文“在西歐的大城,例如巴黎和倫敦,7月中旬走在陽光下,只覺得溫暖舒適……”
譯者張培基如是翻譯:“...while in big European cities,like Paris and London,the mid-July temperature is so moderate and comfortable that...”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一氣呵成。“7月中旬”在原文中為時間狀語,英譯后成為主語。再者,譯文對漢語原文的標點符號不加保留,是典型的英語長句。
最后,在修辭層面,余光中在原文中以“古堡之腸”的隱喻來指代西歐城堡的回旋長梯,譯文將其顯化為“the spiral staircase—the intestines of the castle”,體現了讀者關照精神。
綜上所述,張做到了對“語言維”的選擇性適應。
2.對“文化維”的選擇性適應
“文化維”方面的選擇性適應彰顯譯者的跨文化交際能力,為了適應雙語之間不同的文化,譯者需要對翻譯策略做出一定選擇,避免從譯語文化觀點出發曲解原文[5]360。以文化負載詞為例,《西歐的夏天》原文末尾有一個典型的文化負載詞“云夢大澤”,該詞出自唐代詩人孟浩然的名句“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是江漢平原上的古代湖泊群的總稱,張老沒有譯作令目標語讀者費解的“Yun-meng Lakes”,而是簡譯為“a region of rivers and lakes”,這既是通俗化的表現,也是譯者對“文化維”的選擇性適應。
3.對“交際維”的選擇性適應
對“交際維”的選擇性適應要求譯者關注原文的交際意圖[1]8,并在翻譯過程中通過采取合適的翻譯策略(如增譯、減譯)充分展現它[4]91。此處舉原文中的一個例子:“真要怪華茲華斯……不肯讓我一窺……晴美湖光”。譯文:“I could not help complaining against Wordsworth for... a sunny scene of...”
“華茲華斯的詩魂”中“詩魂”一詞有濃濃的漢語味,用詞地道,但該短語若譯為“Wordsworths soul of poem”恐將令譯語讀者不知所云,因此譯者在此處采取必要的減詞策略,只保留人名“Wordsworth”,從而得“意”忘“形”,恰到好處地表明了原文的交際意圖,由此實現了對“交際維”的選擇性適應。
五、結語
本研究以具有中國特色的“生態翻譯學”理論為依托,對散文《西歐的夏天》張培基英譯本進行了多角度的批評鑒賞,研究發現:該譯本的成功得益于譯者在尊重規律的前提下充分發揮個人主觀能動性,做到了翻譯生態和諧,在翻譯實踐中有所為有所不為,對需要與能力進行了適應性選擇,對生態翻譯三維進行了選擇性適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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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季媛媛,李瑛.從生態翻譯學角度解讀張培基《白楊禮贊》英譯[J].成都工業學院學報,2017,(02):89-92.
[5]王立松,胡明冉.生態翻譯學視角下的中國傳統文化元素翻譯[J].天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04):358-361.
作者簡介:
宋仕青,男,江西臨川人,南昌大學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功能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