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陽



【摘要】勞動力成本粘性是檢驗勞動力資源配置狀況的重要指標, 本文利用2006 ~ 2019年滬、 深兩市A股上市工業企業財務數據, 通過成本粘性經典模型及其擴展模型實證檢驗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對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的影響。研究結論如下: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對代理沖突的緩解力度以及對勞動力調整成本的降低程度, 超過了因管理者盲目樂觀帶來的勞動力成本冗余, 從而抑制了工業企業的勞動力成本粘性, 促進了勞動力資源的優化調整;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可以通過降低調整成本和緩解代理問題兩條渠道影響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因此, 未來應以勞動密集型企業為主要對象, 以經營費用的“降成本、 優結構”為主攻方向, 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與企業勞動力結構優化升級的深度融合。
【關鍵詞】成本粘性;勞動力成本;高質量發展;調整成本;代理成本
【中圖分類號】F272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3)16-0057-7
一、 引言
黨的十九大報告首次提出“高質量發展”概念, 表明我國經濟已經由注重數量的高速增長時期轉向提質增效的高質量發展時期。工業經濟是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重要抓手, 實現其高質量發展成為亟待解決的重要議題, 政策制定者對此給予了高度重視。國家發展改革委、 工業和信息化部等12部門聯合出臺《關于促進工業經濟平穩增長的若干政策》, 從稅費緩減、 信貸支持等方面加大對工業企業的幫扶力度。目前對于“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研究更多側重于宏觀層面, 主要集中于在工業經濟發展水平上更高質量、 在發展速率上更為高效、 在發展效果上更注重公平、 在發展跨度上更全面等方面的研究。工業企業作為市場經濟的“細胞主體”, 為工業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奠定了微觀基礎, 而目前著眼于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對微觀層面變量擾動的相關研究較少。
“成本性態”是管理會計中的一個重要概念, 根據成本與業務量之間的關系, 可以將成本大致劃分為不受業務量變動影響、 保持成本總額相對不變的固定成本, 成本總額隨業務量變動而變動的變動成本和兼具變動成本和固定成本特征的混合性成本。以上成本性態分析暗含一個前提假設, 即成本與業務量間的變動關系呈相對稱的線性關系。以變動成本為例, 若V為變動成本總額, x表示業務量, b表示單位變動成本, 則變動成本模型V=bx中斜率b保持不變, 意味著每增加或減少單位業務量, 都會引發變動成本同增或同減b單位的業務量, 此時并不存在成本粘性。但是Anderson等(2003)通過調查分析7629家公司近20年的財務數據發現, 成本并不一定始終維持同增或同減b單位業務量不變, 可能在減少單位業務量時成本減少的幅度小于b, 在增加單位業務量時成本增加的幅度大于或等于b, 比如管理費用在銷售收入每增加1%時增幅可達0.55%, 而在銷售收入每減少1%時僅下降0.35%。這種非對稱比例關系寓示著成本粘性的客觀存在, 因而學術界將“成本粘性”界定為企業業務量下降時成本減少的幅度低于業務量上升時成本增加的幅度。自此, 成本費用的變動機制成為學術界探討的熱點問題。
本文從工業企業微觀視角出發, 以“企業勞動力成本”作為中觀勞動力市場與微觀企業的擬合概念, 以“成本粘性”作為研究切入點, 從管理會計與勞動經濟學兩個視域研究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與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二者間的關系, 以期加深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微觀經濟后果的認識。
二、 “三視域”下的勞動力成本粘性
在管理會計理論中, 依據成本性態特征, 變動成本和固定成本均可以進一步細分為約束性變動(固定)成本以及酌量性變動(固定)成本。約束性成本無法被管理層決策改變其支出數額, 主要由企業生產工藝、 生產規模決定; 酌量性成本則是管理決策相關成本, 可被管理決策影響其支出數額。“企業勞動力成本”是勞動經濟學范疇的概念, 指企業支付給普通職工的平均薪酬(陳冬華等,2015), 既包括直接人工成本, 也包括間接人工費用。從財務會計視角衡量“薪酬”, 最新版的企業會計準則將“應付職工薪酬”中的“薪酬”界定為工資、 獎金、 津貼、 補貼、 職工福利、 社會保險費、 住房公積金、 工會經費、 職工教育經費等項目。王萬珺(2021)認為, 該界定等同于企業的勞動力成本。從勞動經濟、 財務會計、 管理會計三個角度切入研究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 各組成部分、 各自核算科目與成本性態如表1所示。勞動力成本既包含酌量性成本也包括約束性成本, 既包括固定成本, 也包括變動成本。需要指出的是, 勞動力成本僅是“生產成本”“研發費用”等科目核算內容的重要組成部分, 而非全部內容, 比如生產設備的折舊費用也在“制造費用”科目核算, 但并不屬于勞動力成本范疇。
基于技能偏向性技術進步理論(STBC), 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提高了經濟社會的整體智能化水平, 擠出了中、 低技能勞動力, 同時技術進步發展要求擴大了企業對于高技能勞動力的需求, 引發勞動力成本不斷上升(鄧明,2022)。勞動力成本粘性則是指伴隨著業務量的調整, 企業對勞動力的需求量、 愿意為勞動力支付的對價也會相應進行調整, 但是“兩種調整”之間有可能是“非對稱”的, 借鑒前文中“成本粘性”的定義, 將“勞動力成本粘性”界定為: 勞動需求量下降時勞動力成本降低的幅度低于勞動需求量上升時勞動力成本增加的幅度。
三、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Banker和Byzalov(2014)認為成本粘性有三個理論動因: 管理者樂觀預期、 企業資源的調整成本、 管理者機會主義動機, 它們也是經濟高質量發展對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的作用路徑。
(一)管理者樂觀預期
管理者的主觀傾向是引起成本粘性的重要原因。首先,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要求工業企業由粗放型發展方式向提質增效的精益化發展方式轉變, 更加注重提高創新性收益。而工業企業創新需以優秀人才與先進技術設備為基礎, 引進人才會增加酌量性勞動力成本。其次, 基于信號傳遞理論,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政策釋放的信號足以增強管理者對工業企業未來發展的樂觀預期, 在進行勞動力成本決策時更為樂觀激進; 反之, 即便業務量出現下降信號, 管理者也會將其解讀為工業企業發展整體上行過程中暫時的、 偶然的、 震蕩性質的下行, 原有的生產計劃、 銷售政策不會變更, 作為酌量性變動成本的生產工人勞動力成本、 銷售人員勞動力成本沒有必要進行削減, 更不會做出調整企業規模、 產品種類和生產工藝等重大決策, 管理人員工資等約束性勞動力成本也不受影響。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會提高管理者樂觀預期, 引發增加企業酌量性勞動力成本意愿與縮減約束性勞動力成本意愿一增一減, 加劇企業勞動力成本與業務量之間的差異, 故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1a: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會提高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
(二)代理成本
代理成本本質上是一種“約束性固定成本”, 其存在具有一定的客觀必然性, 主要來源于所有權與經營權相分離的現代公司制度。根據委托代理理論, 管理者在面對所有者的業績考核壓力時可能會做出一系列背離公司利益和股東利益的決策。比如將勞動者作為隱形盟友, 交換理論又要求結盟遵循報酬原則, 勞動力成本無疑成為恰當的利益輸送方式, 雙方合作侵占股東權益(陳冬華等,2011)。又如管理者通過調動勞動力資源, 開辟可帶來短期效益卻損害企業長期發展的非效率投資領域, 以應對短期管理績效考核, 所以代理成本成為培育勞動力成本粘性的天然土壤, 而工業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則打破了二者之間的連接。
首先,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會促進產業結構升級與工業企業組織形式升級, 公司治理的法規政策將得到進一步完善, 內部控制和企業信息披露制度日益科學化(韓嵐嵐和李百興,2021), 進而提高工業企業公司治理水平, 減少股東與管理層之間的代理沖突。其次,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必然破除壟斷性市場行為, 充分而有序的市場競爭也會進一步緩解代理沖突。工業經濟的高質量發展通過打破市場競爭主體之間、 企業內部管理者和經營者之間的信息壁壘, 降低工業企業代理成本, 實現企業價值最大化。
代理成本作為“約束性固定成本”, 易被所有者與管理者的代理沖突所引發, 進而間接促進勞動力成本粘性提升; 而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可以通過提高公司治理水平、 改善市場經濟環境來緩解代理沖突, 降低代理成本, 進而逆向抵抗勞動力成本粘性。
(三)調整成本
在傳統經濟下, 大部分勞動力成本雖然具有“酌量”的成本性態, 但是基于“資源保存理論”, 在業務量下降時, 管理者更傾向于通過補充資源、 進行資源投資等方式應對危機, 而非主動放棄資源。同理, 工業企業的管理者更愿意通過增加高素質勞動力而非減少已有勞動力來對抗業務量下滑的風險。此外, 根據交易成本理論, 管理者還要權衡業務量下降時大范圍解雇或減薪降低的勞動力成本, 與業務量回調時恢復勞動力資源所付出的高昂談判、 培訓等酌量性勞動力調整成本, 因此管理者對單純根據業務量“酌量”調整勞動力成本有所顧忌。
工業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必然推動數字經濟的產業化與傳統產業的數字化, 依托平臺經濟, 催生“數字勞動”“零工勞動”等新型彈性勞動模式, 演化出“數字+就業”“平臺+就業”“零工+就業”等新型就業形式, 日益靈活的勞動關系進一步解放了勞動力。區別于傳統的零工勞動, 新時期零工經濟帶有很強的互聯網烙印, 一方面具有零工經濟的“弱勞動從屬、 彈性用工數量、 彈性工資、 彈性勞動時間”等特征, 管理者可根據企業發展需要對勞動力數量、 工資標準、 工作時間和強度等進行靈活調整, 不必支付辭退補償等酌量性勞動力成本。另一方面又兼具數字經濟“即時高效”的特點(盧江和劉慧慧,2020), 進一步消除信息障礙, 提升工業企業勞動力管理效率和溝通效率。用工平臺上活躍著充足的零工勞動力, 尋找、 雇傭勞動力的時間成本、 資金成本都將被壓縮, 管理者有信心在用工緊缺時即時保質保量補充勞動力。因此, 工業企業可以在用工冗余時放心遣散“零工”, 加大“酌量”的政策力度, 使得管理者有條件“酌量”調整勞動力成本。
有了數字經濟的信息溝通效率與靈活用工形式的雙重加持, 管理者在業務量調整時敢于“酌量”、 有條件“酌量”調整勞動力成本, 保障了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與業務量的匹配性。綜合代理成本與企業資源調整成本的分析, 提出以下競爭性假設:
H1b: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對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具有抑制作用。
綜上,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對勞動力成本粘性的作用機理如圖1所示。
四、 實證分析
(一)模型設計
在檢驗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對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的抑制作用之前, 首先需要驗證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的存在性。在借鑒Anderson等(2003)的經典粘性模型(ABJ模型)以及Subramaniam和Weidenmier(2003)關于費用粘性的LOG模型的基礎上, 構建回歸模型(1):
ln(Laborcosti,t/Laborcosti,t-1)=α+β1ln(Salesi,t/
Salesi,t-1)+β2Di,tln(Salesi,t/Salesi,t-1)+Year+
Industry+εi,t (1)
其中: Laborcost為勞動力成本; Sales為營業收入; i、 t分別代表企業和時間; ε為隨機干擾項; Di,t為虛擬變量, 本期營業收入較上期有增長, 即Salesi,t/Salesi,t-1>1、 ln(Salesi,t/Salesi,t-1)>0時, Di,t取0, 否則取1。故β1表示當企業營業收入上升1%時勞動力成本上升的比重, β1+β2表示當營業收入下降1%時勞動力成本下降的比重。根據勞動力成本粘性定義, 若成本降低比重
β1+β2比成本上升比重β1更小, 即β1+β2<β1?β2<0時, 代表存在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 反之, 當β2>0時, 表明不存在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
為檢驗H1a和H1b, 明確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對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的作用機理, 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經濟高質量發展(GZL)、 營業收入變動與收入下降虛擬變量的交乘項[Di,t×ln(Salesi,t/Salesi,t-1)×GZLi,t]以及所有控制變量(Controlsi,t)構建回歸模型(2):
ln(Laborcosti,t/Laborcosti,t-1)=α+β1ln(Salesi,t/
Salesi,t-1)+β2Di,tln(Salesi,t/Salesi,t-1)+β3Di,tln(Salesi,t/Salesi,t-1)GZLi,t+β4GZLi,t+β5Di,tln(Salesi,t/Salesi,t-1)Controlsi,t+β6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2)
其中, β3體現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與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的相關關系。在β2<0的前提下, 若β3<0, 代表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與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呈正相關關系,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會加劇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 H1a成立; 反之, 若β3>0則代表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對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具有抑制作用, H1b成立。Controls為控制變量組, β5體現控制變量對工業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的影響。
(二)變量說明
1. 被解釋變量。“勞動力成本粘性”作為被解釋變量, 用勞動力成本變動值的自然對數衡量, 考慮到“勞動力成本”既包含付現成本也包含非付現成本, 用“支付給職工以及為職工支付的現金”(來自現金流量表)與“應付職工薪酬”(來自資產負債表)之和表示, “勞動力成本變動值”則用勞動力成本本期數值與上期數值的比值體現。
2. 解釋變量。“營業收入變動率”與“營業收入下降虛擬變量”是經典粘性模型中的必要變量。考慮數據的可得性, 本文用“營業收入”(來自利潤表)代表“勞動收入”, “營業收入變動率”則用當年營業收入與上一年度營業收入的比值來衡量。若營業收入相較上年增加, “營業收入下降虛擬變量”取0, 反之取1。“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是本研究特設解釋變量, 用企業所在省份當年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予以量化。
3. 控制變量。本文因研究宏觀經濟狀況對微觀變量的影響, 因此控制變量需從宏觀、 微觀兩個層面提取, 借鑒于浩洋等(2019)、 張博等(2022)的方法, 微觀層面選取“資本密集度”“勞動力密集度”“營業收入下降持續性虛擬變量”“股權集中度”等指標, 宏觀層面則控制“宏觀經濟增長率”“失業率”等變量。具體變量說明見表2。
(三)數據來源
為排除突發事件對經濟的影響, 本文以2006 ~ 2019年為研究區間, 將行業限定為工業企業, 宏觀的“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主要參考李標和孫琨(2022)的研究成果, “宏觀經濟增長率”與“失業率”的指標數據則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微觀的工業企業數據主要來源于CSMAR數據庫中滬、 深兩市A股上市工業企業相關數據, 行業劃分標準為證監會2012年《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 “工業”的統計口徑包括國民經濟行業分類中的“采礦業”“制造業”以及“電力、 熱力、 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等行業。依次剔除ST和
?ST上市公司、 上市不滿兩年的公司、 營業收入和營業成本變化低于0.5%和高于99.5%的公司以及控制變量缺失的樣本。為了減輕極端值的影響, 采用Winsorize方法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雙邊1%的縮尾處理, 最終得到12828個有效觀測值。
(四)實證分析
1. 描述性統計。運用Stata 15.1軟件分析數據, 表3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情況。勞動力成本粘性lnLC的均值為12.2%, 中位數為11.5%, 標準差為0.176, 表明近期勞動力成本變動呈右偏分布, 且樣本離散程度較低; LC的均值為1.324, 大于1, 表明當年的勞動力成本普遍高于上一年。營業收入變化率lnSL的均值為7.8%, 中位數為9.8%, 近年企業營業收入總體呈左偏分布; SL的均值為1.197, 大于1, 說明企業營業收入總體呈現逐年遞增的態勢, 但是因為SL的均值1.197小于LC的均值1.324, 說明營業收入增加的速度小于勞動力成本增加的速度, 企業仍有繼續降本增效的空間。營業收入下降虛擬變量Di,t的均值為0.294, 說明有29.4%的公司第t年的營業收入與第t-1年相比呈現下降趨勢。另外,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GZLi,t是一個綜合指標, 其原始數據呈現逐年遞增趨勢, 均值為32.73, 中位數為27.8, 表明我國企業總體經濟發展態勢良好, 我國近幾年的“降稅減負”、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一帶一路”等政策初見成效。但是GZLi,t的最小值為11.8, 最大值為66.7, 差值較大, 說明我國企業發展不夠均衡。其他控制變量數值均符合計量要求。
2.多元回歸結果。表4列示了基本回歸結果。由上至下分析表4, 第一行lnSL的系數為模型(1)和模型(2)中的β1, 第二行交乘項D×lnSL的系數為模型(1)和模型(2)中的β2, 第三行交乘項D×lnSL×GZL的系數為模型(2)中的β3, 第四行變量GZL的系數為模型(2)中的β4。
由左至右觀察表4, 第(1)、 (2)列是為檢驗是否存在勞動力成本粘性, 對模型(1)進行回歸的結果, 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 交乘項D×lnSL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不加入控制變量時β2=-0.170, 加入控制變量時β2=-0.332, β2的值均小于0, 表明我國上市工業企業普遍存在勞動力成本粘性, 勞動力成本隨企業業務量增加的幅度小于隨業務量收縮下降的幅度, 存在勞動力資源閑置、 浪費的現象, 勞動力成本降本增效還有很大空間。
第(3)、 (4)列是為檢驗H1a、 H1b, 對模型(2)進行回歸分析的結果。因其研究的是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對勞動力成本粘性的作用, 因此需要同時關注交乘項D×SL的系數(β2)以及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與勞動力成本粘性交乘項D×lnSL×GZL的系數(β3)。觀察可知, β2與β3在加入控制變量前后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 加入控制變量前后β2的值分別為-0.212與-0.555, 均小于0; 加入控制變量前后β3的值分別為0.001與0.003, 均大于0。這表明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通過降低調整成本、 代理成本對勞動力成本粘性起到的抑制作用, 超過了增強管理者樂觀預期帶來的促進作用。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確實對勞動力成本粘性具有抑制作用, 因此接受H1b, 拒絕H1a。
3. 影響機制分析。如前文分析所指出, 工業經濟的高質量發展能夠緩解工業企業代理問題, 降低企業勞動力調整成本, 從而抑制勞動力成本粘性。本文借鑒已有研究, 采用分組回歸的方法檢驗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對勞動力成本粘性的渠道作用。
(1)代理成本影響渠道檢驗。企業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兩權分離”制度導致了管理者的短視自利行為, 只考慮經營方業績考核壓力, 難以兼顧所有者的長遠利益。借鑒羅進輝(2012)的研究思路, 本文采用“經營費用率=(管理費用+銷售費用)/營業收入”這一指標度量管理者自利行為偏離股東目標的程度, 按照經營費用率是否高于指標值中位數將樣本分成高低兩組進行分組回歸, 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在第(1)列經營費用率高比重組中, 交乘項D×lnSL的系數β2=-0.817, 交乘項D×lnSL×GZL的系數β3=0.004, 二者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 而在第(2)列經營費用率低比重組中, D×lnSL×GZL交乘項系數為-0.001且不顯著, 表明抑制效應在代理問題較嚴重的樣本中更顯著。因此, 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能夠通過抑制管理層代理問題進而影響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的渠道成立。
(2)調整成本影響渠道檢驗。在同等程度營業收入下降時, 勞動力成本比重較高的企業往往具有更高的勞動力調整成本。此類企業主要集中在勞動密集型產業, 相較于資本密集型與技術密集型產業, 其生產方式較為粗放, 勞動力成本壓力較大, 因此工業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對該行業的重構作用更大, 進而對調整成本的抑制作用也更顯著。本文選擇“企業成本結構=勞動力成本/企業總成本=勞動力成本/(營業成本+管理費用+銷售費用+財務費用+研發費用)”作為調整成本的檢驗變量, 該指標是一個相對值, 代表勞動力成本在總成本中的占比程度。以該指標值中位數為界, 區分勞動力成本低比重組與高比重組兩個組別進行分組回歸, 結果如表5所示。第(3)列高比重組的交乘項D×lnSL的系數β2=-0.839, 且D×lnSL×GZL的系數β3=0.004(在1%的水平上顯著); 而第(4)列低比重組中D×lnSL×GZL的系數為-0.001且不顯著。這說明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能夠通過降低企業調整成本抑制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的渠道成立。
4. 穩健性檢驗。
(1)公司個體固定效應。為排除部分不隨時間變化的變量對以上回歸結論的沖擊, 參照方巧玲等(2021)的做法, 在模型(2)的基礎上, 通過控制公司個體固定效應檢驗結論的穩定性。表6中第(1)、 (2)列報告了無控制變量與有控制變量情況下公司個體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 D×lnSL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 而D×lnSL×GZL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與H1a的檢驗結果一致, 再次驗證了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對企業勞動力成本粘性的抑制作用; 第(3) ~ (6)列分別報告了代理成本、 調整成本在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與勞動力成本粘性間的渠道效應回歸結果。在列(3)與列(5)中, D×lnSL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 同時D×lnSL×GZL的系數分別為0.003和0.004, 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而在列(4)與列(6)中D×lnSL與D×lnSL×GZL的兩個系數均不顯著, 與前述機制檢驗中渠道檢驗結果一致, 印證了代理成本與調整成本的渠道作用。
(2)替換被解釋變量。因勞動力成本包含企業所有類型勞動力成本, 且方軍雄(2009)已證實高管薪酬具有粘性特性, 本研究將“勞動力成本”的內涵范圍限縮, 重新定義為“支付給職工以及為職工支付的現金+應付職工薪酬-高管薪酬總額”, 探究新變量“普通勞動力成本”(LC1)的粘性特征。以LC1為被解釋變量重新進行回歸, 結果報告在表7中。表7結構與表6一致, 可知第(1)、 (2)、 (3)、 (5)列中D×lnSL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 說明勞動力成本粘性普遍存在, 而D×lnSL×GZL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在第(4)、 (6)列兩個交叉相乘變量D×lnSL、 D×lnSL×GZL的系數均不顯著, 同時保障了H1a和兩個渠道機制檢驗結論的穩健性。
五、 政策建議
基于以上研究, 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 理性看待經濟增速。目前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宏觀經濟與微觀實體的不確定因素均較多, 既不能固步自封, 也不可“步子邁得太大”, 在沖鋒陷陣搶占商機時, 注意輕裝上陣。
第二, 公司治理水平和市場經濟的規范程度要跟得上經濟發展的步伐。規制市場經濟的法規相對及時, 但是目前對于公司法中涉及公司治理的內容相對滯后, 公司治理水平是保障企業“理性自治”的盾牌。
第三, 就業是重要的民生問題, 勞動力市場要“疏”“導”結合。一方面要優化勞動力資源與結構, 另一方面又要促進零工經濟、 數字勞動力等靈活用工形式的發展, 探索國家力量規模化職業培訓, 將剩余勞動力引流到適合的崗位也可以轉化為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所需人才。
第四, 勞動力成本中既包含“酌量性”成本, 又包含“約束性”成本, 酌量性勞動力成本的調整速率和調整難度雖然一般低于約束性勞動力成本, 但是企業往往出于其他綜合考慮, 不敢“酌”、 無法“酌”, 應分行業了解不同企業酌量調整勞動力成本的主要障礙, 讓酌量成本回歸其真實的成本性態特征, 讓企業真正行使自由裁量權, 讓這部分勞動力成本因企業酌量而流動起來。
第五, 在工業經濟高質量發展背景下, 勞動力成本粘性依然具有顯著的行業特性, 需重點關注勞動密集型企業的勞動密集度、 勞動力結構、 企業成本結構等指標, 適度提升企業的技術密集度和資本密集度, 進一步提高勞動生產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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