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
內容摘要:在當代開展魯迅研究不僅是對其人其文的深入挖掘,更是對其深刻的思想內核及現代精神的探究與回望。對魯迅思想價值的研究不拘于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即是對未來性的涉獵依然存在可踐行的教育意義。我們在定義魯迅先生為偉大的文學家與思想家的同時,其作品中滲透的教育思想更是研究的關鍵。以家庭教育為主的教育觀為當代學者所探討的重點,此外,我們不難發現,生物進化論及魯迅先生所反對的“儒教”思想,對兒童及青少年同樣產生了正反雙方面的影響。經過精神世界的洗滌,我們更應該注意其對當代教育的啟示與價值,堅定地踐行“立人”思想,在社會與個體的發展中,實現創新、自由的教育功能。
關鍵詞:家庭教育 “儒式”教育 自由創新
現代教育思想的更新與發展促使學者環顧古今,略鑒中外。家庭教育是科學和藝術的融合,培養教育孩子不僅是對學校的要求,更是每一個家庭的義務。現如今,家長的教育意識正不斷增強,但是教育的理念卻沒有逐漸的更新與進步。在魯迅文學的研究道路上,我們逐漸重視其偉大的精神范式對當代的借鑒意義。“在這種個人心境與思想環境的糾葛之中,梳理和反思魯迅研究歷史及其功能,在承認和肯定多種范式的魯迅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作出價值選擇是十分必要的。”[1]在作品啟迪人之后,加之教育使人成為人,使得國人逐步達到精神與心靈的高度統一。魯迅作品中的教育思想正源源不斷地涌現,他在發出“救救孩子”的嘶聲呼喊之后,對兒童與青少年的文化教育、思想教育便袒露于時代的歇斯底里之中。當代對魯迅教育的研究需在借鑒與超越中熔鑄時代的脈搏,在自由與創造的場域之中實現魯迅作品教育意義的最大化。
一.家庭教育
(一)封建傳統教育的殘酷性
在魯迅先生的《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中,開篇便涉及到父與子的問題,封建父輩痛心疾首般吶喊,一句話:只有革命才會想到老子。此篇雜文寫于一九一九年十月,我國文壇正處于各類文學勢力紛繁錯雜之際,魯迅先生回想自己孩童時期面臨的種種壓制,內心在千萬分的哀嚎。在《五猖會》中,“我”迫切地想去參加五猖會時,父親卻迫使我必須背誦《鑒略》,“直到現在,別的完全忘卻,不留一點痕跡了,只有背誦《鑒略》這一段,卻還分明如昨日事。”[2]作者較少涉筆五猖會,更多的是描繪我在赴會前后的心境,其中顯而易見的是魯迅先生對封建家長制度的憎惡。如果進一步探討,我們可以發現,魯迅對兒童圖書問題的特殊敏感與其童年的痛苦記憶和精神創傷密切相關。封建傳統教育乃至兒童讀物的文章架構,處處是宣揚著傳統“孝道”的教科書,如《二十四孝圖》作為一種兒童必讀書目,以愛的名義將愛的真諦扭曲化,使其變質腐爛,完全違反了人的天性,而且,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害怕聽到父母口中的貧窮,害怕看到白發蒼蒼的祖母,我一直認為她和我之間存在辯證的矛盾,或者至少是一個妨礙我生命的人。由此可見,魯迅先生對此的批判是極具教育意義的,這些代表著封建傳統制度的教育觀念,無情地抹殺了兒童原有的天真爛漫的天性,使之演化為頑固不堪、代代麻木的國民劣根性。魯迅先生深知國家根深蒂固的封建陋習是改變中國之根本,對教育投入希冀彰顯的更是精神所向。
(二)新式家庭教育的重要性
魯迅先生深知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他不愿自己曾受到的痛苦延續至生機盎然的孩子身上,但這看似自主選擇的問題卻成為最不由得自己做主的難題。他自覺背負著傳統的重擔,扛起黑暗的大門,讓孩子走向寬闊光明的地方:擁有幸福的人生,合理的人生。向往自由,渴望知識,擁有對自然無限的探索欲,這是每一個兒童具備的天性,我們可以從《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看到,作者善于觀察細微的變化,善于對自然的萬物投以熱忱的目光,對小小生物的趣味冒險而心生歡喜,提出保護兒童的興趣愛好,尊重他們的自然天性,而不是一味的管制馴良,使其成為唯唯諾諾、低眉順眼的封建產物。魯迅先生在關于文藝創作問題的一次演講中提到,是人產生和培養的天才,并撫育其不斷成長。可見,無論是家庭,乃至社會,即是天才產生的土壤,便應順應其發展的本能,加之理解、指導與解放,使其成為“人類中的人”“真正的人”。魯迅先生想要打破陰沉守舊的文化傳統,拓寬文化視野,讓青年可以自由地沐浴春風,享受自然,開放性地體味世間百味,更加天真爛漫地成長。再如,魯迅先生在《風箏》中以極其殘酷的方式毀壞了年幼弟弟的風箏,再到后來我深刻反省自己的行為,而小兄弟深受虐殺卻毫無怨恨,更使得我久久沉重著。成年后的魯迅深知,玩具之于兒童,是最初的“引導者”,無聲地帶領兒童摸索、探求這個世界,喜愛游戲更是兒童自然的天性彰顯。文中的“我”在遭受封建家長制度的迫害后,竟延續到了弟弟身上,“我”傲然走出小屋,留下弟弟的絕望無助。魯迅先生通過深刻的自剖,由當時西方的教育主張引申到中國舊式教育的落后,引發后人對親情的自省,對家庭教育的反思。
二.新舊教育
(一)“父為子綱”的“儒式”教育
魯迅先生在《我之節烈觀》中,以“表彰節烈”開篇,在《新青年》等刊物中對其進行猛烈的抨擊,對“社會公意”展開質問,對“儒效”的質疑與揭露更深了一步。“可以看得很清楚:魯迅對儒家節烈觀的批判,出發點和歸結點都是‘現在中國人的生存與發展:不能讓‘過去的人的‘于人生毫無意義的苦痛繼續下去,而要爭取現在中國人的‘正當幸福。”[3]從儒家所倡導的“夫為妻綱”,再到《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所提倡的“父為子綱”,這其中的“儒教”思想具有很強的論辯性,值得我們深度挖掘。大肆將父與子的關系絕對化,將位于家庭之內的紐帶衍生為權力關系的再現,這是家庭理念的偏枯,是魯迅先生極為反對的地方。雖然“幼者本位”思想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之下,受到了嚴格的限制,但是對于那些苦心孤詣于封建復古思想的“賢士”,無疑是一次嚴厲的批判;“救救孩子”的呼喚,驚醒了封建社會沉積而來的陋習陳規,使得兒童在民族平等的家庭中自由健康的成長,令后起生命為逝去生命而犧牲的事件不再發生,這才是更為寶貴、更有價值的教育理念。
(二)“以愛為本”的“立人”思想
魯迅先生曾在《拿來主義》中闡釋到,面對民族文化,我們應該有選擇性地繼承,面對外來文化,我們要博采眾長,尊重、正確對待其他民族的文化。要將重心放至心靈的啟蒙與教化,堅持“立人”思想,注重“現代性”。這里的現代性不是所謂物質利益的最大化,而是現代教育是否將自由的思想傳至每個家庭之中,讓愛與本能賦予人類最優質的幸福感。摯愛子女,天然相愛,這是魯迅先生的發愿。“他并不用‘恩,卻給予生物以一種天性,我們稱他為‘愛”[4]若按舊式的禮教,將其一并歸為“恩”,那在人倫道德上便沒有什么價值可言。魯迅先生對海嬰的愛顯而易見,蕭紅的《回憶魯迅先生》中描寫海嬰公子擁有自己的玩具櫥,可見其十分尊重兒童的天性自由發展。再到魯迅先生病重,海嬰公子一遍遍在樓下喊到“爸爸,明朝會!”“這時魯迅先生說‘明朝會,還沒有說出來喉嚨里邊就象有東西在那里堵塞著,聲音無論如何放不大。到后來,魯迅先生掙扎著把頭抬起來才很大聲地說出:‘明朝會,明朝會。說完了就咳嗽起來。”[5]177由此可以看出魯迅先生對海嬰公子是摯愛的,他愿子孫有更進一層的天性,這也是愛的表現。《藤野先生》中,作者在仙臺求學時受到同學的排斥,而藤野先生卻不厭其煩地幫助我,“有時我常常想:他的對于我的熱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誨,小而言之,是為中國,就是希望中國有新的醫學;大而言之,是為學術,就是希望新的醫學傳到中國去。”[6]只有“立人”,才能“立國”,藤野先生的偉大品質給予魯迅先生勇氣與力量。改造國民劣根性需要具有先進理念的青年人的思想啟蒙,對兒童及青年的教育便是“以愛為本”的“立人”思想的不斷建構與升華。
三.創新教育
(一)生物進化論
進化論思想是魯迅先生教育思想的關鍵,根據生物界的現象,生物完整的一生,要經歷生存、持續、進化等基本過程,生物尚且如此,作為高級動物的人類更理應如此。嚴復翻譯的《天演論》為魯迅先生帶來了全新的領悟,促使其思想理念不斷創新,其中“物競天擇 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時刻激勵著魯迅先生,也使其將生物進化的本能傳達世人。古訓之性欲為罪惡與不凈,但其從“保存生命”出發,乃是人的種種本能,“食欲”與“性欲”皆存有自然合理性,對生命的保存與創造具有重要意義。正是由于生物進化論的深入影響,魯迅先生更加注重對青少年的教育培養,他們承載的是祖國未來的希望,“看十來歲的孩子,便可以逆料二十年后中國的情形;看二十多歲的青年,他們大抵有了孩子,尊為爹爹了,便可以推測他兒子孫子,曉得五十年后七十年后中國的情形。”[7]魯迅曾為洗刷一代代頑固麻木的靈魂而不懈努力,自“救救孩子”的吶喊之后,魯迅先生對兒童及青年的重視程度便日趨強烈,在《記念劉和珍君》中,我們可以看到,面對師大女學生的慘烈壯舉,魯迅先生深切的惋惜與悲痛,可見,他之于青年身上的期盼飽滿且熾熱。
(二)現代教育理念
魯迅先生對子女的教育觀念是革新與解放的,從兒童讀物到知識教育,從社會、教育者到家庭,他注重令兒童回歸自然本心,培養兒童細微觀察事物的能力。他希望在受傳統教育法則的侵蝕之前,解救滿懷希望的青少年,使其充滿勇氣與力量的魂靈,接續肩負起重塑國民性的歷史使命。理解、指導與解放,是魯迅先生與子女相處的自然法則,蕭紅的《回憶魯迅先生》中曾記,海嬰公子在吵嚷著吃到不新鮮的丸子之后,許先生和他人都表示不信,只有魯迅先生在親自品嘗了這顆丸子,證實其確實不新鮮之后,說到“他說不新鮮,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不加以查看就抹煞是不對的。”[5]159魯迅先生在別人都不注意的細節卻用心注意,尊重孩子,并懂得聆聽孩子的心聲,在兒童與大人之間存在矛盾分歧時,能夠深入地理解兒童,其實,兒童雖然在生理及心理上尚未成熟,但他仍然是一個完整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所以,尊重孩子的言行比一味的責怪更具有教育意義。此外,魯迅先生對待孩子的教育問題,與“三味書屋”時期的授課形式不同,更有別于現如今的“考試成績”“作業檢查”等,許廣平曾在《魯迅先生與海嬰》中寫到,“順其自然,極力不多給他打擊,甚或不愿拂逆他的喜愛,除非在極不能容忍,極不合理的某一程度之內。”[8]這種父子關系和教育方法曾經受到眾多人的非議與不解,而魯迅先生用一句“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對此回應。順其自然,平等對話,傾聽兒童的心聲,尊重孩子的意見,這些現代教育理念的實施讓家長更了解自己的孩子,也讓其成為更懂孩子的教育者。
魯迅先生從反對“父為子綱”的“儒式”教育,再到迫切地提出“立人”思想,其所展現的教育觀具有現代性。立人“就是要建構一種以現代化進程中的理想人性作為價值取向的具有正信堅實與強韌的現代個體人格,其理想形象就是魯迅在《摩羅詩力說》中所推崇的摩羅型的精神界之戰士。”[9]魯迅先生對兒童及青少年的關切從社會、教育者以及家庭的角度出發,深刻批判封建傳統教育理念對兒童的毒害。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中,家庭教育成為描述的重點,作為孩子最初教育者的父母,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從生物進化論的角度,父與子是自然進化的不變法則,父子相處的范式不應是“恩”,而應是“愛”。教育是以人的整體性為目標,理解、指導、解放孩子的天性,才是新一代覺醒的父母不斷追求的價值理念。魯迅先生的現代教育觀不僅在當時具有較大的社會影響,對于現在的教育仍極具社會意義,我們可以從魯迅先生的作品中感受現代化教育的深遠影響,也將自由、平等的愛賦予每一位天性爛漫的孩童,讓其在良好的教育環境之中成長起來,將時代給予父母與老師的使命更好地發揚,詮釋偉大教育意義的真諦。因此,魯迅先生的教育觀念,在中國現代文學初期具有啟蒙性,而今不斷延續至當今社會,對新型教育理念的實施具有重要的導向作用,值得我們不斷反思與實踐。與教育成型初期相比,在教育方式方面,我們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進步,但無論是家庭教育、學校教育還是社會教育,違背孩童天性的現象依然頑固存在,教育模式的轉變已然迫在眉睫。總而觀之,魯迅先生的現代教育觀在當今社會仍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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