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交涉學視閾下的現代中日詞匯互動研究

摘要：中日兩國的詞匯互動可以追溯至3世紀，以漢字為橋梁，歷史上分別出現了漢語向日語輸入和日語向漢語輸入的高潮。現代以來，世界格局發生了改變，兩種語言的詞匯互動出現了以往未曾出現的特點。該論文在文化交涉學的理論指導下，研究漢字在詞匯互動中發揮的作用，探討現代中日詞匯互動在新時期呈現出的交流、融合和碰撞。

關鍵詞：漢語；日語；互動；流向；代詞；文化交涉學

中圖分類號：H36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2（b）-0167-04

A Study of Modern Chinese Japanese Lexical Intera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Negotiation

XU Changmi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Changzhou University， Changzhou Jiangsu， 213164，China）

Abstract： The lexical interaction between China and Japan can be traced back to the third century. With Chinese characters as a bridge， there have been climaxes of Chinese-to-Japanese input and Japanese-to-Chinese input respectively. Since modern times， the world pattern has changed， and the lexical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two languages？has developed features that have never been seen before. Under the theoretical guidance of cultural Negotiation， this thesis studies the role of Chinese characters in lexical interaction， and discusses the exchange， fusion and collision of modern Sino-Japanese lexical interaction in the new era.

Key words： Chinese; Japanese; Interaction; Flow; Loadwords; Cultural Negotiation

文化交涉學是一個新的學術領域，超越國家和民族這種傳統單位，將一個文化圈作為一個復合體來進行分析和研究，更加關注其內部文化的生成、傳播、接觸和變遷的過程與影響；是一門以綜合的、多角度的立場闡述說明文化整體形態的新興研究學[1]。這門學科是由日本關西大學創建，以東亞區域為主要研究對象的一門學科。中國和日本同屬東亞漢字文化圈，在中日兩國的詞匯互動史上，中國的漢字在其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在漢字傳入之初，日本利用漢字創造了假名，并和漢字一起形成了日語的文字系統。經過千余年的發展，日語中的漢字已成為日語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而近代以來，日本先于中國打開國門，更早地接觸和學習西方的先進科學技術和文化，并利用漢字創造了大量表示新事物和新概念的詞，而這些新詞又被中國的有識之士及留學生在學習日本的過程中引入漢語并發展成為漢語詞匯系統的重要成員[2]。因此，漢語和日語中存在著大量的同形詞，同形詞的詞義可能有所差別，但這些同形詞中的近代新詞這一部分是漢字文化圈域內近代以后的新詞創造和互動的結果。也可以說是共創共享的產物，中國和日本是主要的創造者，朝鮮半島、越南等參與了共享[3]。本文以改革開放以來現代漢語中的日語借詞和日語中的漢語借詞為研究對象，分析兩者詞源和與之前的借詞的不同之處，希望用文化交涉學的理論分析中日詞匯互動的過程中漢字所起的作用以及這種互動在新時期呈現出的與以往不同的特點和內涵。

1 日中流向詞及其特點

1.1 日中流向詞

日語的詞匯從語源角度來看，可分為和語詞、外來詞（即借詞）和混合詞。廣義的外來詞包括漢語詞匯（日語稱之為“漢語”），即源自中國的詞匯，漢語和日語同屬漢字文化圈，漢語詞匯的借用是文化互相影響的結果。日本明治維新后，迅速發展成為資本主義國家，代表新技術、新思想、新文化的詞匯大量涌現，漢語對日語漢字詞的借入，在這個時期出現了第一次高潮。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經過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這些詞匯在漢語中逐漸定型，成為漢語的一部分。從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打開國門，積極向先進國家學習。越來越多的日企進軍中國，中國赴日留學和工作的人數屢創新高，尤其是2000年以來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兩國的互動范圍更為廣泛，詞匯的互動隨之達到了第二個高峰期。此時流入中國的詞匯和近代相比，出現了以往未有的特點。這些詞按照借用方式可以分為音譯詞、意譯詞和借形詞等[4]。音譯指根據日語原詞的讀音將其用相應讀音的漢字表示出來。如卡哇伊、榻榻米、歐巴桑、卡拉 OK 等；意譯詞指根據日語原詞的含義利用漢字的表意功能用適當的漢語表達原詞，如關東煮、生魚片等。借形指將日語中的漢字詞匯用相對應的漢語漢字表示。此種類型的日語借詞數量最多，如回轉壽司、素肌、元氣滿滿、新干線、寫真、人氣、物語等。

1.2 日中流向詞的特點

在日中詞匯互動的第二個高峰時期的日中流向詞具有以下幾個特點。

1.2.1 生活、娛樂領域詞匯較多

與19世紀初第一次大規模從日語引入借詞相比，現代的借詞科技相關術語較少，而生活、娛樂相關領域的借詞較多。這是因為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發展迅速，科技創新日新月異，已經從“制造業”轉向“智造業”的進程中。中國不再處于需要大規模模仿和學習科技相關詞匯的時代。近20年來，尤其是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后，中國社會與世界的聯系更加緊密，作為鄰國的日本，憑借地理位置的便利，與中國在各個領域的互動更加廣泛和深入，日本生產的物美價廉的電子產品、聞名世界的動漫傳入中國，與之相關的詞匯也隨之傳入中國，成為這一時期日語借詞的主要來源，如宅男、宅女、達人等。

1.2.2 詞綴構詞能力強，在中國得到進一步發展

日語中的“～族”“～控”“～系”等傳入中國后，使用者根據使用需要不斷地在其原義創造新詞并廣泛傳播，如不婚族、月光族、暴走族、日系、佛系、包包控、鞋子控等。

例1：一個持傳統消費觀念的人，無論收入是高是低，都不可能是一個“月光族”。（人民日報海外版2005年11月26日）[5]

1.2.3 借用途徑更加豐富[6]

改革開放以來，兩岸互動更加密切，大量日語借詞隨之傳入大陸，如通勤、人脈、便當、罰金等詞。2000年以來，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僅用一根網線就可以連接世界各地，足不出戶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獲得想要的信息。在這種情況下，日本的動漫、日劇、時尚、娛樂等涌入中國，并在青少年一代中積聚了人氣。相關領域的新詞也隨之在年輕人中使用并傳播開來。

1.2.4 不夠穩定

有些日語借詞傳到中國后，在年輕人之間或者網絡上迅速流行起來，但是由于相關的社會現象不久之后就消失在人們的生活之中，這類詞也隨之淡化和消失，不再流行和使用。如“干物女”這個詞，只在極少數人之間使用，源于火浦智漫畫《小螢的青春》，如果沒有讀過漫畫，對日本流行文化不感興趣的話，是無法理解這個詞的意思的，這些詞很難在漢語中傳播，更談不上扎根。

1.2.5 詞義發生變化[7]

日語借詞進入漢語之后，隨著時間的推移受漢語影響越來越深。一些詞在詞義和用法上發生了變化。“暴走”在日語中指橫沖直撞，車輛失控行駛，而在漢語中則是快速行走，成為一種運動方式的代名詞。

例2：有的粉絲已無法專心工作，有的為捉小精靈暴走 50公里，有的學會了爬樹、鉆洞，全世界都“上癮”了。（人民日報海外版2016年07月30日）

漢語中的日語借詞豐富了漢語語言表達，尤其是詞綴的借入，使得構成新詞更加方便且容易被接受，極大地豐富了漢語的詞匯系統。

2 中日流向詞及其特點

2.1 中日流向詞

公元3世紀，漢字經由朝鮮半島傳入日本。公元五六世紀開始，日本在頻繁向中國學習和模仿的過程中，越來越多地引進中國的漢字并將之運用在日語中，同時根據漢字創造了平假名和片假名，形成了日語獨特的表記方式。明治維新以來，由于兩國發展不平衡以及所實行的外交政策等因素的影響，中國傳至日本的流向詞數量有限，而與之形成對比的是改革開放尤其是21世紀以來，隨著中國打開國門走向世界，在世界上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中日在政治、經濟、文化上的互動進入了新時期，漢語流入日語的新詞也呈現了新的特點。

2.2 中日流向詞的特點

（1）除原詞借用外，還有意譯詞和音譯詞[8]。由于漢語和日語都使用漢字表記，給詞匯的互動帶來了便利。因此現代漢語流入日語中的詞匯數量最多的是原詞借用，如神舟號、火星探査機、奮闘者號、黨中央、貧困人口等。除此之外還有意譯詞，如中國の夢、東西回廊。日語利用片假名表音的功能，根據漢語的發音創造了一部分音譯詞：アリペイ、トンポーロー、マーボー豆腐等。

例3：また、十月には、中國初の有人宇宙飛行船「神舟５號」の打上げに成功し、國內外の関心を集めた[9]。

（2）傳入現代日語的新詞所涉及領域多集中在政治和經濟領域，除此之外，飲食相關的詞語比較常見。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經濟發展迅速，GDP已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隨著我國綜合國力日益提升，世界各國把關注的目光轉向了中國，日本也不例外[10]。進入現代漢語的日語新詞，數量越來越多。最常見的是有關餐飲、娛樂、時尚和社會熱點的詞。此外，有關中國政治、經濟、科技、軍事和文化的詞也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媒體上。

（3）多出現在報紙及新聞網站上，日常生活中較少。除了與飲食相關的詞語之外，日常生活中日本人較少使用漢語新詞。現代日語中的外來語大多來自歐美，由于日語中有片假名的表記方式，片假名表音不表義，對外來語的包容性更強，為借詞的輸入帶來了便利。日本的年輕人也更傾向于使用片假名表記的外來語，代表著時尚和潮流。

從古至今，漢字的輸入對日本的文字和日語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伴隨著漢字的輸入，日語的表現能力不斷地豐富和提高。

3 漢字與中日詞匯互動

漢字是流傳至今的最古老的文字之一，在現代仍然有著巨大的生命力。在亞洲，中國、日本、韓國等國家，漢字是表記語言的重要方式，雖然韓國推行自己的文字，但是其中心詞匯大部分來源于漢字。日語更不用說，除漢字以外，作為語言表記的平假名和片假名也來自漢字。日本的蘭學家為了適應時代的需要，自主創制了日式漢字。近代明治維新以來，日本人翻譯西方的新事物，表達抽象的新概念時，一字多義的漢字發揮了重要作用。可以說，有了漢字，才有了這些新概念的產生和傳播[11]。這些和制漢語的出現也鞏固了漢字在日語詞匯系統中的地位。中國在清末時期開始主動學習西方，大量地從日本引入新詞匯，如社會、哲學、民主等。分屬兩種不同語系的語言文字能夠有機地融合在一起，漢字在其中起到了紐帶作用。沒有漢字的輸入，日語的文字體系也無從談起。沒有近代對日語中漢字詞匯的借用，漢語詞匯系統的豐富和發展不會如此順利和迅速。

文字現象本質上也是一種文化現象，通過漢字，佛教由中國傳入日本。中國的古典文化和儒家學說對日本和日本人進行了潛移默化的熏陶，是日本文化的內核之一。而輸入中國的和制漢語詞匯，對于中國更高效地學習西方的先進技術和理念起到了重要作用。根據本論文的分析，在現代，中日詞匯的互動仍然主要以漢字為媒介。漢字的表音功能，決定了兩國人民即使不懂對方國家的語言，也不需要翻譯，“望文生義”即可大致明白新借詞的含義。兩國人民對漢字天然的親近感，也促進了以漢字為紐帶的兩國詞匯互動。詞匯的互動過程是兩種語言所代表的文化的交流與融合的體現，也是兩國知識共有的有效途徑。

4 文化交涉學視閾下的詞匯互動

從中日詞匯互動的歷史來看，兩種語言對漢語詞匯的接納度遠超其他語言，這是因為這漢語和日語二者擁有相同的漢字體系，漢字在表音的同時具有表意功能，決定其造詞能力較強，而由于漢字在兩種語言中存在久遠且占比重較高，兩國民眾更加容易接受。

借詞已成為語言中不能忽視的部分，在文化傳播、豐富詞匯系統方面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借詞的出現和發展是不可避免的，符合社會經濟的發展和生活需要，我們不必對此持否定態度。隨著中國在國際上的影響力日益增強，加之漢字特殊的表意功能，漢字系統將長期穩定地存在下去。

同時，文化交涉學認為：“交流”在現代語境里往往指互惠雙贏的接觸和互動，如“友好交流”，但事實上接觸和互動也可能產生矛盾、沖突、傷害等負面后果。“交涉”則超越了“交流”內含的“均衡性”“雙向性”“互惠性”意義，其視野不局限于二者間的關系，而是放眼于更多元復雜的關系[12]。漢語和日語的詞匯互動完善了彼此的詞匯體系，豐富了對方語言的表現力。比如，日語的“系”“族”“控”等詞語輸入漢語后成為詞綴，由此衍生了更多的詞匯，如“佛系”“治愈系”“啃老族”“追星族”“細節控”等，這類詞匯高度概括了社會上出現的新事物和新現象，表達更加簡潔和精練。同時，詞匯借入時，伴隨著詞匯的新的概念、現象和文化也一并涌入。新詞的普及過程，也是文化在對方國家交流的過程，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中日兩國的相互了解，促進了兩國的文化交流[13]。

我們要意識到兩國詞匯的互動帶來的并非全都是有利之處。一部分詞語經受住時間的考驗，在新的詞匯系統中固定下來。更多的詞語隨著網絡、動漫等的迅速傳播，一時之間在年輕人之間成為一種時尚。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詞熱度下降，甚至不再被使用，這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原有詞匯系統的穩定性。同時，如果在日常生活中過度地使用借用詞，會影響語言的嚴謹性，降低溝通的效率。對于不常接觸網絡和時尚的老年人來說，會造成交流上的誤解和障礙。

5 結語

中國和日本同處漢字文化圈，漢字是日語表記的起源，而且，地理上的位置、水陸交通的便利，便于兩國民族的緊密接觸和文化交流。以漢字為橋梁，中日的詞匯互動從古至今從未斷絕。詞匯互動的歷史，是中日關系發展的寫照，是兩國互相影響，互相借鑒，互相學習，互利共贏的過程。在詞匯互動的漫長歷史中，有融合，也有排斥，日本的國語政策中甚至出現過“廢除和限制漢字”的呼吁，但是漢字仍然憑借其深厚的文化底蘊、包容性和融合能力在日語中一直存在至今且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可以推測，中日詞匯互動在將來會更加頻繁，雖然過程中會有碰撞和沖突，但兩國的文化交流和知識共享也將長久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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