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男護士事業發展的歷史研究

男護士是護理事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力量

——本期特別關注主持人：任紅霞

隨著社會的發展與進步，男護士成為護理隊伍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度珖o理事業發展規劃（2021-2025年）》指出，護理工作對全面推進健康中國建設具有重要意義。加強護士隊伍建設是“十四五”時期護理事業高質量發展的基石。男護士作為護理隊伍中的重要力量，對解決護士短缺問題和開展多元化護理服務至關重要。本組文章梳理了中國男護士的發展脈絡，從患者角度和男護士角度探討了影響男護士發展的相關因素，以期促進男護士做好職業發展規劃，充分釋放工作潛能，打造中國男護士品牌。

吳欣娟 博士生導師

主任護師，博士生導師，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美國護理科學院外籍院士?，F任中華護理學會理事長，北京協和醫學院護理學院副院長。兼任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護理標準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國家護理專業質控中心專家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全國婦聯第十一屆、第十二屆執行委員?！吨腥A護理雜志》主編、《中華現代護理雜志》副總編輯等。榮獲第四十三屆南丁格爾獎。以第一或通訊作者在SCI及中文核心期刊發表論文220余篇，主編專業書籍60余部，牽頭省部級等各類科研課題20余項。

摘要 目的 梳理中國男護士事業發展脈絡，探尋男護士事業發展內在規律，從而把握其發展方向。方法 采用歷史研究法，通過閱讀、整理一手資料和二手資料收集信息。結果 在西醫傳入之前，我國傳統醫學護理主要局限在自我護理和家庭護理，尚未走向社會。19世紀中葉，西方列強借助簽訂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陸續建立了數家教會醫院，培訓了中國最早的男護士。受中國傳統封建文化的束縛以及護理工作性質的限制，20世紀20年代以前的護士主要是男性。在新社會文化思潮、護理教育轉型、醫院護理需求等影響下，越來越多的女性進入護理行業，男護士生存空間受到擠壓，發展陷入停滯狀態。隨著護理高等教育的快速發展，男護士再次迎來了快速發展契機，數量明顯增加。結論 社會文化因素、個人因素（經濟因素）和護理專業發展因素共同決定著男護士事業發展的興衰。護理決策者需不斷扭轉社會公眾對男護士的印象，創建“無性別差異”的護理文化氛圍，提高男護士薪酬水平，拓展護理專業的深度和廣度。

關鍵詞 中國；男護士；歷史研究；護理歷史

中途分類號：R47 文獻標識碼：A

早在公元前2000年前的印度河流域就出現了護理活動，男性參與護理活動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1600年。約公元前250年，印度開設了第一所護理學校，僅招收男護生。自古以來，男性在護理工作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如：6世紀意大利修士本尼迪克特創辦的圣本篤修會修士和12世紀倫敦圣托馬斯醫院的圣奧古斯汀兄弟會成員為病患提供照護服務；公元416年出現的帕拉巴拉尼（Parabolani）組織由500名在亞歷山大港照顧麻風患者的男性組成。直到19世紀中葉，南丁格爾創建現代護理學，認為“女性天生就是護士”，男性不適合從事護理職業，國際上許多護士學校開始拒絕招收男護生，導致男護士人數減少。1914年-1918年美國禁止男性護士在陸軍部隊執業，1919年英國護理職業全部由女性從事，男護士發展陷入停滯。直到20世紀50年代，美國、英國才重新認可男性從事護理工作。

梳理男護士發展脈絡，有助于探尋其發展規律，揭示未來發展方向。歷史研究法是運用歷史資料，按照歷史事件發展的順序對過去事件進行研究的方法。關于我國男護士發展的歷史研究尚未見報道。本研究基于歷史研究法，通過閱讀、整理大量一手資料和二手資料，回顧了我國男護士事業發展的歷史，從多維度探析了男護士事業發展內在規律，旨在為男護士事業未來發展提供參考。

1 研究方法

通過閱讀、整理大量一手資料和二手資料收集信息。其中：一手資料來源于男護士口述歷史、洛克菲勒檔案館、北京協和醫學院圖書館、國家圖書館及國家檔案館；二手資料來源于一手資料的文獻、書籍、文章、報道等。

2 結果

2.1 現代護理學建立之前的中國男性照護者

在西醫傳入之前，我國傳統醫學雖無獨立的護理職業，醫、護、藥不分，但“三分治、七分養”的中醫治病原則包含了豐富的護理思想和內容，家庭成員承擔著照護患者職責，這是中國護理的雛形。進入19世紀，借助第一次鴉片戰爭和第二次鴉片戰爭中簽訂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西方宗教文化在我國傳播速度加快，醫療活動也趨于活躍，建立了數家教會醫院。此時的護理活動從家庭轉向醫院。但在19世紀中期以前，現代護理學尚未建立，因此，在19世紀80年代以前我國還沒有專門的男護士，只培訓男助理員，僅教授簡單的敷裹知識與技能。這即是早期和宗教相關的護理教育與實踐。

2.2 現代護理學在中國傳播，男護士事業快速發展

中國護理教育為“后發外生”型，即由外國人開展護士培訓班作為開端，后來逐漸本土化。1884年，美國護士兼傳教士麥克奇妮（Mckechnie）在上海婦孺醫院率先開辦護士培訓班，引進了南丁格爾現代護理體系，這是中國近代護理教育的開端。1888年，美國護士約翰遜（Johnson）在福州嶺后婦孺醫院開辦了第一所兩年制護士學校，標志著中國正規護理教育的開始。1900年前后，國外派來的傳教士、醫生和護士人手不足，教會醫院便就地開設培訓班培養護士。1906年，英國和美國6個教會聯合創辦成立協和醫學堂，僅招收男生，下設婦嬰醫院和男醫院。1913年，倫敦蓋伊醫院的護士哈瓦德（Ha-ward）被委派到北京擔任協和醫學堂男醫院護士總管，并在醫院開辦了三年制護士培訓班，招收了12名男護生。除福州、上海及廣州個別教會醫院同時招生本土男女護生外，其余教會醫院僅招收與培訓男護士。這些教會醫院培訓班均采用國外教材，由國外醫生或護士按照國外護士培養方案授課，是中國早期的護理教育模式。這個時期的護理教育全部在教會醫院內完成，護理教育成為蘊育男護士發展的沃土。但醫院開辦護士培訓學校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教育，而是利用護生勞動力，減輕醫生工作負擔，提升醫生工作效率，進而緩解醫院經濟壓力。

1920年，允許男病房有女護士開展護理活動的醫院僅7家，男護士數量得到快速增長。但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男性報考護士學校多出于減輕家庭經濟負擔和解決就業問題的目的，缺乏提升工作質量的主動性，因此本土護士素質差的問題一直伴隨并困擾著教會醫院。1915年一1916年的協和醫學堂報告記載：“管理中國護士非常像管教家中小男孩。對中國（男）護士的培養進展非常緩慢，離目標仍有很大差距。此外，管理只要稍微松懈，護士工作極易退回到潦草、粗糙的狀態”。由此可見，男護士數量快速增長但質量并未提升。在此情況下，男護士事業仍能快速發展，主要與女性全面進入護理行業時機尚不成熟有關。協和醫學院（原協和醫學堂）第一任校長麥可林（McLean）在我國走訪了多家醫院，咨詢了多名醫生和教育工作者，多數受訪者認為協和醫學院要創辦招收女學生的護士學校不具有可能性。1918年，時任協和醫學院男醫院護士主管的哈瓦德在中華護士會上做了題為《女護士是否適宜于今日男醫院》的報告。報告指出，雖然1915年在北京召開的中華護士會討論了中國女性在男醫院從事護理工作的議題，但之后并沒有實質進展。在受西方文化影響的部分大城市，已開始探索由女護士照護男患者，但由于中國女性未接受護理工作的尊嚴與重要性等教育，中國在整體引入女護士方面尚未做好準備。

2.3 新社會文化思潮興起，中國男護士事業發展陷入停滯

（1）新社會文化思潮為女性進入護理行業掃清障礙。1907年，清政府頒布《女子小學堂章程》《女子師范學堂章程》，解除了女性不能受教育的禁令，使得我國女性教育在學制上取得了合法地位。受傳統封建文化束縛和護理工作性質限制，護理學校生源仍以男性為主。但在部分思想開放的地區（如上海），已經開始探索創辦招收女護生的學校。例如，1914年，上海紅十字醫院院長胡恒德（Houghton）開辦了僅招收女性的護士培訓學校。在新文化運動影響下，1920年初，北京大學首開“女禁”。北京協和護校首屆校長沃安娜認為，女性在照護患者方面比男性更合適，希望能夠創建一所“以培養女護士”為主的學校。1920年，北京協和護校開始招生女護生。（2）在社會文化影響下，護理教育轉型擠壓了男護士生存空間。一方面，1917年9月，協和醫學堂率先完成了從教會醫療機構向推崇科學的醫學院校的全面轉型，我國護理教育正式從醫院工作脫離。另一方面，1918年，包含北京協和護校（原協和醫學堂）在內的多家護士學校停止招收男生。1920年，只招收女性高中畢業生的護士學校（北京協和護校）正式開辦，開設3年零9個月的護理課程。護理教育轉型限制了男護士發展。（3）男護士數量減少，醫院出于護理需求引入女護士。1918年，多家護士學校停止招收男護生后，各醫院出于護理需求開始引入女護士。1919年，3名本土畢業女護生在外籍護士指導下，于私人病房開始護理男患者。這是本土培訓的中國女性護生首次開始護理男患者，為女護士在醫院開展護理工作奠定了基礎。1930年開始，我國女護士在醫院護理管理層面數量增加。同時，隨著我國畢業女護生人數大幅增加，招聘女護士已不再是醫院難題，甚至部分滿足條件的女護生被拒絕錄取。優越的工作條件、薪資等使我國畢業女護生流失率下降，女護士成為醫院護理核心群體。

隨著女護士大量進入護理行業，男護士生存空間不斷被壓縮。為了尋找出路，男護士自身和學會組織均作出了努力。由于護理教育轉型，中華護士會對于男護生注冊標準提高，使得部分男護生被迫退學，選擇到其他醫院工作或從事赤腳醫生。1933年，時任中華護士會教育委員會副教育委員長的男護士劉干卿在《中華護士報》撰文，肯定了男護士的快速發展，并從醫院臨床需求、精神護理需求、公共衛生發展需求、私家醫院需求及部隊醫院需求5方面闡述了男護士光明職業前景。1936年，第十三屆全國護士代表大會召開，成立了男護士問題委員會，專門調查、解決有關男護士發展的各項問題。1937年，經調查，建議原國民政府衛生署盡量招聘與培養公共衛生男護士，各地醫院盡可能聘用男護士，同時呈請原國民政府教育部通令各地護士學校盡量減少男護生招生數量。自此，官方文件很少提及男護士，中國男護士發展陷入停滯。

2.4 護理高等教育快速發展，男護士迎來了契機

一方面，隨著護理高等教育快速發展，護理職業內涵和外延發生了變化，護理專業深度發展，社會公眾對護理需求呈現出多元化特點，這為男護士再次快速發展提供了契機。另一方面，2012年中華護理學會再次成立全國性男護士組織（即男護士工作小組），2013年正式更名為男護士工作委員會。男護士工作委員會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社會公眾對男護士的刻板印象，增強了男護士職業認同感，降低了男護士離職意愿。截至2010年5月，我國大陸地區注冊護士總數為218萬名，男護士僅有2.1萬名，約占注冊護士總數的1%。截至2021年底，全國500多萬名注冊護士中，男護士占比約3%?？梢?，男護士數量明顯增加。

3 討論

縱觀中國男護士事業的發展歷史，特別是現代護理學傳入中國后，男護士事業的發展經歷了數量快速增長、停滯、再次快速增長三個階段。探尋中國男護士事業的發展規律發現，社會文化因素、個人因素（經濟因素）和護理專業發展因素，共同決定著男護士發展的興衰。

從社會文化因素來看，受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影響，西方教會醫院涌入中國并快速發展，對醫護人員需求量增加，但在我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基礎下，社會活動以家庭為中心，女性較少走出家庭參與工作，促使男性進入護理行業，我國男護士數量快速增長。隨著新文化運動開展，封建思想受到動搖，女性參與學習和工作的權利得到解放，而護理行業觀念恰好處在“女性天生就是護士”的階段，很多護士學校不再招收男護生，我國男護士數量由增轉降。

從經濟因素來看，隨著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基礎被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破壞，單純依靠土地不足以維持生計，迫使更多男性走向社會尋找收入來源。中國護理發展早期，半工半讀的培訓模式吸引了眾多因家庭經濟貧困而無法在普通學校求學的男性?，F代護理教育制度在中國建立后，學校提供住宿和獎學金也促使部分男性進入護理行業。這成為現代護理學在中國傳播后男護士數量快速增長的一大重要促進因素。

從護理專業發展因素來看，自20世紀80年代教育部、衛生部恢復護理高等教育以來，護理三級教育體系（?？埔槐究埔谎芯可┯l完善，教育模式從以醫院為基礎的學徒教育向高等教育轉變，特別是護理碩士和博士教育的開展，促使護理專業快速發展，豐富了護理專業內涵。護理工作內容也由單純在醫院照護患者轉向全社會、全人類健康周期的照護，護理的時機、地點、方式及對象呈現多元化特征，男護士有了更多選擇，這為男護士快速發展提供了機會。綜上，為了促進男護士事業快速發展，護理決策者需要不斷扭轉社會公眾對男護士的刻板印象，創建“無性別差異”的護理文化氛圍，提高男護士薪酬水平，拓展護理專業的深度和廣度。

需要說明的是，由于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后，我國男護士事業發展在較長一段時間內進入停滯期，文獻、書籍、檔案對男護士記載較少，研究成員試圖通過對了解這一時期男護士發展的護理專家進行訪談來填補這段歷史空白，但受限于溝通能力喪失、人數較少等因素，口述歷史部分可選擇的訪談對象較少，且部分訪談對象需要家人協助，因此訪談結果不能完整反映時代特點。

基金項目：國家重點研發計劃重點專項項目（編號：2022YFC2504505）

收稿日期：2023-04-12

修回日期：2023-04-17

責任編輯：任紅霞

護士必須要有同情心和一雙愿意工作的手。

——南丁格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