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研究

摘"要：家族企業踐行ESG理念，能夠促進社會經濟可持續發展、助力我國“雙碳”目標的實現以及推動家族企業高質量發展。利用2009—2022年華證ESG數據以及滬深A股上市家族企業數據，考察代際傳承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研究發現：代際傳承能夠提升家族企業的ESG表現；商幫文化能夠強化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促進作用；家族企業進行代際傳承時，會提高家族企業的治理質量和資本配置效率，進而提升ESG表現；經歷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努力提升ESG表現，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幫助建立政治關聯以及獲得利益相關者的支持；當市場化程度高、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高時，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提升更加顯著；繼承人的政治身份以及政治關聯能夠增加身份認同，從而顯著提升企業的ESG表現。因此，家族企業應當在代際傳承中更加重視ESG表現；地方政府和行業協會應當強化并充分利用地區商幫文化；政策制定者應當完善制度環境以及降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各地的基層黨組織、人大以及政協可以吸納有理想、有抱負的家族繼承人加入。

關鍵詞：代際傳承；ESG表現；治理質量；資本配置效率；身份認同

中圖分類號：F27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148X（2024）04-0137-09

一、引"言

2023年7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意見》指出，“民營經濟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生力軍，是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基礎，是推動我國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重要力量。”民營經濟貢獻了80%以上的城鎮勞動就業、50%以上的稅收以及60%以上的GDP，而民營企業中近八成是家族企業。家族企業是我國民營企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我國經濟發展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

隨著時間的推移，家族企業中“創一代”企業家陸續到了退休年齡，眾多“創二代”——“75后”“80后”“90后”新生代企業家逐漸成為企業的主力，家族企業的權力交接成為廣受關注的研究熱點。與父輩企業家不同之處在于，家族企業的繼任者規則意識普遍較強，更加注重運用現代企業制度經營企業，尊重契約、崇尚規則，普遍比較注重企業以及個人的社會影響，這與當前更強調“利益相關者價值最大化”的公司治理理念相契合。

2021年，中歐國際工商學院的中歐家族傳承研究中心以“可持續的家族企業”為主題，對影響家族企業代際傳承、經營可持續家業的關鍵因素進行調研。調研結果顯示，新生代企業家在ESG方面的積極實踐折射出國內投資范式的更迭，九成新生代企業家認為家族企業的盈利模式與社會和環境使命感有關。一方面，家族繼承人擁有良好的教育背景和國際化視野，具有較高的綜合素質以及專業知識和技能，促使他們更加容易接受ESG的理念①；另一方面，家族父輩會積極為繼承人接班鋪路，幫助其平穩接班，提升企業ESG表現有助于實現企業權力的順利交接。

已有研究主要關注代際傳承對企業價值、投資效率、國際化的影響。例如，有研究表明家族繼承人的所有權涉入能夠提升企業價值，家族繼承人的管理權涉入能夠強化所有權涉入的價值提升效應［1］。家族企業的繼承人進入企業參與管理能夠促進投資效率的提升，當父輩的家族主義觀念更為濃厚以及家族繼承人能力稟賦更強時，這種提升更為顯著［2］。家族繼承人參與管理有助于家族企業選擇國際化戰略，并能加深家族企業的國際化程度，當家族企業中繼承人具有海外背景時，這種促進作用更加明顯［3］。有學者發現進入傳承階段的家族企業會降低代理問題以提升代際傳承的成功率，提升企業的長期價值導向以及最大化保留企業的社會情感財富，使得企業更加看重非財務目標［4-5］。還有學者發現家族父輩對繼承人存在利他主義，會試圖運用各種方式積極為繼承人接班作鋪墊［6］。考慮到代際傳承伴隨企業代理問題的降低、長期價值導向決策行為的增加、社會情感財富的保留，處于代際傳承階段的家族企業可能會積極踐行ESG理念，提高ESG表現。因此，本文以家族企業為研究視角，探討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以及這種影響的調節因素、內在機制、異質性等。

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第一，探討家族企業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豐富了ESG的研究成果。第二，系統分析了代際傳承對ESG表現影響。本文突破以往研究將家族企業ESG決策視作“黑箱”的局限性，深入揭示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以及傳導路徑、調節效應、異質性等，提供工具性ESG存在的經驗證據。第三，拓展性地研究家族企業內外部因素對代際傳承-ESG表現的異質性影響。通過引入宏觀環境因素以及家族繼承人自身因素，探討在不同的內外部環境下代際傳承對家族企業ESG表現的影響，為家族企業針對不同情況選擇合適的ESG方式提供理論指導。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治理質量和資本配置效率是影響企業ESG表現的兩大因素。本文從治理質量和資本配置效率的視角分析家族企業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家族繼承人進入家族企業參與企業管理，不僅能夠影響家族的治理質量，還會影響家族企業資本配置效率。為了獲取合法性，家族繼承人在父輩的支持以及自身的努力下，可能會通過減少控股家族的“隧道行為”，提高內控質量，改善企業的資本配置效率，以此改善家族企業ESG表現。

第一，從治理質量的角度來說，考慮到長期經營等基業長青目標的實現，代際傳承能夠提高內控質量進而提升企業的ESG表現。家族繼承人往往面臨“少主難以服眾”的尷尬局面，家族繼承人為了獲得利益相關者的認可和支持，可能會減少控股家族的“隧道行為”，提高內控質量，從而促進公司治理結構的優化，這種合法性追求有助于改善公司的ESG表現。例如，有學者研究發現在家族繼承人擔任董事長、CEO或者董事的情況下，上市公司中存在的“隧道行為”減少了5.4%［4］。家族繼承人出于構建自身合法性的需要，可能主動推動戰略變革，包括在ESG領域的積極行動，以建立與利益相關者的良好關系。當家族企業內部處于代際傳承時，往往會更加重視ESG，以期實現家族企業的長期發展和基業長青。家族繼承人對家族企業的運營情況更加了解，因而有能力對管理者實施有效監督，降低管理層的自利行為，提高內控質量。家族繼承人綜合素質較高，大都受過高等教育甚至有出國留學的經歷，擁有較高專業知識和技能，受過良好教育的家族繼承人運用現代企業制度來經營企業，在經營決策、人力資源等方面進行制度化建設以及精細化管理，提高企業的內部控制質量，并且通過進入不同的領域以打破已有的期望標準［7］，因此，家族繼承人可能會加大企業在ESG項目的投入以確立自己的增量貢獻。總體來看，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不但會更積極地進行ESG，而且ESG決策的效果也可能更好。

第二，從資本配置效率的角度來說，代際傳承能夠降低非效率投資水平進而提升企業的ESG表現。一方面，家族父輩的“父愛情懷”帶來的利他主義會促使父輩在家族繼承人進入企業后積極為繼承人接班作鋪墊，幫助其平穩地度過權力交接期。已有研究發現，家族父輩在繼承人接班準備階段往往會制造秘密儲備，比如多計提資產減值儲備、進行負向盈余管理以及實施超額董事席位控制［8-10］。而當家族繼承人進入公司后，家族父輩會選擇釋放“利好信號”，比如提高企業的資本配置效率，實施ESG行為提升企業聲譽，增加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分配。這些行為不僅能夠幫助企業和家族建立聲譽，還能夠幫助家族繼承人獲得股東以及董事的支持以實現權力的平穩交接。另一方面，高階梯隊理論表明，家族繼承人自身的屬性如受教育經歷、工作經驗以及行事風格等，能夠影響其管理能力，進一步影響企業的資本配置效率以及ESG表現。對于我國的家族企業而言，大部分家族繼承人的受教育程度優于父輩，專業化的學習賦予家族繼承人先進的管理經驗，良好的教育經歷賦予家族繼承人更強的識別投資機會的能力，這有助于家族繼承人以更高效的方式運營公司，提高資本配置效率并最終改善公司的ESG表現。此外，家族繼承人作為家族成員十分注重維護社會情感財富，并且對社會情感財富是“損失厭惡”的［7］。為了維護社會情感財富，家族繼承人可能對社會問題和利益相關者需求作出更積極的響應，將資源分配至能夠帶來長期價值的項目，提高企業的資本配置效率，進而提升公司的ESG表現。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代際傳承會提高家族企業的ESG表現。

代際傳承與ESG表現的關系可能受到非正式制度的調節。典型的非正式制度就是各地自發形成的商幫文化。商幫是指以血緣、地緣以及業緣為紐帶形成的商人群體。我國的商幫文化源遠流長，萌芽于宋朝，蓬勃發展于明清時期。已有研究認為，我國主要存在十大商幫，即寧波商幫、龍游商幫、廣東商幫、山西商幫、徽州商幫、陜西商幫、福建商幫、江右商幫、洞庭商幫、山東商幫等［12-13］。商幫文化的核心價值觀為“誠信真善、義利并舉”，強調商人要有誠信精神以及奉獻仁愛等。在商幫文化濃郁的地區，企業會履行更多的社會責任、進行更多的慈善捐贈［14］。一方面，受商幫文化的影響，當存在代際傳承時，企業更有動機提高ESG表現以建立信任，幫助家族繼承人在其他商業合作者之間樹立“業主權威”；另一方面，商幫文化所強調的“誠信真善、義利并舉”與企業積極承擔對利益相關者責任相耦合，處于濃厚的商幫文化地區的家族企業，受商幫文化的耳濡目染，代際傳承時也會更加關注企業ESG表現。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商幫文化能夠正向調節代際傳承與ESG表現之間的關系。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和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9—2022年滬深A股上市家族企業數據，采用許永斌和萬源星（2019）［15］關于家族企業的定義，即：（1）企業最終控制權可追溯至自然人或家族；（2）企業最終控制人為企業第一大股東，并直接或間接持有企業股權。經過篩選后最終確定19636個觀測樣本，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中國研究CNRDS數據庫、巨潮資訊網、百度以及上市公司財務報表。ESG數據主要選取華證ESG數據，數據來源于WIND數據庫。其他財務數據均來自國泰安CSMAR數據庫。對數據作以下處理：（1）剔除金融類家族企業；（2）剔除ST、*ST以及退市的家族企業；（3）剔除數據缺失的樣本；（4）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

（二）模型設定和變量定義

1."模型設定

ESGi，t=β0+β1Sinvovei，t+β2Sizei，t+β3Agei，t+β4Cashi，t+β5Levi，t+β6Roai，t+β7Growthi，t+β8Duali，t+β9Institui，t+β10Indi，t+β11Big1i，t+∑Industry+∑Year+εi，t（1）

式（1）用來檢驗代際傳承（Sinvove）與企業ESG表現（ESG）的關系，控制行業和年度固定效應，β1為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系數，若β1為正，說明代際傳承能夠增加企業的ESG表現；若β1為負，則說明代際傳承會降低企業的ESG表現。

2."變量說明

解釋變量：代際傳承（Sinvove）。參考Xu等（2015）［4］、羅進輝等（2022）［7］的研究，將家族第二代（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在上市公司的董監高中任職視為發生代際傳承，Sinvove為1，否則Sinvove為0。

被解釋變量：企業ESG表現（ESG）。采用華證ESG評級數據代表家族企業上市公司的ESG表現。華證ESG評級體系有16個主題和40多個關鍵指標，能夠很好地對上市公司的ESG披露情況進行評估，在國內ESG研究中得到了廣泛的應用。華證ESG評級指標為C-AAA九個等級，依次賦值1到9，得到每年每個家族企業的ESG評級分數，分數越高表明家族企業ESG表現越好。

調節變量：商幫文化（MGC）。本文參考王孝鈺等（2022）［13］的研究以家族企業與商幫發源地距離的最小值作為該企業受商幫文化影響的測度。對計算出來的商幫發源地距離取相反數得到商幫文化（MGC），MGC值越大，說明家族企業受商幫文化的影響越深。

控制變量：參考王永海和郝曉敏（2022）［16］的研究，選擇以下控制變量，即企業規模（Size），總資產的自然對數；企業年齡（Age），上市年限的自然對數；現金流（Cash），經營性現金流量凈額除以總資產；資產負債率（Lev），總負債除以總資產；總資產收益率（Roa），凈利潤除以總資產；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t年的營業收入增長額除以t-1年的營業收入；兩職合一（Dual），董事長和總經理是否兼任，是則為1，否則為0；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nstitu），機構投資者持股數量占總股數的比例；董事會獨立性（Ind），獨立董事占董事會總數的比例；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Big1），第一大股東持股數占總股數的比例。此外，還控制了行業和年度固定效應。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1是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從表1中可以看出，家族企業的ESG得分最高為6分，最小為1.250分，平均得分為4分，大多數家族企業的ESG評級位于B級左右。樣本中有25.6%的企業發生了代際傳承（Sinvove）。

（二）回歸分析

表2列（1）為不加入控制變量時代際傳承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的回歸結果，代際傳承（Sinvove）對ESG表現的影響系數為0.114，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表2列（2）表示加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加入控制變量后，代際傳承（Sinvove）對ESG表現的回歸系數為0.081，依舊顯著。這些結果表明，家族企業代際傳承能夠強化ESG表現，家族繼承人為了獲得利益相關者的認同，傾向進行更多的ESG活動，提高企業的ESG表現，假設H1得證。商幫文化的調節作用研究結果如表2列（3）所示，可以看出，商幫文化（MGC）可以正向調節代際傳承與ESG表現的關系，假設H2得證。

（三）機制分析與動機異質性分析

1."機制分析

前面的理論分析認為，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可能會提高治理質量和資本配置效率，進而對ESG表現產生影響。

參考Xu等（2015）［4］、熊家財和蘇冬蔚（2014）［17］的研究，使用大股東占款（Orccat）、內控質量（DB）以及投資效率（Ineffinvest）代表家族企業的治理質量以及資本配置效率，大股東占款以其他應收款除以總資產衡量，內控質量主要選取迪博內部控制指數取自然對數，投資效率以Richardson模型以及Biddle模型衡量。機制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從表3列（1）可以看出，代際傳承（Sinvove）對大股東占款的影響系數為-0.002，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說明家族企業代際傳承能夠降低大股東利益侵占。從表3列（2）可以看出，代際傳承（Sinvove）對內控質量（DB）的影響系數為0.007，在1%的顯著性水平顯著，家族繼承人作為更好的監督者，能夠很好地監督管理者的行為，降低管理者機會主義發生的可能性，顯著提升家族企業的治理質量。表3列（3）和列（4）表明，代際傳承能夠降低企業的非效率投資水平，提高企業的資本配置效率。一方面，家族繼承人為了得到利益相關者的認可從而獲取合法性，繼承人有強烈的動機改善企業的資本配置效率；另一方面，家族父輩基于“父愛主義”，傾向給家族繼承人創造“秘密儲備”，在家族代際傳承時提升企業的資本配置效率，幫助家族繼承人樹立“業主權威”。

2."動機異質性分析

（1）政治關聯。我國正處于經濟轉型時期，金融市場尚不完善，產權保障也不足，關系企業生存和持續發展的資源分配權仍主要由政府掌控，為維系良好的社會關系，獲取政府資源以實現家族的“基業長青”，家族企業熱衷于建立政治關聯。政治關聯對家族企業是有價值的，政治關聯是一種特殊資產，政治關聯的喪失對企業價值和業績是不利的，政治關聯既可以緩解企業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提升企業的資源獲取能力；政治關聯的傳承又可以幫助實現家族控制權的代際轉移，實現家族的順利傳承。已有研究表明，履行企業社會責任能夠幫助企業建立政治關聯［18］。因此，為實現家族企業持續發展以及家族的順利傳承，進行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可能更愿意投資于ESG以此建立政治關聯，本文將對此進行檢驗。

本文通過百度、企業年報、巨潮資訊等途徑收集了家族企業第一代的政治關聯數據。若家族企業第一代現任或曾任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或政府官員，則PC1為1，否則為0。回歸結果如表4，從表4列（1）和列（2）所示可知，在家族一代沒有政治關聯的企業中，代際傳承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的ESG表現。表4列（3）的實證結果顯示，將樣本限定在進行代際傳承并且一代無政治關聯的家族企業中，ESG表現能夠顯著提升家族繼承人政治關聯（PC2）的可能性，ESG表現對家族繼承人政治關聯的影響系數為0.023，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說明進行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提升ESG表現能夠幫助企業建立政治關聯。

（2）利益相關者。利益相關者對繼任過程的滿意度具有影響家族繼承人成功繼任的可能性。債權人、股東等利益相關者看重企業ESG表現，良好的企業ESG表現能夠增加利益相關者的滿意度。例如，有研究發現企業的ESG表現能夠降低債務融資成本，企業的ESG行為能夠獲得債權人的認可［19］；企業披露社會責任報告能夠降低權益資本成本，企業的環境責任能夠降低企業的股權資本成本［18，20］。環境責任與社會責任同為ESG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也側面說明企業良好的ESG表現能夠獲取股東的認可。上述不同制度環境的研究，說明企業ESG表現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影響債權人以及股東。在我國的制度環境下，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提升ESG表現是否為了獲取利益相關者的支持，本文將對此進行檢驗。

本文使用利息支出/長短期債務的平均值代表債務融資成本（Cost），利用PEG模型計算股權融資成本（PEG），將所有非金融類企業按行業和年度的融資成本中位數分為債務融資成本高的組、債務融資成本低的組、股權融資成本高的組、股權融資成本低的組，然后選擇本文定義的家族企業進行實證分析。回歸結果見表5列（1）—（4），從表5列（1）和列（2）可以看出，當債務融資成本高時，代際傳承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系數為0.088，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而處于債務融資成本低的家族企業中，代際傳承不能提升企業的ESG表現。說明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提升ESG表現是為了獲得利益相關者的支持。

五、穩健性分析

（一）內生性控制

家族企業代際傳承與ESG表現之間可能存在一定的內生性。首先，代際傳承可能不是隨機而是內生決定的，可能存在樣本選擇偏差；其次，本文的結果可能會受到內生遺漏變量的影響，導致本文所觀測到的代際傳承與ESG表現之間的關系可能是由內生遺漏變量所引起的；最后，代際傳承與企業ESG表現之間可能存在因果反向關系，如家族繼承人可能由于家族企業的ESG表現較好傾向于進入家族企業，而并不是由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產生了影響。基于此，采用PSM-DID法、固定效應法以及2SLS的方法以緩解內生性問題。

本文參考羅進輝等（2022）［7］的做法，以2009—2022年發生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為處理組，以2009—2022年未發生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為對照組，采用1∶1近鄰匹配的比例進行傾向得分匹配，將匹配后的樣本構建多期DID模型，當家族企業發生代際傳承，Treat為1，否則為0；Post反映了家族代際傳承的先后情況，如果家族企業在某一年發生了代際傳承，當年以及之后的年份，Post都取值為1，否則為0。交互項Post×Treat的回歸系數為0.101，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使用固定效應回歸控制個體以及時間固定效應后，代際傳承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系數為0.133，并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參考嚴若森和趙亞莉（2022）［2］的做法，以2009—2022年全國各省人口出生率的下降值以及實際控制人的子女數量作為工具變量進行2SLS的回歸，第一階段的回歸結果表明出生率的下降值與代際傳承呈顯著負相關，實際控制人的子女數量與代際傳承顯著正相關，第二階段的代際傳承的預測值顯著正向影響企業ESG表現，影響系數為0.070，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以上分析表明本文的主要回歸結果在控制內生性后依舊穩健。

（二）替換變量

替換解釋變量。使用家族第二代成員在家族企業中的持股比率衡量代際傳承，代際傳承對企業ESG表現的影響為0.002，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表明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會提升ESG表現，不受解釋變量不同估計方法的影響。

替換被解釋變量。（1）改變ESG的衡量方式：將等級C-CCC賦值為1，B-BBB賦值為2，A-AAA賦值為3，再次計算家族企業的ESG得分，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回歸系數為0.034，并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2）使用華證ESG年末評級代表企業的ESG表現，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系數為0.103，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而改變ESG的衡量方式以及使用不同的第三方評級數據衡量ESG表現后，代際傳承依舊能夠顯著增加企業的ESG表現，不受被解釋變量不同估計方法的影響。

（三）改變樣本量

參考鄒立凱等（2020）［21］對于家族企業的定義：實際控制人可歸結為自然人或者家族，并且至少有兩名家族成員持有股份或參與企業管理，重新界定家族企業后，再次進行上述回歸。家族企業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系數為0.073，并且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改變樣本量后，回歸結論依舊不變，表明主要回歸結果比較穩健由于篇幅所限，本文未列示穩健性檢驗部分的結果，需要者可向作者索取。。

六、進一步分析

本文進一步從宏觀環境因素以及家族繼承人自身因素兩個方面檢驗家族企業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異質性影響。

（一）宏觀環境因素

作為市場活動的主體，家族企業的行為決策與其所處的外部宏觀環境有關。

當制度環境較差時，家族企業對長期導向的追求將會削弱。已有研究表明，當市場化程度較高時，家族企業更愿意進行ESG行動［22］；處于較高市場化程度地區的家族企業出于保護社會情感財富的目的，會提高研發投入強度［23］；隨著制度環境的改善，外部治理的有效性在提升，外部市場對家族股東的監督也在加強，市場化程度能弱化家族繼承人管理權涉入對經濟目標的抑制以及家族繼承人管理權涉入對家族和諧（非經濟目標）的促進［24］。這些不同的結論說明家族企業的行為決策會受到市場化程度的影響。

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較高時，企業面臨較高的外部環境風險。此時，企業積極承擔社會責任能夠與利益相關者建立更加密切的關系，從而幫助企業獲取稀缺的資源，幫助企業規避風險。有學者研究發現，在新冠疫情期間，企業ESG表現可以發揮“類保險”的作用，緩解疫情給企業造成的股東財富損失［25］。家族企業會根據外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調整發展戰略，當家族企業處于代際傳承時期時，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帶來的風險會更加明顯，此時存在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會更加注重保護社會情感財富及家族利益。因此，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也可能影響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提升。

為了驗證市場化程度以及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異質性影響，本文采用王小魯等編制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中的市場化指數，當家族企業所在地區的市場化水平高于年度中位數時，市場化程度高，否則市場化程度低。本文采用Baker等（2016）［26］經濟政策性指數衡量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如果樣本期間該指數的值大于中位數，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高，否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低。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從表6列（1）—（2）可以看出，處于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的家族企業，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系數為0.101，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而處于市場化程度低的地區的家族企業，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并不顯著，這可能與制度環境能夠強化家族企業對長期導向以及社會情感財富的追求有關。從表6列（3）—（4）可以看出，當面臨較高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時，代際傳承能夠正向影響ESG表現，而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低時，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無顯著影響，而可能與ESG能夠提升家族企業與利益相關者的關系，從而幫助企業降低風險有關。

（二）家族繼承人自身因素

社會身份認同理論認為，不同群體之間產生分歧的根源來自“我們”與“他們”這種不同群體間觀念的對比，處于群里的人出于對群體強烈的歸屬感可能影響人們的知覺、態度以及行為。當企業內部有較高的黨組織成員比例，則能夠增加企業對黨的目標的認同，將社會性目標內化至企業的組織目標中，促使企業承擔更多的環境責任、社會責任以及公司治理責任［27］。CEO境外居留權能夠改變CEO對群體成員身份的認知以及偏好，弱化CEO對當下所處組織以及社會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具有境外居留權的CEO缺乏動力去履行社會責任［28］。如果企業主擁有一定的政治身份和地位，這些政治關聯在給企業主帶來更大權利的同時，也要求企業主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29］。因此，當家族企業主擔任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時，可能會更加積極地參與慈善捐贈以履行社會責任。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選擇家族繼承人是否入黨（Party）、是否擁有境外永久居留權（Citizenship）以及是否具有政治關聯（PC），從社會身份認同理論的角度研究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家族繼承人的身份數據主要來源于筆者的整理，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從表7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家族繼承人的黨員身份以及政治關聯能夠提升家族企業的ESG表現，說明家族繼承人被置于某種身份上并通過這種身份實現與群體的關聯時，就會選擇去扮演構成這種身份的角色。

七、研究結論與啟示

本文以2009—2022年滬深A股上市家族企業為樣本研究代際傳承是否影響ESG表現，研究發現：（1）家族企業的代際傳承能夠提升ESG表現，當家族內部存在代際傳承時，家族繼承人獲得利益相關者認同的需求以及家族一代的“父愛主義”能夠幫助企業提升ESG表現；（2）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影響受到企業所處地區商幫文化的影響，商幫文化能夠強化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促進作用；（3）機制分析表明，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能夠提高治理質量和資本配置效率，弱化控股股東的“隧道行為”、強化企業的內控質量以及提高企業的投資效率，進而增加ESG表現；（4）動機異質性分析表明，代際傳承的家族企業提升ESG表現能夠幫助企業建立政治關聯以及獲得利益相關者的支持，實現家族企業持續發展以及家族的順利傳承；（5）進一步分析表明，代際傳承對ESG表現的提升在市場化程度高以及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高時比較顯著，家族繼承人的政治身份以及政治關聯能夠增加其身份認同，從而顯著提升企業的ESG表現。

根據上述研究結論，可以得出以下啟示：第一，家族企業應當在代際傳承中，更加重視ESG表現，良好的ESG表現不僅能夠獲得利益相關者的支持，幫助家族繼承人樹立“業主權威”，還能夠幫助家族繼承人獲得社會認同，促進其獲得政治身份，從而有利于家族企業的長遠發展。第二，地方政府和行業協會應強化并充分利用地區商幫文化，商幫文化對家族企業代際傳承中ESG表現的提升具有正面作用，地方政府和行業協會可以進一步加強這一傳統文化的傳播與實踐，鼓勵家族企業挖掘和傳承本地的商幫文化精髓，使商幫文化成為促進企業社會責任的有力支撐。第三，在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政策制定者應當通過建立健全的市場監管體系和激勵機制，促進企業提高ESG表現；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高的環境下，政策制定者應當通過加強政策透明度和穩定性，減少家族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可以通過提供相關的信息和支持，幫助企業更好地應對政策變動，保持ESG實踐的連續性和有效性。第四，各地的基層黨組織、人大以及政協也應注重人才培養，及時吸納有理想、有抱負的家族繼承人成為共產黨員、人大代表以及政協委員，積極的身份認同能夠幫助家族繼承人實現對社會的反哺，從而有利于共同富裕的實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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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on"the"Impact"of"Intergenerational"Succession"on"ESG"Performance

KONG"Wena，"LI"Xiaoyub

（Jiangxi"Academy"of"Social"Sciences，"a.Jiangxi"Journal"of"Social"Sciences；

b.Institute"of"Economic"Research，"Nanchang"330077，China）

Abstract："The"practice"of"ESG"by"family"firms"can"promote"sustainable"social"and"economic"development，"help"realize"China’s"“dual-carbon”"goal，"and"promote"the"high-quality"development"of"family"firms."Using"the"2009-2022"CSI"ESG"data"and"the"data"of"listed"family"firms，"the"study"investigates"the"impact"of"intergenerational"inheritance"on"corporate"ESG"performance."The"study"finds"that："intergenerational"inheritance"can"enhance"the"ESG"performance"of"family"firms;"the"culture"of"merchant"gangs"can"strengthen"the"promotion"effect"of"intergenerational"inheritance"on"ESG"performance;"intergenerational"inheritance"of"family"firms"improves"the"quality"of"governance"and"the"efficiency"of"capital"allocation"of"the"family"firms，"which"in"turn"enhances"the"ESG"performance;"family"firms"that"have"experienced"intergenerational"inheritance"striving"to"improve"ESG"performance"can"to"some"extent"help"establish"political"connections"and"gain"support"from"stakeholders;"whennbsp;the"market"is"in"the"red，"family"firms"can"improve"the"quality"of"governance"and"the"efficiency"of"capital"allocation"of"family"firms."stakeholders’"support;"when"the"degree"of"marketization"is"high"and"economic"policy"uncertainty"is"high，"intergenerational"inheritance"enhances"ESG"performance"more"significantly;"the"political"identity"and"political"affiliation"of"the"heirs"can"increase"identity，"which"significantly"enhances"the"ESG"performance"of"the"firms."Therefore，"family"firms"should"pay"more"attention"to"ESG"performance"in"intergenerational"inheritance;"Local"governments"and"industry"associations"should"strengthen"and"fully"utilize"the"culture"of"regional"business"associations;"Policy"makers"should"improve"the"institutional"environment"and"reduce"economic"policy"uncertainty;"Grassroots"party"organizations，"people’s"congresses，"and"political"consultative"conferences"in"various"regions"can"attract"family"heirs"with"ideals"and"aspirations"to"join.

Key"words：intergenerational"succession;"ESG"performance;"governance"quality;"capital"allocation"efficiency;"identity"identification"

（責任編輯：趙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