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埃萊娜·費蘭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圍繞二戰后意大利那不勒斯這個小地方的兩個女主人公萊農和莉拉長達五十多年的友誼展開敘述,以女性主義敘事風格展現了20 世紀下半葉意大利的歷史風貌。“那不勒斯四部曲”是一部現實主義女性敘事作品,人物的塑造豐富多元,描寫細膩,直觸心靈,讀來讓人回味無窮。本文主要探究了萊農與母輩的關系,分析了主人公跨越界限的訴求,并探索了萊農和莉拉的女性身份認同過程。
[關鍵詞] 母女關系? 越界行為? 身份認同? 抗爭
[中圖分類號] I106?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3)22-0072-05
1980年,依利加雷提出“女性譜系”[1]的概念。女性中存在女性譜系,女兒在母親這邊基于血緣關系有母親、外婆和曾外婆。母女之間的和諧關系延伸到整個女性群體,為女性尋找和確保自己的身份創造了一個蔭庇的空間。女性通過女性譜系不斷成長,在女性身份認同的過程中,她們也在父權秩序中覺醒并抗爭著。埃萊娜·費蘭特“那不勒斯四部曲”永遠在書寫主人公的跨界行為,詮釋她們在那不勒斯的覺醒與抗爭。
一、萊農與母親的愛恨交織
作者試圖在傳統的男女二元對立中發展女性主義符號敘事,從而解構男性權威話語。不同于小說中其他母女關系,萊農和母親之間的關系復雜難言,愛恨交織。在男權社會中,女性為了尋求身份認同,會尋找一個借鑒的對象。萊農的第一步行動是觀察和批評她的母親。她從小就表達了對母親的痛恨,認為母親是個瘸腿斜眼、粗魯憤怒,總穿著破舊衣裳的女人。母親受到成長環境影響,用城區粗暴的方式對待萊農,劈頭蓋臉扇巴掌,向萊農要錢。母親的強勢不僅沒能控制萊農,還將她越推越遠,母女二人無法感受到彼此之間的愛。萊農對母親的真正記憶從6歲開始,“在家里,我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幾個弟弟也很愛我。問題出在我母親身上,我和她關系不怎么樣”[2]。母親卻記著她對萊農的愛,“她非常肯定地說,在我小時候,大約三四歲的樣子,她每天帶我去克羅伊奧海灘,讓我的黏膜炎痊愈,那里的海很美,我學會了游泳”[2]。在母親說出事實后,萊農的記憶依舊模糊,她要逃離母親的控制就要遺忘母親的愛。
萊農考上比薩師范后,慶幸逃離了母親的影響,但她后來也明白母親雖然粗鄙,對她的情感卻比高貴的婆婆要深得多。母親給她送傘,掏錢補課,配眼鏡,買泳衣和船票。萊農在比薩師范生病,幾乎沒有出過城區的母親帶來了專門準備的圣誕食物照看她。后來母親患重病,對萊農袒露心聲:罪過是對其他子女沒有感情,感情全都給了第一個孩子——大女兒萊農。母親葬禮結束,萊農很難接受母親的死,她猛然發現自己沒有躲雨的地方了。母親臨死時確信,萊農不會被任何東西摧毀,這讓萊農振奮起來,她繼續筆耕不輟。萊農和母親的愛恨交織,是兩個鮮活生命的碰撞,對母親的恨是萊農走出城區的動力,對母親的愛又是她堅強的支撐。
從時間的線性特質出發看,這部作品是層級密切關聯的整體系統。第一層是女性的跨代成長,涉及女性在不同時代的發展,第二層是女性自身的發展,關涉女性在同一時代不同空間中的逃離與回歸的生命動態過程。第一個層面體現于萊農這一代人與母親這一代人的巨大差異。母親那一代人面對男性的虐待,她們只能選擇忍受。萊農這一代人則徹底推翻強加在她們身上的性別秩序,她們足夠叛逆和大膽,敢于挑戰社會對女性的期望。兩代女性之間的差異無疑是社會發展的結果。第二個層面是敘述者萊農“自我”的發展。萊農在那不勒斯“成長—逃離—返回—離開”的空間結構如同畫框,并與時間的流動交織在一起。然而縱觀兩代女性的命運,她們都沒有逃脫婚姻這座圓形監獄。婚姻中的女性總是一代又一代重復之前的故事,婚姻中的男性也無法突破欲望和暴力的傳統藩籬。
二、跨越界限的訴求
1.對男權的抗爭
作為有象征意義的敘事空間,“家”在“那不勒斯四部曲”中被編碼為父權秩序的空間隱喻。作品中的人物總是困于歷史文化的圍城之中,“家”作為“異質空間”,不僅影響個人身份的認同,甚至成為女性主體的抵抗之所。
處于社會底層的男人最有權利擺布女人。費爾南多和斯特凡諾就是男性暴力的最好例證。父親費爾南多不讓莉拉上學,將她從樓上的窗戶扔下去。丈夫斯特凡諾接過這根象征暴力的接力棒,在婚后脫下面具,立即對莉拉實施了暴力。“你得成為一個男人,斯特!要么現在就讓她屈服,要么她永遠都不會屈服……要讓你的妻子明白她是女人,而你是男人,因此她應該順從你。”[3]這些話是從他的家人和鄰居那里繼承來的,從小就構成了他對男性身份理解的基礎。在強暴場景中,與大部分小說側重于受害者的視角不同,作者將焦點集中在斯特凡諾的思想上,從中可以看出男性凝視的象征性,以及暴力與實際性暴力之間的隱含關系。
莉拉是與暴力抗爭的鏗鏘玫瑰,認清婚姻的真相后,她毅然決然地打破了這扇禁錮之窗。婚后的她說:“拉法埃拉·賽魯羅被銷毀了,她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形狀,她已經融化在斯特凡諾的輪廓里,成了他的附屬品:卡拉奇太太。”[3]男權社會中的妻子不允許有獨立思想,但莉拉的思想注定是非主流的。在那不勒斯,女性脫離家庭就無法在社會上獨立生存。莉拉不同于其他女性,她通過設計制作新鞋來逃避父親的壓迫,利用自己的商業頭腦成功經營了肉店和鞋店,并重新拼貼自己的結婚照,將自己從被動的模特轉變為主動的創作者,從而直面女性身體的物化和男性的凝視。她在恩佐的幫助下利用夜間自學編程語言,靠自己的實力在那不勒斯城區開創了自己的公司,為朋友提供工作機會。女性在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分工模式里長期處于失語的狀態,不管是家庭勞動還是懷孕生子,都是日復一日,以相同的形式再現。莉拉敏銳的創造力成為她跨越家庭界限、反抗男權壓迫的有力武器。雖然她幾乎沒有離開過那不勒斯這個物理空間,但她不局限于刻板的書本知識,以至于實現思想上的躍遷。超前的思想使她掙扎著擺脫落后、貧瘠,這一過程極度痛苦,最終也讓她消耗殆盡。“莉拉”已成為“不屈不撓”的符號象征。
那不勒斯城區的男人并非生來就是暴力者,暴力實施者掩耳盜鈴地認為他們的母親和女兒不會受到同樣的對待,他們的行為實則是對懶惰軟弱不具抗爭精神的掩蓋。莉拉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溫順女性,她敢以浮士德精神打破男權社會對女性不能冒險的阿波羅式禁錮。美麗和智慧是上天賜予莉拉的禮物,同樣也是詛咒。莉拉張揚的個性注定要沖撞這個每時每刻都在吞噬生命力和創造力的環境,她的精神從沒有真正平靜的時刻。她千變萬化的角色打破了所有文化和社會范式,超越了陳舊的性別模式。沒有任何角色能完全主宰她,她被一種不屈不撓的內在生命力所驅使。莉拉的創造力超越生命,又通過爆發式的生命力自我探索,不斷創造和嘗試新的角色,挑戰固有的文化規范,捍衛個人生命的獨特性。
2.對庶民身份的抗爭
“那不勒斯四部曲”中的萊農是從庶民中走出的知識分子。小學時,老師一直囑咐她一定不要做庶民。高中時,她憑借自己的才華獲得了弗吉尼亞老師的欣賞。在比薩讀書時,她結識了未來的丈夫彼得羅。婚后,婆婆為了減輕兒媳的負擔,找來女傭,卻遭到彼得羅的強烈反對,他的理由是不想家里有奴隸,萊農卻扮演奴隸的角色。作為一位中產階級女性,當萊農意識到婚姻中的性別不平等時,她主動剝離母親身份,選擇了學者和情婦的身份。盡管與道德分離的異端倫理破壞了原有家庭的穩定,卻是萊農處于無法言說的母親身份后的一種自我抽離和救贖。被養育孩子擠占大量生存空間后,身份的喪失,主體意義的消解,會迫使女性重新思考母性的邊界,顛覆傳統母親的符號意義,進行越界嘗試。
在萊農的婚戀過程中,和尼諾的婚外情是自由的悲劇,和彼得羅的婚姻是規矩的牢籠。但萊農始終沒有放棄寫作,創作了一部具有女性主義思想的作品,并積極投身女權運動和工人運動。萊農小說中的深刻思想讓她在文壇獲得一席之地,成為在各國讀者中侃侃而談的新銳作家,她將所有的傾訴、憤怒與呼吁都訴諸筆下。她獲得的是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但她有了揭露社會黑暗的力量,同黑惡勢力共站一個舞臺精彩對抗。在萊農打破妻子與母親的固有身份,跨越階層代際邊界和實現主體身份重構的過程中,雖然她那出身高貴的婆婆表示從未真正看重過貿然闖入他們家族所屬階層的萊農,但是對闖入者本身來說,這具有非凡的意義,象征著身披荊棘卻面朝陽光的開端。不同于莉拉的天賦,和莉拉相比,萊農的思想甚至是落后的,她自嘲地說:“我的整個生命,只是一場為了提升社會地位的低俗斗爭。”[5] 但萊農在跨越階層的追逐過程中釋放出的抗爭因子,讓我們看到了堅持與努力的意義。
庶民一詞在“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反復出現,但它絕對不是一個貶義詞。盡管小學老師對學生說一定不要當庶民,但這正是老師那一輩人的思想局限性所在,她認為唯一的抗爭方式就是實現階級跨越,其實事與愿違。從思想本質上來說,奧利維耶羅老師和當地最有勢力的索拉拉家族中的索拉拉兄弟相差無幾。老師固執地認為實現階層跨越就萬事無憂了,而索拉拉兄弟同樣自以為財富與權力可以讓世人臣服。所以當他們的財富與權力面對莉拉碰壁后,他們感到憤怒,而他們選擇的解決方式卻是利用更龐大的勢力來征服莉拉,卻反作用地將莉拉推向了斯特凡諾的懷里。探賾萊農和莉拉的生命軌跡,萊農的逃離無法真正地越過邊界,跨越邊界的唯一方法就是選擇直面它。莉拉讓萊農去做所謂的闊太太,自己要作為庶民去奮斗,意味著她早已對庶民的身份有所反思。35歲時,萊農終于鼓起勇氣決定回到那不勒斯,以這座貧困城市發生的事件為背景創作小說,并獲得成功。萊農終于在自我極限的永久沖突中游刃有余地維持住了平衡。
從表面上看莉拉很早就“妥協”了,萊農“掙脫”了,實則莉拉既沒有妥協,萊農也沒有掙脫。走出家庭后,她們面對的是整個男權社會。莉拉曾以為可以改造別人,她是一個有現實主義手段的理想主義者,目標感與執行力都極強,將重塑她成長的街區改造想法付諸行動。但是任何處于時代中的個人都與社會緊密相連,想改變處于社會大系統中的小街區,從局部做社會實驗明顯是不行的。街區與社會宏觀環境是互相關聯的,社會改造需從整體的視域出發,要有從下至上的配合。莉拉的消失也印證了對抗這個痼疾早已根深蒂固的世界,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象征著面對社會問題無解的無力與無奈。莉拉和萊農小時候逃學向外走,莉拉半路折返就隱喻了她們各自的命運,兩人早就顯露出來的性格預示著萊農的抗爭更溫和,莉拉的抗爭更為激烈決絕。兩位女主人公的抗爭永不會結束,她們的越界行為永遠是進行時,她們的生命成長過程就是書寫覺醒與抗爭精神的過程。
3.對性別秩序的抗爭
“那不勒斯四部曲”中的阿方索作為同性戀者,既不屬于那不勒斯社會中處于優勢地位的男性,也不屬于被壓迫的女性,阿方索這一角色的設置跨越了性別界限。從外在形象來看,阿方索已成為莉拉的翻版,他的結局同樣也是莉拉的翻版,準確來說是超越。他的死亡詮釋了真正的悲劇,而消失的莉拉僅“不知所蹤”。阿方索的死亡地點為波西里波和巴格諾利之間的克羅伊奧海。社會性別為半男半女的阿方索正照應了這座城市的起源神話——半人半鳥的賽壬。阿方索作為一名跨越者,他的死正是他無畏勇氣的有力證明。
作者在這部龐大敘事作品中塑造的三個人物——萊農、莉拉和阿方索,他們是一個集合,屬于被父權話語不斷規訓、馴化甚至剝奪權利的性別秩序邊緣化群體。從萊農的“低俗斗爭”、莉拉最后的“消失”到阿方索的“死亡”,作者所要表達的重點是他們面對困境的反抗,映射出作者關于人生荒謬與虛無的創作心理——人生也許是無意義的,但西西弗斯是快樂的。作品書寫他們跨越階級的訴求和越界行為的核心思想是:希望打破傳統的性別等級制度,關注女性社會地位,重建一個和諧包容的世界。
三、萊農和莉拉的女性身份認同
認同是對自我身份的確認:回答和解決“我是誰”“我想成為誰”的問題。女性身份的獲得并不意味著女性自我意識的生成,須經過身份認同。“自我的建構依賴于對他者的否定。”[6]在《新名字的故事》中,萊農的主體意識覺醒了,看到城區內母親們在形象上的相似性,她開始和莉拉感同身受,“她們都很焦躁,同時又很聽天由命,她們薄薄的嘴唇緊閉著,背彎曲著……她們的身體都非常消瘦,雙眼凹陷,顴骨突出,或者是屁股非常肥大,腳踝水腫,胸部下垂……看起來她們已經失去了女性特征,那是我們這些姑娘家最在意的東西……因為生活的艱辛,或者因為疾病,她們的身體被消耗了,她們的身體越來越像她們的丈夫、父親或者哥哥”[3]。萊農對現實世界的女性角色提出質疑與批判:婚姻和家庭成為束縛女性的牢籠,外顯于在母性中被消耗的身體。她進而開始重新構建自身的價值觀,最終落實到符號世界中的女性身份認同和女性主體性身份的生成過程。
萊農文靜溫柔,學業成績好,但她的性格特點使她經常受到男性的影響。在這個過程中,男性的“凝視”對其的影響是巨大的,她的女性意識和自我意識在一步步被建構,促進了自我追問“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感覺自己是男性捏造出來的女性,是他們通過想象構建的”[5]。不同男性與她的聯系在參與她個性形成的過程中具有獨特作用。尼諾客觀上促使萊農第一次吸收進步思想,并最終成為萊農擺脫對男人迷戀的動力;弗朗科鼓勵她研究政治和文化,使其養成了科學探究的習慣;安東尼奧啟發了她對情欲的最初體驗和思考。異質的他者作為自我的參照在參與身份認同的過程后,最終完成自我同一性的建構。
莉拉驕傲好斗,自尊心極強。在那不勒斯,“乖乖女”萊農更受大家的喜歡,符合他們理想中的女性標準。莉拉在小學一場競賽中打敗恩佐和阿方索后,并沒有光芒四射,反而被男孩們報復。在父權社會中,比男人更優秀的女人讓男人們恐懼。萊農的成長受到男人的影響,而莉拉則懂得如何操縱男人,她的自我意識仿佛與生俱來,她的個人魅力很容易喚起男人們心中的斗爭欲,但莉拉總會打敗他們,贏得他們的欽佩。“野孩子”莉拉敢于挑戰性別規則,努力掙脫束縛女性氣質鎖鏈,自然無法成為那不勒斯人民心目中的女性形象,這種抗爭精神也為她帶來了更多的生活磨難。莉拉也早已突破心理局限,她沒有打敗苦難,也沒有戰勝苦難,而是與苦難共舞,與庶民的身份和解。最后她選擇消失,風波過后“也無風雨也無晴”,留下的是永不妥協的品格印記。作者為了讓讀者看到主人公主體性的意識建構,巧妙地設置了這樣的情節:為了避免陷入精神崩潰狀態,萊農和莉拉同時選擇了寫作!萊農通過寫那不勒斯獲得新生——跨越階層;而莉拉抹去了所有文字記錄痕跡,她燒掉了那本《藍色仙女》,燒掉了“自己”。莉拉從斯特凡諾筑起的財富之墻和尼諾筑起的知識之墻中解脫出來,走向了自由。童年的書籍在熊熊火焰中消失了,新的莉拉也在火焰中誕生了。莉拉消失是她最后也是最有力的反抗形式,她宣布自己絕不妥協,除非文字中展現的是自己的理想人生,否則不會留下任何記錄。作者筆下是兩種不同類型的女人:一個文靜柔弱,另一個異常強勢,但她們在成長過程中始終風姿綽約。作者描繪這兩位女性的成長軌跡時所用筆墨相差無幾,書寫女性特質這一概念時的包容性在這里體現得淋漓盡致。
“那不勒斯四部曲”敘事表達重點除了主題“女性敘事”,還有核心要點:細膩而真實的人性,這在描寫兩位女主人公時被體現得淋漓盡致。同是出身于那不勒斯城這個充斥著暴力的破落城區的莉拉和萊農,有著不同的性格和人生遭際。溫柔循規的萊農的人生軌跡是對桀驁不馴的莉拉的人生行為的卡農式模仿。莉拉學習、寫文字、談戀愛,萊農緊隨其后,就連讓她出名的小說也是從莉拉身上偷來的靈感。萊農嫉妒莉拉的美麗與智慧。莉拉嫉妒萊農可以上學,可以走出那不勒斯,故意約可以上中學的萊農逃課看海。平庸攀附的萊農偷看莉拉交給她的日記,并刻意扔進河里,偷背日記里讓她沉醉的段落,還會經常冒出一些詛咒莉拉的想法。她們虛榮十足,針鋒相對,暗自比較讀書的數量,誰先學會希臘語與拉丁語,都喜歡上尼諾,共同競爭,互生怨恨。但她們遇到困難與挫折總會第一時間找到對方。相互為鏡的友誼讓兩名獨立女性在嫉妒與愛、暗自的較勁與理解、陰暗與積極的想法中共同覺醒與抗爭。卡瓦雷羅在《敘事哲學和自我寫作:關于埃萊娜·費蘭特寫作的第一個注釋》中認為埃萊娜·費蘭特獨特的自我敘述范式成功地將個體性完美融入普遍性中,讓讀者情不自禁地愿意被卷入敘事關系之網[7]。莉拉和萊農攜手經歷的五十多年里,個體的女性身份認同融合在女性共同體的身份認同之中。不完美的兩人互稱對方為“我的天才女友”,成為在患得患失的激流中彼此攙扶的唯一人選,一起跨越時間的長河,書寫史詩級的女性友誼。
四、結語
埃萊娜·費蘭特跳出狹隘的視角,用龐大的敘事讓讀者的思想插上翅膀,感情綻放花蕾。如果借用音樂術語“復調”來說明小說中的“多聲部”現象的話,“那不勒斯四部曲”復調結構中最重要的聲部為萊農和莉拉的觀念,核心旋律是女性主義認知和女性自我發展實踐。小說中的兩位主人公打破了社會固有的規則,大膽地展現了自我。當時的意大利社會,正值歐洲女性運動的第二次浪潮,波伏娃針對女性解放問題提出了三條路徑:“第一,女性只有到社會上去工作,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第二,成為知識分子;第三,爭取對社會進行社會主義的改造,以便最終解決主體與客體、自我與他人的沖突。”[8]萊農通過成為知識分子來實現女性解放。莉拉無法上學,但女性自強的品格通過她踴躍的社會運動躍然紙上。女性真實的生存處境喚起了深埋在她們內心深處的憤怒與反抗,這些反抗承載著公平與正義、良善與愛的期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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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費蘭特.失蹤的孩子[M].陳英,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
[6] 張劍.西方文論關鍵詞 他者[J].外國文學,2011(1).
[7] Pinto I.Intervista ad Adriana Cavarero.FilosofiadellaNarrazione e scrittura del sé:primiappuntisullascrittura di Elena Ferrante[J].Testo&Senso,2016(17).
[8] 波伏娃.第二性[M].鄭克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8.
(責任編輯 夏? 波)
作者簡介:查蘇娟,伊犁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