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研究從編導的角度出發,立足于《永不消逝的電波》這部舞劇,遵循舞蹈藝術信息的傳播路徑,探討這部舞劇的情感表達,進而對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的情感等方面進行歸納整理。從選材情感的激發、結構時空的營造、舞劇動作的編排、舞劇人物的塑造等方面來論述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的創作,探索其舞劇創作情感的內在表達。
一、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介紹
(一)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創作背景
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于2019年3月4日下午看望了參加全國政協十三屆二次會議的文化藝術界、社會科學界委員,并參加聯組會,聽取意見和建議并強調,新時代呼喚著杰出的文學家、藝術家、理論家,文藝創作、學術創新擁有無比廣闊的空間,要堅定文化自信、把握時代脈搏、聆聽時代聲音,堅持與時代同步伐、以人民為中心、以精品奉獻人民、用明德引領風尚。為獻禮共和國成立70周年,響應總書記號召,創造出有助于培養中華民族愛國精神、引領良好的社會風尚的作品,上海歌舞團聯合中國東方演藝集團的兩位青年編導周莉亞、韓真選用了革命歷史題材,融入紅色記憶、家國情懷、諜報氛圍等元素來與先烈對話,通過表現革命先烈們對理想和信仰矢志不渝的執著追求,來表達個人對革命烈士濃厚的敬仰以及感恩之情懷,贊頌中國人民不屈不撓、前仆后繼的愛國主義革命精神。
(二)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劇情簡介
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取材于民國時期真實歷史事件,改編于同名電影,以諜報為題材講述的是上海解放前夕,以李白烈士為原型的李俠與其妻子蘭芬這對革命伉儷為主的一群中共地下工作者,在上海的敵后戰場上,以無線電為武器,為戰友傳遞情報同敵人斗智斗勇,不惜生命也要送出寶貴情報的故事。全劇的劇情緊湊,編排敘事性極強,全劇在沒有任何臺詞及旁白的情況下,僅靠演員的形體表演與音樂燈光媒體等因素配合,就能將“諜戰”二字發揮到淋漓盡致。
二、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創作中的情感表達
(一)選材情感的激發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以及各國文化的交融碰撞,人們越來越意識到文化是一國發展的軟實力,也是發展的基礎。紅色文化作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戰中不斷累積形成的文化,也是我國重要的經典文化組成部分,具有非常豐富的內涵、高度的愛國主義精神和抗戰精神。紅色題材舞劇是紅色文化的一種表現形式,展現了抗戰時期廣大人民群眾和中國共產黨的真實精神風貌。當下社會需要通過這樣的內容不斷涌現來創新我國愛國主義教育,引發社會各界的關注,弘揚和培養中華民族的抗戰精神。僅僅靠單純的政治宣教并不能深入所有人的內心,但通過藝術作品的表現內容及其情感的浸潤,與廣大人民群眾進行對話,就能潛移默化地影響人們的心靈,從而更為有效地傳達出精神內核,激發當代人們內心深處的情感,培養當代人們的愛國主義精神,引領良好的時代風尚,提高我國文化軟實力。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在舞劇題材的立意方面,延續了思想性與藝術性相統一,不斷在內容與形式中尋求創新,在融合與探索中尋求出彩,著力增強舞蹈作品的感染力。這一前提則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現實立意,挖掘人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這一立意的把握需要我們用身體講述人民的故事,所以題材上,為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也為打破傳統神話傳說創作理念,著重于探求革命斗爭歷史題材發展之路,主創們選擇了一個國共內戰期間關于共產黨地下工作的主旋律題材,來拉開上海地區革命歷史題材創作之序幕。
舞劇以“80后”導演韓真、周莉亞的為首的主創團隊打破了紅色舞劇的既定格局和傳統觀念,大膽地運用當代舞蹈語言,帶著她們對“諜戰”舞劇的想象,打造了這部具有強烈藝術感染力的舞劇。在舞蹈創作的過程中,主題是嫁接起作品素材選材與結構建設的橋梁,主題作為舞蹈創作優劣的核心之力,也作為舞劇的靈魂,直接影響著作品的社會價值及其情感“主旋律”。在采訪中,韓真、周莉亞提到,基于文學文本,在可舞性上進行深入挖掘,將故事邏輯編排的合情合理、將情感表達的讓人感同身受,使得文本表象更具真實性,實現了文本的人、事、物與主體情感之間的全面碰撞。在情感推進的地方,導演事先將戲對好,再傳遞給演員,這樣一來舞蹈形象的塑造才能愈加完美。舞劇中的主角他們是一對普通的夫婦,也是兩個為心中信念和事業奉獻自我的個體,更是那個年代無數志士的縮影。無論是看到鶼蝶情深、同袍之義,還是家國天地中的一抹亮色,每個人都能收獲獨有的感動,是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編導想要向大家傳遞的思想情感:時移世易,不變的是愛與信念。而這部作品會在傳播之后構建出不一樣的精神史觀,將整個過程貫通始終,以期能夠通往受眾面更大,總結性更強的精神內涵。
(二)結構時空的營造
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的劇本中,人物、環境、行動、情節事無巨細,但實際的舞臺呈現卻是在把握了文學劇本的思想內涵基礎之上實現了藝術表現的飛躍,情感邏輯代替了故事邏輯和語言邏輯,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舞劇本體敘事。在信任觀劇者知識儲備能力預設前提下,編導采用省去背景鋪墊的極簡化情節,一幕接一幕,節奏緊湊。盡管主角是真實事件中犧牲的烈士原型李俠和蘭芬,但除兩人外的每一個出場人物的淵源、個性和走向都被交代得一清二楚,老裁縫與小學徒,司徒處長與攝影特務,如四維坐標系的對稱軸,兩兩相互映射又彼此對照,標記出了此劇每一處華彩。
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在編排上對“時”與“空”這兩個概念的運用也相當巧妙。編導對場景切割與時空分離的純熟運用裁縫店尋跡與黃包車驚魂的編排,都運用了時空切割法,多空間多時段多維度虛實交替同時進行,描述了李俠與蘭芬,過去與現在,實景與推理,裁縫店與黃包車等多場景多劇情,信息大量集中爆發,人物急速轉變成長。從場景上對舞臺進行了空間切割式的平行敘述方式,既左邊是李俠在裁縫店尋找老裁縫(情報組組長)留下的情報、右邊是蘭芬在座黃包車離開的路上與假車夫斗智斗勇;從時間切分上看裁縫店場景以李俠回到遭襲后的聯絡點這一時間為支點,運用了倒帶、閃回的多時空交疊式敘述,回放了搜捕時的混亂與情報傳遞的巧妙。在蘭芬乘坐黃包車離開的路上,將現實與心理一虛一實分開刻畫,均展現出《教父2》中入戶搶劫全景鏡頭的戲劇張力,從兩個維度描述了蘭芬從懷疑到證實再到殺敵的驚險歷程,表達出她從一個普通敵后工作者蛻變為真正的戰士的心理斗爭。而同一聲《巴別塔》式的槍響——模擬空間中的老裁縫犧牲了,現實場景中的假車夫也被殺了。所有交錯重疊的時空在這一聲槍響中終于被串聯到了一起,一聲炸裂,瞬間喚醒了所有沉浸在過去或現在、虛幻或現實、推理或猜測中的人,也將驚悚悲傷等多種情緒同時表現出來,又不覺冗雜,還將情節在短時間內完整地展現,這樣的效果是單獨呈現完全達不到的。
(三)舞蹈動作的編排
1、主要人物的塑造
編導在塑造李俠與蘭芬二人復雜的情感關系與神秘的多重身份時,在不同的情感糾葛中聯系著抽象的意境,通過極具隱喻性的動作與視點的切換,完成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和人物關系的建構。
舞劇序幕中最后出場是兩位主人公蘭芬和李俠,蘭芬是一位上海絲綢廠的女工,而李俠身份是延安八路軍無線電隊政委,兩人中間隔著很遠的距離,慢慢轉頭望向對方。兩人對視不難看互為戰友。字幕以及燈光隱去,其他人也一步一步慢慢后退沒入黑暗,李俠與蘭芬轉向對方目光殷切地看向對方,音樂推起,二人又面含笑意地轉向正面目視前方,慢慢地舉起手莊重地敬禮,入黨宣誓的瞬間,二人發自內心的情感的表露,兩人相愛的深深的交流。這兩個動作奠定了貫穿舞劇始終的“愛”與“信仰”的情感基調,表達了解放前中共黨員為“信仰”而戰,不死便不屈的精神。
李俠作為堅毅果敢的正面形象,編導所設計的舞段大多數是以大線條的、張力十足的動作來表現;蘭芬的舞段則是以曲線條的、幅度較小的動作來表現,帶著上海女子的溫婉細膩,也刻畫了她從一名工人到一位戰士的轉變,柔美而堅強。四段雙人舞編導用顛倒蒙太奇方式,先呈現李俠和蘭芬的離別這一現在狀態,以第一對時間線的視角去回憶,用另外三對來揭示了春去秋來,一段不平凡的革命戰友到情侶,情誼越發綿長歷程:從第一對分床而睡、初相識的青澀害羞,到蘭芬對自己工作的質疑,李俠的悉心教導;從互相依靠處理傷口,到一起發報共擔重任,戰友情變成愛情和親情,假夫妻成真愛人。編導這里通過蘭芬一錘捶重重地打在李俠的胸口這一動作,表達出為了保留希望只能走一個是一個的離別之痛,又轉化為對李俠的埋怨,也將這個時代人們對于生死的無力感表現出來。被一抹血紅色浸染著,無數愛國志士在白色恐怖中一個接一個紛紛倒下,在他們身后,李俠無聲地痛苦吶喊。
2、次要人物的塑造
全劇一共刻畫了九個主要角色,且每個人物基本有自己的雙重身份與人物劇情線。片頭介紹完畢,燈光定到九位主要人物身上,他們慢慢地走上前來,從中間的人物開始,每隔兩人一個段出場亮相。星報報社秘書柳妮娜妝容精致,一襲玫紅色長裙美麗干練,嘴角微微上揚,漫不經心地笑著,一手拿著看了看手扶了扶眼鏡,僅僅兩個動作就能感受到這個人物的妖嬈柔美。星報報社記者阿偉拿起相機準備拍攝,裁縫鋪老板老方將掛在肩上的軟尺順著自己衣服放下,裁縫鋪學徒工小光摸了摸放在手上的一小塊布料,黃包車夫大勇用汗巾輕擦臉頰,星報報社姚社長將煙斗放進嘴里皺著眉準備抽一口煙,弄堂賣花姑娘七月從花籃里拿出一枝花端詳并把玩著。這些亮相動作幅度并不大,卻通過極具職業特性的動作和服裝將人物群像準確地刻畫出來。且后方的屏幕也在每個人的上方顯現出其人物名與職業,這樣的設置強化了每個人物的身份,以及在觀眾腦海里留下的印象。在這簡短的亮相里,眾人臉上都沒有任何笑容,將那個人人自危的白色恐怖的政治大背景以小見大地展現出來,也為后面的矛盾沖突埋下了伏筆。
在短短的兩個小時中,編導要做的不僅是將整體劇情線講述清楚,更要對每個人物進行多層面、多角度的剖析,以及明確他們各自的情感線路。裁縫店的老裁縫,通過大屏上的文字提示,交代其身份——中共地下情報組組長,慢速且幅度不大、流暢度不高的動作表現其穩重而老練,沉著冷靜的人物性格;而心思縝密的小學徒,又通過一、三度空間的跨度變換,表現他年紀不大、歡騰跳脫的人物性格。秘書在職場女性身份掩飾下,通過一段特務長對除了“社長”之外的其他七位主角身份盤查的斗舞設計,連鞠個躬都能歪斜著身子鞠出九轉十八回,表現其看似妖嬈而柔美,實則多疑且狠辣、行動快準狠、絕無錯失的人物特點,寫意性地表現人物四處秘密盤查共黨的暗線任務。報社社長與秘書明面上的身份是傳統的職場上下級工作關系,而掩蓋的真相是兩人均為國民黨特務,且秘書的真實身份是軍統局上海情報站站長,職務層級在“社長”之上。掩護李俠與蘭芬的黃包車夫,他的所有動作(包括打斗)都是以力量型為主,大開大合,流暢度幅度較大,塑造出車夫干體力活的粗人形象。編導在只是一個孩子的小裁縫被意外殺害的編創中,通過“還魂”的表達方式,使老裁縫、小學徒與李俠三人能夠進行肢體語言的交流以及鄭重的敬禮,將其精神層面的高度展現出來,強調了小人物的“信仰”,雖然不諳世事不懂國家大義,甚至于離開了人世后歸來的魂仍是那么天真活潑,但其信仰不滅,精神不死,他的靈魂一直在閃爍。
3、群舞背景的塑造
群舞雨傘舞編排整體基本持續在一、二度空間,服裝與傘的色調也為全黑,節奏較快且流暢度高,將戰爭時期社會的壓迫感以及地下工作者傳遞機密的緊張感和使命感準確地表現出來。雨聲停止,燈光亮起,眾人將傘收起,又恢復成往常表面松弛的生活,男士拍拍肩,女子扶扶帽子整理妝容,向四周散去,表達了在這沒有硝煙的戰場上,中共情報員必須隱姓埋名,忍辱負重的人物群體背景。他們的情感表達是細膩的、隱忍的、克制的,他們需要極力壓抑自己的感情,哪怕內心狂熱,但情調卻依舊冷靜。第二段報社里的群舞,編導運用編輯改稿、記者拍攝、秘書打字的職業動作塑造出人物群像,與書桌道具燈光配合,原地的一段齊舞以及幽默詼諧的戲份,將民國時期的報社較為準確地還原出來。《漁光曲》女子群舞,在委婉惆悵的旋律下,編導利用蒲扇這一富有生活氣息的道具,通過扇動蒲扇向前方吹氣的動作模擬生火做飯以及踩著板凳翹首期盼家人歸來,非常質樸明媚而讓人倍感親切,同時也交代了舞劇故事發生的地域特征。
觀眾在劇院的大眾審美標準有兩個:不用文字,觀眾能看懂;在看懂的基礎上觀眾能感動。這部劇作為探索型舞劇,其中的一些人物背景和身份,仍需用文字形式講述給觀眾,還無法做到完全離開文字。但是正是這些文字通過幕布投影的方式呈現給觀眾,極易接受,且故事以小見大,意蘊深刻豐富;舞美、配樂等精致用心,巧妙得當,整部舞劇敘事流暢,銜接融合自然,情感渲染到位。這樣綜合的運用,串聯起新時代和劇中的年代,能看出導演是懷著崇高的敬意,用現代的審美去關照先烈、與先烈對話。
(作者單位:陜西師范大學音樂學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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